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到了后面,已经有了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赵长盛的腿马上就软了,跪了下来,俯首道:“属下失责,甘愿领罚。”
赫连宜之不敢吭声,亦跪下。
谢楚河闭上眼睛,揉了揉额头:“长盛,自去领罚,三十军棍。”
赵长盛松了一口气,叩了一个头,自己麻利地滚下去了。
赫连宜之在一边苦笑。
谢楚河睁开眼睛,叹息一声:“舅父,你为什么也由着她胡闹,你明明知道,对我来说,她远比怀鲁重要得多。”
赫连宜之毕竟老成狡猾,道:“意卿手上有大将军令牌,见令如见大将军亲至,你说我们听是不听?”
这话赵长盛大不敢说,只有赫连宜之敢说,但话刚说完,他看见谢楚河的脸色不对了,忙道:“舅父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三十军棍,楚河你好歹从轻发落我。”
谢楚河冷冷地看着赫连宜之,他这几年威势日盛,看得赫连宜之心里直打鼓。
半晌,谢楚河才将目光收了回来:“将军府门口的施粥铺子照旧,再摆一个月,舅父你去帮着煮粥吧。”
这个劳役算是轻的,赫连宜之情知谢楚河给他留了面子了,当下不再说话,拱手退下了。
军医给谢楚河处理好了伤口,谢楚河重又把外裳披上,到后院去寻将军夫人算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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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中,谢楚河进门,帘下那只鹦鹉谄媚地叫了起来:“大将军回来了,大将军威武。”
他左右看了看,没有见到苏意卿,不免发问:“夫人呢?”
白茶上前一步,看过去想笑不敢笑的神情:“夫人在里面呢。”
谢楚河到了内间,自己挑开幕帘,竟看见苏意卿端端正正地跪在榻上,双手捧着一根细长的小竹条,高举过头,看见他来,露出了一个特别妩媚的笑容:“谢郎。”
谢楚河咳了两下:“夫人这是何意?”
苏意卿用软软的声音道:“我向你负荆请罪,我不该不听你的叮嘱,恣意妄为、以身涉险。我知道错了,求大将军看在多年的情分上,饶恕则个。”
谢楚河几乎想笑,但看见她的手上缠绕着厚厚的绷带,又不由地心酸。
他一言不发,转身出去,过不了片刻,复又进来,手里拿着一根黝黑锃亮的鞭子。
苏意卿吃惊得眼睛都瞪圆了:“不会吧,你真的要打我?”
谢楚河走过去,把小竹条拿走,然后把那鞭子放到了苏意卿的手中。
他半跪在榻下,微微地抬起头,看着苏意卿:“是我的错,作为你的男人,我没能好好保护你,还让你担惊受怕,我很愧疚,卿卿,你狠狠地打我几下,那样我心里才能好受些。”
苏意卿眨了眨眼睛:“真的可以打?”
“我就在这里,任凭你打。”
苏意卿马上抛开了小意奉承的神态,她抱住了谢楚河,蹭着他,恨恨地道:“你也知道你有多坏吗?自你走后,我时时刻刻都在牵肠挂肚,想你的时候,你不在身边,我就觉得心里很难受……”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任由你罚我。”
苏意卿想起这些日子的难熬的思念,心里颇有几分哀怨,不由就起了坏心眼,拿着鞭子轻轻敲着谢楚河的肩膀:“你自己说的,大将军,任由我罚你,来,转过身去。”
谢楚河微微一笑:“你想要做什么呢?”
苏意卿不怀好意地瞄了他一眼:“哼哼,很多年前,你打过我屁股,我一直记得呢,大将军。”
“哦。”谢楚河拖长了声音,“莫怪乎先贤曾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可真能记仇哪。”
“不错,我即是女子、又是小人,我就是这么小心眼儿,大将军,不要啰嗦,你自己说的,任由我罚你,快点。”
“好。”
谢楚河长身而起,开始脱衣服。
苏意卿吓了一跳:“你、你做什么呢?”
谢楚河一边脱,一边好整以暇地道:“把衣服脱了,夫人看准哪儿打哪儿,上手方便一些。”
苏意卿被他的厚脸皮惊呆了,结结巴巴地道:“那、那很不必了,算了、算了,不罚你了。”
谢楚河毫无遮挡地站在那里,他的气度依旧尊贵雍容、他的神情是那样地从容自若:“那可不行,说好的事情怎可轻易反悔。”
苏意卿一声惊叫,捂着脸伏到榻上。
然后,他的身体覆盖了上来,他在她的耳鬓边低语:“我也很想你,卿卿。”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开自行车了,捂脸
第58章
久别重逢,端的是令人意乱情迷。
苏意卿没打着谢楚河,自己反而被罚得几乎晕厥过去。
谢楚河喃喃地对她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差点吓死我了,幸好你平安无事,幸好……”
苏意卿在颠乱的缠绵中,总算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嘤嘤地喘息着,抱住谢楚河的脖子:“你别去责罚舅父和赵将军,他们都是被我逼的,我答应他们要向你求情的,谢郎,好不好?”
“好、好。”
这个节骨眼上,男人没有什么是不答应的。反正赵长盛已经被打了,就是让舅父大人捡了个便宜。
“还有、还有。”苏意卿再接再厉,蹭着他撒娇,“你饶过傅家的小公子好吗,他还那么小,怪可怜的,我当着他的面杀了他姐姐,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你就当做替我赔罪,且放他一马吧。”
谢楚河稍微踌躇。
苏意卿又蹭了他一下。
谢楚河马上败退:“你说什么都好,都依你。”
然而,他又咬牙,“卿卿,是不是为夫太无用了,才让你这么不专心,这个时候,你脑袋瓜子里面想什么呢。”
他强悍而又温存地压过去,“其他的什么也不要想,卿卿,只许想着我、想我一个人。”
那霸道的雄性的气息包裹住了苏意卿,她的全身,从手指到发丝,都沾染着他的味道。
她忽然使劲捶他:“哎呀,你回来的时候沐浴过了吗?臭烘烘的都是味儿。”
“没有。”谢楚河低低地笑着,“反正要出一身大汗,等下,我来服侍夫人一同沐浴。”
苏意卿接下去就说不出话来了,有人嫌弃她太吵,把她的嘴唇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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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绵过后,大将军言出必行,亲自服侍夫人沐浴。
苏意卿半截身子浸泡在热水中,受了伤的手搁在池子边。
她的眼神迷离,仿佛映着水光一般,懒洋洋地道:“你轻点儿,笨手笨脚的,还不如白茶得力呢。”
谢楚河用最柔软的丝缎沾了水,小心地为苏意卿拭擦,她的锁骨那里被割伤了,敷着药,一点儿水都不能碰到。
她的肩膀旧岁时在滇南被利箭贯穿过,如今还留着淡淡的疤痕,她每回提起这个就要泪汪汪,如今这样,不知道又该如何难过了。
谢楚河不敢再提这个,只是笑着哄她:“那是我平日里太少服侍夫人了,是我不该,你且让我多做几次,自然就熟稔了。”
苏意卿眼波流转,瞥他一眼:“又哄我,打量我好糊弄么,你哪有这闲情,你一年里面若有三个月在家,我就谢天谢地了,怎么敢叫你服侍我。”
这话说出口,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
谢楚河这几年东征西战,和苏意卿总是聚少离多,苏意卿一句话也不曾说过,每次他出征之时都是微笑送别,他知道她不舍,却只能硬着心肠离去。
是他亏欠了她的。
谢楚河慢慢地托起她受伤的那只手,低下头,用嘴唇碰触她的手指尖。
他喃喃地道:“对不起,卿卿,再给我一两年的时间,很快了,你等等我,我会把这世界上最好的都给你。”
苏意卿警惕了起来:“你是不是很快又要走了?”
谢楚河不说话,他抱住了苏意卿,温柔地吻她,试图蒙混过关。
苏意卿的眼眸中水光盈盈,似缠绵又似忧伤:“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你留在我的身边,平平安安的。”
她摸着他的脸,低声倾诉,“不想让你再离开,一点儿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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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苏意卿紧紧地抱着谢楚河,像八爪章鱼一样贴在他身上。
谢楚河颇有点受宠若惊。
但这一夜,苏意卿睡得很不安稳。
这次的怀鲁之困,是她第一次这么近地面对战争,当谢楚河不在身边的时候,她能够咬着牙坚强面对,而一旦可以依靠的人回到身边,她反而变得脆弱不堪。那些淋漓的鲜血和断裂的残肢不停地在她的眼前闪过,令她心神惊惧、战栗不安。
谢楚河一直搂着苏意卿,不停地抚摸她、安慰她。
直到了下半夜,苏意卿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但在梦中,她也无法安生。
前世谢楚河在她面前死去的情形重新浮现,广陵城外,在剑光血海中,他颓然倒下。她张开双臂,试图拥抱住他,然而,她的手总是穿过虚空,眼睁睁地看着他在眼前化为一片烟雾消失而去。
苏意卿惶恐至极,她赤着脚在旷野中奔跑,却怎么也找不到谢楚河。
她大声呼喊着,苍茫中,只有自己的回音,她终于精疲力竭,俯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卿卿、卿卿,你怎么了?”
谢楚河的声音忽然穿破了黑暗的雾霾,落入她的耳中。
温柔而炙热的吻落在她的额头,那种温度慢慢地让她清醒了过来。
苏意卿睁开了眼睛,看见谢楚河焦急而担忧的面容。
“来人,掌灯。”
守夜的侍女赶紧进来把灯烛点上了,屋里顿时亮堂了起来。
谢楚河轻轻为苏意卿拭擦泪水,柔声问她:“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苏意卿把头埋进谢楚河的胸口,他的心脏在跳动着,沉稳而有力,那只是梦而已,幸好。她的眼泪流得更急了。
谢楚河有些慌乱了:“哪里不舒服吗?”
他转头,吩咐道:“叫大夫过来,快点。”
不到片刻工夫,将军府上就灯火通明,下人们候在门外,屏息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