“宋姑娘。”画舫一靠岸,常勤便向宋绵行了一礼。
宋绵面上露了笑,眉眼盈盈,似是那百年难遇的昙花一现,只那刹那芳华,又好似绿雾般的柔美动人,见之难忘。
常勤急忙垂头,不敢多看。这样的绝世女子,多看一眼便会春心荡漾,深陷其中。
“我家五爷已在里头等候已久。”常勤弯腰道。
“多谢。”宋绵轻声道。
墨画收了伞,搀扶着宋绵上船。
宋绵轻抬足,粉色纱裙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扬起,露出月白色软底芍药绣鞋,不过只是转瞬即逝,那抹盈足很快便被掩盖在裙摆之下。
进了船舱,里头格外宽敞明亮、富丽豪华。宋绵粗粗打量了一眼,便垂着头不敢再多看。
“来了为何不坐下。”程予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宋绵闻声回头。
小姑娘今日穿着粉色纱裙,衣领袖口皆绣着精细小巧的山茶花,盈盈一握的腰间系着双色锦带,更显身姿绰约,曼妙多姿。乌黑长发梳成少女发髻,发间插了根琉璃石榴簪,一副娇俏可人的少女模样。
耳边是五亭桥飘来的清脆铃声,不由得,程予多瞧了她一眼。
宋绵垂着眸子,答道 :“哪有主人还未到,客人便先坐下的道理。”
“无妨,在我这你无需顾虑这些繁文缛节。”程予神色悠悠,坐在了临窗的棋案前。
即便程予如此说了,宋绵还是略有些拘谨,只垂着头盯着自个的绣鞋瞧。
“过来坐。”程予见她纹丝不动,出声提醒她。
宋绵心下犹豫了一瞬,这才坐在他的对面。
程予观着棋局,并未瞧她 : “可要与我下一局?”
宋绵缓缓抬眸,轻声轻语地说 : “好。”
经过两次的棋局,宋绵更加明确地结论出,这程五爷可真是位下棋高手。也难怪他每次都邀她同他下一局。若是她宋绵的棋艺也能练就的如此高超,那她兴许也很乐意日日与人下棋。
期间二人无话,直到棋局已成定局,宋绵才由衷赞道 : “五叔的棋艺可真是世间无人能敌的,宋绵自愧不如。”
程予气定神闲地看她一眼 : “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五叔日理万机,哪有空闲时间来教我。”宋绵只当他是随口说笑,并未当真。
程予看了她半晌,才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 “由管事在你庄子上管的如何?”
宋绵见他提起这事,连忙感激道 : “这事还得多谢五叔了。若不是您派由管事过来帮我,我恐怕不能早早地将庄子打理清楚。”
小姑娘这话说的极为诚恳,却又带着点疏离。
程予微微蹙眉,默了半晌才问她 : “我前几日让常勤给你送的东西,你可还喜欢?”
他一提及这个,宋绵便想起了那几箱名贵的首饰 :“那几箱东西实在太贵重了,宋绵不敢收下,明日便让家中仆人归还于五叔。”
程予听得,目光却有些冷 : “送你的,自然就是你的了,哪里还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宋绵刚想坚持说要还他,可一对上他那副清冷的脸色,刚想说出口的话便只好咽了下去。
宋绵两只手放在棋案底下,颇不自在地捏在一块。气氛一时陷入沉寂,宋绵抬眼看对面的程予。
一袭素色青衣穿在他身上,却独得了几分清逸出尘的气质。儒雅清隽的长相与程棠颇有几分相似,却多了几分沉稳。
似云端着茶水点心过来,笑着搁在宋绵手边 : “宋姑娘请慢用。”
“多谢似云姐姐。”宋绵嘴里道着谢,却半晌没动桌上的茶水。
程予注意到了,问她 : “不喜欢这些点心?”
宋绵却没想他会忽然如此问,愣愣地看他。
他浓墨的眸子里似是清冷一片,却又好像隐藏着令人看不清的神色。
“你若是不喜欢,我让似云再端些其他点心上来。”程予淡然道。
宋绵赶紧答他 : “没有,我并没有不喜欢。五叔不必如此麻烦。”为了证明她的的确确没有嫌弃这点心的意思,宋绵一下子吃了好几块点心下肚。
程予这才满意 : “此次来扬州,侯爷托我回去之时也顺道护送着你回去。如今来了也有大半月,皇上命我之事我也处理妥当了,是时候该商议回京一事。”
宋绵也知道是时候该回去了。可她算了下日子,下月便是清明节了。
“五叔,我们能否等清明过后再启程?”宋绵问。因为她想亲自给她爹娘扫一次墓。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她这辈子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程予也明白她的用意,因此没有多问,只应了声“好”。
在画舫里坐了一下午,直到外面日头西落,宋绵便准备起身告辞。
“我让常勤护送你回去。”程予用着不容人拒绝的语气说。
“那便多谢五叔了。”宋绵和他相处了也有一些时日,早就看出他不喜别人拒绝,于是只好应下。
☆、019
按规矩来,宋家每年清明都要到宋家列祖列宗的墓地祭拜。每逢这时,宋家的仆人便会开始备黄纸、冥钱。
周妈妈将祭拜所要用到的东西都一一打点好,准备妥当了才扶着宋绵上马车。
“二婶他们怎的没去?”宋绵见宋府门外只停了一辆马车,于是问了周妈妈。
“二夫人说是柔姑娘近几日感染了风寒,心里放不下她,所以今日便没去了。”周妈妈道。
“那我二叔呢?”宋绵又问。
“二夫人说二老爷最近在外头和人学做生意,一时半会的也没时间去。”
宋绵心里头知晓这不过是他们不想去而想出的推托之词,却也没去同他们计较。因为在她心中,早就不把她二叔和苗氏当作一家人了。
直到马车辘辘离去,一直候在宋家门外的婆子忙进里头通风报信。
苗氏得知了宋绵出门的消息,脸上露出阴冷的笑 : “这次,我便让她宋绵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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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的墓地建在扬州城郊外,望眼瞧去,一大片皆是墓地。这块风水宝地是宋家祖上便买下的,宋家之人百年之后皆葬于此。
一行人到达以后,下人们开始清理打扫,墨画则搀着宋绵下马车。
周妈妈细心地在墓前摆了蒲团、铁盆,供他们姑娘安心悼念。
宋绵见下人们准备的妥当,做事也利索,心道这周妈妈也的确是个能干的,将来她回了京,也能放心将宋家老宅交于她来打理。
“老爷和夫人的墓也建了许多年了,老奴瞧着也是时候该派人过来整修一番。老爷和夫人身前便是极体面的人,老奴也由衷希望他们终寝之地能够体贴些。”周妈妈道。
宋绵听了,点头道 : “难为你有这份心,倒是比我还细心些。”她爹娘的墓地经过这些年的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的确是有些残旧了。她道 ,“周妈妈安排的如此妥当,若我将来回了京城,宋家的宅子我便能放心交由你来打理了。”
周妈妈听了忙跪在地上 : “姑娘托以重任,老奴怕自个担待不起。”
宋绵亲自扶周妈妈起来 : “您怎么说也是我的乳母,我自然是信得过你。”
周妈妈却还是犹豫 : “可如今二夫人还在府上,我区区一个下人,哪里敢僭越。”虽说如今宋绵才是这宋家当家做主之人,可待日后宋绵回了京城,苗氏肯定不会如此轻易罢休,到时定要作妖,她周妈妈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忤逆苗氏。
宋绵道 :“我早就不把苗氏当作我二婶,你也无需将她当作主子看待。如今宋家的房产地契都在我手上,她也不敢像从前那般放肆。她若是拿出主子的身份压你,你也拿出我来压她。她便是不怕我,也得顾忌宣平侯府的。”
周妈妈听了宋绵这番话,心里也如吃了几颗定心丸 : “我既有幸被姑娘您挑中,那便是我的福气。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将扬州宋家这边打理的妥妥当当,让您好安心回京城。”
“如此便好。”
如若可以,宋绵也不想再回京城去。如今她在扬州有宅子庄子地契,再加上她母亲给她留下的嫁妆,也够她这几辈子吃穿不愁的了。可京城里还有她的外祖母,那个心心念念盼着她回去的外祖母。宋绵实在狠不下心,毕竟外祖母待她的养育之恩,她实在无以为报。她打算这几年回京城一直陪伴在殷老夫人左右,等到日后她老人家驾鹤西去,她再回扬州过上舒坦的日子。
如此一想,宋绵对以后的日子也有了期盼,便觉得上苍能让她重活一世真是好极了。她实在是恨透了这世间女子的宿命。凭什么女子便一定要依靠男人而活?凭什么只有嫁的好人家才叫光耀门楣?她宋绵并不愿意,特别是经历了上辈子的事。程家也是簪缨世家,高门大族,可那又如何?她上辈子却依旧郁郁而终,死的凄惨。这辈子,她只想过悠闲自在的舒坦日子。
祭拜完以后,墨画扶着宋绵到不远处的八角亭里乘凉。
这荒郊野岭的,能寻到这样一处亭子也是实属不易。况且这亭子还建的别外雅致,亭子外还挂着两幅牌匾,题了两句诗,亭子正中写着“春意亭”三字。
宋绵坐在亭子里,耳边是春风吹动绿竹的飕飕声。春风轻拂面,鸟语入耳畔,果真是春意盎然,春色无边。
就连墨画也是惊叹 : “没想到这荒山野岭的,也能有个这样诗情画意的凉亭。”
主仆二人在春意亭里停歇了半晌 ,看天色不早也准备打道回府。谁知刚起身,周遭的草丛里忽的跳出几个蒙面大汉。
墨画整个人一激灵,潜意识将宋绵护在身后 : “你们是谁?要对我们家姑娘做什么?”
“收人钱财,替人灭灾。”
几个黑衣人说着便要拔刀。
宋绵便是再傻,也明白这些人是谁派来的了。如今在扬州,唯一想要害她的,除了苗氏还会有谁?
可宋绵也没料到苗氏竟会如此心肠歹毒。她原以为苗氏不过是个贪财之人,还没到为了钱财伤了性命的程度。如今看来,倒是她小瞧了苗氏。
墨画见状,高声呼救道 : “来人呐,快来人呐!”
今日出行,本就安排了护卫。因宋绵要过来歇息,宋家的护卫便在暗处守着。可墨画喊了许久,都不见护卫们出来,可见这些护卫怕是早就被苗氏用钱财给收买了。看来苗氏今日是当真想要断了她宋绵的命。
黑衣人逐渐向亭子靠近,墨画已满脸恐慌之色。
宋绵冷声道 : “你们所谋不过钱财,若是今日我愿意出更高的价钱呢。”
“你以为我们如此轻易便会信了你?若是我们今日当真放了你,说不定你转头便回去报了官,等到那时我们便是人财两空了。”黑衣人回道。
他们这行人本就是做着拿人钱财替人灭灾的勾当,最反感的便是买主要杀之人反过来用钱财诱惑他们,因为这些人皆是言而无信,事后再就将此时抛之脑后,决口否认也是常有的事。结果到头来他们还是白忙活一场,还惹上了官司。
眼瞧着匪贼逐渐逼近,宋绵暗暗攥着手心,刚想着难不成今日便要丧命于此,便瞧见一道利箭“嗖”的一声射来,正中其中一名黑衣人的喉咙。
☆、020
突然其来的一支利箭,另其余几人面露警惕。
宋绵趁其不备,拉着墨画逃命。
黑衣人见她们逃了,赶忙去追。
眼瞧着身后的黑乎乎的人影越来越逼近,宋绵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宋绵急中生智道 : “墨画,咱们分开跑。”这样敌人也能分散开,他们逃脱的概率也能大些。
幸而这几个黑衣人只知道要杀之人是宋家大姑娘,可这宋家大姑娘自小就去了京城,扬州城里鲜少有人认得。再加上宣平候府里的大丫鬟穿的向来体面,那衣裳的面料比起一些小门小户的姑娘家穿的都要好上三分。又因为今日宋绵是来祭拜爹娘,穿的也比以往素净些,发髻上也只戴了朵白色绢花。这群蒙面大汉自然是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宋家大姑娘。
他们干这行的,向来是宁可错杀一百,也绝不放过一个,于是决定兵分两路。
宋绵不过是养在闺中的姑娘家,没跑多久便有些体力不支了。黑衣人越来越接近,她一时回头去瞧,未注意足下,便被林子里的竹藤给绊倒。
尖锐的刺痛感从掌心脚踝处传来,疼的宋绵眉头紧蹙。她咬着牙想起身,奈何刚才那一下实在摔得太重,她一时之间无法独自起来。
黑衣人也赶了上来,举着刀就要向宋绵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