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归迎合着说道:“他就为妻子请封了诰命?”
盛兮颜摇了摇手指:“他停妻立娶了。”
昔归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然后呢?”
盛兮颜“噗哧”一声笑出来:“他被打死了。”
昔归:“……”
她怎么觉得这话本子有些不太正经呢。
见她这呆呆的样子,盛兮颜笑得更欢了,温婉的眉眼也显得俏丽了许多。
昔归:“……”
好吧,姑娘高兴就好。等姑娘看完后,自己也借来看看,知道姑娘喜欢什么,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丫鬟!
盛兮颜一口气看完了一半,一看漏钟已未时过半,到了她练字的时辰,就把话本子放下,去了小书房。
刚一推开门,她的脚步突然一顿,杏目圆瞪,心脏狂跳了好几下。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跟在自己身后的昔归说道:“你不用伺候了,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昔归微微一讶,什么也没问,福身退下去了。
盛兮颜这才走进了小书房,又转身把门关好,看向了书案的方向。
一个年轻男子正坐在她的书案前,他不过刚刚及冠的年纪,肤色略深不似京中男儿的白皙,五官精致到几乎无暇,鸦羽般的乌发束成了高高的马尾。身上那一袭简单的青衣,丝毫没有遮住他的风采,反而让他更显英姿勃发。
见她看过去,他还抬头微微一笑,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竟比骄阳还要夺目。
盛兮颜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启唇唤道:“楚世子。”
楚元辰斜靠在椅背上,桃花眼微扬,嘴边挂着有些轻佻的浅笑:“盛大姑娘。”
果然是他!
盛兮颜也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头痛。
她猜到躲在她马车里的是楚元辰,也猜到他可能会趁夜逃离,但没有猜到,他非但不走,还找上门来了!他就真觉得自己不会告发他吗?现在,满城的锦衣卫可都在找他呢。
楚元辰一手托着下巴,桃花眼仿佛会勾人:“盛大姑娘果然认得我。”
方才被叫破的时候,楚元辰简直惊住了,对方知道他藏在马车里也就罢了,就连他的身份都知道,这让楚元辰很难不大惊失色。
但是,他又没有感觉到半点恶意,不然,在锦衣卫搜查的时候就该把他供出去了。
盛兮颜不答反问:“你不是也认得我吗?”
她最会假笑了,嘴角一弯,想笑得有多甜就有多甜,半点不带虚的。
“楚世子也应该已经知道,太后为我俩赐婚的事了吧。”盛兮颜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对面,仿佛很真诚,“就凭咱们俩的关系,楚世子也该信我。”
楚元辰微微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少女如珠似玉,明丽中透着娴雅,明亮的杏眼似是氤氲着一片水光浮影。
他昨天才从萧朔的口中得知,太后竟然趁着他“下落不明”,给他指了一门亲事。
原本,他对这位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盛大姑娘”没半点了解的兴趣,但事情就是这般巧合,自己也不过随便藏进了一辆马车,竟然就会是她的马车。
而且……
她面对自己的突然出现,不但半点不畏,还不动声色地试图用言语来抢回主导。
楚元辰叩指轻敲着桌案,轻佻地问道:“咱们俩?看来盛大姑娘对这桩婚事还挺满意的。”
“满意,满意极了。”盛兮颜眉眼弯弯,笑得更灿烂了,“楚世子呢?”
楚元辰嘴边噙着一抹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也很满意。”
他把俊脸朝盛兮颜凑了过来,近到似乎能够感受到他的鼻息,他笑着说道:“既然我们都这么熟了,那盛大姑娘能不能帮我个小忙呢?”
盛兮颜回以一笑:“你先说说看。”
他又往前凑了凑:“帮我递一封信,给一个人。”
盛兮颜眸光一闪,接口道:“萧朔?”
楚元辰桃花眼一眯,原本带着点轻佻的气质蓦地一变,有如一把宝剑出鞘,危险而锋利。
哪怕盛兮颜早有准备,被他这么盯着,后背也不由泛起一阵薄汗,有一瞬间,甚至都觉得脖子有些凉凉的,心脏也仿佛停了几拍。
输人不输阵!盛兮颜脸上的笑容不减,藏在书案底下的手紧紧地捏着帕子,掌心湿嗒嗒的,把帕子都捏湿了。
楚元辰在战场上这么多年,眼睛毒辣的很,一眼就看出了盛兮颜的外强中干。
他不禁轻笑,说道:“借你纸笔用用。”
这一次,盛兮颜没有再去试探,她指了指书案上的纸笔,让他随意,自己走到窗边,背对着他避嫌。
楚元辰很快就写了一封薄信,随便折了一下,连信封也没套,就大大咧咧地放在了书案上,好像一点也不介意她会不会偷看,含笑道:“帮我送到华上街的清茗茶庄即可。”
“喝水吗?”盛兮颜点头应了,又给他倒了杯温水,态度十分随意,“随便喝喝吧,你身上有伤,喝茶不好。”
楚元辰没有去接,他笑眯眯地往椅背一靠,打了个哈欠:“先借你这儿休息一会儿。”
“然后就可以去死了?”盛兮颜毫不留情地叫破了他已是强弩之末。
就算没有诊脉,盛兮颜也瞧得出来,他伤得极重。
他的脸色极其苍白,偏偏说话的时候,嘴角总是带着笑意,桃花眼再这么一挑,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不正经的纨绔样,就算现在被盛兮颜点破,他也没有半点收敛,反而问道:“有吃的吗?我两天没吃东西了。”说这句话时,又仿佛有点可怜兮兮的。
盛兮颜:“枣花酥吃吗……”
“吃。”
盛兮颜出去拿枣花酥了,再回来时,楚元辰就已经倒在了地上,气息微弱。
盛兮颜:“……”
她呆了一瞬,赶忙放下枣花酥,快步走到他身边,迟疑了一下,蹲下身,用三根手指搭住了他的脉搏。
脉像虚弱无力,节律紊乱,时轻时重……
她的眉头越皱越重,这简直比她猜测的更糟糕。
他失血过多,心脉极弱,要是放任不管,怕是活不过今天。
这么说来,难不成楚元辰上一世就是这么死的?
不是死在北燕的战场上,而是死在了京城?
盛兮颜的心头狂跳,楚元辰还不能死,他要是死了,先不说尸体要怎么处理,关键是,她要嫁给谁去?没有镇北王府当挡箭牌,盛兴安指不定随便弄间庵堂就把她塞进去了。
盛兮颜沉默了片刻,郑而重之地从袖袋里拿出了那套银针。
她打开针包,拈出一根银针,这一刻,她的注意力无比集中,脑海里反复回忆着外祖父的教导,屏气凝神,右手又快又准地把银针刺入了他的百会穴,不紧不慢的捻动了数次。
然后,是第二针,第三针……隔着外衣,她的每一针都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要穴上,不差分毫。
一连七针,盛兮颜才收住手,她屈指一弹,七根银针同时在他的穴位上微微颤动,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气流游走其中。
盛兮颜在心底默默地数着:一、二、三……
三息止。
第10章
呼——
盛兮颜气息略喘,这一套针法极其耗费心神,注意力又过度集中,让她的额头隐隐作痛。
上一世,她也就是在八岁前跟外祖父学过医理认过穴位,后来虽把外祖父留下的医书和行医笔记翻了个遍,但到底只是纸上谈兵,困在永宁侯府的她,根本没有机会去用。
若非楚元辰实在垂危,如今又被锦衣卫满城通缉,她不可能去给他找大夫,还真不敢直接就下手。
她尽力了,若能救活,是他运气好。
要是不能救活,估计就是他们俩运气都差。
盛兮颜也搬不动他,干脆就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让他躺得宽敞一点。
楚元辰的面色依然苍白,但死气沉沉的脸上有了些许生机,呼吸也比刚刚更加有力,这让盛兮颜放心了不少。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她都没心情看话本子了,时不时地便探探他的鼻息,好不容易等足了时间,她终于依次拔出了这七根银针。
施针时,百会穴是第一针,收针时,百会穴便是最后一针,拔出的银针上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血。
收针后,盛兮颜又伸手搭在了他的脉搏上,停留了许久。
还好,心脉强劲了不少,不似刚刚那样随时都会消失,十有八九应该是死不了了。
盛兮颜眉眼舒展,露出了喜色:自己似乎、好像、大概还挺厉害的呢!
放心之余,精力耗尽后的疲惫蜂涌而来,她单手靠在书案,稍许眯了一会儿,直到昔归在外面叩门道:“姑娘,您可要用膳。”
盛兮颜看了一眼漏钟,已经快到酉时,外面的夕阳落下了小半,霞光满天。
她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揉了揉额头,吩咐了一句:“摆膳吧。”就出去了。
等用过晚膳,她打算再过去看看人醒了没,顺便问问要不要给他弄点吃的,结果,人已经不见了,还把自己的枣花酥也给一起顺走了。只有那封信还留在书案上,上面还放了一块有着流云百福的墨玉玉佩压着。
盛兮颜:“……”
这作死的家伙!
盛兮颜看了一眼半开的窗户,走过去把它关上。
她猜测楚元辰应该还没有离开盛府,要不然,也不需要自己递这封信出去,尤其他还伤得那般重,肯定走不远。
盛兮颜拿上了那封信和玉佩,出了小书房。
这信事关重大,盛兮颜特意用碎布在荷包里缝了个暗袋,再把信纸折小后塞进去,那块玉佩也小心地收进了袖袋里。盛兮颜猜想,这应该是给她当作信物的。
霞光淡去,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这信留在手里,就跟烫手山芋似的,盛兮颜本打算第二天跟刘氏请过安后就出门,没想到刚要出门,刘氏的大丫鬟琥珀过来传话说,赵元柔来了。
琥珀又道:“夫人让您过去一趟。”她笑得大方得体,一脸恭敬。
“赵元柔来了?”盛兮颜眉头一挑,眼中露出一丝不耐烦。
她懒得去应酬,尤其还急着要出门,正要拒绝,突然思绪一动,想到了一件事。
盛兮颜改主意了,应下了,又问道:“姑母也来了吗?”
“是的。”琥珀笑着回道,“大姑奶奶是陪着表姑娘一块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