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会儿,她可总算是理解了容家之外所有人的着急。
太后还把她叫进宫中去,太后的年纪已经很大,头发都已经花白,老人家还安慰了她一番“这事情也着急不了,当初容景不愿意成婚,我可是操了不少心呐,可他不想,谁也说不动。他们容家的男人就是这样,要是三言两语能劝动,当初我也不会头疼了。”
缈缈哭笑不得。
容煦溜得快,她管不着,可容熹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倒是能管得着了。
但还不等缈缈再抱着新画像去找她,容熹好像已经察觉到一半,忙不迭地溜出家门,开始早出晚归了。
缈缈都怀疑是不是容景通风报信了。
容景自然又是安慰了她一番,缈缈无可奈何,只能由着这父女俩去了。
但事实却没有容景想象之中的那么顺利。
容熹平日里交好的姑娘都定了亲,又或者是出嫁了,她整日往外面跑,缈缈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儿。左右在京城里,她乱跑去哪里也不会出事,缈缈也就由着她了。
当容熹偷偷过来找她,想要问她借书时,缈缈还吃了一惊。
“你何时对这些有兴趣了?”缈缈好奇。
容家的书房里,大半都是父子俩的兵书,只有缈缈一个人对诗篇文章感兴趣。而容熹被爹爹与兄长宠坏了,更不愿意踏进书房里。
“左右就是有兴趣了……”容熹含糊了一声,说“娘,你借不借我吗?”
缈缈哪里有什么不可以的,听说她想要读书,便亲自给她挑了一些,还叮嘱她读完了之后再来找自己要。但她的小女儿向来不爱这些,缈缈也没有想过她会读完。
谁知道过了没多久,容熹又偷偷摸摸来了。
她把上回借来的书往缈缈面前一放,道“娘,我读完了,有没有其他的?”
缈缈这下顿时惊讶了,低头看看书,再抬头看看女儿,好像是头一回认识她一样。
容熹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撇开头道“你不给我,我就去温夫人了,她家的书最多了。”
“你去找了云珠,她还有什么事情能瞒住我?”缈缈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按照她说,给她又找了几本出来。她劝道“贪多嚼不烂,你好好读,等理解了书中意思之后,再读下一本,要不然,读的再多也是白读。”
与容煦不同,楚行倒是也想给容熹做老师,可容景受不得小女儿受苦,小女儿扁扁嘴,他立刻抱着女儿跑了。有容景这个爹护着,就算是缈缈想要管教也不行,好在该读的书没少读,至于其他,那就不是容熹的喜好了,这么多年了,也就在容熹小时候给她请过先生。
容熹含糊应了一声,又抱着这些书跑了。
又过了几日,等女儿再来找自己的时候,缈缈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不信邪地拿起一本书,随便挑了一句话问她其中的含义。
出乎她意料的是,容熹竟然当真答出来了。
缈缈大为震惊,唯恐因为自己的疏忽纵容,而错失了一个大好的苗子。
“娘,你别这样看我,我也是很用功的!”容熹道“我把这些书都带回去了,可全都好好读了,还按照你说的那样,把每一句话的意思都看懂了。”
缈缈不信,又抽查了几句,她竟然真的答出来了。
容熹还说“娘,有没有更深奥一点,这些都太简单了,万一让别人小瞧了我,那怎么办?”
缈缈又是惊讶又是困惑,给她挑了新书之后,回头百思不得其解。
要是小女儿有这个天分,在更早之前,他们早就该发现了,可不会白白耽误这么多年。再说了,好端端的,小女儿为何忽然想要奋进了?
缈缈觉得古怪的很,回头去找容景商量,容景却是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大概是没有人陪她玩了,觉得无聊吧。她乐意上进,这不是好事吗?”
缈缈想了想,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她也终于找着机会,抱着一堆新的画像去找容熹。
这回容熹可什么拒绝的话也没有说,反而认认真真把这些画像看过去。在她挑选的时候,旁边缈缈的视线也逐渐变了。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容熹看完了,才状若不经意地问“娘,咱们家挑女婿,非得从这些人里挑吗?”
缈缈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你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我当然不是在说这个啦。”容熹指着画像,这些画像都是京城里出了名的俊才,家世才貌无一不出众。容熹含糊地道“我们将军府不愁吃不愁穿的,也不一定非得要门当户对吧……”
缈缈眸光一闪,顺着她的话道“那是自然,你爹已经够厉害了,我们也不是靠儿女来联姻的人家,你未来的夫婿,品行才是最重要的,家世再好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此话一出,容熹脸上的喜色几乎要藏不住了。缈缈做了她这么多年的娘,她的眼睛多眨一下,缈缈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等女儿乐陶陶地走了,缈缈收拾起这些画像时,才在心中想恐怕她的将军要失望了。
缈缈便开始留心容熹在外去了哪儿。
容景掌管着京城布防,全京城的士兵都是眼线,缈缈自己打听了,让人别告诉容景,自己找了过去。
眼看春闱在即,京城里聚集了无数的考生,外地来的考生在京城各处租了小院子,京城的地价高,手中宽裕的,住的就好些,手中紧张的,住的就差些。缈缈便是到了京城里一个有些偏僻的胡同里。
马车在胡同口停下时,缈缈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心说容景还是对女儿太放心了一些。
女儿是娇宠着长大的,读的书不多,连拳脚功夫也学了个三脚猫,全因为那父子俩舍不得家中的宝贝吃苦。可偏偏容熹不是个安分的性子,容景一个不注意,就跑到了这种地方。
这儿的地价便宜,住的人也是什么都有,容熹一个人常常往这儿跑,若是出什么事情,想要呼救也来不及。
缈缈正想着,胡同里便传来了容熹的声音。
“你走慢点,等等我!”
还有另一道冷静疏离的声音接着响起“容姑娘,天色不早,你该回去了。”
“这还早着呢,你瞧,我又读了新的书了,这会儿总该能与你说上话了吧?”
缈缈心想好哇,原来女儿想要上进也是因为外人啊。要是她的将军知道了,估计又该生闷气了。
“容姑娘,我把你送到路口,之后的路你就该自己走了,在下之后还有些事情,恕不能多陪。”
“不行不行,我这才刚来找你呢。”容熹说“你接下来去哪?你不能陪我,那我陪你好啦!要是路远的话,我还有马车呢!坐我的马车,你就不用多走路,那你就可以多看书,比你自己走过去好太多了,你说是不是?”
“……”
缈缈听在耳中,都忍不住想要捂脸。
她何曾听过女儿这样对人献过殷勤,家中的两个人若是知道了,恐怕容家库房里的武器都得全搬出来了。
缈缈也不禁好奇,另一道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竟然还能让小女儿这样喜欢。
等人从胡同口走出来了,她才看清了。
走在前头的那位公子步子迈得很快,竟然半点也不曾怜香惜玉,容熹在后面追着,追得十分费劲。让容熹心悦的公子模样倒是十分俊秀,只是身上的衣服打着补丁,一身书生打扮,手上还拿着书。联想起春闱,缈缈猜测他应当是进京赶考的人。
将军府的马车就停在胡同口,两人一走出来,便立刻看见了。书生冷淡地看了一眼,而后便转过了头去,步履不停,倒是容熹认了出来,迟疑地停了下来。
书生快走了许多步,许是因为身后的声音停了,他也停了下来,回头看去,便见容熹脸色有些苍白地站在原地,看看他,又看看马车,十分慌乱的模样。书生愣了一下,抬脚想朝她走过去,没走两步,忽然反应过来,也朝着马车看去。
缈缈主动撩起车帘,微笑着对书生点了点头。
书生的脚步迟疑地停了下来。
“娘……”容熹忐忑地喊了一声。
缈缈柔声道“熹儿,跟我回去。”
“娘……”容熹回头看了书生一眼,咬咬牙,道“娘,你听我说……”
“熹儿,上来。”缈缈语气不变,依旧是轻轻柔柔的“娘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天色不早,是该回家了。”
容熹又左右看了看,这才慢吞吞上了马车。她钻进去时,还恋恋不舍地对书生道“你等我,我明天还要来的。”
缈缈并没有说什么不可以,只是问“这位是?”
容熹的眼睛顿时亮了,立刻说“娘,这位是沈公子,他很厉害的!”
缈缈温和道“多谢沈公子照拂,家中还有事,我先将熹儿带走了。”
沈公子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他垂首退到旁边,把路让开,沉默地等着马车过去。
马车里。
缈缈看着女儿,容熹立刻低下了头,手指慌乱地绞着衣角,不敢与她对视的样子。缈缈看着好笑“上回是谁与我说,说是自己不想嫁人的?这沈公子又是谁?”
“他是来赶考的书生。”容熹说“那会儿……那会儿我说的时候,还不认识沈公子嘛……”
“照你这么说,这位沈公子就是你想嫁的人了?”
容熹轻轻点了点头,满脸都是不好意思。
“这位沈公子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惦记?我看你方才追在别人后头,他连头也不回,根本没将你放在心上。”缈缈有些心疼地说“要是让你爹知道了,恐怕是要心疼死。”
“他才不是不将我放在心上呢,他这人就是这样,面冷心热的,其实可喜欢我了。”说起这个,容熹就来劲了,当即滔滔不绝地道“我们俩第一回 见面的时候,他还救了我呢!”
缈缈眼皮子一跳,总觉得这事好像还似曾相识的很。
“你何时出了事,我怎么不知道?”
“哎呀,娘你怎么和爹一样,我走在大街上,一不小心摔了碰了,那都是常事,也不是事事都得让爹爹的手下知道,再让他们告诉爹的。”容熹说“他救了我,我肯定要报救命之恩,是不是?我看他日子过得好像很落魄,就给了他银子,谁知道他又给我丢了回来,说是不受嗟来之食,还说我头脑浅薄,哎呀,真是把我气死啦!”
“那你怎么就喜欢上他了?”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瞧不起我的。我心里气的不得了,看他整日捧着书看,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找娘你借了书,可那些书实在是不好读,把我给难住了。他这个人脾气这么坏,可看我在读书,又对我好的很,还主动愿意教我。”容熹说着说着,便满脸不好意思起来“我就想着要他刮目相看,可学着学着,觉得他好像又厉害的很。”
缈缈含笑听着。
“娘,你可不知道,他真的可厉害了,那些书中的东西,没有一样能难倒他的。温大人和温哥哥都这么厉害,我看沈公子也不比他们差。他还说要考科举,我觉得他肯定能考中状元!”
缈缈便顺着她的话道“若是他能考中状元,那肯定是有很多人想要与他结亲了。状元郎游街走过的时候,再风光不过,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要芳心暗许呢。”
“那怎么行呢!”容熹立刻道“那娘,你明日就帮我上门提亲去吧!”
缈缈“……”
她怎么不知道,她的女儿是这样主动的人呢?
“可我听得都是你说的,还不知道那位沈公子喜不喜欢你,我看他对你这样冷淡,或许是被你缠得烦了,我方才还听到,他在赶你回家,许是不耐烦见到你。”
容熹顿时垂下头,满脸沮丧,嘴唇动了动,竟然半句反驳的话也没说出口。
话是缈缈自己说的,缈缈反而后悔了。
她们家的小姑娘自打出生之后起,她爹就每日抱着舍不得放下,堂堂威武大将军都愿意趴下来给她当小马骑,容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委屈,还是头一回热脸贴冷屁股,就这人家还不情愿呢!
容熹高高兴兴地出门,垂头丧气地回家,容景见着了都不禁侧目。
“她这是怎么了?”
缈缈摇头,没有将小女儿的心事说出去。
第二日,容熹又跑出了门去。缈缈知道她去了哪,叮嘱她要带着人,小心自己的安危。
她本来以为又要等到快天黑时才能把人等回来,谁知道都正午都没到,女儿便先哭丧着脸跑回了家中。
“娘!”容熹趴在她怀中呜呜哭“他竟然真的不喜欢我!我去找他问了,他要我回家,不要再去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