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怎么啦?”刚进门的大龙扔下打包回的饭菜,一把揽住她。
林凤音只觉脑袋被斧头从中劈开,能听见骨头的碎裂声。她瞬间痛得脸色铁青,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该死的系统又回来了!
“姐快把嘴松开。”怕她咬到舌头,大龙塞了一根筷子进她嘴里。
***
红星县政府招待所里,男人急成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唉声叹气。
“向总?”花衬衫探头,小声道:“太……太太那边有事找您。”
向东阳跺脚,本没心思搭理,可想到梁文静磨人的功夫,他要不理她,她能哀怨半个月不给他好脸色。可往门口走了两步,忽然又顿住。
他就不理她怎么了?明明说好永远不回红星的,又不声不响带着孩子来“捉奸”,夫妻间该有的信任呢?桦儿胆子小,经这一吓,说不定又得大病一场,她只顾着逼宫,有没有想过孩子?
这么多年他对她言听计从有求必应,看把她惯的。向东阳的脾气跟他的挣钱能力成正比。
梁文静的自作主张让他非常生气,而脑海里冒出来的还有另一个女人的隐忍、委屈。一个是年近四十生育过两子的中年妇女,一个是正值美好年华的风韵美人……他忽然羡慕起薛平贵来。
只是不知她,愿不愿做他的王宝钏?
“爸爸。”
孩子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桦儿怎么啦?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向桦害羞的摇摇头,“不是,不是我,是弟弟……弟弟发烧了。”
第076章
向东阳的心“咯噔”一声提到嗓子眼。
他跟梁文静私奔多年,年轻时候也想多生两个孩子, 可无论他怎么辛苦耕耘, 她那肚子愣是没动静。本来已经彻底放弃希望了,可没想到去年又突然怀上, 虽然因为年纪大了,高血压糖尿病各种毛病一堆, 但俩人都很高兴。
梁文静为了维持身材,孕期里刻意减肥, 又遇上早产, 小儿子自生下来就是低体重儿, 小脸憋得青黑,一检查还有严重的心肺功能不全, 小肠坏死……搞得他焦头烂额。
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就算是香港最顶级的医生也只能对他们摇头, 梁文静险些哭瞎了眼。或许是老天爷听见了他们的祈祷, 梁文静不知从哪儿求到一位高人, 戴上高人开过光的护身符, 几乎是一夜之间,儿子的病突然就好了。
这是一个让无数顶级专家惊呼的奇迹, 人类医学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奇迹,他庆幸,他自豪。
对于让自己自豪的小儿子,他是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的,忙三两步跑出门, “耳福怎么了?白天不都还好好的嘛。”这可是求高人赐的名。
梁文静抱着耳福轻晃,咬着嘴唇不出声。平时白胖可爱的孩子,现在烧得满脸通红,哭得胸口一起一伏的,可把向东阳心疼坏了。
“还抱着干嘛,赶紧送医院啊!”
梁文静嘴角蠕动,讪讪的让保姆叫车。
向东阳虽觉着奇怪,但也没多想,自从月子里大病后,这孩子特争气,快半岁了一次病也没生过,比别人家足月生的还健康。
可红星县不是深市,没有专职司机,没有召之即来的的士,折腾半天走路都到医院了。
抱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孩子,医生说是高热惊厥,抢救过程中发现孩子室间隔缺损,肺部发育不良,以及小肠坏死。
向东阳难以置信,这堆不就是孩子刚出生时查出的病吗?可这半年来检查了无数次,不同的医院不同的专家都说这些病已经奇迹的好了。
“庸医!一定是你们误诊!”他大怒。
县医院本就没有条件治疗这么复杂的病,况且又是养尊处优的幼儿,医生本就想让他们转院,现在先被他倒打一耙,换谁也没好脸色。“治不了,转院吧。”
看着脸色铁青还不住翻白眼的儿子,向东阳心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庸医,你们等着,我要告你们。”姜助理已经联络到一辆面包车愿意送他们上市医院。
梁文静拽了拽他的袖子,咬着嘴唇不说话。
“干嘛?”向东阳特别不耐烦,都这节骨眼儿了她还哀怨个屁。
“辗转也不一定有……有用,要不就先在这儿治治看吧。”
“什么叫没用?孩子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什么叫治治看?”向东阳双目圆睁,忽然不认识眼前的女人了。
作为一个母亲,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想起刚才都热昏了她也没想到送孩子上医院,想起她的犹豫不决,他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不知道的还以为耳福不是她亲儿子。
***
林凤音感觉自己睡了沉沉一觉,能听见护士放治疗盘的声音,敲针水瓶的声音,刘巧花说要找梁家算账的声音……还有脑袋里似有似无的机械转动的声音。
像一台老旧的缝纫机,年久失修,锈迹斑斑。
后来,有人来到身旁,紧紧抓住她的手,身旁还有鸭蛋的抽泣声:“我妈妈会不会死?”
“叔叔救救我妈妈吧。”
平时生龙活虎的孩子,还是第一次这么弱弱的说话。她很想睁开眼睛帮他擦干眼泪,很想安慰他别哭,老天爷让她重生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可无论怎么努力也撑不开眼皮。
“这可怎么办,啥毛病也没怎么就是不会醒。”这是刘巧花的声音。“要不让大夫加大药量吧?”
“不行,姐姐会受不了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除了能喘气她还能干啥?我家里活计还没干……”
“那你回去吧。”大龙铁青着脸,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凉。
可能是真被大龙赶出去了,室内安静下来,握着她手的人自始至终什么话都没说,她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滴答答”的声音,混着鸭蛋的抽泣声,真让人沮丧。
“车来了。”这是小陶的声音。
“叔叔我要去。”
她听不见男人的声音,只隐约感觉他摸了摸鸭蛋的脑袋,下一秒自己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抱起来,窝进一个坚硬但有温度的怀里。
接下来就是上车,一路疾驰,到了市医院……被困在壳子里也挺累的,她很快再次睡去。
睡前唯一念头就是——如果还有机会活下去,一定过好每一天,和那个男人带着鸭蛋看尽祖国大好河山,吃遍东西南北。
***
等再醒来的时候,耳旁只有“滴滴滴”的监测仪在响,说明还没死。
活着,也挺好的。
“怎么样?”男人喑哑着嗓子问。
“已经送到酒店,让小周看着先睡一觉,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
男人不置可否,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女人。
“婶子的意思是,要不找位高人来看看?”
室内空气顿时凝了一瞬,很快,男人妥协:“好。”
林凤音知道,他不是迷信的人,不到走投无路绝不会把希望寄托在神佛上。
“对了,姓向的一家就在楼下,您看要不要我去做点什么?”小陶咬咬牙,“这一家子真他妈不是东西!”为了一不到半岁的孩子鞍前马后众星拱月,却没人上来看看命悬一线的林姐。
他林姐好苦的命,为他们当牛做马大半辈子,换来这样的待遇,他一外人都看得牙痒痒!
金珠冷哼一声,不答反问:“记者那边怎么说?”
“稿子已经写好了,都是找国内有名的社论专家,几家主流媒体都安排上了,就等您一句话。”
“那就开始发酵吧。”
小陶顿了顿,看了看病床上的人。
金珠眼角都不动一下,“说。”
“那姓向的也不算什么台面人物,这么干会不会……太……大动干戈?”动用全国各大媒体报社来批判一个小小的个体户,虽然他是有点钱,但跟金氏比起来就小钱,像他这样的小老板全华国不知多少。
总感觉杀鸡用牛刀。
金珠转头,看向窗外。“我给你三百块,你能用十年变成三百万?”
小陶嘿嘿一乐,“光我自个儿肯定没这本事,但我这不背靠大树好乘凉嘛,以老板您的人脉别说三百万……诶等等,您是说姓向的有靠山?”
向东阳当年只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钱没钱,要能力没能力,说坐上改革开放顺风车他信,做文具零售挣个几万块几十万的他信,三百万……可不是小数目。
他们这么发酵,不仅是搞垮他,还连带着挖出后面的人……让他真正的永无翻身之地。
“呸!真他妈爽!”小陶跺了跺脚,“老板放心,保证明儿一早就能见报。”
“今晚。”
“好嘞!”
不发则已,一发都是致命……还真是跟她一样心狠手辣啊。林凤音笑得开心极了,这招在她的计划基础上就是火上浇油。
“嗯?”脸被大手摸了摸,“我好像看见你笑了。”
林凤音不由自主屏住呼吸,两秒钟后才反应过来,他看不见。
“真是眼了花。”他轻笑一声,拇食指轻轻摩挲她尖尖的下巴,似乎是挺喜欢那独特的触感,“还真到处都有肉。”
林凤音很想翻个白眼,可灵魂却被困在身体里。
“也就只有这时候才能乖……”他长长的叹一声,“恨不相逢未嫁时。”要是再早十年,男未婚女未嫁该多好,她值得最好的男人,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林凤音何曾没有这样的遗憾,要是十年前的自己能有勇气反对父母就好了,哪怕终生不嫁,哪怕没能上高中考大学,只要别嫁给向东阳……她的人生也不会是这副模样。
与其怪父母,怪向家,怪系统,不如怪自己的懦弱。
正想着,又进来几个人,一双粗糙但温暖的手放她脑门上,“音音不怕了啊,让白师傅帮你看看。”
林凤音心头温暖,这是金母。如果还有机会,真想叫她一声“妈”。
随即,室内忽然凉下来,不知是人都出去了,还是怎么回事。一只冰凉的人搭上她的脉搏,顺着手臂外侧一路往上,一寸一寸仿佛藤蔓生长,渐渐缠绕到头顶,又从巅顶往后而下。
明明是陌生人碰触,她却异常舒服,有种体内毒素被一一逼尽的感觉,恨不得那手不要停下。
“此女福泽深厚,却已被鬼祟夺舍,时日无多。”
室内空气一冷,金珠咬牙问:“什么意思?”
所谓的白师傅,是一名颤颤巍巍的白胡子老头,穿着灰色的唐装,黑色的千层底布鞋,黑漆漆不见天日的墨镜一戴,就跟公园门口摆摊的老头儿差不多。
只见白师傅捋了捋胡须,不被他周身气场所慑,上下打量金珠,“你俩本是三生伉俪,可惜,可惜……”
金母不认字,不知道他文邹邹说什么,但“时日无多”四个字却千真万确听懂了。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小声问:“白师傅能不能说……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您放心,香油钱随您开口。”
白师傅摆摆手,“身外之物,不提也罢。”
他绕着病床走了一圈,又用桃木剑凌空挥舞百来回,没想到走路都颤巍巍需要人搀扶的老者,舞了这么多下居然脸不红气不喘,金珠原本难看至极的脸色,慢慢有了点希望。
果然,他的剑刚收起来,床上的人就动了动手指。
“诶你们看,音音的手是不是动了?”
手指又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