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紫兰狐疑着推门进来,也问徐静依:“她做什么去了?”
此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徐静依只道:“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然后起身,她往堂屋去了。
过去后,直接站去了顾夫人身边,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顾夫人听后,侧眼来望了徐静依一眼。然后悄悄起身,从堂屋退了出来。
金氏见状,也忙跟了出来。
隔壁翠娘的房间内,顾夫人说:“若能帮得上忙,也算是功德一件。方才听你那样说,那位姑娘也真是可怜人。如今咱们欠了村长家人情,人家又求到门上来了,也是拒绝不了的。”
顾家是商贾之家,又做的不是什么大生意,怕会得罪人。但徐静依却不怕的。
她是侯门之女,她不信有她出手,还对付不了一个乡绅员外。
何况,顾家虽是商户,但如今顾家的二郎却是营中的百夫长。百夫长大小也是个官儿,有他在,多少也能有些威慑在。
所以对于揽了此事,徐静依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萍娘原是秀才之女,其父在世时倒攒了些家产。住的屋子,也是砖砌的五间大瓦房。
但因为一场恶疾,几年之间,便耗光了所有家私。如今,家中唯一的屋舍也被拿去抵债了。
所以萍娘姐弟兄妹三个如今不住在村中,而住在村最东头的一间茅草屋内。翠娘寻过去时,他们姐弟三个正拿茅草往屋顶上送。
这场秋雨来的又大又急,若不添点茅草在屋顶,屋里根本没法呆。
翠娘过来时,萍娘正好屋顶也修得差不多了。见她来,忙问:“这么大的雨,你来做什么?”
翠娘又喜又急:“我是给姐姐带了好消息来的。”
萍娘不知自己还能有什么好消息,只赶紧招呼翠娘屋里去坐。
萍娘一弟一妹同翠娘打了招呼后,就各忙各的去了。弟弟大些,有八岁了,这会儿正拿着册书蹲在门口认真看。
妹妹六岁,也已经很懂事。知道翠娘姐姐有事找姐姐说,她就乖乖挨着哥哥坐,听他念书。
翠娘侧头望了这对兄妹一眼,眼眶又酸了。
“你若真嫁给那老员外,可有想过他们日后怎么办?”翠娘抹眼泪,“欠钱就欠钱,你又何必答应他们卖了自己?”
萍娘如今再提起这些,神情已经可以很平静了。
她一边纳鞋底,一边答翠娘话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当初我四下借钱时,就想到了会有今日。所以,如今这样的结果,我也能接受。”
翠娘急说:“可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老色鬼有多可恶!”想了想,翠娘又说算了,想起眼下家中贵人答应了帮忙,翠娘立刻又喜上眉梢,把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与了萍娘听。
萍娘听到后面,渐渐停了手上活计,有些动容。
可转念又一想,若真得了贵人的帮扶,从虎口脱身,那日后她就欠这位贵人一个大人情了。
贵人的人情,未必就那么好还。又或许,日后要付出的更多呢?
“萍姐姐,你有在听我说话吗?”见萍娘愣神,似是陷入了沉思,翠娘用力推搡了她一把。
萍娘省过神来,目光在自己一双弟妹身上慢慢扫过,而后笑答:“我有在听。”又问翠娘,“可这是什么样的贵人?可能对抗得了章员外。”
翠娘不知徐静依身份,只说:“京中来的,反正看着就是富人家小姐的样子。”
门口弟弟在借着屋外昏暗的光认真看书,妹妹很乖巧的陪在他身边。这场秋雨一下,天越发冷了。若日后她真去了员外府,她自己是不是受磋磨倒无所谓,弟弟妹妹可怎么办?
所谓的族亲,父亲好时亲切热情,父亲病中时就早变了脸了,难道还指望他们帮忙照拂弟弟妹妹吗?
被卖去员外府是最坏的结果了,若还能有一条比这个好的路走,她自然义无反顾选择后者。
所以萍娘说:“那我去拜见一下这位贵人。”
翠娘带着萍娘到时,村长夫人也同顾夫人婆媳三个坐在了一起。这会儿眼眶微红,显然她方才又把萍娘的遭遇同顾家人说了一遍。
外面雨势小了,门开着,远远的,就见雨幕中撑着伞走来两位姑娘。
翠娘大家都认得了,另外一位,虽然布衣荆钗,但却难掩其姿色。蒙蒙细雨中急急走来,乌发绿裙,真是好一个清丽的美人儿。
能被老员外瞧上,徐静依知道她应该是个长相不错的。但却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脱俗,让人忘之便心生愉悦。
突然一个念头从徐静依脑中一闪而过,她双手不自觉便攥紧起来。想着马嬷嬷这些日子一直外头奔波,好几天下来了也没个头绪,如今这最最合适的人选,不是亲自送到她跟前来了吗?
徐静依虽心情激动,但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忍心。
人家身世已经这般可怜,若再趁人之危,怕也不好。
徐静依想着,这个忙她肯定是要帮她的。但帮过了后,她会寻个合适的时间好好问一问她的意思,若她愿意,自然皆大欢喜,若不愿意,她也不强求。
萍娘的事,徐静依既决定给她做主,那么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恰好雨也一直没有停的意思,用完午饭后,众人便在村长夫人的安排下,暂先在这里住下了。
深秋季节,天黑得越来越早。加之今日下了一天的雨,外面更是早早的就暗沉了下来。
农家人本也休息得早,晚上早早用了些饭菜后,就各自回了屋睡。
顾容南顾娇娇兄妹跟着父母一起睡,歇在了东边屋子。西边屋子这边,则是顾容英顾容庭两对小夫妻睡。西边这边的两间屋原是一间,是后来用木板隔成的两间。
两间屋虽是隔开的,但也算相通,隔音很不好。但凡对面有什么响动,隔壁屋的都听得一清二楚。
马车上颠簸了半日,虽下午已歇息过了,但到了晚上,徐静依仍是觉得浑身疲乏。青杏紫兰伺候完主家梳洗后,便退去了自己屋,徐静依想着萍娘的事入睡,对身边男人的戒备心,倒少了不少。
也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多久,突然床剧烈震动了下,徐静依猛地惊醒过来。
夜已经很深了,入目全是黑漆漆的一片。身边的人倒没什么动静,想是睡着了,倒是隔壁屋,先是低低的夫妻夜话,紧接着,说话的声音没了,床却开始摇晃起来。
先是轻轻的,之后动静越来越大。
起初徐静依不明白是怎么了,直到听到了声音,她才恍然大悟。
再想着隔壁屋里住的人,徐静依立刻满脸羞红。
好在是掩在黑暗中,且这会儿身边的人又睡下了,她才不至于尴尬。
徐静依想试着再入睡,但却怎么都睡不着。她以为很快会结束的,但兄嫂的精力似乎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
平躺在床上,动也不敢动一下。
既然睡不着,索性也不逼迫自己睡了。时间久了,渐渐适应了后,徐静依脸上红晕也慢慢散去。
然后她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这种事情上,嫂嫂似乎并不排斥。
这么长时间了,她的声音一直是愉悦的。并不似她,回回都像是受了刑一样。
又不知过了多久,隔壁才渐渐平息下来。房事之后,徐静依又听到了他们夫妻说了会儿夜话。
等他们彻底完事儿,徐静依这边上下眼皮又开始打架。不消多久,又入了梦乡。
她睡着后,身边之人才于黑暗中慢慢睁开双眼。
第十五章
雨夜里就停了,次日是个好天。
农家人都起得早,外面天才稍稍露出些青白,徐静依就被院子里扫地的声音吵醒了。
醒来时身边的人已经不在,只青杏紫兰两个候在屋内。见她睁眼了,青杏紫兰立刻端水迎过来。
“姑娘醒了,奴婢们伺候姑娘梳洗。”
农家条件简陋,并不能像在家中一样,事事都妥帖。没有牙刷子和清盐漱口,徐静依就直接抿了口温水。
发髻也是让青杏紫兰随便梳了个,清爽就好。昨儿换下的湿衣服被洗了,后又放厨房灶旁烘干,这会儿已经能穿了。
徐静依换上自己的衣裳,又让自己的丫头把借翠娘的裙子拿去洗。
她推门出来时,恰好遇上隔壁屋出来的金氏。金氏不知道两间屋其实原是一间屋,而他们小夫妻昨夜的温存也被听了去,昨夜酣畅淋漓了一场,后又美美的睡上了一觉,这会儿金氏的精神头很好。
看到徐静依,她也主动过来打招呼。
但徐静依这会儿瞧见长嫂,脑海中立刻又浮起了昨夜的一切。木板床剧烈摇晃的声音,夫妻间不堪入耳的荤话,还有嫂嫂那销魂锁骨的嘤鸣……每一样,都在瞧见人后,又一一清晰的出现在脑中。
想着想着,徐静依脸就又红了。
金氏不明所以,只当是昨夜二郎同弟妹也温存了。
新妇面皮薄,金氏不好戳破,只能笑着提起叔子来:“二郎自幼习武,每日都会早起晨练。瞧,这出门在外,哪怕是住在别人家里,也不例外。”
金氏说着便转了身,目光送向了一旁院中正练拳脚功夫的顾容庭。
这也是徐静依第一次看他如此展示自己的身手,只觉得他英姿飒爽,很是有一番英武气概在身上。这会儿一身劲装打扮,招招快起快落,很是果敢勇决。
还在家中时,她常看祖父练剑耍枪。而顾容庭这副身骨比起祖父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想着他王子龙孙的身份,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打了个岔,徐静依也就暂时忘了昨夜的事。
萍娘的事很好解决,对徐静依这个侯门之女来说,甚至都不必她亲自出面,只叫青杏拿了钱跟着萍娘去找了她族叔族伯,青杏再摆足了气势威吓一番,萍娘叔伯那边就不敢再生事了。
至于章员外那里,就更好解决了。对付他不必徐静依的人出面,只顾容庭顾容英兄弟俩往他跟前一站,他老人家便自觉选择息了此事。
事情彻底解决后,徐静依寻了个由头喊了萍娘到身边说话。
一进屋,萍娘便在徐静依腿边跪了下来,谢她救命之恩。
徐静依亲手去将人扶起,又让她坐,然后问她:“你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其实徐静依心里知道,就算眼下靠他们解决了燃眉之急,吓退了那章员外。但只要他们一走,那章员外未必不会再仗着自己势力回头继续强娶萍娘。届时,还可能因为此番他们的举动,而更迁怒于萍娘。
这个村落,他们姐弟是再住不下去了的。
而外面天大地大,如今世道仍不太平,她一个弱质女流,又能靠什么养活一双弟妹呢?
外面难道就不会再出一个章员外吗?而以萍娘之姿色,若背无倚仗,她是很难在这样的一个世道生存下去的。
早在萍娘接受了贵人帮扶之前,她就想到了这些。所以这会儿见贵人提起,她忙又跪下回话说:“恩人出手相救,萍娘感激不尽。但如今这儿是呆不下去了,可外面又天宽地广,我们姐弟也从没见过那样的世面,也怕活不下去。恩人若怜惜,不若收了萍娘在身边吧,萍娘愿为奴为婢报答恩人今日之情。”
只这一番话,徐静依便知道,她是个知趣之人。
她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且也愿意为此做出妥协。她也知道,只有日后跟在她身边,才算能过好日子。
她想卖身为奴,只为她那双弟妹之后能有安稳日子过。
徐静依又再次扶起了她,并让她坐。
“你是秀才之女,想自幼也读过些书?”徐静依先没说自己心中打算,只话家常般同她闲聊。
萍娘实话道:“读过些书,但也只是粗认得几个字。”
虽同样是农家女,但徐静依看她谈吐也能看出她同翠娘的区别来。翠娘说只粗识得几个字她信,但萍娘这样说,应该就是自谦了。
徐静依心中有些成算在,她没对萍娘的自谦做任何评价,只又问她弟弟妹妹可有读书。
萍娘仍是实话实说:“弟弟今年八岁,他四岁便启蒙了,很是有些读书的天赋在。妹妹还小,且她出生时娘便去了,后不久爹爹又病重,便没人正经管她认字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