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还想把他留给长宁,不想被人捷足先登。
陈世笑得羞涩,恰到好处地露出少年人青涩的内里,他跪下,珍惜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用月白锦帕包着的香囊,呈给皇上。
“还请皇上先过目此物。”
锦帕把香囊包的极好,层层叠叠的,没有露出一点内里,皇上耐下性子一层一层剥开,最后露出了一个湘妃色的,做工精巧的香囊。
“这是何意?”皇上把玩着香囊,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语气沉着地问。
毕竟这香囊上的绣工他简直不能更熟悉了,皇后寝殿的绣品,太子的衣裳,长宁身上的小物件,还有他自己腰带上的龙纹,都是出自一人之手,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仔细查看,都能找得到标记。
可是这个没有,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甚至上手摸了一遍所以可疑的地方,都没有。
可是就算是这样,这件东西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陈世手里,尤其是他现在还一脸羞涩满脸欲语还休的春情。
皇后的东西,岂是他能幻象了!
“你最好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皇上冷声问。
陈世茫然,“臣昨日宴会上不胜酒力,就独自离席想出去吹吹风,散散酒气,结果就无意中遇到了孤身一人的长公主。”
皇上的面色和缓了,再看陈世又觉得顺眼了,放缓了语气悦色问,“后来呢?”
“后来……”陈世红着脸,“我在长公主身后捡到香囊,询问长公主是否是她无意间丢下的,长公主说不是。”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再加上宴席结束,臣不好在宫里逗留,就将它带回家,想着回头再找失主也不迟。”
“臣家境贫寒不识得这些料子,今日宿醉起的晚,还是师兄来找我,一眼看出这是千金难买的桃花云雾,追问臣是从何处得的这香囊,后来也是师兄,发现香囊内侧绣着一个‘宁’字。”
“臣斗胆猜测,这是否是长公主……”他顿了一下,“无意间遗落的。”
他停顿的有些微妙,皇上也有些理解。
毕竟长宁当着人家的面说香囊不是她的,可是转身就被发现说谎,听起来就像是故意丢在陈世经过的路上,等着他捡到,再欲盖弥彰地否认。
他在香囊内侧摸到了那个“宁”字,心下已经觉得是长宁欲擒故纵,但这件事他并没有做下决断,只是让人去请皇后来。
他和长宁虽然血脉相连,但是这些闺阁女儿的心事,长宁肯定会和皇后说而不是和他讲。
他虽然中意陈世,但也还是要看长宁的态度,他只是想在可以选择的范围里,给长宁最好的。
皇后在太后那里,太后素来烧香礼佛不问杂事,此时也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仔细看看那人品行如何,别让长宁被人骗了去。”
皇后低头道是。
长宁的性子他们都知道,也因此皇后替她准备这些小物件的时候,从不敢把名字绣在明面上,生怕有人捡到了却用作其他用途。
换言之,能从那样的犄角旮旯里找到这个记号,谁敢说他没有丝毫的心机呢。
皇后目不斜视地从陈世身边走过,说,“那香囊是我亲手绣的,里面的香料是太后亲手装的,如今多亏了陈大人拾金不昧,本宫在此谢过了。”
作者有话说: 化身码字机的作者,可不可以打破零评论呢(=^▽^=)
第10章
皇上伸出手,牵着皇后在自己身边坐下,没有打断她说的话,只安静听着。
皇后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端庄地坐着,问,“本宫来的有些晚了,还不曾听过事情经过,有劳陈大人再复述一遍吧。”
今年新晋的进士,虽然已经确定了人人都会入仕,但朝廷的任命还没下来,别人顶多道贺的时候恭维地称一句大人,皇后却明明白白地叫了他两声陈大人。
陈世却丝毫不慌,讲昨晚他如何饮多了酒出去醒酒,如何遇见了长公主,如何捡到香囊长公主却说不是她的,从头到尾,没有一丝隐瞒地如实道来。
皇后安静地听着,直到听到他师兄叫破了香囊的归属,立刻皱起眉头让他停下。
“你说,王大人的幼子,王映彦知晓了这件事?”她问。
“是。”陈世点头,由衷地钦佩和憧憬,“师兄见多识广,识得天下许多奇珍异宝,若不是他,我还以为这就是哪个宫女丢的,绝对难以想到这会是长公主殿下的。”
皇后的神情彻底冷下来了。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王延年膝下的三个儿子,秉性也是南辕北辙。
尤其是他这个小儿子,生的富贵,没吃过他两个哥哥那样的苦,因此和他两位兄长都不相同,一点持重都没继承到,反而终日汲汲营营于各种空穴来风。
南来北往的消息,没他不知道了,就连京中哪家的狗生崽子了,他都能比主人家还清楚。
同理,左耳朵刚进的话,他立刻就能从嘴里散出去,比说书先生的动作还快,不过半日,京中多数的人都该知道了。
况且这种皇家秘史,才子和佳人的风月,穷探花和皇族公主的春情,总是能勾起人们的好奇和憧憬,惹来无限的遐想。
陈世的时间拿捏的很准。
他没有进宫面圣的资格,借着王延年学生的身份进来一举两得,在皇上和王延年身边都讨了好,又消磨了足够的时间。
长宁今天一天都不在城中,即便是有流言传出,没有当事人的澄清,只会越演愈烈。
他打得一手的好算盘。
陈世纯良无辜地看着皇后,温和地笑笑。
皇上压低声音在皇后耳边问,“既然长宁和陈世他们两个彼此都有意,依你看,朕要挑哪个良辰吉日给他们赐婚?”
“皇上,”皇后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因此陈世听得清清楚楚,她说,“这件事情陈大人有功,确实该赏,但您也不能因为长宁丢了香囊就责罚她。”
“至少也该问问长宁的意思。”
皇上急着为长宁找个好夫婿,陈世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家世清白,表现得谦逊有礼温柔体贴,是皇上心中的最佳人选。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看似都是巧合,无巧不成书,但一连串的巧合连在一起,就太过刻意了。
皇上未必对陈世的这些小手段毫不知情,但瑕不掩瑜,这些无伤大雅的小心机恰好表露出陈世对长宁的心意,陈世已经是皇上能为长宁挑选的,最好的人选了。
可是皇后希望,除了合不合适,长宁还能选择喜不喜欢,余生也许很苦,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长宁应该找一个可以把她捧在手心里的,和她携手终老的人。
她该有自己的坚持,而不是被身边的人推着,做出她自己都不确定的抉择。
他们都该给长宁一个机会。
皇上大手一挥,“那就叫长宁过来吧,我们都听听她的意思。”
侍奉的宫女立刻禀告,“长公主已经在殿外等候了。”
“让她进来,下次只要不是议事,不用拦她。”皇上吩咐。
“我也是这样说的,但是长公主身边还有秦小将军,说是这样于理不合,就一同在偏殿等了一会儿。”
皇上立刻皱起眉头,陈世脸上的温和的笑也僵了一瞬,只皇后从容道,“让他们进来吧。”
其实长宁和秦深来得更早,甚至恰好撞上了王延年告退。就算她是长公主,王延年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以前是当她是个骄纵的公主,现在看她是寡廉少耻的轻浮。
王延年冷哼一声,礼也不行地甩袖离去。
长宁张着的嘴闭了回去,客客气气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她摸摸鼻子,有些拘谨,还有些不安,抬头望着秦深。
秦深看着她,沉声说,“你没做错任何事,不必对任何人感到愧疚。”
秦深和话很好地安抚了她,长宁像是被鼓励了一样,深吸一口气,逐渐镇定下来。
可是长宁的到来却使情况更加糟糕。
拾风为了让皇上动恻隐之心,挑了件桃花云雾料子的衣裳,好巧不巧,那香囊也是,这料子天下独有一匹,拿来给长宁做了衣裳,剩下的一点做了点小物件,也都是给长宁的。
现在就算有八张嘴都说不清了,那就只能另辟蹊径。
“皇兄。”长宁先给皇上行礼,然后是皇后,“皇嫂。”秦深也躬身行礼。
“长宁。”皇上招呼她,“你来看看,这香囊是不是你的。”
长宁并未看一眼,坦坦荡荡地说,“我不记得了。”
“你呀,”皇上并不意外,摇头笑道,“你这粗心大意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这香囊你昨天还带着,朕和皇后都瞧见了,你竟然忘了。”
长宁毫不意外皇兄就认准了香囊是她的,毕竟这好像已经是无可指摘的事实,她说“不记得”,只是表明她的态度,不管这香囊被人拿来做什么,她都不想妥协。
“长宁,”皇上关切地问,“拾风昨日说,你回殿的时候稍晚了些,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长宁抬头看他一眼,知道拾风不会说这样的话,但皇兄这样问了,就是想要一个答案。
皇后替她出声,“小路寂静无人,长宁怕黑,走的慢些,时间用的自然就久了。”
长宁安抚地冲她笑笑,点头道,“是,我怕黑,所以在听到背后有脚步声的时候吓了一跳。”
“毕竟,”长宁调皮地眨眨眼睛,“所有人都还在宴会上,我背后突然有声音,我还以为是鬼呢,谁知道回头一看,竟然是这位……”她歪着头像了想了一下,艰难地从角落里翻找出一个姓氏,不确定地说,“这位陈大人。”
“不知道这位陈大人,宴会途中怎么突然想起出去走走了?”长宁问。
陈世好脾气地笑笑,一点没不耐烦地又解释了一遍,“我饮多了酒,不胜酒力,想出去吹吹风,散散酒气。”
长宁赞同地点头,“是,那酒有些烈,我只喝一口就有些醉了。”
皇上:“……”
这个话题是过不去了是吧。
小太子已经用“你竟然这样照顾姑姑你真没用”的眼神看过他了,现在皇后又瞪了他一眼,活像是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似的。
然而我又做错了什么呢,皇上茫然,我只是给她喝了一口酒而已。
长宁温和地说,“只是因为那条路是往皇后寝宫去的,平时从那里经过的人都不多,今天在宫里宴请朝臣,管事的总管也应该给陈大人讲过规矩,无诏不得擅入内宫,尤其是酒醉后。”
“这于理不合。”
“陈大人又是为何会出现在那条路上呢?”
陈世不着痕迹的看了秦深一眼,笑得有些腼腆,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宏大的宫殿,第一次来有些紧张。总管交代的时候我也认真听着,所有的规矩我的紧记于心,路我也看了好几遍。”
“只是,”他真诚的说,“我天生不能记路,对我来说,白天和晚上就是两条完全不一样的路,再加上喝了酒,脑子有些不清醒,一时走错了,惊扰了长公主,还请长公主恕罪。”
他言辞恳切目光陈恳,是一幅知错了的神情。
“不知者无罪,”皇上和缓地说,“宫里道路繁多,一时不察走错了,不是什么大事,下次不要再犯了就是。”
这件事情就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长宁也没了再追究的余地,毕竟她皇兄都发话了,她再怎么不懂事,也不会当着外人驳他的面子。
长宁淡淡点头,示意这件事就算了。
陈世松了一口气,面上不显。秦深依然稳重地保持沉默。
“长宁,你的香囊怎么丢的,丢在哪了,都不记得了?”皇上问。
长宁摇头,“不记得了。”
皇后忧心地看着她。
长宁说的是实话,但有陈世的话再前,就更像欲盖弥彰了。
“既然如此,那……”皇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