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玉琪趔趄着后退,一时间,鬓发散乱,珠钗歪斜,花容失色,险些跌坐在地上,亏得慌乱中摸到扶栏稳住了身体。她似不相信牧斐竟然真的会推她,遂一脸失望地瞪着牧斐,“牧斐,你会后悔的!”
牧斐回瞪了她一眼,拂袖转身就走了。
回到景福殿后,牧斐下意识瞄了一眼秦无双的座椅,但见椅子上空无一人,唯有母亲正与人说着话。他忙四下里寻了一眼,却发现整个大殿内,到处都没有秦无双的身影。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再联想起司玉琪突然派人叫他出去,跟他袒露心意一事,这丝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了起来。
他第一反应是重新折回亭子,司玉琪已经不在了。在亭子里来回转了转,他的思绪变得纷纷扰扰,一时没个着落,皱眉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也许是他想多了,秦无双可能只是去方便了一下,眼下说不定人已经回去了,想罢,他又准备折回景福殿想看看秦无双回去了没有,却在回去的路上捡到一只银鎏金镶玉嵌宝蝶赶菊簪。
他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上,——这是秦无双的珠钗,入宫前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如今珠钗落地,人却不见了。
这里是后苑,秦无双的簪子落在这里,可见她人一定在这里出现过。牧斐当即六神无主起来,他握住珠钗原地焦急地思索了一番,决定先回景福殿看看,若是秦无双不在就去找太后帮忙,毕竟宫里她老人家的势力最大。
正要朝景福殿去,甫一抬头,却见有一人逆着光影站在他的去路上,牧斐立马驻足瞅着那人不动,喝问:“谁在那里?”
见牧斐发现了他,那人便走近了一些,光影移转,露出一张俊秀却锋利的容颜,竟是司昭。
司昭一只手背在身后,端庄而立,“牧公子。”
牧斐没想到会是司昭,敛去脸上急色,拱手做辑道:“原来是三殿下。”
司昭开门见山道:“小王瞧着牧公子急色匆匆的,可是在找人?”
闻言,牧斐心口一突,听司昭的意思似乎已经知道秦无双人在哪儿,他忙摁下心中焦急,警惕地反问道:“三殿下可是知道什么?”
司昭沉吟道:“……倒是知道一些。”
牧斐当即恳求道:“还请三殿下如实相告,牧斐定当感激不尽。”
司昭竟然很快坦言道:“小王方才路过此处时,正好见两三个宫女将秦娘子迷晕带走了,瞧着她们的方向像是往知春岛那边去了。”
知春岛?那是后苑太液池畔西北角的一个偏僻小荒岛,属于人工堆凿的平坦假山,岛四周种满了荷花,一到春天,这里的荷叶最先展露尖尖角,因而叫知春岛。究竟是谁将秦无双迷晕后带到那个地方?他们又要对秦无双做什么?牧斐眸色一沉,他亟不可待地冲司昭仓促一抱拳:“多谢。”
说完,转身就要走,走了几步后猛地煞住脚。
司昭为何要告诉他这一切?
复又转身,眯眼盯住司昭问:“三殿下为何要帮我?”
司昭从容道:“小王此前欠你一个人情,你可以不记,但小王不能不还。”
原来司昭是故意暗中留意此事,就是为了寻机报答上次他在宝津楼多管闲事,牧斐这才放下戒心,然后郑重地对司昭拱手做辑:“大恩不言谢。”说完,风似的卷向知春岛去了。
*
冬夜的风,凉浸入骨。
秦无双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一块大冰上面,冻得全身都麻木了,遂睁开眼一看,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青,黑青中一轮冷月在层层叠叠的乌云中若隐若现。
“小美人,你终于醒了。”
斜刺里突然传来一阵桀桀的笑声,吓得秦无双猛地一哆嗦,下意识想要坐起来,然而她使劲全身力气却发现浑身无法动弹,她甚至连转头的动作都难以做到。
心中骇然一惊,怎么会这样?
“我劝你还是不要瞎折腾了,你中了软筋散,是使不出来任何力气的。”说着,一张长相凶恶的脸出现在了正上方。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秦无双提着心,强作镇定地问。
那人身上穿着一见禁军护卫的戎甲,就蹲在他身旁,面带凶狠,目露猥琐地看着她笑:“我想干什么,小美人难道看不出来?”一边舔了一下嘴,一边开始用手挑向她的领襟。
秦无双慌了,目眦欲裂地盯着那人探向胸前的手,慌忙喊道:“别动我,否则我喊人啦!”
那人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双手兴奋地搓了起来,盯着秦无双的脸越发来了兴致,“你喊啊,喊得越大越好,只要你想全皇宫的宾客,都来看一看你这小美人的春光泄露的话。”
闻言,秦无双心咯噔一跳,他们竟然还在宫内。她强迫自己赶紧冷静下来,瞧见此人穿着的禁卫军软甲,心道:“这人难道是禁军?禁军竟敢在宫内如此胆大妄为,他是哪儿来的胆子?”
似找到底气一般,秦无双怒瞪着那人呵斥道:“大胆!你身为宫中禁卫,竟敢在宫内侵犯命妇官眷,你家九族不要命了么?”
那人却笑嘻嘻地说道:“实话告诉你,老子根本不是什么宫中禁卫,而是死牢里的囚犯,是有人把老子弄出来,说让老子把你这个小美人干了,就可以放老子一命。”
秦无双一听,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忍不住冷汗如珠,浑身轻颤。
是谁?到底是谁要这般辱她害她?
“小美人,你就认栽了罢,谁叫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人一面说,一面用力拽开秦无双的领襟。
胸前凉飕飕的冷意再也无法让她保持冷静,扯着嗓子尖叫了起来:“啊!”
“放我的那人说了,就得让你叫,你的叫声越大禁军就来的越快,老子也越喜欢,哈哈……”那人低头就要啃咬秦无双白皙如玉的脖颈,同时喉咙里发出一种贪婪的如同猪吼的啧啧声。
秦无双绝望地住了嘴,厌恶的闭上眼睛。忽地,她用力睁开眼睛,眼里迸出巨大的恨意,使劲全身仅有的一丝气力抬起头,对着那人的耳朵一口咬下去。
血珠在夜色里飞溅。
“啊——”
那人忙不迭地捂住耳朵直起身往后仰,血水咕噜咕噜地从他的指缝里往外流。
秦无双歪着头,“呸”了一口,将那人一截断耳吐了出来,满嘴是血地死盯着那人。——既然躲不过,那就同归于尽。
那人登时怒火冲天,一耳光重重地甩在她的脸上,“贱人!你敢咬老子!”话落,又是一耳光。
重重的耳刮子落下来,秦无双的半张脸都木了,另一耳刮子落下来,嘴角紧跟着溢出一股腥甜来。
那人犹自不解恨,伸手掐住秦无双的脖子,面容狰狞可怖地开始用力收紧。巨大的钳制勒她呼吸尽断,然而秦无双连抬手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着生命消逝。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恍惚间听见有人急切地喊了声:“茵茵!”
随即,眼睛余光瞥见一片白茫茫的光芒,光芒里走出来一个黑衣人,那人神姿俊逸,却看不清楚脸庞,只是朝她伸出了一只手,说着:“茵茵,别怕。”
她卯足了力气于手上,却只能微微抬起一点,想要去触摸那人的手。最终还是触摸不到,她放弃了。
“秦无双!”又是一声急喊。
眼前那张模糊的容颜变得清晰明朗起来,一瞬间变成了牧斐焦灼愤怒的脸。
“混蛋!”
牧斐冲上来,飞起一脚踹在那人的身上,力道之大,竟将那人直接踹出了两丈远。
“无双,你怎么样?”
绷紧了许久的神经在看见牧斐的一瞬间,摧枯拉朽般软了下来,巨大的疲惫袭来,重的秦无双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牧斐跪在地上,看着狼狈不堪的她,双手颤抖着将她的衣襟拢紧,凤目里包着泪水,死擒着不敢跌落。
他刚要伸手抱她起身,那人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冲过来一拳挑在牧斐的下巴上,牧斐后跌重重摔落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放心,糖马上就来了,只是这几章是男女主感情的升华期,会有障碍助攻,之后便是蜜月期了,求千万不要给我寄刀片,作者表示抱住狗头求饶。
第056章
那人狠狠向地上呸了一口血, 瞪着牧斐冷笑道:“老子还以为是个什么厉害的角儿, 原来不过是个银枪蜡头, 呸!”
牧斐登时血灌瞳仁, 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如同一只被激怒的小兽,龇牙咧嘴地冲那人吼道:“敢欺负爷的女人, 爷跟你拼了!”说完, 一头扑上去, 与那人缠打了起来。
起初靠着满腔怒火,牧斐的拳头还占了一些上风,片刻之后,牧斐与那人实力悬殊明显起来, 对方的铁拳几乎将牧斐全身上下问候了个遍。
牧斐急步后退着站稳, “哇”地向地上吐了一口鲜血,身子单薄的犹如秋风中的落叶摇摇晃晃, 双腿打着颤儿, 硬是撑着没跪下来。
那人看着他竟露出一丝欣赏来:“没想到你这个人看起来弱得跟鸡似的, 底盘倒是挺稳的, 吃了老子这么重的拳头竟然还不能屹立不倒。”
秦无双躺在地上看在眼里, 急在心里,再这么下去,牧斐迟早被那人给活活打死。然而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牧斐用手背揩了一下嘴角的血,然后疯了似的又扑上去,被再次揍得鼻青脸肿, 口吐鲜血,却依旧屹立不倒,然后再次冲上去……
那人已经被纠缠的不耐烦了,见牧斐锲而不舍地冲上来挨揍,一把掐住他的脖根痛摔在地上,他已经打红了眼,此刻露出了杀意,抬起铁拳就要往牧斐的太阳穴上砸去。
“牧斐!”秦无双急的冲牧斐失声大喊,全身颤抖地近乎痉挛。
万幸牧斐在倒地的一瞬间摸到了一块石头,就在那人落拳下来的一瞬间,他抓起石头猛地砸在那人的脑壳上。那人拳头堪堪停在牧斐太阳穴咫尺的地方,随即脑地血流不止地往旁边歪去。
牧斐翻身跳起来,将那人压倒在地,骑在身上,挥起石头疯狂地朝着那人头上一个劲地猛砸,一边喊着:“敢欺负她!去死!去死!给爷去死!给爷去死……”
秦无双看着此时此刻的牧斐,他就犹如地狱里走出来的嗜血罗刹,凶狠狰狞,全无往日之态。而他手下那个人,头颅早已被牧斐手中的手头砸得脑浆迸裂,面目全非了。
她侧了侧身子想翻过身去,尽管无用,她还是想朝着牧斐爬去,一边喊着:“牧斐,住手……住手……”
喊了半晌,牧斐如疯如魔,完全不能自控,根本听不进她的声音。
对面的太液池畔,有火龙蜿蜒逶迤而来,显然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宫内的侍卫。秦无双心下一急,捡了个小石头在地上重重砸了一下,歇斯底里地喊道:“够啦!”
牧斐如梦初醒,低头一看,见自己双手上满是鲜血,手里的石头上还沾着白色的浆液,目光下移,尽是触目惊心之景。
他慌忙丢掉石头,向后跌坐在地上,以手并脚,连退好几步远,双眸震惊而后怕地望着那人的尸体,喃喃道:“我杀人了……”
眼见着那条火龙离这边越来越近,秦无双只好先出声提醒道:“有人来了!”
牧斐抬头一看,果见有一队人马急匆匆地往这边赶来,他立马跳起来,快步走到秦无双身边蹲下,一手抄向她的身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我,我这就带你走。”
这知春岛就在太液池畔伸向池中央的不远处的一块秃地上,地势高而平,从这里向四周看几乎一览无余,从四周往这里看也尽收眼底,他们二人站在岛上就如两颗光秃秃的树戳在沙漠上,看得一清二楚。
若想离开此岛,只有前面一条连接岛畔的路。然而,眼下那条路上一大堆人马正往这边赶来,若是从此处出去,必定会撞个正着。
如今宫里大宴,有穿着禁军护卫的人惨死在岛上,而秦无双衣衫凌乱,又有伤在身,诸多嫌疑,百口莫辩。
一旦被人撞上,秦无双名声必毁无疑。
“没路了……”秦无双看着越来越近的人马,借着月光,她隐约看清楚是一队宫内的禁军侍卫,眼里顿时生出一丝绝望。
牧斐咬牙瞪了一眼前方,狠狠道:“没路爷也要开条路。”说着,他抱着她一转身,走到知春岛边上,低头看了一眼乌沉沉的水面,又垂眸深深地看了一眼怀里的秦无双,道,“相信我。”
话落,“咕咚”一声闷响,他已抱着秦无双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太液池里,往湖中央游了一段,然后潜在水底不动了。
秦无双原是恐水的,一下水就会全身失控,痉挛抽搐,呼吸急促,甚至陷入昏迷。
也许是因为有牧斐紧紧地抱着她心生安定,也许是因为她憋着一股倔强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在害她。
这一回,她竟在牧斐的怀里压下对水的巨大恐惧,屏住了呼吸,保持住了清醒,安静地观察着岸上的动静。
这时,火龙冲到了知春岛上,瞬间照亮了那一方天地,清一色的赤色轻甲禁军护卫将知春岛团团围住。
现有两个宫女进来检查了一下地上的死尸,又四下巡视了一眼。这时,司玉琪从后方走了进来,来到那死囚的尸体旁,冷眼瞅了一眼,向身旁的宫女问道:“人呢?”
秦无双在水里一眼认出了那两个宫女中的其中之一,正是此前领她去宝慈宫的那位。那宫女垂首惶恐道:“回公主的话,奴婢确实将人迷晕了后拖到此处,庞大死在这里,可见是有人救走了她。”
司玉琪走到岛边上,望着沉沉黑水,目光透着阴狠,秀拳紧握道:“她中了软筋散,一定走不远,把这具尸体抬着,传我命令,务必搜到秦无双,——若有人问起,就说宫里出现刺客,正在大肆搜捕。”
“今夜,我一定要让她身败名裂。”
水里,秦无双惊呆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害她的人竟然会是司玉琪,明明前一刻她还在向牧斐投怀送抱……
心念电转间,秦无双恍然大悟:原来,她早就设计想害自己了。
一想到这里,秦无双心里突然滋生出一股对牧斐的怨恨来,若不是因为他,她又怎会遭到司玉琪的暗算,他明明属意的是司玉琪,为何又阳奉阴违的表现出对自己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