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个屁!」男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现在就去派出所。生,我要见人。死,我他妈也得见尸!」
「老苏!」马东辰拽住他,「只要你不报官,我就还你一个孩子!」
男人瞪圆了眼睛:「你他妈说什么?」
「你没听错!」马东辰直视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一个孩子,我还给你。」
顾浩一大早就去了息园。这是本市较早的商业化墓园之一,地处郊区,交通不便,一早一晚各有一趟郊线公交车运营。下了车,还要走上半个小时的路才能到达墓园。
邰志亮的墓碑在C区第二排第五列。赶到老朋友的长眠之所,顾浩已经气喘吁吁,左手也被那个沉重的手提袋勒得生疼。他一屁股坐在墓碑的对面,看着邰志亮那张笑嘻嘻的照片,先是骂了一句:「你个老小子,你就折腾我吧。」
太阳已经升起来,热气蒸腾在墓碑与青草、松柏树之间。顾浩揪起衣领呼扇着,等呼吸稍稍平复,身上又出了一层汗。他费力地爬起来,从手提袋里拿出白酒、纸钱、香烟和水果、烧鸡之类的供物,一一摆放在墓碑前。
墓地挺干净,看得出刚刚被清扫过。一束略显枯萎的鲜花摆在墓碑旁。顾浩笑笑,心说邰伟这猴崽子还真听话。
顾浩拆开一包香烟,点燃一支放在墓碑基座上,又给自己点燃一支,坐在墓碑对面,垂着头,默默地吸着。
没什么话说。该说的话在几十年里都说完了,陪着老伙计坐坐就好。顾浩突然想到,要是自己先走一步,邰志亮肯定在自己的墓前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没准说得兴起,还要现场打套军体拳。
他们两个人,一个沉默寡言,一个能说会道;一个慢慢吞吞,一个精力充沛;一个自幼老成,一个永远都对世界充满热情和好奇。
然而,就是这样两个人偏偏成了最好的朋友。好到什么程度呢?他们爱上了同一个姑娘。
六十年代初,顾浩和邰志亮是同属新疆边防部队某部的士兵。两个人年龄相当,又来自同一个城市,有了老乡这个关系,平时联络得也就比较多。某年休假,顾浩和邰志亮一同返乡,又同时受邀去某小学做报告。顾浩本不想去,邰志亮倒是十分积极,最后把他生拉硬拽去了。在报告会上,邰志亮和一个叫杜倩的大队辅导员相谈甚欢,最后还互留了通信地址。想不到的是,两个人返回部队后,杜倩真的给邰志亮写了一封信。邰志亮兴奋得上蹿下跳,立刻着手给姑娘回信。然而他捏着钢笔,瞅着稿纸,憋了一天只写了「亲爱的杜老师」六个字。无奈之下,他只得求助高中毕业的顾浩。顾浩最初断然拒绝,可是事关战友的「终身幸福」,加之邰志亮的软磨硬泡,顾浩还是被迫替邰志亮回了一封信。有写信就有回信,邰志亮一次次厚着脸皮来找他,顾浩也就这么和他「一起」与杜倩谈起了恋爱。这种荒唐的联系持续了大半年,直到顾浩发现自己更多地在信里向别人的女友倾吐心迹,他才发现坏了。更糟糕的是,邰志亮也察觉到了。两个人尴尬地相处了一段时间,准备正式谈一次的时候,那场自卫反击战爆发了。
两人所在的部队投入到战争中。大敌当前,儿女情长只能先抛在脑后。关系再别扭,在战场上也得生死与共。在一次攻坚战中,一枚手榴弹落在顾浩脚旁,正在对敌射击的他毫无察觉。邰志亮飞身把他扑倒。顾浩安然无恙,邰志亮的身体里多了六块弹片。好在抢救及时,他捡回了一条命。
战争结束,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也不攻自破。命都是他给的,何况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一段感情。顾浩自动退出。之后不久,他们双双复员。回到家乡后,邰志亮和杜倩再不用鸿雁传书,关于信的秘密也就暂时保守下来。邰志亮去了公安局,顾浩去了玻璃纤维厂保卫科。邰志亮和杜倩有情人终成眷属,几年后生了邰伟。顾浩则一直独身到退休。
独身,却不孤单。顾浩一直是邰志亮家的座上客,邰伟更是早早地就认了他做干爹。如果不是邰志亮有一次酒后失言,说出了当年顾浩代笔的事,也许这种特殊的关系会始终维持下去。从那以后,顾浩去邰志亮家的频率骤降。邰志亮夫妇也大概知道了顾浩一直单身的原因,开始四处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顾浩却倔得像块石头,不管对方条件如何,一律不见。结果,老伙计的婚事成了邰志亮的一块心病,直到他因病去世都不能释怀。
中午时分,顾浩离开了墓园。郊线公交车要到晚上才有一趟,他等不起,就雇了一个进城卖菜的农民的三轮车,到了市区之后再转公交车。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顶着太阳走了一路的顾浩走进阴凉的楼道里,立刻舒服了许多。他边走上楼梯边掏出钥匙,刚打开户外门,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中年男子从对门的101室走出来。
「别送了,别送了。」男子背对着顾浩,向室内连连挥手,「苏大哥,咱们这就说定了,我回去就……」
男子忽然发现了身后的顾浩,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只是对顾浩点点头就匆匆出门而去。
顾浩捏着钥匙,向101室半开的门瞥了一眼,刚好看到对门女主人满是泪痕的半张脸。一秒钟不到,那扇门就关上了。
小过廊里重新恢复安静,多了一丝酒气和肉香。早就饥肠辘辘的顾浩吸吸鼻子,开始盘算该吃点什么填饱肚子。钥匙插进锁孔里,拧了一半,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进门之后,顾浩把挎包甩在床上,转身去了厨房。
公共厨房的灶台上,两个扣在一起的盘子还摆在原处。顾浩揭开上面那个盘子,看到两只凉透的煎蛋好端端地躺在盘底。顾浩想了想,拧开煤气灶,用平底锅把这两只煎蛋加热了,站在厨房里吃掉。
比昨天的味道稍好些。顾浩把盘子洗净,收进碗柜里,转身回房。走过101室门前的时候,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暗灰色的铁门依旧紧闭着,里面隐隐传来一个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顾浩很想凑过去听一听,又觉得不妥。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选择回家。
泡上一壶茶,点燃一根烟,顾浩坐在床边,拿着扇子不紧不慢地扇着风。一时间,他有些出神。良久,顾浩才发现自己还在想对门的事——女孩已经第三天没来吃煎蛋了。
事情要从一个月之前说起。
某天清早,顾浩从剧烈的腹痛中惊醒。原以为挺挺就没事了,谁料下腹越来越疼。顾浩挣扎着来到医院,还没等医生前来诊查就疼晕了。醒过来之后,医生让他家属来院。顾浩无奈,只能给邰伟打电话。猴崽子飞奔到医院,带着他做了一大堆检查,最后确诊是肾结石。医生建议做手术。顾浩想来想去,没同意。因为自己没儿没女的,一旦住院,肯定会牵扯到邰伟。最后,他选择了保守治疗,只是开了几盒药就回家了。过了几天,邰伟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一个治疗肾结石的偏方——每天吃两个煎鸡蛋。
偏方不知道管不管用,好在比较方便。再说邰伟又送来了五斤鸡蛋,不吃也是浪费。顾浩每天晚上给自己煎两个鸡蛋,权当夜宵了。有一天,他在家里看中国队的足球比赛,看着看着,饿了。正煎着鸡蛋的工夫,他听到里屋的电视机里传来宋世雄的声音:「球进了!中国队扳平了比分……」
顾浩手忙脚乱地关火,跑进屋里看回放。再回到公共厨房的时候,他发现锅里的两只煎蛋已经不翼而飞。
煎蛋当然不会自己跑掉。顾浩看看101室的门,心里已经有了数。
苏家大概是两年前搬过来的。虽说做邻居的时间不短,但是起初两家并没有太多的接触。一来,顾浩大多数时间都住在厂里,很少回家;二来,苏家四口人平时都深居简出,即使见面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而已。顾浩退休后赋闲在家,才逐步对这家人有所了解。
户主老苏,玻璃纤维厂装卸队的;老婆姓杨,没工作,家庭妇女一个。家里有两个孩子,大的是个女孩,小名叫琳琳,正在读高中;小的是个男孩,十二三岁的样子,没见他上过学,整天在家里待着。
相处时间久了,苏家人的一些做法让顾浩颇有微词。这是一栋老式住宅楼,两家共用一个厨房,水电费均摊,煤气罐则各用各的。按理说,苏家有四口人,顾浩是光棍一根,若论水电费谁多谁少,一目了然。顾浩不是爱计较的人,马马虎虎就过去了。但是老苏和媳妇都是占便宜没够的人,常趁顾浩不在的时候,偷用他的煤气罐。有两次被顾浩无意中撞见,都说是自己家的煤气罐没气了,临时借用一下。如果仅是这些小事,顾浩还可以理解。毕竟老苏家收入不高,两口子生活压力大。但是他们对两个孩子的态度,让顾浩真的看不下去。
毫无疑问,小男孩是超生。在现有的计划生育政策下,这孩子是没有身份的黑户,而且随时有可能让父亲丢了工作。但是,对老苏而言,这是让苏家香火得以延续的独苗。两口子对他的宠爱自不待言,基本上是要什么给什么。一个工人家庭的孩子倒是一身娇生惯养的习性。相比之下,大女儿在家里的地位要低很多。女孩长得瘦瘦高高,脸色苍白,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回家后除了写作业就是做家务活,很少见她说话。小男孩总是新衣新裤,女孩却常年一身旧校服。女孩挺懂礼貌,偶尔碰见了,还鞠个躬叫声「顾大爷」。有几次看见她在厨房里抹眼泪,也不知道是受了父母的气还是被弟弟欺负了。
这次的鸡蛋事件,不用想,肯定是那个无法无天的小男孩干的。顾浩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暗自决定要给这小子一个教训。第二天晚上,顾浩又煎了两只鸡蛋,还故意弄得锅盆乱响。煎好鸡蛋,他关掉煤气和厨房的灯,走到户外门口,大声说了句「老张啊,等会儿,我马上就过去」。拉开门,再关上。随后,顾浩悄悄溜回家,贴在门上听着101室的动静。
几分钟后,对面的铁门发出吱呀的声音。细碎的脚步声。掀开锅盖的声音。小口的咀嚼声……
紧接着,就是一声「哎呀」以及「呸呸呸」的声音。
顾浩乐了。小兔崽子,我加了三大勺盐,还不咸死你。
他开门出去,几步走到公共厨房,抬手拉亮了电灯。
瞬间,橘黄色的灯光亮起。恶作剧成功的笑却凝固在顾浩的嘴角。
苏家的大女儿宛若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只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里还捏着咬了一口的煎蛋。
顾浩愣在原地,讷讷问道:「怎么是你?」
女孩没回答,也不用回答。她挪到灶台旁,把煎蛋放回锅里,捂住眼睛的手始终没有放下来。片刻,她的肩膀开始颤抖,亮晶晶的泪水开始从指缝间流淌出来。
顾浩慌了,手忙脚乱地想上前安慰她:「你别哭啊……我又没怪你。」
「对不起,顾大爷。」女孩大声哭起来,「我刚下晚自习……没吃饭……」
顾浩皱起眉头:「你爸妈呢?」
「带我弟弟去给爷爷奶奶扫墓了。」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饿了……对不起。」
「昨天也是你?」
「嗯。」女孩深深地埋着头,「我以为是你吃剩下不要的。」
顾浩沉默了一会儿,把锅里的鸡蛋都扔进垃圾桶里。
「去洗洗手。」顾浩拧开煤气灶,「把脸也洗洗,哭得跟小花猫似的。」
女孩扑哧一笑,带着哭腔嗯了一声,就乖乖地回房去了。
再回到厨房,灶台上已经摆了一只盘子,里面是两只热气腾腾的煎蛋。顾浩拉了一把椅子过来,示意女孩坐下。
「再煎点馒头片?」
「不用不用。」女孩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这就很好了——谢谢顾大爷。」
「谢什么,我不该捉弄你。」顾浩也坐下,点燃一根香烟,「我以为是你弟弟干的。」
「他不会的。」女孩笑笑,「我妈会给他做的。」
顾浩哼了一声,没说话。
女孩小心地看看顾浩的脸色:「我爸妈对我挺好的。我弟弟正在长身体嘛。」
「你就不是了?」顾浩弹弹烟灰,「你才多大,不也是孩子吗?」
「我是姐姐嘛。」女孩认真地答道,「姐姐应该让着弟弟,对吧?」
「快吃吧。」顾浩不置可否,指指盘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深夜的小厨房,昏暗的灯光下。一个默默吸烟的老人,一个大口吃着煎蛋的女孩。人间烟火,不过如此。
很快,两只煎蛋风卷残云般进了女孩的肚子。她手脚麻利地洗干净盘子、筷子和煎锅,向顾浩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顾大爷。」
「两个鸡蛋而已,有什么好谢的。」顾浩想了想,「你几点下晚自习?」
「九点。」女孩一脸疑惑,「怎么了?」
「以后下晚自习就过来吧。」顾浩指指灶台,「我给你煎鸡蛋吃。」
「不行不行。那样太麻烦你了。」女孩连连摆手,「再说我爸妈知道了会骂我的。」
「你不会不让他们知道?」顾浩板起脸,「就这么定了,我放灶台上,你吃了就走。不用洗盘子,别弄出太大动静。」
「那……」女孩咬着嘴唇,脸上是既为难又期待的表情,「顾大爷,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暂时没有。」顾浩笑笑,「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吧。」
「好。」也许是吃饱肚子的缘故,女孩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她朝顾浩挥挥手,转身跑回了101室。
就这样,一老一少之间有了两只煎蛋的秘密。彼此静默无言,心照不宣。顾浩每晚准时煎好四只鸡蛋,自己吃掉两只,另外两只用盘子盖好,放在灶台上。早上起来,盘子都被洗得干干净净,放在橱柜里。不知道女孩是怎样小心翼翼地洗刷,尽量不发出被父母发现的声音的。
偶尔,顾浩会在门把手上发现刚采回来的新鲜野花。不用说,他也知道这是女孩的小小心意。
这种默契持续了一个月,直到那个大雨之夜。
顾浩想着,直到燃尽的香烟烧疼了手指才回过神来。他急忙扔掉烟蒂,苦笑着摇摇头。是啊,关自己什么事儿呢?不爱吃煎鸡蛋了,被父母责怪了——都可能让女孩不再来公共厨房。这个年纪的女孩的心思,怎么可能是自己这个老头子能理解的。这样也好,本来就是没什么关系的人,还省了两个鸡蛋。
顾浩向后一躺,舒舒服服地靠在床铺上,开始盘算晚上吃点什么,以及如何打发今天余下的漫长时光。
神游天外,散漫又慵懒。然而,顾浩没意识到的是,他一直在盯着写字台上的一个酒瓶。那里面,是一束开始凋落的野花。
第5章 父亲的谎言
那天早上的气氛有些尴尬。姜玉淑和姜庭几乎是沉默着吃完早饭。她刷碗的工夫,女儿已经穿戴整齐,拎起饭盒。走到门前的时候,姜庭只是闷闷地说了句「我上学去了」,没等她回应就拉开门走了。
姜玉淑在水槽前站了一会儿,勉强控制住情绪,把余下的碗刷完。
姜庭有心事,而且已经严重影响到她的生活和学习。更糟糕的是,她不肯对自己说。
当姜玉淑发现女儿的床上空空如也,她立刻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确定姜庭不在之后,她抓起一只手电筒就冲出了门。
这绝对是反常的情况。姜庭从未在深夜一个人偷偷出去过。姜玉淑来不及琢磨个中缘由,飞奔下楼,在园区里边喊女儿的名字,边四处寻找她。
夜已深,整个世界都在沉睡中。姜玉淑走过一栋楼,又一栋楼,嗓子快喊到嘶哑,腿也越来越软。女儿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她统统不知道。尽管在园区里寻找女儿可能只是徒劳无功,但是姜玉淑已经慌到失去了分析的能力。很快,小小的园区就转了个遍,姜庭依旧不见踪影。姜玉淑看看不远处尚有灯火的马路,心想出去找一圈,如果再找不到女儿,就只能报警了。
姜玉淑拔腿向园区外走去,眼睛紧盯着那条偶有货车隆隆驶过的马路。忽然,她的余光里出现了一个黑影,从一栋楼前的花坛里慢慢绕了出来。
姜玉淑下意识地用手电筒照过去,同时问道:「庭庭?」
果真,穿着睡衣睡裤的女儿出现在光照中。她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怔怔地看着妈妈,似乎没意识到要躲避刺眼的强光。
姜玉淑快步走过去,先是上下查看着女儿,确认没有外伤之后,一股恼恨这才袭上心头。
「你上哪儿去了?」姜玉淑挥手在她肩膀上连连拍打着,「这么晚了,你想吓死我是不是?」
女儿踉跄了一下。然而,她既不辩解,也不反抗,只是歪着头,一言不发地站着。
「说话啊,你去哪儿了?」
女儿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也不说话。
这时,相邻这栋楼的一楼住户亮起了灯,一个光着上身的男人一边挠着胸脯,一边走到窗前,疑惑地向她们张望着。
姜玉淑咬咬牙,拽起女儿的手:「回家!」
进了家门,姜玉淑才发现女儿的睡衣上满是灰尘、蛛网和污渍,脚上的拖鞋底也沾了不少污泥,散发出刺鼻的臭味。
惊诧之余,姜玉淑又连声逼问女儿刚才的去处。姜庭还是不说话,默默地脱掉脏衣服和鞋子,转身进了卧室,咔嗒一声上好了门锁。
姜玉淑一肚子的怒火和疑惑,又无从排解,只能把女儿的脏衣脏鞋踢到卫生间,泡在水盆里狠狠搓洗。
忙完这一切,已经是凌晨三点。姜玉淑感到说不出的疲惫,本想在沙发上坐着稍事休息,结果一觉睡到了大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