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利放下手机,走进自己办公室,拨通了老朴办公室的专线电话。
对话之后,老朴摇了摇折扇,道:“你的思路总是那么新奇,呵呵,这不是贬义。肖霄如今在专心上课,还真是在备考音乐学院。每天活动范围非常固定,还和一个年轻帅气的大学生谈起了恋爱。”
侯大利惊讶地道:“朴老师,你了解肖霄行踪?”
老朴呵呵笑道:“命案积案专案组成立以来,我主要工作就是盯着专案二组和三组,二组很给我长脸啊,破了命案积案的首案,还是连环杀人案,意义非凡。三组近期压力大,我花费的时间多一些,这不代表我就不关注二组了。肖霄是重要人物,必须要花更大力气经营。我没有让你分心,协调了阳州市局刑侦支队协助此案。支队侦查员做了细致功夫,绘制出了肖霄日常路线图,在几个关键节点上都上了监控。呵呵,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4点37分的对话,现在也就6点多,我让人立刻调取肖霄的通话记录,现在是下班时间,我还得开后门办这事。你赶紧过来,我让阳州市局的同志陪你去调监控,看一看从4点37分到现在,她能做什么。”
侯大利、江克扬和吴雪随即前往省城阳州,一小时不到,就到了阳州市局刑侦支队。
老朴已经在小会议室,与阳州刑侦副支队长、重案大队长张阳热火朝天地聊天。他看到侯大利,道:“说曹操,曹操到。大利,来得好快,一分钟都没有耽误。”
侯大利很郑重地道:“谢谢你,朴老师。”
老朴摇起折扇,道:“大利什么都好,就是太严肃了,总让我的玩笑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这不好,很不好,得改,否则久而久之会出现情感障碍。”
侯大利认真地道:“我现在就有情感障碍。”
老朴道:“好吧,我们换话题,这是张阳,副支队长,和滕麻子是一个位置。”
侯大利和张阳有过接触,不算陌生,略微寒暄,便进入正题。
张阳的职位和滕麻子一样,风格却迥然不同。滕麻子很有江湖气息;张阳戴着眼镜,很有学者风度。
张阳介绍道:“肖霄这个女孩的活动区域不大,基本没有离开音乐学院周边区域。根据老朴要求,我们在肖霄平时最集中的活动范围设了四个监控点,有两个点是原来就有的,有两个是为了肖霄新设立的,基本上涵盖了肖霄主要活动区域。我们调取了四个监控的视频,主要研究的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7点这一段时间。具体情况请小丁来讲。”
老朴“哗”的一声打开折扇,道:“张阳不错,一直称呼我为老朴。大利见外,一口一个朴老师。”
张阳微笑道:“这是我没大没小,我要向大利学习。”
由于视频量不多,图侦工作就没有交给视频大队,由重案大队侦查员小丁来完成。
小丁好奇地打量着传说中的神探,道:“视频不复杂,4点37分是我们设定的时间点,我们前推半小时,然后沿时间往下查。5点08分,我们在第一个监控点发现了肖霄,这个点在肖霄所住出租房门外。第二个监控点位于走出小区的大门对面。在这个点,音乐学院的学生程永红过来找肖霄。据我们调查,程永红应该在和肖霄谈恋爱。”
“两人是否同居?”
在问这句话的时候,侯大利心里就有了答案:以肖霄的经历和性格,会占据绝对主动,要能退能进,所以不应该同居。
“程永红时常到出租房来找肖霄,在我们观察期间没有过夜。程永红通常在晚上10点前就回学校。音乐学院院外的出租房生意很火,很多同学都在外面租房,成双成对。肖霄估计要全力备考音乐学院,所以没有同居。肖霄到辅导老师家学习的时间很多,每天排得很满。音乐学院私教课收费很高,一般家庭难以承受。肖霄的家庭条件应该挺好,能够经常上私教课。”
小丁不了解肖霄的过去,话里话外对肖霄还挺有好感。
侯大利道:“程永红是经常在第二个监控点与肖霄见面?”
“确实如此。我们先是观察了肖霄的行走习惯,然后在此设了监控点。程永红和肖霄见面以后,去逛了一会儿街,走走停停。到了6点21分,两人进入一家本地菜馆。7点钟的时候,两人还在餐厅,没有出来。”
重案大队长张阳道:“我们的人守在电信局,调取这个时间段的通话记录。在此期间,肖霄除了打了一个小灵通电话以外,没有电话进来或者打出。这个小灵通电话是程永红的,两人以前就有通话。如果肖霄涉嫌严重犯罪,建议上技术手段,仅靠调取通话记录,会滞后。”
江克扬查了手机短信,道:“准备信息,肖霄的QQ小号没有登录。”
除了4点37分显得异常之外,一切正常。
老朴握紧折扇,道:“我认为你们的大方向和思路是对的,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或许需要长时间监控,才能发现有用的线索。”
侯大利额头的川字纹紧绷,道:“肖霄的QQ小号很久都没有启用了,这一次启用,肯定有比较重要的事情发生。我们重新看一遍视频,两倍速度快进。”
老朴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侯大利道:“我们给杨永福施加了压力,这个压力有可能会传出去。肖霄QQ小号联系的号码大概率是杨永福的小号。”
小丁以两倍速播放视频,播放到5点19分时,侯大利举了手,道:“停,往后倒,就从他们在商店门口停下来开始。”
第三个监控点的视频中,肖霄和程永红并排而行,有说有笑。男生帅气,女生漂亮,非常符合音乐学院后门一条街的气质和氛围。肖霄轻挽男生胳膊,偶尔还用额头碰一碰男生的肩膀。男生含情脉脉,幸福的笑容隔着屏幕都能溢出来。
两人停下来,说了几句话。程永红走到路边商店,和服务员说了几句。服务员拿了两瓶绿茶,放在柜台上。程永红拿起柜台上的电话,拨通号码后,打了一个电话。打完电话,付费,回到肖霄身边。
侯大利指着屏幕,道:“程永红给谁打电话?”
小丁道:“没有查。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在肖霄身上,没有太注意程永红。”
肖霄是心机女,喜欢假别人之手来做坏事,侯大利对此认识得非常深刻。程永红打电话这事引起了他的高度警惕,问道:“程永红有手机吗?”
小丁道:“只有刚才和肖霄通过话的那部小灵通。”
“现在还有小灵通吗?”在侯大利记忆中,小灵通是在自己读大学时流行的通信工具,很长时间没有遇到小灵通用户了。
小丁道:“和前几年相比较,小灵通用户减少很多了,但是还没有完全消失。据我的了解,小灵通将于2011年1月1日起正式退市,已经官宣了。”
“手拿小灵通,站在风雨中。朝西又朝东,还是打不通。”这句遥远的戏语瞬间在侯大利脑中复活。读大学时,同学们广泛使用性价比极高的小灵通,他的新款手机往往成为室友外出充门面的工具。
侯大利道:“立刻查程永红打的电话号码。虽然小灵通信号不好,但是有小灵通,还去打固定电话,这有问题。”
小丁立刻给探组其他侦查员打电话,让他们查程永红所打的电话号码。第三个监控点上的视频有时间,应该很容易就能锁定程永红所打号码。
侦查员查号码之时,侯大利等人继续看视频。在第二遍看视频的时候,侦查员打回电话,报了一个江州电话号码。
小丁到内网查了查,这个号码的主人很快就显示出来。
“号码主人叫杨守忠,大号杨三,是吸毒者,以贩养吸,去年刚从监狱出来。”小丁快步走进会议室,大声报告。报告完毕,他的目光望向侯大利,多了几分崇拜。
侯大利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程永红就是牵线木偶,帮着肖霄发出预定的信息。肖霄很狡猾,利用程永红这个工具人,自己完全在事件之外。如果朴老师没有提前安排,阳州支队工作不细致,那么这个电话就如天外来电,谁都查不出来。”
老朴微笑道:“你就不能和张阳一样,叫我一声老朴?”
江州市,副局长宫建民接到这个情况以后,立刻向局长关鹏汇报。关鹏随即把禁毒支队长袁浩叫到办公室,递给其一张字条,道:“你去查杨守忠,这几天在跟谁联系,把每个联系人都列出来。”
袁浩拿起字条,看了看,笑道:“杨三啊,老油条了。关局,杨三犯了什么事,还劳你亲自安排?”
关鹏对老资格的禁毒支队长客客气气,丢了一支烟过去,道:“别人给的一条线索。从5点19分以后,杨三打的每一个电话以及联系的每一个人,都要查得清清楚楚。查清楚了,直接向我报告。”
“我去盯这事,有结果,马上向关局报告。”袁浩捡起丢在桌上的烟,放在鼻尖闻了闻。
关鹏交代道:“想办法逮住杨守忠。不分时间,有情况,随时报告。”
在袁浩指挥下,禁毒支队使出十八般武艺,于8月31日深夜在湖州市一处偏僻乡镇逮住了杨守忠。
8月31日,凌晨1点,侯大利叫醒全部组员。三辆车风驰电掣,奔向湖州。
湖州境内,巴岳山深处的一处农庄。关江州在床上翻来覆去,睁大双眼,无法入睡。他感觉毒瘾又要犯了,打开灯,准备取出藏在床下的手机。
刚打开电灯,关百彬便出现在床前,按住关江州右手,将其手腕扣在厚皮带上:“怎么回事?平时晚上都没事。”
关江州道:“我也不知道,今天身体不舒服。”
说话间,关百彬将关江州的右腿扣紧在床上。关江州没有反抗,很配合地让堂叔绑了自己的左手和左腿。半小时后,关江州身体如一亿只蚂蚁在撕咬,难受到极点,开始在床上扭动。
“造孽啊!”关百彬走到门外,不停摇头。
等到里面折腾声停歇,关百彬进屋,解开皮带,给关江州喂了药,道:“睡吧,时间还短,多扛几次就好了。”
等到堂叔离开,关江州慢慢坐起来,拿起矿泉水时,手抖得厉害。
来到农庄以后,关江州一直努力配合戒毒,包括在毒瘾发作前让堂叔关百彬捆绑住手脚,总算挺过最痛苦的时刻。在没有外来的打扰时,他虽然带了手机,却强忍着没有对外联系。
前往农庄时,关百全拿走了关江州的手机,用以断绝老三跟外界的联系。在父亲监视下,关江州没有回自己家收拾东西,只是带了一个皮包。关百全检查了皮包,除了一包香烟和打火机外,没有其他东西。
关江州比他的父亲想象得更为狡猾,在皮包隐蔽夹层里藏了一个专门用来联系上家杨三的手机。在离开家的时候,关江州还找父亲要了几包烟,一起塞进皮包。
送走堂弟和儿子之时,关百全意气消沉,握着堂弟的手,道:“百彬,我把老三交给你了。他发作的时候,绑起来,绝对不能心软。只有彻底断绝与外界的联系,老三才能戒掉毒瘾。”
关百彬安慰道:“老三误吸没有多久,肯定能成功。”
与堂弟说完,关百全又将儿子叫到一边。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关百全对老三已经极度失望和厌恶,尽管如此,仍然希望保住老三的生命。他忍住怒火,苦口婆心地道:“警察已经追上门,你必须自救。爸只能做到这一步,以后的路,靠你自己走。”
关江州想起未来的黑暗日子,无比烦躁,道:“我知道了。”
关百全还想说些什么,看到儿子不耐烦的神情,不想再说,只是挥了挥手。
来到山庄这些天,关江州数次拿起那个隐藏起来的手机,拿起又放下,关机又开机。为了摆脱毒瘾,他没有打出电话。
昨天下午,毒瘾即将袭来的时候,关江州准备出门,让堂叔绑住自己。刚走到门口,手机振动起来。关江州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开机后似乎忘了关机。关江州拿起手机,想要挂断电话,可是内心深处有一个妖魔顽强地发出呼喊:“快接电话!快接电话!”
关江州终于接通了电话。
“关总,你这一段时间不联系我。我备了一些好东西,给你送过来。”手机里传来杨三的声音。
关江州努力抗拒,道:“我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不在江州。”
杨三道:“给我一个地址,再远,我都给你送过来。”
关江州道:“我没钱。”
杨三道:“你是大老板,没有钱可以赊。这是好货,品质绝高。”
在前往农庄的路途中,要经过叫黑石的小镇,关江州记得这个小镇,便报了小镇名字,约定两人明天在这里见面。打完电话,关江州出了一身冷汗,身体慢慢颤抖起来。杨三明天早上才能过来,他便趁着理智没有丧失,关了手机,走出房门,道:“叔,我开始了。”
关百彬正在做饭,“哦”了一声,陪着关江州回屋,迅速将其绑在床上。这个动作重复了多遍,关百彬驾轻就熟,很顺利绑上了侄儿,开始给其喂药。喂完药,他关门出去。等了一会儿,屋内传来关江州的吼骂声以及在床上挣扎的声音。
“关百彬,你龟儿子放开我!”
“你不放开我,我出来杀你!”
“叔,求求你。”
听到屋里吼声,关百彬恶狠狠地道:“那些贩毒的真该杀,千刀万剐。”
良久,屋内终于安静下来。关百彬来到屋内,关江州已经沉沉睡去,被牢牢缚住的手腕和脚踝又被磨破,鲜血淋漓。
等到醒来,天已黑尽。关江州起床以后,和堂叔一起吃了晚饭。在没有与杨三联系之前,关江州的戒毒意愿还是挺强烈的,可是接到杨三电话的瞬间,意志力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他心里升起一个强烈念头,明天与杨三见面,拿到那个东西,爽一把。
有了这个念头,在凌晨,他的毒瘾再一次发作。
此时,杨守忠已经被带到湖州禁毒支队。禁毒支队在偏僻小镇四周布置了警力,以防关江州在夜间到来。
省专案二组来到禁毒支队后,侯大利和江克扬立刻讯问杨守忠。
杨守忠是老油条,知道自己带的货很少,事不大,并不害怕警察。当两名陌生警察出现时,主动道:“警官,你们快点问,我什么都说。早点睡觉,明天才有精神帮你们逮住关江州。”
江克扬按程序进行讯问时,侯大利仔细观察眼前的毒贩。他明白眼前之人只是一颗棋子,如何从棋子处挖出真正的幕后黑手,才是讯问中最重要的事。
法定程序走过之后,侯大利道:“你为什么到湖州市黑石镇?”
杨守忠道:“我早就说过了,给关江州送点几百块钱的小货。”
侯大利道:“关江州在什么地点?”
杨守忠苦着脸道:“警官,我真不知道关江州在什么地方。黑石镇,是关江州定下来的取货地方。”
侯大利道:“你和关江州做过几次交易?”
杨守忠道:“关江州吸毒的时间不长,也就一两个月吧。他一般都在我这里拿货,拿小包子。”
侯大利道:“你和关江州交易,是他找你,还是你找他?”
杨守忠道:“凡是吸毒的,大家对个眼就知道。我在金色酒吧见到关江州,说了几句话,我们便进行了交易。”
侯大利道:“你主动将毒品卖给关江州?”
杨守忠有些无奈地道:“我们是互相试探,然后交易,你情我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