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干什么?”
云姝警惕的盯着他的眼睛,她还记得自己是被当做蛊盅送进来的,蛊盅到底是什么她并不清楚,但盅为何意她懂,字面上的意思就是盛装蛊虫的器皿。
云姝想了一下如果自己的身体里塞满了各式各样虫子的样子,从七窍中爬进爬出……她决定自己还是先咬舌自尽算了。
灭生忽然钳住了她的下巴,紧接着一手揽住了她的腰,防止她逃走。
他欣赏着云姝眼底的情绪转变,从惊惶到愕然。
愕然?
“你那是什么眼神?为何这般看着我?”
云姝呜呜几声,灭生的笑容加深,带着戏谑的味道:“想死?不不不,你不能死。你得活着,而且要活的长长久久才行。龙蛊养成需要九九八十一天,这期间你需像十月怀胎一般的养着身子才行,放心,我会亲自照料你的起居饮食。”
云姝拼命的摇头,被掐着脸颊,她闭不上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灭生看着她笑,仿佛在欣赏一件珍宝,眼神里充满兴趣,激动。
云姝挣脱不开,突然嘴唇阖动,用力朝他脸上吐口水。
灭生猝不及防,被口水喷了满脸,有几滴进了他的眼睛里,顿时觉得左眼的瞳孔火烧针扎一般的疼。
灭生骤然发怒,脸色瞬间显的狰狞可怕,他行止粗鲁的一把揪着云姝的衣领,大步朝那个暗红色的池子里拖去,挥手将她扔入其中。
扑通一声!
池子看着很浅,其实里面很深。云姝跌进去的瞬间直接被淹没了头顶。好在如今她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了,她扑腾了几下就攀着沿边站起来,那暗红色的液体正好淹没到她的胸口。
云姝一站直了身体就不停的干呕,将肚子里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也没见有所好转,胃部拼命的收缩,翻江倒海一般的难受。
刚才呛了一口进了嘴里,闻着是香的,入口确是血的腥气,这一池子的东西果然是血,似乎又加了其他的佐料才会有香气。
灭生将解药服下后,眼睛的灼痛已经有所缓解,但是眼底确是血红一片,看起来有些可怖。他站在沿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云姝,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陶瓷小罐。
他掀起盖子,里面的蛊虫立即爬了出来,灭生冷冷地道:“小毒物,竟然暗算我,若非我有解药,今日可就要阴沟里翻船了,到时候黄泉路上,那些老不死的还不得笑掉大牙!”
“既然你这么急着找死,那就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他将蛊虫捏了起来就要扔进血池之内。
“慕容砚安!”
云姝单手撑在沿边,突然声嘶力竭的大喊了一声。
灭生的手一颤,皱眉偏头看着她,“你喊什么?”
云姝缓缓的抬起头来,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七王爷,您一堂堂皇族血脉,生来尊贵。即便被人构陷流放,也不该堕落的与魔族为伍。若是萧贵妃得知自己拼死护下的人竟然成了这幅样子,窝藏在这巴掌大的地方苟且偷生,她得多失望啊。”
灭生的眼中风起云涌,神色巨变。
顷刻之后,他一把将蛊虫扔进了血池之中,同时俯身抓起云姝的衣领,迫使她微微昂头看他,“你,到底是谁?”
第六十章
东宫。
“砰——”
茶盏摔在地面, 四分五裂, 迸溅起的碎片飞出的极远, 落到了刚刚迈入门槛走进来的云泊霖的脚边。
里间传来一声怒喝, “本宫养你们何用!连个人都找不到, 她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地上跪了十几名黑衣人,齐声道:“属下无能,请殿下降罪。”
云泊霖用脚轻轻拨开了茶盏的碎片, 径自朝内走去。
两夜未眠,他的眼底都是血丝, 神色都是疲惫,这段时间他一直不眠不休的寻找云姝的下落。那日在街上,若是他不亲自送公主回宫, 而是直接去找云姝,或许现在就是另一个结果。
这世上有钱难买早知道,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他大步来到殿前,朝慕容长卿拱手行礼,“太子。”
慕容长卿眉心紧锁, 压抑着的心焦使他整个人都很暴躁,但面对慕容长卿的时候会稍加收敛一些。
他沉声问:“你那也没消息?”
云泊霖道:“适才卑职进宫之时, 在宫门外见到了圣殿的大祭司, 他说想要面见殿下,有要事禀报。”
“大祭司?”慕容长卿疑惑的看了一眼云泊霖,“他没说何事?”
云泊霖摇头,“没说。”
慕容长卿前世死的仓促, 以至于许多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但他记忆深刻的却是云姝入宫行刺之时,是易容成了圣徒的身份混入进来的,那时她似乎就跟在清远大祭司的身侧。
这个人与云姝到底有何关系?慕容长卿视线扫了一眼面前跪了一地的人,眉头再次皱起,寒声让他们滚出去继续查线索,同时吩咐宫人将大祭司带进东宫。
云泊霖紧跟着告退,出了东宫。
他途径御花园之时,闻着百花芬芳,看着晴天白云之下,一身秀粉色宫装的六公主站在前路,眼圈红红的凝望着他。
“云大人。”六公主轻声的唤。
云泊霖叹了一声,上前行礼,“六公主。”
“云大人,找到云姝了吗?”
云泊霖摇头说没有,随后再次拱手行礼,“卑职还有公务在身,六公主若无吩咐,卑职就先行告退了。”
话落,他径自越过她的身侧离去。
“云大人,”六公主扭过身,追上去几步,“云大人是否在怨我,因我私自出宫,害的云姝失踪……”
云泊霖脚步一顿,微微偏头看着她摇头,“公主不要多想,卑职绝无此意,告辞。”
六公主看着墨色的身影远去,嘴角垂落下去,眼底都是难过。
她喃喃的道:“既无此意,为何要疏远我,云大人……”
——
云姝从昏迷中醒来,她还泡在血池之中。
体内仿佛有一把尖刀在翻滚搅动,刺破了五脏六腑,痛的她几乎又立即昏厥过去。
云姝在道出魔主就是慕容砚安的身份后,并未能阻止他对她的残害,相反他还显的很狂躁愤怒,仿佛被人戳破了秘密,既不杀死她,也要将她折磨的生不如死。
云姝失策了。
毒蛇、蜈蚣、蜥蜴、蚯蚓、□□等等十二种毒虫,每一种都能将云姝吓得魂飞天外,可此刻这些毒物却刺入她的皮肤,钻入她的血脉之内,正在追逐游走,自相残杀。
胜者为王,一年之后,存活下来的唯一那一只,即为龙蛊。
慕容砚安说龙蛊极难养成,若养在一般的罐子里,让它们厮杀一年之后,最终活下来的那一只只能称之为金蚕蛊,是比麒麟蛊稍微好一点的品级。
可若是放在蛊盅内养着的,每日有新鲜的血液供养,最终活下来的那一只形体和颜色都会改变。身形细长,有脚,状如龙,是蛊中之王,剧毒之物。
所谓蛊盅,并非随便一个人都能成为的。首先必须是女子,因为女体属阴,更适合阴暗的毒物生存成长。其次蛊盅的血液有香气甜腻,养分充足,是蛊虫们最爱的温柔乡。
蛊盅的体质是万里挑一,慕容砚安也只在书中见过,云姝是他接触的第一例。
他拎了一把太师椅坐在血池边上,翘着二郎腿,歪着身子支着下巴,他在观察着云姝,看着她被毒虫折磨,痛苦的死去活来,他笑的很开心。
“本来可以缓缓再让你体验这种感觉,不过谁叫你不知好歹,故弄玄虚的来招惹我呢?”慕容砚安手指在椅子上敲了敲,问道:“现在还不肯说吗?你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云姝根本没听到他说了什么,很快又昏死了过去,脸朝下埋进了血池之中,身体起起伏伏,再过片刻,她就会被淹死了。
“太脆弱了,如何堪当大任。”慕容砚安摇头一叹,拿过一个长竹竿,戳着她的身体翻过来,面朝上的躺在血池之中,像一具漂浮的游尸。
他用竹竿将她拨弄到了边上,起身走过去,蹲下身看着她的脸,啧啧了一声,满眼的玩味之色。
——
慕容长卿与圣殿的大祭司密谈了一刻钟后,后者就离开了东宫,出宫去了。未羊听到里间的传令,立即走了进去,却见慕容长卿的脸色很不好看。
“殿下,神色为何如此苍白?可是身体哪里不适?”
慕容长卿喉咙滚动,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画有地图的纸,僵硬的低下头,看着纸上所标记出来的地点。清远大祭司的话还环绕耳边未散,将他一直以来的心中所惑尽数解开。
前尘往事以及为何死而复生,信息量过于的庞大,慕容长卿好半天都没缓过来。待他消化了一些,想到眼下正棘手的是云姝的安危,立即将所有的情绪都按压下来,才将手中的图纸折叠后仔细的收好,吩咐未羊道:“通知京卫指挥使,命他调遣三千京卫军,整装待发!”
未羊一惊,“三千?殿下要去何处?”
“去端魔教的老巢,以绝后患!”慕容长卿狠狠的将这句话从牙缝中吐出,话落,他便起身直奔御书房,去面见贞安帝了。
——
云姝再次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榻之上。身体的疼痛也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她有些神情恍惚,怀疑之前的生不如死是真的还是她的梦。
她举起手臂,胳膊上的几处被毒虫嗑破的口子已经结痂了,伤口处的黑紫色中毒现象也不见了。云姝躺在榻上静默了一会,仍旧能感受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却不再疼了。
忽然门扇咯吱一声的响,云姝转头一看,那个衣冠禽兽慕容砚安端了个餐盘,里面盛着热乎乎,冒着热气的东西朝她走来,温柔的笑问:“这么快就醒了?”
云姝将他恨的咬牙切齿,却又忌讳他喜怒无常,不敢轻易得罪,免得自己再次遭受那非人的对待。
“既然醒了,把这东西喝了,身体有力气才方便赶路,我可不想一路上都带着个拖油瓶。”
碗杵到她的眼底,是一碗清粥,里面有几个绿叶菜点缀了色泽,味道还很香。云姝饿了,可她不敢吃,她现在看那白胖胖的米粒都觉得的是虫子,一思及此,她便忍不住干呕了几声,捂着嘴别开了脸。
“害喜了?”他坐在床边,调笑的说:“要我喂你?”
“我不吃。”她声音因为嘶喊过度而沙哑,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你肚子里可是揣了我的宝贝,你要好好的养着它们才行呢。”他笑着说出让人容易误会的话,嵌着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脸来,随后拿着勺子舀起一勺清粥吹了吹,送到云姝的嘴边,“本公子心情好,喂你便是。”
云姝躲开了,“我说恶心……”
“吃!”声音徒然冷了下去,眼底也噙了冰霜。
云姝皱起眉头,迎视着他的视线,须弥便败下阵来,乖乖的喝了粥。
慕容砚安满意的笑了,随后拔出一柄锋利的小刀,在她手腕上割开一道口子,立时有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
云姝手里还端着碗,错愕的看着自己流血的伤处,竟然未觉得一丝疼痛。
“你对我做了什么?”
“看不到吗?放血。”说完他伸出一根指头沾了一滴血送到舌尖上舔了一下,咂摸了一下嘴,点点头,自顾自的道:“解了。”
云姝明白了,是她体内的血毒解了,不然血液也不该是鲜红色,可为何她感觉不到一丝痛处?云姝暗暗咬了一下舌尖,没感觉,又稍稍用力,嘴里立时弥散了血腥味。
她的这些小动作都被慕容砚安看在眼底,他得意的道:“你该感谢我的仁慈,剥去了你身体对痛绝的感知,否则你现在仍在那池子里泡着,生不如死。”
痛绝也可以剥离吗?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这种感觉确实很好,让她可以活的稍微轻松一些。
用过清粥之后,云姝被乔装打扮之后带上了一辆马车,不知又去往哪里。
慕容砚安时而会同她一起坐在车厢之内,时而消失不见踪迹。云姝虽然没了痛觉,但她很虚弱,有时候会突然呼吸不畅,但过一会就会好转。
马车走走停停渐渐离开了中州的境地,看着界碑上标着的南川二字,云姝知道了接下来的去向。
第六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