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辞的手不由自主的攥了起来,“若没有我,她应该不会对圆圆起什么不好的心思......是我的出现刺激到了她。”
当时所有人包括德妃都认为容辞是因为太子喜欢才得皇帝另眼相看的,没了太子,她也就没有什么优势了。
“这是什么话,你是圆圆的母亲,没有你哪里来的他呢,”谢怀章向乖乖坐在他怀里听父母讲话的圆圆问道:“圆圆,要是让你给换个母亲,你愿不愿意?”
圆圆原本安静的眼神陡然变得犀利起来,他瞪大了眼睛:“我不要!我只要我娘!”
他扑进容辞怀中紧紧搂着她的腰不撒手。
谢怀章将母子两个一起圈住,低声道:“你瞧孩子根本离不得母亲,你怎么能说那些话惹他伤心呢。”
容辞心里有感动也有不安,一边拍着圆圆的背一边道:“我只是觉得,她若起坏心思应该针对我才是啊,为什么一定要对圆圆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别想那么多了,等最后人证物证都全了就什么都清楚了。”他摸了摸容辞的脸:“你这几天总是没有精神,说不定就是思虑过多了,有没有叫御医来瞧瞧?”
容辞抱着儿子靠在谢怀章怀里:“李太医三天一次平安脉,也没看出什么不妥来,只是说不可太过劳累。”
接着她就听到男人在头顶轻笑一声:“这么说来,是我的错了......”
容辞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谢怀章这是什么意思,心里有些羞恼,面上却不肯示弱,便用淡然的口吻说道:“既然知道是你的错,就知错就改好了。”
谢怀章轻轻一笑,“有些错可以改,而另一些......原本就是明知故犯的。”
*
以德妃钱氏为中心,经过数日的调查,引出了后宫之中隐藏的很深的一批人。
但意料之外的是,这些人并不是德妃一手扶持的,而是昌平帝的继皇后,也就是谢怀章的姨母留下来的人手。
这却又在情理之中,毕竟德妃心机再深也不过才在后宫短短五年的功夫,这五年间她虽名义上有统领六宫之权,实际上也不过是管管后宫嫔妃宫女的吃穿用度,调解矛盾,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事上所有衙门都会直接上报圣上,根据圣意来各司其职,德妃并没有多少插手的权利。
但郭氏却不同,她在堂姐薨逝之后,以贵妃的身份摄六宫事有好几年,之后成为皇后之后更是大权在握,安插些人手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德妃又是太子妃小郭氏一意主张纳进东宫的,她若是那边的人也不奇怪。
谢怀章登基之后在大明宫清洗了数次,宫人间原本错综复杂的关系利益链已经断的差不多了,但难免会有几条漏网之鱼,他们身处不怎么重要的衙门,平时派上的用处也不大,德妃当时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用尽了所有能动用的人手,才勉强成功。
“陛下,是臣等无能,罪人钱氏愿意将一切供认不讳,甚至愿意将郭氏留下来的一切和盘托出,但是、但是......”
容辞蹙眉问道:“但是什么?她提了什么条件么?”
刑房的主管无奈道:“她说要娘娘亲自去见她一面才肯开口......”
“我?她是要见......”
“荒谬!”谢怀章打断了容辞的话,怒斥道:“如今证据摆在眼前,她招不招认都是死罪,皇后是何等人,凭她至微至贱之身也配国母屈尊?,她是昏了头你们也是么?竟真拿这等事来污皇后的耳朵!”
那主管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砰砰磕了好几个头:“是臣一时糊涂,请陛下娘娘恕罪。”
容辞压住谢怀章的手:“她当真是这么说的,不求见陛下,而是见我?”
主管连忙应是,谢怀章见容辞若有所思,不由唤道:“阿颜......”
“我去见一面又有何妨,”容辞安抚道:“二哥,她若不肯将郭氏留下的人说清楚,大小是个隐患,不若一劳永逸为上。”
谢怀章很不想让容辞去见那种歹毒的女人,觉得这对她来说是一种委屈,可是容辞打定了主意,谢怀章劝了几次之后也只得同意了。
德妃虽在刑部走了一遭,但是因为身份特殊,最后还是被刑部转交到了刑房。
容辞皇后之尊,肯定不能真的去牢房见人,而是在刑房外的大厅中设了座,不怎么近的地方围着铁栏杆,德妃被迁到了铁栏之内,这是确保她无论如何不能伤及皇后。
容辞将其他人宾退,只留几个心腹在内,看着与自己隔着一道铁栏的女子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德妃现在的衣服是为了皇后驾临被强制换的新的,但还是掩不住斑斑血迹,十指肿胀,脖颈、手腕处也有鞭痕,她已经没力气站立了,半趴在地上,昔日保养的很好的肌肤上在这些日子里已经爬上了细纹,看上去老了数岁。
但容辞甚至隐隐觉得有些不够解恨,这个女人心肠何其狠毒,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点,圆圆就要真的离自己而去了。
德妃察觉到容辞隐带恨意的眼神,心中竟有了久违的愉悦,她理了理散落在腮畔的头发,勉强支起了上身,看着容辞轻轻一笑:“许氏......不、是皇后娘娘,陛下看来也是舍得,竟然真的让这娇滴滴的新嫁娘到这种地方来见我。”
她的笑容不再端庄木纳,而是带着一股充满了讽刺的意味,容辞对她的话却并不回答,谢怀章对自己如何她心里清楚就好,又不管旁人的事。
可是她这无谓的态度却莫名的激怒了德妃,她的脸扭曲了一瞬,但却立即恢复了原貌:“怎么,你到这里就是为了不发一言的么?”
容辞道:“是你要见我,有话要说的也是你,我本与你交集不多,想不出什么话来跟你谈。”
“交集不多?”德妃的眼底有着沁凉的光:“你踩着我的头做了六宫之主,还说与我交集不多么?倒是真有底气,可是就是不知到这底气能撑你多久。”
她说话已经很不客气了,但容辞懒得与一个注定将死的人计较:“你若没有别的好说的那便算了,不需要再耽误彼此的时间做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
说着就要起身。
“许氏,你这么嚣张不就是以为陛下对你动了几分真情么?”
容辞缓缓回过头,只见德妃的笑已经荡然无存,她冷冷的盯着容辞:“你以为自己有多特殊么?陛下当时对废妃郭氏也是这般上心,嘘寒问暖无所不至,甚至愿意为了她不纳侧室,郭氏是他的亲表妹,又有倾城国色,下场还不是凄惨的可笑。你一个残花败柳,貌不出众,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哪里来的脸忝居后位?”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22 01:58:43~2019-11-24 02:5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蕉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德妃像是在笑,可是口中吐出的无疑是对一个女子最恶毒的羞辱:
“......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龌龊手段讨得了陛下的欢心——莫不是从恭毅侯身上练出来的吧?”
“住嘴!”彩月在一旁脸色铁青:“竟敢冒犯中宫,你好大的胆子!”
容辞摆摆手,待彩月等人不甘不愿的退到了外间,她才微微眯起了眼睛,她没有被这话激怒,而是探究似的看着德妃半晌,这才坐回了座位上,歪着头慢慢点评道:“口无遮拦,你这是在害怕么?”
德妃呼吸一滞,随即便道:“害怕?我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就是一死罢了,我当初下手的时候就预想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我还是做了,因为一想到你们在那孩子死的时候那悲痛欲绝的脸,我就控制不住的”
之前德妃羞辱容辞本人的时候她没有生气,但现在却蓦地沉下了脸:“可是太子还好好的。”
德妃满不在意道:“是啊,所以......真是可惜极了。”
但这时容辞已经从刚才的对话中察觉出了德妃的目的——她在不断的拿话激怒自己,似乎自己愤怒不忿的样子能使她愉悦似的。
容辞又怎么会让仇人如愿?她克制住那一时的怒意,脸上恢复了平静,转而用一种略微带着好奇的语气问道:“所以我才弄不明白——太子安然无恙,你费尽心机策划的阴谋没有实现,反而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呵,应该是全家人的性命,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德妃的嘴唇紧紧的抿了一下,容辞继续说:“还有,你刚才说我是什么?可是陛下分明知道这一点,但却宁愿要这样一个‘残花败柳’来做他的皇后,也不想正眼看你一眼,我们两个,到底谁更可悲呢?”
容辞眼见着德妃的手在身侧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便知她的内心也不像刚才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无畏——她也在痛恨,也在恐惧,只是就像容辞一样,不管心里在想什么,都不想在敌人面前示弱。
明白了对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阶下囚而非无所畏惧的死士,容辞已经占了上风。
“你......真是狂妄,”德妃的声音有着几不可查的颤抖:“连郭氏也没有这样狂妄自大......”
“为什么总提起郭氏?”容辞道:“郭氏出身高贵,郭氏容貌不凡,郭氏与陛下感情深厚......你自己没什么可以跟我比的吗?只有靠一个被打入冷宫,现在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的废妃来打击我吗?”
这一句简直正中德妃的痛处,瞬间让她面色惨白——确实如此,钱氏不过是个没落家族,比之靖远伯府自然多有不如,而容辞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是个精致秀丽不可多得的美人,但德妃的长相却是实实在在的普通,普通到若不身着华服,放在平头百姓堆里都不会引人注意。再说皇帝的心意,若德妃觉得自己可以与容辞比较,那才更是自取其辱。
这样的她,在容辞面前毫无优势可言。
“你也不用太过得意,”德妃还在强撑着一口气:“不过就是一死,我认了,可是我死之后你就能高枕无忧了吗?陛下对发妻都可以动辄遗弃,让她现在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你认为你算得了什么?”
容辞神情微凝:“这是陛下的错吗?郭氏先不仁,如何怪旁人无义。”
德妃受过些刑罚,血迹现在正从衣料里慢慢渗出来,她却像是一点也没感觉出来似的,用力揪住胸前的衣服,语气变得相当激烈:
“她如何不仁?我们不就是没有与陛下共苦么?你们谴责别人的时候容易,可知我那时候有多么艰难!夫君被废,娘家一族都被牵连,人人都抬不起头来,燕北苦寒之地又逢战乱,我一个弱女子,若是跟去了我娘家如何面对郭皇后,我又如何在燕北生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为自己考虑就那么罪不可恕么?
他回来的时候我高兴的要疯了,日盼夜盼的结果就是潦草的按照资历封了一个妃位就再也没有踏进承庆宫的大门,哈哈,一个妃位就把我打发了?”
嘴上说着郭氏,但到后来却全是她自己,直到这时,德妃的那层伪装才终于完全剥落了下来,显露出来她真正耿耿于怀的心结:“而你呢?一个后来者,也没陪伴他经历最艰难的日子,不过一个黄毛丫头,靠着不知道什么办法讨得了区区一个稚子的喜欢,居然就能入主立政殿?”
“所以呢,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谋害太子的?”容辞咬着牙道:“你冲着我来不行么?太子那时候才不过三岁,你怎么忍心下手!?”
德妃冷笑道:“若是早知道陛下与你有几分真情意,就算太子没了也不可能马上将你弃之如履,我当时针对的一定是你,你逃过一劫应该庆幸才是。”
容辞当真一点也不觉得庆幸,圆圆太小也太脆弱,万一当时夭折,那还不如自己这个娘替他受这一回罪,即使死了能救回儿子算不得亏。
“冤有头债有主,德妃......不,是钱氏,你要是真一门心思的对付我而不是用那下作手段去害一个孩子,那我倒还要感激佩服你。”
德妃冷哼一声,刚要嘲笑容辞虚情假意,但看到她眼里真真切切的恨意和后怕时,反倒愣住了,她脑中像是有一道极细的闪光划过,稍纵即逝。
“你、你......”德妃喃喃的低语一句:“一个女人真的能为了旁人的孩子舍弃性命吗?我不能相信......”
容辞沉默了片刻,用极缓慢又极清晰的语言一字一顿道:“或许真的有人能......但我做不到。”
德妃本就对这个极其敏感,几乎立刻就反映了过来这话里有话的意思,她顿时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容辞,正对上了一双镇静如常的眼睛。
她的嘴唇开合数次,终于开口问:“......孝端皇后......真的存在吗?”
那个被所有嫔妃们嫉妒羡慕的为陛下生育了唯一子嗣的女人,她真的存在吗?
容辞默然了许久,才说道:“太子自然是有生母的。”
她这话像是什么也没有回答,但这种时候顾左右而言他不做正面回答本身就是一种暗示。
从容辞出现以来所有违和又矛盾的疑惑在这一瞬间全都解开了,但在德妃看来,还不如让她什么也不知道就去死来的痛快。
她发出一声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的声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陛下,你真是好手段,用一个莫须有的女人把所有的人骗的团团转......你宁愿要一个有夫之妇,也不愿让我诞育皇子........哈哈......”
这件事给德妃的打击超乎想象,她一会儿悲愤难言,一会儿又哭又笑,整个人飞快的萎靡了下来。
容辞还嫌不够,她朝铁笼走了几步,蹲下身子靠近德妃,低声道:“我听说你是郭氏不顾陛下反对,执意纳进东宫的第一个侧室,又对她格外尊崇,甚至连郭家留下来的人脉也掌握在在你手里,还她的结果打抱不平,想来你确实是废妃郭氏的心腹,暗地里应该替她办过不少事,但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是否知情呢?”
德妃即使在极度的悲愤之中,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容辞便微微动了动嘴唇,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几句话。
德妃原本半闭的双眼骤然睁大,仰起头不能相信的看着容辞:“不可能!你胡说!”
容辞站起身垂下眼睑:“信不信全在你,但陛下面上冷清,其实是个很重情义的人,若郭氏仅仅是不肯跟他一起共进退......哪怕是落井下石呢,他顶多也就是想对你们一般冷落她,却也却不会像现在这样,对结发妻子下那样狠的手。”
遍体的寒意让德妃浑身打着摆子,面色像白纸一般,容辞看在眼里,即使再恨也不由得泛起了一丝丝同情,她低叹一声,转过身背对着德妃。
“你好自为之吧,若执意要将郭后的人保住,尽管咬紧牙关好了,本来也就没几个人,现在折了大半,无论如何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说完便向外走去,德妃猛的反应过来,在容辞身后用力的拍打着铁栏,发疯一样大喊着:“我不相信......你说清楚!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那样做!?”
容辞脚下一顿,最终也没有停下。
*
锁朱见容辞出来,立即带着人上前扶她,一行人一边走她一边道:“这承庆宫娘娘之前看着也挺老实稳重的一个人,怎么不止心肠坏,还跟个疯婆子似的。”
容辞从刑房出来之后胸口就一直有些堵,想吐又吐不出来,现在轻轻按着胸口道:“每个人都是复杂的,要真正了解一个人太难了,你不过与她见过几面而已,若真让你摸透了才是怪事。”
彩月在一旁见容辞的面色也不太好,连忙使眼色让锁朱先不要说话,又差人将凤辇抬的近了一些,小心翼翼的扶着容辞上了辇车。
这里离立政殿有段很是不近的距离,加上现在已经六月,天气炎热,容辞又因为和德妃见面之后心情有些不畅,这一路坐在辇车上越来越不舒服,好不容易到了立政殿,她救迫不及待的下了辇车。
正巧谢怀章下朝过来,在门口撞见容辞,见她的神色便知她肯定有哪里不适,急忙上前伸手扶住她:“阿颜,你怎么样?”
容辞的头有些昏沉,她半靠着谢怀章摇了摇头:“还好,可能是刚才晒的头晕。
谢怀章想要责备她身边的宫人,但又不敢耽误,只能先将她扶进殿内。
容辞刚坐下,谁知底下就有宫女端了数盘点心上来,其他的倒还好,但其中有一道鲑鱼卷的腥气闻到容辞的鼻子里仿佛被放大了数倍似的,让她那反胃的感觉一下子达到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