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依听后点头,算是知道了萍娘心里对其兄弟的期盼。这样一来,她心里倒更有了些成算。
垂眸略细思后,徐静依突然又问:“我看你年纪也不算小了,之前没议过亲吗?”
萍娘眸中晦暗之色一闪而过,但却坦然道:“今年二十了,十四五的时候家里给说过一门亲。但后来接连着母亲去世父亲生病,这门亲也就不了了之了。如今,婚约早已除,各不相干了。”
打探清楚这一切后,徐静依才认真说起自己的身份来。
“我是京中定安侯府嫡长孙女,我的父亲是侯府世子。我父亲除了我母亲外,另还置有一房妾在。那妾氏心机手段都十分了得,我母心性纯善,全然不是其对手。从前我没出嫁时还能护其一二,如今我嫁人了,再顾不上她,便担心她会被那妾算计了去。”
萍娘只听到这,心中便大概有了些猜测。
但她没说话,只仍继续安静听着。
徐静依继续道:“我父我母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两家都是小富之家,门当户对。后祖父跟着圣上打天下,有了从龙之功,便一跃成了军侯。那妾原是我妹妹的乳母,后因诞下一男婴后,才抬了妾。祖父祖母待我母亲倒是极好,但我母膝下无子,如今有祖父祖母在,她尚能过几天安稳日子,日后待侯府内由那妾之子当家做主,怕我母亲再无安生日子可过。”
再提起这些,徐静依便又想到了前世母亲后来的病来。其实都不必等到祖父祖母去了之后了,那柳氏恶毒,最擅诛心,她若再不有所动作,母亲很快就要被那柳氏害死了。
萍娘垂了眼睑,沉默了半响,才问:“夫人要我如何做?”
徐静依喜欢她的通透,不必把话说得过于直白她就能懂。只有这样聪明又貌美的女子,日后才能是母亲的助手,才能对付得了柳氏。
“姑娘是聪明人,心中应该已经猜得到我的打算了。但我也不想强求姑娘,姑娘若不愿,我必不会为难。”
可如今不是她为难不为难的事,而是萍娘需要一个倚仗。
若她答应,她想日后一双弟妹必然衣食无忧,日子安稳。而若她不答应,虽然眼前夫人不会像那章员外一样用强,但日后偌大的天地,哪里又能是他们姐弟的安身之处呢?
入侯府为妾,和进员外府当妾,说起来也不一样。前者可护住弟妹,后者不能。
萍娘也是个果决之人,她没多犹豫,只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后,便立刻应了。
“但我也有一个条件,还望夫人能答应我。”萍娘说。
见她同意了,徐静依心内欢喜。
“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萍娘道:“若父母还在世,是绝对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但如今父母皆亡,我为了养活一双弟妹,也愿意选择这样一条路。只是……我是好人家的女儿,哪怕是为妾,也不能草草了事。我是良民,想能尽力体面一些。”
这不是什么条件,徐静依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即便你的父亲不在了,你也是秀才之女的身份。你这样的身份入侯府做姨娘,身份也是尊贵的。你放心,我会回去同母亲说,届时会以迎娶贵妾之礼相迎,该有的礼数和体面,一样都不会少。”
这样一来,萍娘就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贵妾虽也是妾,但却算有些体面。父母在天之灵,想能明白她的一片苦心。
“但有一件事,我也得同你说在前头。”徐静依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母亲要过继子嗣一事拿到明面上来说。这是最重要的,这件事先说清楚了,之后的一切才都好办。
萍娘没有野心,她所愿不过是能庇护一双弟妹罢了。对日后子嗣过继到嫡出夫人名下一事,她也并不觉得不能接受。只要那夫人能善待,她觉得这或许也是一桩再好不过的事。
二人相谈甚欢,之后徐静依又让紫兰拿钱去帮萍娘赎回了她父母的那五间大瓦房。
临别时,徐静依特托了村长夫妇帮忙照拂萍娘姐弟。也把紫兰留了下来,怕那章员外会来闹事,留下紫兰也是为了免去萍娘姐弟的一些麻烦。
如今事情总算有了些眉目,好不易替父亲寻得了个合适的贵妾人选,徐静依总怕事情会突然生变,故回城的一路上她都一脸的急切,十分的心不在焉。
待回了京,也是一刻都坐不住。不顾眼下天色已很晚,只略略收拾了一下,就想立刻去侯府。
但人还没出院子,就被顾容庭喊住了。
第十六章
徐静依同萍娘之间的约定,她暂没同顾家任何人说,只她自己的两个贴身婢女知情。
但即便她什么都没说,顾容庭也是看出了眉目来。
“娘子是要回侯府吗?”见她眼看着就急匆匆要跑,顾容庭在上房那边随便同父亲兄长聊了几句,便赶了回来将人拦住。
徐静依好奇他插手自己回娘家的事,心里有些不高兴,便毫不客气回道:“二爷昨儿在车上是怎么说的?难道才过一夜,就全都忘了?”
顾容庭心中一阵凉笑,有些无奈。
她就不能把自己往好了去想吗?为什么总觉得他是那等坏心之人。
顾容庭也不同她计较,只说:“这会儿天很晚了,娘子这个时辰回去,必会惊动侯府所有人。不如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回也不迟。”
徐静依本来想说她有要紧的事要忙,一刻也等不及了。但再细想想他的话,又觉得他所言不无道理。
如今也只是有个合适的人选而已,那萍娘还没进侯府大门。若是她今晚就这样大张旗鼓去了侯府,万一叫柳氏起了什么疑心,之后再在父亲耳边吹枕边风,父亲执意不肯再纳妾怎么办?
所以,此事倒也不能操之过急了。反正萍娘人就在那儿,紫兰还在那里陪着她呢,不会有事。
倒是这边,她得稳妥些去办才好。
徐静依之前是太心急了,这会儿经顾容庭稍稍一提点,她便立刻又冷静下来。
“既然二爷今晚不让我回,那我就不回了。”她顺着他给的台阶下,“明早再回也是一样的。”
既不再着急回去,徐静依整个人也就松弛下来。慢悠悠转身回屋后,她才突然觉得身上很是疲乏。
“青杏,我想好好洗个热水澡,身上不舒服。”她吩咐,“你去烧锅热水给我洗澡。”
昨日淋了雨,虽在翠娘屋内洗过,但总归洗得不尽兴。正好这会儿人也疲惫,好好坐在桶里洗个热水澡解解乏,一会儿晚上也能睡得更香一些。
因顾容庭已经几夜没动过那心思了,徐静依现在对他也卸了几分戒备心。
哪怕这会儿他人就在跟前,她也能毫无负担的同自己丫鬟提沐浴之事。
青杏忙应着退了下去,顾容庭则在圆桌一旁弯腰坐了下来。
徐静依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挪了些身子,侧对着他坐,目光看向了别处去,并不对着他。
如今还是一样,能不正面交流,还是不正面交流吧。
顾容庭却显然有备而来,见妻子刻意避开自己,他也并不在意,只沉默一瞬后道:“农家条件有限,床没有家里的睡着舒服,想你昨夜一夜应该都没睡好。一会儿梳洗完,就赶紧好好睡上一觉。”
提起昨夜,徐静依突然又想到了兄嫂恩爱的情景,她脸蓦地就又热了起来。
顾容庭够过一旁圆桌上的杯子和茶壶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后慢慢饮上。透过杯壁壁沿,此刻妻子面上娇羞之色尽收眼底,他唇微弯,隐有笑意,然后慢慢收回目光来,以杯盖掩盖着自己面上神色。
徐静依自己难为情了一番后,强作镇定说:“我昨晚睡的很好,很熟也很香。”
顾容庭搁下茶盏,又说了自己:“我今晚也得好好睡上一觉,昨夜也是一夜没睡好。”
徐静依:“……”问你了吗?关心你了吗?你睡得好不好,与我何干呢?
若是前世,比这更尖酸的话徐静依也能张口就来,她丝毫不在意顾容庭听后是否会难受。但这一世,她却不会这样了。哪怕心里并不关心、不在意,她也会装一装,装着关心一二的样子。
于是徐静依勉强挤出笑来,关心说:“既如此,二爷不若现在就去休息吧?我还得有好一会儿呢,二爷不必等我。”
顾容庭却说:“时辰尚早,睡也睡不着,再等等吧。”
徐静依:“哦。”无所谓。
顾容庭把自己想表达的信息表达了出去后,便没再继续坐那边碍她眼。他起身离开了,坐去了一旁窗下,捧着本兵书在看。
自幼跟在外祖父和舅舅们身边长大,虽在外祖家也念过些书,但书读的却不算多。如今既知未来路,且未来之路也并不平坦,他自要抓紧时间狠下功夫。
徐静依起初并未察觉到异常,还是顾容庭已经走开后,她才突然间想到一件事。
若如他所言,他昨夜一夜都没睡好,那她昨夜看到的他,是装的吗?那兄嫂的房事,也叫他听了去?
也就是说,昨晚他们二人都是在装睡,都一同听了那些去。
想到这个,徐静依更是满脸火辣辣的烫,似是整个人都烧起来了一样。
她悄悄侧头朝坐在窗下的男人望去。
只是她目光才朝他送过去,他便也望了过来,二人的正好撞上。
徐静依没勇气同他对视,匆匆收回了目光。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庆幸方才有一口咬定自己昨夜睡得很好。如若不然,叫他知道了自己昨夜其实也听到了,岂不是更尴尬?
次日,顾容庭早早起来去军营,徐静依则早早起来准备回娘家去。
如今觅到了合适人选后,马嬷嬷也不必再日日外头奔波了。徐静依把萍娘的情况据实说给了马嬷嬷听,马嬷嬷也直道这样身世和品貌的人,是再合适不过。
“姑娘之后行事要步步小心,免得叫柳姨娘抢了先机去。”马嬷嬷也担心那柳氏会搅和了这好事儿。
徐静依目光严肃:“放心吧,事关我母亲,我必会步步稳妥。”
回去后,徐静依照例先去徐老夫人那里问安。之后,才跟着母亲回了母亲的院落。
待回了袁氏院子,关起门来后,徐静依立刻道:“我已经帮母亲物色好了人选。”
突如其来的这样一句话,说得袁氏一时间懵在了那儿。但很快,她也就反应过来了女儿此话之意。
这两日她也有一直在想着这事儿,只是没想到,竟会这么快。
说不难过,那是不可能的。但既是和女儿之前就商量好的事,且她也早对那个人失望透顶,如今即便他再多一个妾,又有什么呢?
所以,袁氏内心的淡淡伤感一闪而过,很快便镇定下来,好好的同女儿议起了这事。
“那是谁家的姑娘?你又是怎么找着的?”袁氏问。
徐静依便把同萍娘的相遇据实说给母亲听,袁氏听后对萍娘也很有几分同情在。
“那她是心甘情愿的吗?她身世已经很可怜了,若非她自己也情愿,还是别把她扯进来的好。”毕竟,不肯做老员外的妾,如今做这侯府世子的妾,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也就是侍奉的夫主可能年轻一些,侯府门第高一些。但在袁氏心中,妻妾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宁为穷人.妻,不做贵人妾。
徐静依知道母亲心地善良,但她说:“若能有别的选择,或许萍娘不会答应下来。但她父母双亡,又有弟妹要养活,且她自己又被当地的乡绅流氓盯上。如今世道尚不安稳,她这样一个女子,又能去哪儿好好过日子呢?她是个聪明的女子,这条路或许不是上上选,但也绝对算不上下下选。她图个庇护,我们图个子嗣,各取所需,也不存在是我们趁人之危。”
袁氏轻叹了声,倒也没再说别的,只问女儿:“只是这事万一你爹不同意怎么办?”那柳氏很是有些手段,就怕她回头哭一哭,他就会坚决反对。
但凡想到有这种可能性,袁氏的心还是隐隐作痛。
徐静依则去握住母亲手,给予安抚,并说:“为侯府子息考虑,又选的是良家女,到时有祖父祖母在上,不怕父亲不答应。”想了一想,又道,“但娘考虑得也对,若那柳氏一味的纠缠,虽最终不能改变什么,但也着实叫人心生厌烦。所以,女儿这里有一计。”说罢,徐静依凑去了母亲耳边低语。
袁氏一边听一边点头,把女儿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待此事妥当了后,娘再寻个合适的机会去祖母老人家身边提纳妾一事。您说是为侯府子息着想,祖母她老人家万没有不答应的。到时候,爹爹知道娘为他所纳的妾室是萍娘,心中定会摇摆,届时就算柳氏再哭再闹,怕最终也无济于事。”
徐静依的计划是,在母亲提出为父亲纳妾前,设计让父亲同萍娘“邂逅”一次。这样一来,不但母亲提起萍娘这个人选时名正言顺,且父亲在对萍娘有了些好的印象后,也不会再那么坚决的拒绝。
到时候,柳氏的哭闹和纠缠,或许反倒会惹得他不快。
徐静依如今的这些手段,都是前世在太子府生活的那半年中,从太子府里学来的。她当时虽然是一个置身事外的人物,但府里各房争宠的事儿,她却是没少听。
当时只当个乐来听的,没想到,如今还能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
袁氏诧异女儿竟还有这样的手段,但这会儿心思都在纳妾上,也就没多问。
只点头说:“娘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