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是如此了,今日本就是她厚着脸皮拜托了好友带自己来的。
杨夫人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心中惶惶,已经料想到日后只要缈缈与云珠继续保留着现在的地位,她就会慢慢被排挤出这个圈子。
事实上,现在就正是如此了。
在京城之中,杨家已经是人见而避之。
命人把人赶了出去,云珠才走进屋中。
她对缈缈说:“见着了杨夫人,我才想起来一件事情,都忘了与婶婶说。”
“又是杨家的事情?”缈缈面色不变,懒洋洋地道:“也不必说给我听,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
“的确不是好事。”云珠点了点头,但还是道:“听说我二哥后院中,有个人疯了。”
“杨欣怡?”
“应当是她,听说她口口声声还念着婶婶你的名字。那会儿婶婶还在边关,与婶婶有什么关系?二哥府中倒是请了不少太医过去,照太医的说法,是她得了癔症。”云珠耸肩道:“也不只是婶婶,还有后院之中其他的人,许多都没有半点关系,我想来想去,觉得应当她是嫉妒婶婶吧。”
“嫉妒?”
缈缈都觉得好笑。
她有什么值得杨欣怡嫉妒的呢?她自己都快忘了,当初她上京城时,杨欣怡有多不将她放在眼里。
出身名门,有爹娘爱护,又能如她意愿入王府。只要她好好经营,无论如何也落不得现在的下场。
不只是杨欣怡,杨家所有人都是这样。
而杨家还兀自沉浸在从前的繁华鼎盛之中,而从前她在意害怕的,这会儿在她心里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第106章
见了一回杨夫人, 缈缈还知道了更多的事情。
比如杨欣怡的事情, 也比如杨新立的事情。在她去边关之后,中间又有一次科举,这回杨新立也依旧下场, 但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 他这次也依旧没有考中。
大约是两次落地磨光了杨新立的劲头,让他彻底的崩溃, 再也没有办法振作起来, 才变成了如今缈缈所知道的模样。
缈缈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她所知道的杨新立, 虽然心肠狠毒, 但也是心高气傲之人, 杨家从小给他安排了路子, 他照着这个路子走,也顺顺利利,从未受过挫折,自小享受着赞誉,因而也被教养的自视甚高,却接二连三遇到了不顺心的事,自然会承受不住。
但也只是科举而已。
于杨家来说,科举并非是改变命运的唯一路子, 只不过是通往朝堂的一个台阶而已, 哪怕是没有, 杨新立也已经在为二皇子做事, 并给颇受重用。其他寒窗学子尚且能够多年苦读, 屡败屡战。可杨新立却不行。
他能轻易将痛苦施加到别人身上,可自己却连一点也无法承受。
等如今看清了他,缈缈才发觉从前惧怕他的自己有多稚嫩。而如今她有将军,有煦儿,即使她什么也没有,依旧如从前那样只是个小小孤女,也对杨家人提不起一点惧怕之意了。
缈缈对容景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甚至都像是与其他人一样,冷静地说着杨家人的笑话。
容景也只是应道:“夫人也不必再介意杨家这些人了,他们执迷不悟,迟早会尝到恶果。”
“对杨家人来说,他们现在落到这种境地,便已经是他们尝到的恶果了。”缈缈弯了弯唇,浅笑道:“要说起来,杨家人也幸运的很,从前遇到云珠的事情时,他们还能遇到二皇子这样的帮手,到现在连二皇子都放弃他们了,钱家的姑娘却还愿意站在他们这一边。”
钱姑娘亲自去抓杨新立,虽然是让京城里的人看了笑话,又何尝不是还对杨新立一往情深呢。
尽管钱姑娘有诸多不好,她形貌再平凡,性情再不好,可对她的夫君是一颗真心。不但是杨家注重脸面,钱家也是如此,钱姑娘也是高门出身,甚至还心思敏感,旁人多说一句话,她都要怀疑别人是在背后嘲笑她的相貌,到现在却愿意为了杨新立做全京城的笑柄。
若是真的不放在心上,那也是该任由杨新立自生自灭,在这个时候想办法与杨新立和离,趁早从这泥潭里脱身才是。
容景:“尽管他们再幸运,可要是不知道珍惜,落到最后是什么下场,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而已。”
缈缈轻轻颔首应下:“是啊。”
再多的感情,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受磋磨,那也迟早会有消耗干净的一天。
等什么也没有了,再心软的人也能硬起心肠来了。
……
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回了京城之后,缈缈出了府,总能遇到几个熟人。
她在一间首饰铺里遇到钱姑娘的时候,都忍不住在心中道了一声巧合。
自从回到了京城之后,好像她就经常能遇到杨家的人,听到杨家的消息。
缈缈想了想,主动走过去搭话:“杨夫人。”
钱姑娘转过身来,见着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又连忙道:“将军夫人。”
“小杨夫人若是有空,要不要与我去茶楼坐一会儿?”缈缈轻轻道:“我有一些话想要与杨夫人说。”
钱姑娘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缈缈笑了笑,示意身后的丫鬟们将她方才挑中的首饰带上。其实平日首饰铺有了什么好东西,便会第一时间送到将军府来供她挑选,只是今日缈缈正好有空闲,连容煦都被他爹带到了军营里,这才出门来走一走,谁知道这么巧就碰见了钱姑娘。缈缈还注意到,跟在她身后走出来的钱姑娘与她身后丫鬟的手上都是空荡荡的,他们挑了许久,却是什么也没挑中。
一直到了茶楼,钱姑娘都没有说一句话。
缈缈伸手给她倒了一杯茶,推到钱姑娘的面前,钱姑娘瞪直了眉毛,盯着那杯茶看,好像这里头藏了什么毒药一般。她犹豫了好久,才总算是伸出手,浅浅地啄饮一口,又很快放下。
“杨夫人好像很怕我?”缈缈笑道:“好像在此之前,我从未对杨夫人做过什么。应当是在杨家听说过我不少坏话吧?”
钱姑娘一惊。瞧她这反应,缈缈便知道自己说对了。
她问:“杨家是如何说我的?”
钱姑娘面上很是警惕。
“其实杨夫人……我是说另外一个,她早就来找过我,与我说了不少话,杨家人口中是如何说我的,我大概都清楚。不管是杨欣怡也好,还是杨新立也好,那可都与我没什么关系。”
钱姑娘犹豫地开口:“但我夫君……他这般有才华,为何会考不中?”
“杨夫人心中应当很清楚。”
钱姑娘愣了愣,而后沉默下来。
整个杨家都将杨新立没考中的原因怪到了缈缈身上,在私底下,他们直言是缈缈这个将军夫人从中作梗,才让杨新立名落孙山。但作为杨新立的妻子,自己的夫君是什么样,她最清楚不过,说是要考科举,那他一门心思在帮二皇子做事,也不爱待在家中,书房落了一层灰,若是那样还能考中科举,可就太笑话了。
但杨家所有人都说的信誓旦旦,把缈缈骂了又骂,听得多了,连她也不禁动摇,产生了怀疑。
再说,她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她爹也是朝中大官,且不说将军夫人那会儿不在京城,科举要是那么容易能被动手脚,那负责此事的官员都得引咎革职。杨家人说得笃定,却也不见他们去叫过任何不公。
还有杨欣怡……
她对这个小姑子也不喜欢,刚嫁到杨家时,整个杨家都不敢给她脸色,唯独杨欣怡面上的嫌弃藏也藏不住。杨欣怡出事时,她还幸灾乐祸过呢!
“那将军夫人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钱姑娘问:“我听家里人说过许多将军夫人的坏话,我也知道将军夫人与杨家的恩怨,现在杨家都这样了,将军夫人应该是高兴才是。”
缈缈道:“你与我从前见过的样子,变了不少。”
钱姑娘的神色一时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她说:“都这么久了……当然要不一样了。”
“那你就不想离开杨家吗?”缈缈说:“京城里发生的事情,我也都知道了,杨新立都变成了这样,你为何还惦记着他?”
钱姑娘一下又变得很警惕:“将军夫人想对我夫君做什么?”
“我并非是想要对你夫君做什么,而是想要对你做点什么。”缈缈目露安抚之意,柔和地说:“你也知道我与杨家的恩怨,可与我有恩怨的杨家人也不包括你,你也从未对我做过什么。我想杨新立对你硬蛋也算不上好,有钱大人给你撑腰,你也不必守在杨家不走。”
钱姑娘呐呐:“我夫君对我好的……”
缈缈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钱姑娘本想例举一些事情,例如她刚嫁到杨家时,她的夫君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过,还给她买首饰,买胭脂。但她也并非蠢蛋,当然能感受的出来真心与假意。要是杨新立是出自真心,也不会费心思躲着她了。
“可离开杨家,我还能去哪呢。”钱姑娘说:“我又不是您,模样生的好看,京城里的人是如何笑话我的,您应当很清楚,当初便是没有人娶我……我相貌丑陋,夫君不喜欢我,也是情有可原。”
她向来为自己容貌自卑,却容不得旁人说道,这会儿却是头一回亲口承认。
“不管旁人如何想,我想,无论何时,钱大人应当是最看重你的。”
钱姑娘一时怔住。
好半天,她才问道:“你为什么要特地和我说这个?”
缈缈笑道:“你也知道,我与杨家有旧怨。既然是有恩怨,那我当然也不想见到杨家人过的好了。”
钱姑娘沉默了。
过了半晌,她忽然端起面前的茶盏,仰头将已经凉掉的茶水一饮而尽,谢过缈缈之后,急匆匆地带着自己的丫鬟跑了。
缈缈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杯子,不禁叹了一口气:“唉,我可真坏啊。”
“夫人可别这样说。”她身旁的丫鬟道:“我看离了杨家,小杨夫人一定能过的更好,就算是谁也不嫁,也比嫁给杨公子那样不着家整日在外寻欢作乐的人好多了。夫人是帮了人,怎么能叫坏呢?”
缈缈看她:“你觉得这样算好?”
“当然是好了。”丫鬟煞有其事地道:“杨公子那样的人算的了什么,我们将军这样的才算是大好人呢。别的不说,就说军中的将士,哪一个不知道上进?也没谁坏成杨公子这样的,军中的将士们都知道要疼人呢!”
军营里这些大老粗平日里连娶个婆娘都费劲,到了军营里头,母猪都能赛貂蝉,钱姑娘虽然相貌一般了一些,可军营里的这些将士们哪会介意长相呢!
要知道,上了战场就容易受伤,脸上的伤容易结疤,一条大疤横过脸,因而变得形貌丑陋的也不知道多少,更别说缺胳膊断了腿的,那就更多了。
军风彪悍,连着将军府的丫鬟们也个个被影响。
缈缈打趣道:“你看中了将军手底下哪个人?我去帮你说说。”
丫鬟眨了眨眼,红着脸不说话了。
第107章
缈缈以为自己会等很久, 谁知道没有过太久,便听到了杨家的消息。
听说是钱姑娘主动休了夫, 料想杨家应当是十分不情愿的,但其中或许是有钱大人出了力, 进行的十分顺利。一队人马闯进杨新立住的青楼, 趁他伶仃大醉时,按着他的手画了押, 就让他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钱大人就这么一个女儿, 疼到了心坎里,为了这个女儿愿意和二皇子合作,等钱姑娘跑回家中一哭,原本他想要劝说的话都咽了回去,铁了心要把女儿带回来。
这些家事, 缈缈就不清楚了。
只是听说钱姑娘回了钱家之后,她便忍不住对容景说了同样的话:“唉,我可真坏啊。”
容景赞同地点了点头:“夫人是挺坏。”
缈缈立即瞪眼。
她的丫鬟都不说她半句不好, 转口就是夸她的话,偏偏她的将军反而还认同了她的话, 真心实意地觉得她坏?!
缈缈的手放在了容景的腰侧,盘问道:“那你说说看,我究竟坏在何处?”
“夫人是很坏,一门心意还顾着别人家的事情, 连我这个夫君都忘在了脑后。”容景丝毫不惧她的威胁, 一本正经地说:“夫人还有空插手别人的家事, 却连我这个枕边人遭遇了什么也不知道。”
缈缈一愣,立即紧张起来,威胁的手也收了回来,她的目光上上下下把容景打量了一遍,什么也没看出来,顿时问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情?”
“夫人现在知道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