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亲自把她扶起来,态度亲昵又自然,像是对待自己的长辈一样,揽着她的胳膊道,“王婶,今天一定起的特别早吧,早饭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 王婶儿笑弯了眉眼,非常受用,“长公主喜欢就好,不过是起得早一点而已,不算什么的。”
“王婶不嫌累,我还心疼呢,”长宁轻蹙着眉头说,“王婶辛辛苦苦为我做这么多好吃的,可是我每次都只能吃一点,剩下的全都浪费了,这不是浪费了王婶的一片心意吗?”
王婶看看桌子上剩下的,讪讪的说,“我担心不和长公主胃口,多做了一些,好让长公主挑选合意的,别饿着肚子了。”
“王婶手艺好,做什么我什么我都爱吃,就是因为都喜欢吃,看着这么多好吃的却吃不下,才更加难受呀。”
拾风拾雨也帮着说,“昨日长公主就念着王婶的手艺,今早起来看见这满满的一桌又惊又喜,要不是我们拦着,不定要吃多少呢,到时候集了食又要难受,请太医长公主又不爱喝药。”
“所以平时劳王婶多管着她些,别一直惯着她,什么都随她的心意来,各种时令果蔬都要轮着来,不用一直只做她喜欢的,不然往后怕是要更加挑嘴儿了。”
王婶连忙点点头,又是感动又是受教,知道是自己一直想岔了,误会了长公主的意思,现在竟然还要让长公主反过来安慰她,宽慰她,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她连连保证,“两位姑娘说的我都记下了,保证以后不会再像今日这样,”说着她看了长宁一眼,笑道,“长公主也放心,长公主爱吃什么我都记在心里,断不会让一桌子都是长公主不喜欢的。”
好不容易把王嫂哄得喜笑颜开送走,长宁看了一眼拾风拾雨,试探道,“早膳我已经吃完了,现在没什么事了,我可以走了吧?”
拾雨捏着帕子愤恨道,“也不知将军府出了什么妖精,勾的长公主魂不守舍的,连长公主府都不想回,一天天的只想往那里跑。”
拾风没说什么,只指挥着人赶出马车,再把准备好的软枕暖衾,手炉香薰熏搬到马车上,还有厨房热腾腾刚出炉的点心,装了整整一个食盒。
长宁揣着袖子袖手旁观,感觉自己不像是去串门,反而像是搬家,还是搬到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的那种。
拾风林林丛丛的把一切安排好,还不放心,除了除了赶车的马夫之外,又点了两个侍卫随行。让她确定一切都妥当了,才来请长宁上车。
长宁生无可恋,甚至有些不想出门了。
可是将军府还是要去的。
走到半路长宁才想起来,忘了吩咐他们把那一套夜明珠带上了,库房的的金镶玉九连环也该备着,拿来送给秦潇再合适不过了,她都为了马场把自己的嫁妆都抵押了,自己也该有所表示才行。
长宁在马场里翻了翻,不由地对拾风更加满意了,拾风简直就是长在她心里啊,她想什么拾风都知道。
长宁怕拾风忘了,拾风也怕长宁不记得她昨晚说过的话,不仅把这都准备好了,夜明珠照她的吩咐放在白玉匣子里,九连环也用红丝绒的盒子装了,茶叶也全都带上了,怕她看不见,还都放在她眼底下。
简直不能更贴心了。
于是长宁一下马车,不顾拾风的嘱托,把车夫和侍卫都赶回去了。
两个侍卫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听谁的,车夫倒是早就习以为常,招呼他们说,“走吧,找个地方喝酒去,等中午再过来一趟就行,不过中午很可能见不到人,要等到晚上了。”
他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谆谆教导,语重心长道,“这些事情等你们以后跟这场公主出门就经常见到了,放松点,这可是将军府,有小将军在,谁还敢欺负到长公主头上。”
两个肩负着拾风重托的侍卫很快倒戈,毕竟小将军的威名他们早就听过了,那可是能止小儿夜哭的人物,有他在,他们这些小人物就可以退后了。
于是三个人飞快的统一战线,勾肩搭背乐呵呵的自己找地方消遣去了。
将军府守门的下人帮着长宁把两个匣子搬到小院,自觉地告退。
秦深坐在树下的石桌边看书,微风吹过,手边一只竹蜻蜓的翅膀动了动,好像要飞起来了。
长宁把手摊开,十指伸到他面前,嘟囔道,“那盒子好重啊,我的手指都被压红了,你为什么不帮我啊?”
秦深头也不抬地把竹蜻蜓递给她,手指摁着装着十七个夜明珠的白玉匣一错,一根手指稳稳地把并不算轻的匣子举起来。
“因为,我并不觉得它重,况且,不是有下人替你拿吗,你拿的盒子应该更轻才是。”他终于从书上移开目光,落到长宁脸上,在她笑意盈盈的眼睛停顿一瞬,最终落在她手指被压出的红痕上。
于是他要说的话就转了个弯,变成,“是我的不是,你可以叫我一声的,不必亲自动手。”
长宁甩甩手,不怎么在意,其实也不疼,她只是想撒个娇而已,现在秦深看着她,她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她叹气道,“其实一点都不重的,是我太娇气了。”
“娇气没什么不好,”秦深合上书看着她,淡淡道,“你就该一生荣宠,被人捧在手心了仔细呵护,免你惊免你苦,免你颠沛流离无枝可依。”
“你生来当如此,此前有你兄嫂护你安稳,此后也会有人倾其所有,护你一世平安喜乐。”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把自己写感动了,呜呜呜秦深怎么这么好呢,(づ ●─● )づ你俩要一直好好的啊
第16章
“你生来当如此,此前有你兄嫂护你安稳,此后也会有人倾其所有,护你一世平安喜乐。”
秦深语气寻常,却说的坚定。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可是他却那样笃定,会这么一个人,无论风雨都挡在她身前,护她安稳,护她平安喜乐。
长宁有些出神。
皇兄和皇嫂对她很好,母后居于深宫醉心礼佛,从小是皇兄和皇嫂把她抱在膝上,教她诗书礼乐,教她为人处事,把她从整夜整夜充满血色的哭喊挣扎中带了出来,让她安稳平和地长到现在。
可是他们不只是长宁的皇兄皇嫂。
皇兄先是身为大郢的皇帝,其次才是她的兄长,而皇嫂是皇兄的妻子,然后才是她的长嫂。他们都有着自己的责任和使命,他们才是彼此相互携手一生的人,他们护不了长宁一辈子。
谁也护不了。
长宁下巴垫着手臂,侧着脸看秦深,轻声问,“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人?”
秦深回望她,语气从容,“那你为什么不相信,会有呢?”
那是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把上一世的路走完了,走到头了,也没遇见你说的,那个愿意倾其所有,护我一世平安喜乐的人。
天下熙熙皆为利利,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肯以你心换我心的少有,薄情寡性的才是常态,同林鸟并蒂莲的夫妻都可以大难临头劳燕分飞,再没有什么是颠扑不破亘古不变的。
长宁早就知道了,也早该看透了,连皇兄和皇嫂当初那样要好,在全天下人不看好的目光中坚定的选择了对方,后来却还是离了心。
皇兄另立了两位贵妃的事情,一直是她心里难以逾越的槛,是她的意难平。
她抛弃家人,在天下人唾弃中随他进宫,在天下人都说他逼父弑兄,骂他冷血无情的时候,坚定地站在他身后,只为了那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可许下诺言的是他,打破承诺的也是他。连她的皇兄都尚且如此,天下人都没有例外的。
“秦深,”长宁小声叫他,等他看过来了才问,“你以后会对你妻子这样吗,无论风雨都挡在她身前,护她安稳,护她平安喜乐?”
秦深点头,“自然。”
“真好,”长宁语气艳羡,目光憧憬又向往,“她一定会很幸福。”
不管秦深以后能不能做到,至少现在他是真心实意的,对好好待她,让她一世无惊无惧,过得平安顺遂。
那是她曾企及又得不到的人生,现在放到放在秦深未来的妻子身上,却只觉羡慕,不曾嫉妒。
她已经想开了,她不应该因为一己私欲,自私的想把秦深留在身边。她因为遭受过深刻的背叛而心灰意冷,秦深却还有着大好的人生,他该有一个漂亮的妻子,再有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组成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秦深沉默片刻,说道,“你也会很幸福。”
长宁笑着摇摇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把装着夜明珠的白玉匣子打开,露出里面一溜排开,由大到小总共十七颗的夜明珠。
这十七颗夜明珠有大有小,最大的有双手握拳那么大,最小的有黄豆大小,单看每个都不出彩,可是放在一起组成一套就显得极为难得。
从大到小一字排开,每颗夜明珠的差异都是一样的,整整17颗放在一起就显得无比和谐,好像天生就该如此似的。
长宁随手挑了一颗捧在手里把玩,有些好奇,她想不出来齐岸急急地找她要来这套夜明珠是要送给谁,还特意指明了要送去仙乐坊,也不说给谁,只说要送给长得最漂亮的那一个。
长宁不觉得那个未曾谋面的姑娘会是齐岸的意中人,但也好好地按照齐岸的嘱咐,打算把这套夜明珠送到仙乐坊去,交到那个得到齐岸盛赞的姑娘手里。
也好看一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深看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夜明珠上,以为她舍不得了,问,“喜欢这些?下次郴州官员回京述职,可以让他多带些。”
长宁摇头,“只是好奇,齐岸什么时候和仙乐坊的女子这样要好了?”
他不是该喜欢潇潇吗?上一次他们可是三书六礼,拜了天地做夫妻的。
秦深也不瞒她,“你们两个年岁相仿,齐家的人原本让他在琼林宴上向你示好,至少也要能得皇上青眼,好为齐家的以后铺路。”
“可是他连琼林宴都没去,绝了他们的这个打算,齐家的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接下来,大概是要给他说亲了。”
“齐岸不想顺他们的意,又怕哪家姑娘真的不开眼,跳了他们家的这个火坑,就故意流连仙乐坊,好让别人都以为他不务正业心有所属,别去他跟前自取其辱了。”
“当初为了找齐这一套夜明珠,他将京中翻了一整个遍,谁都知道他选着一套夜明珠是来送你的,如今又将这礼物要回去传送给他人,一箭双雕,既澄清了你和他之间的那些流言蜚语,也堵了别人的给他说亲的嘴,也算得上是一条好计策了。”
长宁叹气,有些心疼齐岸,摊上这么一家子,拉不动又甩不掉,还处处绊他的脚,自以为是的给他做各种安排,现在连他的终身大事都要拿来给族人铺路。
也不怪齐岸最近脸色都不怎么好了。
“齐岸托我把这个送去仙乐坊。”长宁说,“可是我不知道要给谁?”
“不必亲自去,找人送去就行,他们都知道的。”
长宁犹豫。
她是有些好奇的,不然也不会带着白玉匣子来将军府。可是也是知道秦深是在被禁足的,没有皇兄的诏令不能擅自出门。
她想亲自去看看夜明珠新的主人是什么模样,也想秦深跟她一起去,要是两者不可得兼,那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将军府好了。
秦深手指放在红丝绒匣子的搭扣上,轻轻咔嗒一声打开,看着里面的九连环问,“给秦潇的?”
长宁点头,“这个可以静心,也可以,额,变聪明点。”
秦深点头,“确实适合。”他合上盖子,看着长宁,“人人都有份,没我的吗?”
长宁愣了一下,随即手忙脚乱地在身上翻找。
秦深从来没有对别人提过什么要求,好像什么都不在意,没说过想要什么,没说过喜欢什么,别人给什么都安之若素,不给也无所谓。
可是现在他对长宁开口了,问“为什么别人都有我没有”,语气一如平常,可是听着长宁耳朵里,却像极了撒娇。
一瞬间长宁有种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送给他的冲动。可是她够不着,秦深也不要。
长宁手忙脚乱地翻找,可是连一样像礼物的东西都找不出来。
她愧疚地捧着皇兄送来的君山银针,借花献佛得不安极了,“我……我只有这个了,你先收下好不好,我明日再带礼物来。”
“明日还来?”秦深问。
长宁点头,“来,你因为我被禁足一月,我怎么可能抛下不管。不仅明日来,后日也来,天天都来。”
秦深颔首,神情大概是满意的,说道,“我不方便出门,你若是想去仙乐坊,让秦潇跟你同去。”说完他顿了一下,大概是想到长宁身边的侍卫被赶走了,于是说,“再让两个家将跟着你们。”
于是沦为侍卫的秦潇很快地被拎来,打着哈欠睡眼惺忪,“找我干嘛?”
秦深十分懂得地把九连环递给她,“这是长宁送你的。”
秦潇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跟见着肉骨头的狼一样,就差嚎两声了,“真的吗,给我的,这可是金子啊,我没眼花吧,哈哈哈哈,我现在又有钱了!长宁你真是太好了,我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用赴汤蹈火,”看着秦潇毫无所觉地进了秦潇的圈套,长宁觉得她送了九连环也没用,叹气说道,“你跟我去一趟仙乐坊,齐岸让我们送个东西过去。”
“是什么?”秦潇探头看了一眼,嫌弃道,“夜明珠啊,没我这个值钱,送就送呗,咱俩一起去。”
秦深把茶叶推了推,移了一下位置,秦潇立刻被吸引住目光,捏起一点闻闻,“茶叶?挺香的啊。”
秦深不露声色地勾起唇角。
秦潇抱着长宁感叹,“长宁果然对我最好了,送别人的的都是些不值钱的,送我的都是最贵的,还有金子呢,长宁果然最好了。”
长宁扶额,一两银针十两金,金镶玉只是做工精致,上面的金子其实并没有多少,孰轻孰重秦潇都分不清楚,果然还是应该那座小像最合她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