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泊霖嗯了一声,朝后挥了挥手, “带回去,严加教育!”
京卫军一现身, 那两对夫妻就都蔫了, 一见六公主还指挥的了京卫军的首领,那来势必然不小。心知惹了不该惹的人,两对夫妇都吓得跪地求饶,仍旧被带走了。
六公主满意了, 末了又加了一句,“不会动刑吧?都是小事,让她们认识到错误就放了吧。”
云泊霖拱手称是,又转向那两位丹棱国人,道:“使臣若无要紧事,还是请先回驿站休息,京卫军正在不追捕潜逃罪犯,以免冲撞了二位贵客。”
丹棱的皇太子看了眼六公主,浅笑着说了声告辞,转身走了。
“等一下!”六公主叫住他,“刚才你帮了我一次,多谢了。”虽说不怎么待见这个极有可能成为自己未来夫君的人,但基本的礼仪还是要有的,免得被戳破了身份那天被人指责没有教养。
丹棱的皇太子名唤苏勒,闻言也只是偏过头淡淡一笑,走远了。六公主撇嘴,目光又转向云泊霖,觉得还是眼前这个看着顺眼。
“云大人,您真的再抓逃犯呢?动这么大的阵仗,很危险的人吗?”
云泊霖不答反问,“公主为何会一人在宫外?”
“我不是一个人啊!”六公主回头去找云姝,却发现身后已经空无一人了,顿时一愣,
“咦?我与云姝一起出来的,她怎么不见了?刚才还在呢!”
“宫外现在不安全,卑职先送公主回宫吧。”云泊霖牵来御赐的千里马,“公主,请上马。”
千里马高大威猛,六公主垫着脚往马背上瞅了一眼,自然而然的朝云泊霖伸出手,“太高了,你抱我上去!”
云泊霖抬眼看向六公主,也不拖沓,上前一步,一手撑在她的背部,另一手捞起腿弯就将她抱上了马背,“公主坐稳了。”
六公主脸颊有些发烫,挺直着腰板嗯了一声。
——
狂奔中的马车能将人五脏六腑都颠的折了个,胃中翻江倒海,云姝恶心的想吐。
她被捆起了手脚安置在车厢里侧,连荷抱剑坐在外边,看着她的难受,眉头也紧紧锁着,数次出声要求车夫放慢速度。
终于越过了一片颠簸的路段,马车重又恢复平稳,云姝终于能缓一口气。
她头抵在车壁上,目光冰冷的凝视着连荷,“昨晚那么好的机会怎么不动手?若今日我不出宫,你难道还要进宫去绑我出来?”
“命令叫我如此去做,我别无选择。”连荷平静的凝视着云姝,“二小姐,你别怪我。”
云姝惨淡一笑,“我若怪你,你难不成还会良心不安吗?你若真有良心,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连荷沉默的打量着云姝,“二小姐为何一点都不意外?我自诩隐藏的深,就连大少爷都未看出端倪,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我只是习惯了背叛,所以并不惊讶。”
在大祭司提点她要小心连荷的时候,云姝就已经做好了随时面对这样局面的结果。失望早就藏在了心底,日久消散而去,才会做到此刻的波澜不惊。
云姝盯着她问:“仙人台上,你一路护我左右,数次拼死掩护,也是假的吗?”
连荷闻言沉默了。
云姝又看向菱形小格子封住的窗口,沿途都是宽阔的大道,车速这么快,已经不知离京多里了。
“你们想将我带去哪里?”
连荷不答话,云姝便自顾自的说:“是谁命令你这样做的?抓我的目的是什么?”
连荷摇了摇头,“二小姐别问了,到了地方你自然就全都知道了。”
云姝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她听到车轱辘碾压地面飞速疾驰的声音,听到风吹刮树枝的簌簌声,许是见惯了风浪,此刻的心态是出奇的平静。
也不知道六公主一个人在街上会不会出问题,那位丹棱国的皇太子既已出手,应该不会任由公主被人欺负了吧。
此一去,生死未卜,云姝在所难免的又想到了那个人。他的声音在脑海中轻轻的回荡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世上万人皆可恨我,怨我,唯独你没有资格。
她确实没有资格,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但愿来世不要再遇见了。
赶了一天的路,夜色降临之后,车厢内黑漆漆的,云姝从睡梦中醒来,发现马车已经停了,外面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动了动久坐僵硬的身子,想要出去看看外面是怎样的状况。可她刚动一步,垂帘哗啦一下被人拉了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朝内看了一眼,突然伸手抓住云姝的手腕,蛮狠的将她拉扯了出来。
云姝猝不及防的跌落在了地面,险些崴了脚,下一瞬又被提着胳膊拎直了身体,像是可以随意被人摆布的木偶。
云姝怒目迎视着那个粗鲁的高大男人,尚未开口,一旁的连荷突然挥着剑鞘将高大男人拍了开,冷声道:“临朐你轻着点,这是个人,你以为提着阿猫阿狗一样,小心伤了她,魔主要你的脑袋。”
临朐哼的一声,不以为意道:“蛊盅而已,断了四肢只要有口气,有血流动就能用,魔主会因为这点小事要了我的脑袋?连荷,你怕不是在外面待的久了,已经被那个世界的人同化了吧?竟然为了蛊盅说话?”
“这里是魔教!”云姝心底一沉,她转脸看向连荷,“你是魔徒?”
临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原来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瞧瞧这吓得,小脸都白了,魔徒的名声果然很响亮,哈哈哈。”
云姝那不是吓得脸色白了,她是气的,大哥整日在外追绞魔徒,到头来就有一只藏在他们的家里,而且还藏得这样深。
连荷冷着脸瞪了一眼猖狂大笑的临朐,伸手去拽云姝的胳膊,将她拉倒自己的身侧,“我送她去面见魔主,不用你了。”
临朐左右摆着手说去吧去吧,笑的停不下来。
“有病。”连荷低咒了一声,拉着云姝往一处石壁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对云姝道:“不想多吃苦头就跟在我身边,少说话,若是幸运,兴许还能留一条命走出这里。”
石壁上有一处很隐蔽的机关,摁下之后墙门大开,进入一个深邃的山洞内,云姝被连荷抓着肩膀上的绳索推着走在前头。
云姝一边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一边冷笑讽刺的说:“你现在说这话,不显的很可笑吗?都把我带进你们的老巢了,还盼着我会从这里活着走出去?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信吗?”
确实有些不切实际,连荷答不上来就选择沉默不言。临朐坐在马车上,吹着口哨优哉游哉的跟在她们身后进了石洞,机关落下,石壁外恢复如常。
若无法正确的按下机关,即便站在外面的石壁之下,也是难以发发现石门的入口,机关布置的非常精妙。
魔教的老巢安置在了被掏空的山体之中,这里篝火亮如白昼,四处可见罩着黑袍的魔徒在巡逻警戒。
云姝被连荷带进去后,半路突然被两个穿着黑纱裙的年轻女子截住,询问了一番,确定了身份后带走了云姝。
云姝被两个黑纱女子送进了一间密室内,她被扒光了身子安置在了浴桶之中,那二人服侍她沐浴清洗。
云姝并不挣扎反抗,相反她还很配合,使那都做好了准备要收拾她的两名女子感到惊奇。
云姝在马车内颠簸蜷缩了一天,四肢酸痛难忍,既然跑不掉,又有人伺候沐浴更衣,这样难得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唯一让她有些不满的是,大祭司给她的那盒抑制血毒的药丸她一直都贴身收着,刚才脱衣的时候被搜查了出去,虽然里面只剩下两粒。
云姝在沐浴的时候,远在百里之外的上京城内,六公主正在被训斥。
她私自出宫去了驿馆一事到底被皇后知晓了,待她回宫之后立即被提到皇后面前,当着甄淑妃的面好一顿训斥。皇后要赏板子以作惩戒,可这板子当然不能打在身娇肉贵的六公主身上,这时候就轮到侍读出场了。
可皇后的话吩咐下去半天,小太监才急匆匆的回来禀报,说云姝并不在宫内。
皇后恼怒,斥责云姝无法无天,不但私自拐带公主出宫,她怕受罚却躲了起来,当即命人去找,找到必须严惩。
云姝并非是胆小怕事之人,突然消失,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六公主这时候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心知与皇后说等于白说,便被放行之后,急匆匆的朝东宫而去。
第五十九章
温水沐浴后, 云姝被换上了一套魔族的衣饰。
微透的黑纱隐约能瞧见里面的肚兜轮廓, 和大片光·裸的肌肤, 如此裸·露, 也只有魔族的女子才能穿的出去。
人在屋檐下, 凡是不由己,云姝又一次的被迫妥协。因为她若是坚持不穿,只能光着出去……她自己原本的衣物已经被焚烧了。
随后, 两个女魔徒带着云姝离开了浴室,延着弯曲的小道朝未知的方向而去。昏暗的石山内景, 不分昼夜的点着火把,处处都透露着沉重的压迫感,云姝边走边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忽然她们停在了一栋依墙而建的木屋前, 这木屋修建的与中州的房屋风格不同,有门无窗,封闭的很严密。最主要的是,这石山之内都是石洞,就连云姝之前沐浴之处都是石头凿出来的洞。这里却建了一座木屋, 所居何人?
下一瞬,就听那两个女魔徒齐声朝屋内道:“魔主, 人已带到。”
云姝心下微惊, 魔主?莫不是传言中的灭生?
咯吱一声,木门自行打开了一道缝隙,里面的光线同样很暗,隐隐有一道暗香飘了出来。无人说话, 只敞开了半扇门,在等着她进去。
云姝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满心警惕,她不知屋内那所谓的魔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显然不会是个好人。这些人把她带进老巢后先洗身子又换上这样裸·露的衣裳被送到魔主面前,云姝不害怕才怪。
然而,她怕不怕也不能改变眼下的状况,既进了这魔窟,便是插翅难飞了。那两名女魔徒一边一个押着她的肩膀,将她强行推入了屋内,便关门守在了外面。
云姝踉跄着朝前扑了两步,忽然脚下扑哧一声,似是将什么东西踩破了。她抬起脚一看,只见一个一指多长的黑色肉虫的尸体已经成了纸片躺在地上,周遭都是它体内迸溅出来的黏糊糊的内脏。
云姝看清楚的瞬间,只觉得全身酥的一下,头皮发麻,她飞快的朝后退步躲避,可紧接着脚下扑哧之声不绝于耳,几乎她每一步落地都会踩中一两只。
云姝喉咙滚了滚,她脖颈僵硬,慢慢的扭头朝身后看去,只见身后的墙壁和地面上都爬满了各式各样的毒蝎虫蛇,密密麻麻的都朝她包抄而来。
云姝最怕的就是虫子,即便重生以来已经克服了不少,可她两世加在一起也没见过这么多。眼见那些恶心的肉虫如同下雨似的从棚顶上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时不时的就落在她的脚边,或掉在她的头顶和肩膀上。
云姝崩溃了,她疯了一样的拍打着自己的肩背,尖叫不受控制的破喉而出,她一边跳着脚一边大叫着逃跑。
说来也怪,身后的虫子密密麻麻的都起堆,她逃跑的前路上却一只都没看见,回头一看,那些虫子似乎有意要将她往前驱赶一般。
忽然脚踝处一阵刺痛,云姝低头一看,一只巴掌大,满身都是腿的蜈蚣正趴在她的脚上喝血。
云姝啊啊啊的疯狂跳脚,眼泪都飞了出来,终于震掉了那只恶心的蜈蚣,云姝都快恶心的吐了,顾不得其他,就算前面是万丈悬崖她都甘心跳下去摔个粉身碎骨而死,也不要被这些恶心的东西爬到身上。
木屋不大,穿过前厅后面就是一间密室一样的空间,没有人。这里光线更暗,只有几只白蜡烛燃着微弱的火苗,但奇异的是这里很干净,暂时一只虫子都没看见。
云姝飞快的将自己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确定在没有虫子了,她才松了一口气,抹掉了眼角的泪珠。
脚踝被蜈蚣爬过的位置留下了一道红色的痕迹,和一个小小的破口,伤口处有些发黑,和灼热感,还在往外渗血。
云姝转头看了一眼她先前跺脚的地方,那只蜈蚣已经千脚朝天的见阎王去了。
自从知道自己的血有毒之后,进宫的这一年以来,云姝都格外注意,不曾让自己受伤。
大祭司给的缓解毒性的药丸本来过几天就到了再次服用的日子,一个月的末尾,显然药性已经挥散的差不多了,连毒蜈蚣都被她毒死了,这么厉害,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说是这么说,可一想到那东西趴在身上蠕动的画面,云姝后槽牙都在打颤。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努力让自己保持情绪。这里既然是魔主的地盘,为何没见到他的人影?
云姝四处打量着暗室,北墙位置有一个浅浅的水潭,坛内流动着暗红色如血一般的液体,却不腥腻,水面上飘荡着一层红色的薄雾,那淡淡的暗香就是从这里飘出来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左右两面墙壁的柜子上摆放了许多的陶瓷小罐,看着眼熟。云姝看了眼距离她最近的一个,没敢碰触,因为她想起来那里装着的是什么——麒麟蛊虫。
“看什么呢?”耳边毫无预兆的想起了一个声音。
云姝心头一跳,猛的回头一看,只见咫尺之内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正半弯着腰,眉眼含笑的看着她。
男子忽然抬手拍了拍云姝的发顶,“啧啧,长高了不少,看来这一年你过得还不错。”
“是你!”此人正是当初潜入圣殿,取走她手臂内蛊虫的那个魔教徒。云姝打量着他,眼底微微一惊,“你就是魔主,灭生?”
男子笑着摇头,“灭生是一个代号,每一任的魔主都被称之为灭生。当然,如果你喜欢这么叫,也可。”
云姝万万没料到统领魔教的人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年轻,看起来还有些温雅的人。果然人心隔肚皮,谁能想到这样一张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脸,内里却是个黑的心肠都要烂透了的大恶人。
“云姝。”
灭生忽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在嘴里细细品咂着这个名字的深意,眼神含笑却又带了点惋惜的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