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安国公府的表姑娘,圣上亲封的元贞县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靖王妃,只是尚未议定婚期,靖王来卫府拜访也不会再被推脱着不许见人,所以没费什么事就出现在了纪清歌的面前。
“坐着别动。”
上元节之后段铭承每一次见到纪清歌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即便是太医早就说县主伤势已经无碍,也依然改不了这个小心的毛病。
“可还有不适?”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靖王殿下正蹲在纪清歌膝前小心轻触着她的右腿受伤的地方。
如今伤口愈合十分良好,纱布绷带早就已经去除不用,段铭承指尖的温度透过绸裤贴在肌肤上,微微有一点瘙痒的感觉,纪清歌觉得未免小心太过,毕竟如今伤口愈合得已经只剩条印子了,奈何靖王殿下对此十分执着,每次都必然要检查一遍,纪清歌也只能由他去了。
这一次照例检查完毕,段铭承这才放心,刚刚直起身,就见他的小姑娘双眸粲然的望着自己,颇有一副意味深长的狡黠模样,靖王殿下心中刚有些狐疑,就见纪清歌笑吟吟的开口道——
“居士红光满面,贫道掐指一算,原来是运行桃花之势,恭喜,贺喜。”
靖王殿下脸色顿时一僵。
——这是谁没事就跟他的小姑娘乱嚼舌头?
纪清歌见状只抿着嘴儿望着段铭承笑而不语。
被未来王妃笑话了的靖王眯起眼瞳扫了一眼附近……很好,丫鬟们都很有眼色的在门外候着……
一声短促的惊呼过后,原本一本正经坐在椅子上的‘道家高人’被一肚子没好气的靖王殿下掐住纤细的腰肢轻轻一举就拎了起来,段铭承动作轻捷迅速,自己转身落座的同时,把她往自己膝上一放,牢牢环住腰肢不给挣扎,垂头将脸颊埋在少女如云的秀发中深吸了口气,而后就在纪清歌的惊呼中一口咬住了她那柔滑细腻的脖颈。
早在脖颈处被灼热的鼻息喷到的时候纪清歌就心生不妙,只是腰肢被揽得死死的无处可逃,还没想好怎么求饶,脖颈上就是微微的刺痛夹杂着酥麻和痒意直透心底,出口的惊呼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生怕惹来门外守候的丫鬟,她只能红着脸咬住下唇,扭着身子想要挣脱臂弯的桎梏。
刚挣扎没两下腰间却猛然一紧,段铭承低沉的音色在耳边响起:“清歌……不想考验我的耐力,就别乱动……”
纪清歌怔了一下,突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脸色陡然一下红成了虾子,整个身子都僵在了那里。
怀里的姑娘终于老实了,靖王殿下却有些不悦的轻哼了一声,认认真真的继续他未完成的‘大业’,直到将那一段美玉般的颈子上啃出一块殷红的痕迹,这才意犹未尽的抬起头,从他的角度看到的是如同涂了胭脂一般的脖颈和秀气的耳廓,“还犯坏么?”
纪清歌此时此刻连脖子根都是红的,好在段铭承自己觉得有些把持不住,不得不松了手。
手臂上的力道才刚刚放松,怀中顿时就是一空,纪清歌兔子似得蹦到一旁,隔着一张雕花椅和茶几忿忿的瞪着他。
段铭承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心中的骚动压了下去,出于某种难以启齿的缘故,靖王殿下目前不太方便起身,只得看似笃定的端坐不动,说道:“明知我的心意,还故意气我,这般——”
靖王殿下的目光只在少女瓷白的颈窝上的红彤彤的吻痕上转了转,勾了勾唇角:“——就是教训。”
谁知纪清歌羞愤是真,但却并没有被他唬住,眯起眼瞳望了他一瞬:“看来传言果然是真。”
靖王殿下顿时觉得大事不妙,刚刚还很完足的气势消散得一干二净。
“清歌,莫听闲人们胡说!”
纪清歌却只笑吟吟的说道:“怪道这些日子总有‘闲人’领着自家姑娘来拜见舅母,我听说个个都是老实木讷最重规矩的,却不知……”
听着小姑娘摆明了是戏谑的语调,段铭承只觉得后槽牙都是痒的。
安国公府近期这等莫名其妙的拜访他自然也是有所风闻,其实不只是卫家,就连他自己这边都恨不得每日里早朝的时候会有官员莫名的上来攀近乎,话里话外都是吹捧自家女儿多么孝顺识大体,下朝的时候又几乎天天有朝臣家眷带着自家女儿在宫门外‘迎接父亲下朝’与他偶遇,段铭承就算再是心大,也架不住这样的围追堵截。
何况靖王殿下从来都不是蠢笨之人,第一次的时候没怎么留意,第二次的时候就有些皱眉,再一深想,自然什么都想明白了。
心中没好气的同时又觉得可笑,干脆不再参加早朝,反正他是超品的亲王,有事也不必非要早朝的时候才能面圣。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些人堵不到他,竟会转脸就杀上安国公府。
靖王虽然权柄滔天,但这种女眷打着各种名义彼此后宅走动的事,他还真是没有理由干涉。
不然他能说什么?不准朝臣家眷彼此串门了?
结果竟然就真被他的小姑娘给逮了个正着。
纪清歌黑琉璃般的眼瞳一瞬不瞬的望着他,里面有戏谑和促狭,以及她自己都不自知的些许嗔怪,段铭承噎住半晌:“莫要为此烦心,我来解决便是了。”
纪清歌原本也只是为了调侃他一下,并不是认真在生气,说起来她有两三日没有见到段铭承,心中竟不自觉的颇为惦念,这才随便借了这么个由头罢了。
靖王殿下就如同心有灵犀一般,没有等她问起,自己就先说道:“这两天我去了一趟法严寺,方丈净和圆寂了。”
咦?
这一句听得纪清歌愣住,脱口道:“怎么会?年前他不是还好好的?”
不……不止年前,她假借做法事之名在法严寺间间隔隔的逗留那许久,直到上元节之前离去的时候,净和方丈都还身康体健,虽说之前那一场给靖王剔除旧疾的医治颇耗损了他的精力,但后续修养了几日也已是回复无碍,怎么会……
不知为何,纪清歌心中对此有些在意,“段大哥,方丈是几时圆寂的?我在家中竟然一丝消息都没听到,不然也该去祭奠一番才是。”
好歹她也住了法严寺的精舍那么久,不说别的,就光凭着治伤和掩护这一点,她和段铭承都算是多少有欠那位方丈的人情。
“就是上元节当夜。”段铭承淡声答道。
纪清歌果然便就微微皱起了眉头:“这……”
“别多想。”段铭承温暖的手掌覆上了纪清歌搁在茶几上的柔荑,“我收到消息之后就查过了,非是人为。”
……没有内外伤,也不是毒杀,圆寂之后的面貌平和,神情淡然,没有他杀的痕迹。
“人生七十古来稀,而净和方丈已过花甲之年,按常情来说并非有异,皇兄已经下旨追封净和方丈为护国禅师,法严寺为护国寺,寺内塑金身以供世人供奉。”
段铭承其实并不怎么信奉这些身后的哀荣,但说到底净和确实有功,虽然那一场耗时漫长的医治最终是纪清歌的小师叔接手完成的,但不可否认净和主刀的期间也确实尽心竭力,没能最终完成也只是外因所致,而非是他消极拖延。
原本建帝段铭启就是打算寻个吉日下旨敕封的,可谁知道上元节一场骚乱的扫尾工作才堪堪完成,遣人去法严寺想安排受封事宜的时候,才惊闻竟然老方丈已经圆寂!
消息传入宫中,天子和靖王都有几分疑心,净和圆寂恰逢就是上元节那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而在那一夜之前,法严寺还是外人眼中的‘靖王停灵之处’,所以净和的乍然身死究竟与此有无关系?
为了保险起见,靖王拨出两名飞羽卫专门调查此事,但最终得出的结果却并没有异样。
飞羽卫的办事能力是没什么好质疑的,虽然净和无疾而终有些突然,但其对于修行之人而言这却也并非是什么罕见的事,不论佛门还是道门,都屡有类似的无病无痛平和离世的先例,所以皇帝陛下也只能将已经拟好的圣旨重新改了改,追封一个身后的荣耀也就是了。
纪清歌听完也是一时无语,虽然心中有几分觉得实在太过突兀,但飞羽卫查证过死因,她也不好再做质疑,只道:“我在法严寺叨扰许久,也算是受了佛门荫庇一场,改日也应去祭奠一番才是。”说着又想起什么,“段大哥,我小师叔可还好么?”
“飞羽卫回传的消息是玄微真人尚在寺中逗留。”
纪清歌闻言松了口气,喃喃道:“那就好……”
……她也说不出究竟为何,在得知净和方丈圆寂一事之后就心中总有几分不定,她……想尽快见到小师叔,问他……问他……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师叔应该会知道。
不,小师叔肯定会知道。
完全被乍然听闻的净和方丈圆寂一事给拉开了思绪,纪清歌也就并没有再继续追问靖王殿下究竟准备如何处理他的桃花运。
所以当她开始莫名其妙就收获别人饱含了同情的目光的时候,心里也就自然是摸不着头脑。
若真的只是旁人还罢了,甚至就连三表哥卫辰修都特意跑来月澜院一脸怜惜的望着她欲言又止,问他却又不肯说,直将纪清歌弄得满头雾水,但向来对小表妹有求必应的卫辰修这次就像锯了嘴儿的葫芦,任是纪清歌百般询问,他都一字不吐。
没奈何,纪清歌也只得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寻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登车往法严寺而去。
第244章
纪清歌的车驾抵达法严寺山脚的时候刚过午时,初春的山岭一片柔嫩可爱的翠绿,拾级而上的同时就如同徜徉在盎然的春色之中,颇令人心旷神怡。
此前法严寺因为‘靖王停灵’一事就闭门谢客许久,如今紧跟着方丈圆寂,直通山门的这条长阶上行人萧条,纪清歌沿路刚登上山顶,却迎面就见到了一个许久未曾见面的熟人正一步步的踏出山门迎面而来。
“裴公子?”
迎面下山来的这人正是裴元鸿,纪清歌却面带惊疑的目视许久才呼唤出声。
她上一次见到裴元鸿还是在燕锦薇的赏菊秋宴那一晚,那时的裴元鸿虽然看上去略有几分消瘦,但总体而言仍然是个芝兰玉树一般的清绝公子。
可如今一步步拾级而下的人却连身上衣衫都穿出了几分空荡荡的感觉,更衬得整个人形销骨立,肤色更是带着几分病态的惨白,纪清歌猛地就住了脚。
“裴公子,你……”
裴元鸿不知在想什么,直到纪清歌出言相唤,这才乍然回神,见到是她,也就停住了脚步:“县主,久别无恙。”
“裴公子,你可还安好?为何气色如此不佳?”
裴元鸿顿住片刻,直到见纪清歌关切之情不似作伪,这才淡淡的应了一声:“县主无需担忧,不过是……”他话音顿住片刻,似乎是想了一下措词,才接出了下半句:“……代价罢了。”
——他这一生,所行之事的代价。
“公子,你……箭伤可有痊愈?”纪清歌原本的言辞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她和裴元鸿没有太多深交,就算她有心询问,只怕他也不肯说,所以踌躇一二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已经无碍了,有劳姑娘惦念。”一句答完,见面前的姑娘仍然面带关切的望着自己,裴元鸿解释道:“在下在昭狱之中颇受优待,也有专人给在下医治,所以并不曾有留下隐患。”
“这就好……”纪清歌喃喃的道了一句,却仍一瞬不瞬的望着裴元鸿。
……眼前之人给她的整个感觉都和从前有了差别。
以前的裴元鸿像是一头没有目标的孤狼,浑身披满了荆棘,冷漠的同时仿佛对所有人都带着浓浓的戒备和敌意。
而如今的裴元鸿乍看上去平和了许多,但却隐隐透出一股漫无目的的萧瑟来,就仿佛是……缺少了必要的生机也似。
纪清歌不知怎的,心中总有几分担忧:“裴公子,你还好罢?”
或许是她的担忧太过言之于表,裴元鸿望了她一瞬,便露出一笑:“还好。”
他虽然在年前那一场雨夜伏击之后就被天子段铭启打着迁怒的名义押入了昭狱,但其实在狱中并不曾有受到苛待,肩上的箭伤也有妥善医治,只是狱中的日子,仍旧是万分的痛苦难捱。
这一份痛苦并非来自关押本身,而是来自于他对于‘极乐’的已然成瘾。
早在之前他向靖王投诚的时候,颜锐通过含墨之手迫使他服用‘极乐’之事就已然被靖王和天子知晓,但是那个时候颜锐尚且隐在幕后,并不能从含墨身上逆向追踪出元凶。
彼时……段铭承给过他不同的选择,是裴元鸿自己提出可以继续假做顺从来麻痹颜锐耳目的。
在那个时候,裴元鸿的理由是他事成之后可以凭藉自己的意志力来摆脱药物的控制。
而后来……证明了他未免高估了自己,也未免小瞧了‘极乐’。
但即便他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也不一定就会做其他选择。
裴元鸿自己心里隐约的知道在他内心深处始终有着自毁的倾向。
而极乐,只不过是这一倾向的推手。
所以他在与含墨的虚与委蛇中一则是做戏要做全套,二是也存了放任的心理。
而他的这种自暴自弃,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到底还是被靖王敏锐的察觉了……
靖王用了最粗暴却也是最有效的方式,把他扔进了昭狱,彻底斩断了他与外界的一切接触,同时也断开了所有他能想到的或许能得到的极乐来源。
这样的戒断方式十分的简单粗暴,但与此同时,却也十分的行之有效。
对于靖王这样的安排,裴元鸿心底其实是感激的,虽然他如今甚至都不想去回忆最初的日子里他究竟是怎么度过的,但不可否认,在那种已经谈不到什么自身意志力的时候,也多亏了是在与世隔绝的牢狱之中,他也才没能有机会做出什么丑态来。
这也是为什么靖王会不动声色的将他一关就就关到二月底三月初,直到前几日才终于放了出来。
裴元鸿被放出昭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了辞呈递交了鸿胪寺卿。
就连鸿胪寺卿都以为他是因为这一场牢狱之灾对靖王对朝廷心存了怨怼,其实真正的理由不过是他觉得累了罢了。
……太累了。
裴元鸿自记事以来,一直都是有着目标的。
幼时不懂事的时候是曾经想要博取父汗的关爱和在鬼方族群中的认同,为此他努力学习鬼方人推崇备至的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