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巧退后一步,宁长尚挡在公孙身前,但双臂微一动力,就觉得如百蚁钻心般疼痛。
“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毒发更快。再说一次,你们不是我的对手,交出金盒。”
“他们不是你对手,若加上我呢!”苍老浑厚的男声从滕树林内传来。
严成面如寒冰的走出滕树林,王荷花诧异道:“你,怎么可能……你不是已经掉下深渊了吗?”
“可惜未如你所愿,我没有死!”严成缓缓道。
第十一章 决绝
幽暗冰冷的甬道,黎斯缓缓睁开了眼睛,双手还有后背一阵阵撕裂的疼痛,但没有伤及内脏,耳边传来了一声狗吠,接着他听到了稚嫩的男童声音。
“黎叔,你终于醒了!”黎斯面前说话的是金闪闪,黎斯恍然记起,自己在寝陵崩塌的瞬间救起了蔡亮,但身后的寝陵出口已经崩塌了。绝望之际,黎斯看到寝陵内出现了一扇暗门,有一双手在朝他舞动。
黎斯没多想,背着蔡亮跳进了暗门里。
“闪闪,是你救了我。”黎斯对金闪闪道:“谢谢你。”
金闪闪从未听别人说过感激的话,小脸一红说:“不是我救的你,是黄叶子救的你,它还救了我的命呢。”
黄叶子趴在甬道一侧,黎斯对黄叶子点点头,真挚的说:“谢谢你。”
“你们两个怎么来的这深渊底部,铁索栈道断裂后就没有看到你们了,发生了什么。”黎斯问。
“那时好险好险,栈道断了后,黄叶子叼着我一直往下掉,我当时害怕死了。后来,突然就摔到了一个石台上。”金闪闪道:“接着,不知怎么搞得,石台靠近崖壁的地方就出现了一条暗道,我跟黄叶子就进去了,一直走一直走,结果就走到这条甬道里。”金闪闪兴奋的说:“甬道里好黑,但我都没有害怕。”
“甬道走到头,就走到了阴森森的红色屋子里,我听到有人来了,又躲回了甬道里。后来黄叶子撞开了门,我看到黎叔站在红色屋子里,就招手让你进来。”金闪闪说完。
“果然像你说的那般,好险好险。如果没有你们两个误打误撞的进入到秘密的甬道里,估计今日我就葬身寝陵里了。”黎斯感慨说道,一旁传来痛苦的声音:“为何……不让我死。”是蔡亮,他醒了。
“你不能死,因为你还藏了太多的秘密。”黎斯道。蔡亮的眼睛被毒雾腐蚀的只剩下了两个血淋淋的眼洞,金闪闪害怕的靠在黄叶子身旁。蔡亮苦笑:“秘密,我都告诉你了,我就是天机首领,天机是南仙州一个臭名昭著的秘密组织,专门干那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你还想知道什么呢。”
“我想知道,你为何撒谎。”黎斯道,蔡亮一愣,木然道:“我没有撒谎。”
“有,桑煌就是你最大的谎言。”黎斯缓缓道:“桑煌在坠入深渊时喊出的那句‘为什么……他骗了我!’,话语里充满了愤怒。他的愤怒是对谁而来,不是对桑家的先辈,桑家先辈是不会给后人指出一条死路的,那桑煌的愤怒就另有他人。”
“在见到桑煌之前,我的属下吴闻已在西原府里探听到了一些有意思的消息。”吴闻飞鸽传书给黎斯的总共有两封信笺,其中一封黎斯已经同严成等人公布了,就是对于桑家背景的调查。但另外一封密信黎斯并没有同外人道,里面关于桑煌的调查。
话转源头。西原府深巷里,那间昏黄的佛堂内,吴闻看到了被杀害的蛇头还有胡老太,当时心中一片迷茫,不知再从何处再着手调查。
吴闻走出佛堂,突然从佛堂前桌下传出了窸窣的声响。吴闻以为是凶手还躲在佛堂里没有离开,于是抽刀而出,大喝一声:“滚出来,否则休怪刀剑无眼。”
“不……不要杀……不要杀我!”一个颤抖的老妇从供桌底下爬了出来,吴闻一看,不由愣住了。原来老妇人同已经被杀死的胡老太面容相貌一模一样,吴闻诧异问:“你是谁,怎么跟胡夫人……长得一模一样?”
吴闻说清楚了身份,老妇人颤抖的身体渐渐平息,但不难看出她的恐惧犹在。
老妇人道:“其实我才是胡家未亡人,而死了的是我孪生姐姐,李氏。”吴闻听得惊奇,胡老太继续说,三天前胡老太的孪生姐姐从宿州来找胡老太叙旧,胡老太孪生姐姐相公病逝,所以她想回到西原府,同胡老太作伴。
胡老太也是孤苦一人,自然高兴,两姐妹诉说思念到后半夜,突然有两个黑衣人闯了进来,杀死了孪生姐姐,而当时胡老太正在偏堂,看到姐姐被害后就藏了起来。两个黑衣人又杀死了随后而来的蛇头,胡老太惊慌害怕从偏堂出来便藏在了佛堂供桌下,再没有出来,直到被吴闻发觉。
黎斯将吴闻的故事说到此时:“胡老太的孪生姐姐当了她的替死鬼,但也让胡老太将一个诡异的秘密说了出来。秘密就是胡老太撒谎了,她多年前同桑家相邻,甚至还在桑家做过三年佣人,但在鄂万江的身份上她撒了谎。鄂万江根本不是桑家大公子桑煌。”
“她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被一个神秘人重金收买了。”黎斯看着蔡亮道:“你根本没有找到真正的桑煌,为了应付黑夜,所以伪装了一个假的桑煌,也就是鄂万江。”
蔡亮面容狰狞,黎斯继续说:“鄂万江坠入深渊时,他愤怒的是将他变成桑煌,并推入这苍茫南仙十万大山的始作俑者。”
“就是你!”
“哼,王荷花说的没错,不愧是神捕,还留了一手,让下属继续在西原府调查。”蔡亮痛苦的摇头说:“你所言不错。我没有找到桑煌,我甚至不清楚桑煌还在不在人世。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只是需要一个桑煌,所以我收买了鄂万江,并专门给他讲述了九幽尸王墓的内部构造,希望他伪装好桑煌。”
“但我没想到,这要了他的命。”
“还有,抚仙村内宋毅可是被你所杀?”黎斯道。
蔡亮微顿,道:“是,是我的手下放了暗箭射杀了他。当时宋毅发觉了我的行踪,为了不让他通风报信,于是我下了杀手。”
黎斯道:“接下来,就是问题的重点了。”
“黎捕头,你到底有多少想知道的事。”蔡亮摇头说:“毒已攻心,我时候不多了。”
黎斯脸色微暗,他也看出蔡亮所中巨毒已传遍全身,回天乏力。黎斯叹息道:“我最后想问明白,你既没有找到桑煌,是从何处得来的九幽尸王墓的墓内结构。据传闻,只有桑家先祖曾经循迹进入过尸王墓。”
“再者……”黎斯目光深刻,道:“胡老太告诉吴闻,他曾经见过……”
黎斯正说着,甬道尽头传来震耳轰鸣,整个甬道剧烈震颤。黄叶子大吠,叼起金闪闪的脖领往甬道尽头跑,黎斯也容不得再问,扶起蔡亮,也赶往甬道外。
同一刹那感受到震颤的还有石岛上的五人。
藤林里大群大群的亡灵军队冒了出来,片刻前王荷花四人出来没看到亡灵大军,原来是严成引着死尸队伍进到滕树林中转圈圈,死尸没有智慧,被严成在滕树林中饶了几圈,就找不着方向了。
“这伙家伙来了,咱们得尽快决定,该谁听谁的了。”严成看着王荷花,王荷花匪夷所思的盯着严成,道:“不可能,我亲眼看着你掉下了深渊,你怎么可能又活了过来。”
“我活着,完全应该感激于你。”严成道:“若非你之前已经暴露了疑点,让我对你多有防范,恐怕此刻我就真成了一名深渊亡魂了。”
“暴露,我哪里暴露了。”王荷花蹙眉问,严成道:“两点。”
“第一,便是抚仙村陈升带我们去的影壁。陈升迷恋于影壁中的仙子魅影,将她视为天上的仙子,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想。我同黎斯根据影壁呈画的位置找到了一处断崖,断崖石壁上剑痕累累,应是你练剑的所在。黎斯从遗留的剑痕上发现了问题,左手遗留剑痕明显气力不足且剑式飘滑,这显然是左手有伤所致。”严成道:“而在陈善村屋里,他曾经把过你的手脉,证明你左手有伤,加之影壁呈影的女子同你身高体型差不多,我同黎斯自然而然怀疑到了你。”
“第二,你给牛娃的首饰露出了马脚。牛娃收藏着你的弯月耳坠,这对弯月耳坠的形状轮廓同影壁呈影里女子所佩戴耳坠一模一样,故我更加坚定了你就是断崖舞剑女子的想法。”
“你深藏不露,隐身于抚仙村内自然有你的企图。所以当你对我下毒手时,我已然早有提防的将一口真气凝聚在胸口,你刺我的匕首仅仅是刺穿了我的皮肉,并没有伤及要害。我为了能保存实力,很配合的跌入深渊,其实是藏在一处内陷的崖壁内,等你们开了石门离开后,我又重新爬上来,跟踪你们。”
王荷花的固疾其实是修炼刁钻的邪门魔功所遗留的内伤,不发作时同常人无异,但只要一发作便是万蚁噬心,生不如死的煎熬,幸亏抚仙村老村长用红燕子入药才能帮助王荷花止痛。
王荷花左手亏虚也是修炼魔功时走火入魔所导致,急功近利下功力虽有增幅,但代价也是惨痛的。
“我低估了你。”王荷花摇头道:“我既不是你的对手,就就只能听你的话了。”
“轰!”石岛地面又一次巨颤,石岛恐怕很快也要塌陷了。严成望着已成一片废墟的尸王寝陵道:“黎斯,想不到今日你我师徒二人竟决别于此。”
严成从公孙巧手里接过金盒,五个人绕过了行动缓慢的亡灵大军,来到滕树林边缘,跃上了铁索栈道。这过程里白珍珠始终昏睡,眉头紧蹙像是做着一个可怕的噩梦,宁长尚干脆将白珍珠绑在了自己身上,背着她上了铁索栈道。
耳边轰鸣声不断,细裂的石块沿着石岛边缘坠下深渊两侧的红白之地,红色沸腾、白色冰冷,严成道:“快,石岛就要崩塌了。”
乱石跌落,让甬路变得浑浊不清,黄叶子像是早已熟知了甬道全部一样,将金闪闪驮在背上向前奔跃,黎斯跟在黄叶子身后,昏黄色的石灰飘进眼中,丝丝的生疼。
终于甬道到了尽头,头顶倏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如似雷神咆哮。黄叶子和金闪闪跃出了甬道,黎斯也跳了出来,回身去接蔡亮跳出甬道。蔡亮一双紫黑色空洞的眼眶望着黎斯,缓缓道:“我的路已经走完了。”蔡亮道完一句,转身摸着甬壁向甬道深处走去。
“蔡亮……”
甬道口一阵灰石沉落,掩埋了。
黎斯隐约听到甬道里蔡亮最后的笑声,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他真的只是贪得无厌的贼首吗,他的身上黎斯还有许多未解开的疑团,但现在已经再没有机会寻找到答案了。
“黎叔,我们赶快走吧。”金闪闪道。
黎斯注视着被庞大石峰隔绝开的红白两个空间,沉寂的赤山似有了复苏的迹象,不是有鲜红色的火柱喷出地表,而石峰另一侧的冰白色地下河疯狂涌流。
红色、白色、石峰,胶着激烈的瞬间,黎斯恍然想到什么,他转头对金闪闪道:“闪闪,你先走!”
“黄叶子,闪闪交托给你了,带他离开这里。”
黄叶子像是完全听明白了黎斯的话,甩了甩脑袋。黎斯看着黄叶子驮着金闪闪离开,这才深呼吸一口气,沿着栈道回到了石岛。
几经奔波,严成筋疲力尽的带着宁长尚、公孙巧、王荷花还有昏迷的白珍珠回到了地面。
严成脱力的站直了身体,鬼瘴气树林边缘静静的站着二十余名高手,目光似狼一般凝望严成,由严成整个变得僵硬。王荷花笑容如花道:“黑夜要做的事,必有万全之策。”
王荷花轻轻伸出手,道:“严老前辈,现在咱们该重新定一下,谁听谁的了。”
严成淡淡一笑,将金盒交予了王荷花。二十余名黑衣人押着严成、宁长尚四人穿过鬼瘴气而去。
再过了一个多时辰,一条迅捷的影子纵出了山腹,是黄叶子还有金闪闪。
“咱们就留在这里,等黎叔出来。”金闪闪道,黄叶子趴在地上,没有回应金闪闪,或许连黄叶子都已明白,黎斯这次可能是一去不回了。
石岛崩塌了。
石岛沉沦入红白深渊的瞬间,深渊崖壁上那无数古怪突起的石板倏然翻了个身,青色石板后面竟是一块块的水晶,水晶底下的孔洞里射出白色的光线。
在这百丈千丈的深渊下,也不知这些诡异的白光是从何处而来,白光打在水晶上,再反射到深渊中。
深渊里,栈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十条、一百条、一千条、一万条的铁索栈道,但这些铁索栈道都是水晶反射于虚空之上的幻影。在这千万条栈道里存有一条可以带黎斯离开深渊的栈道,黎斯眼中无数条栈道光影重合在一起,形成他生命当中的一个盲点。
天震地骇的崩塌声,整个深渊开始沸腾。赤山深处喷出了无数的火柱,火柱蔓延成了一片火海,沿着深渊往上涌来,瞬间吞噬了一切。
万物寂静,一切归于无常。
第十二章 天机杀
二月十二日,小雨。万事不宜,主大凶。
抚仙村,抚仙村外起了雾蒙蒙的瘴气,严成时隔二十余天后回到了这个熟悉而陌生的村庄,但严成看不到一个人,抚仙村的村民都已死于黑夜毒手,并被掩埋。
严成、宁长尚、白珍珠、公孙巧被关进了村长陈善的村屋,但里面已经没有了村长夫妇的踪影,随处可见的是墙壁上溅落的血迹,严成微微闭眼,宁长尚道:“抚仙村村民敬畏神魔,他们错了,真正可怕的不是神魔,而是人!只有人可以凶残无人性的进行屠杀。”
“命不由天,没听过吗。那些村民如此……你、我亦如此。”王荷花走进来道。
白珍珠缓缓醒转,泪珠在眼眶里转了几转,却并没有落下来。严成看到白珍珠面无表情的样子,上前抱着她道:“珍珠,想哭就哭吧。”
“不,我不哭。”白珍珠突然笑了:“我为什么要哭。黎大哥,还没有死。”
连续四天瘴气遮天的情况还是头一次碰见,王荷花派了三名黑夜成员进入瘴气里寻找出路,三名黑夜成员一去不回,让王荷花的心情变得急躁,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待。
二月十五日,瘴气阴霾下的抚仙村早早陷入一片漆黑的世界里。村口庞大巨钟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了一个瘦长的男子,男子衣衫褴褛,深深望了一眼村内,出了抚仙村。
这神秘男子鬼魅似的来到了阴河畔,手指在口中吹了个口哨,一只浑浊颜色的大狗出现在了男子旁边,大狗背上坐着一个男童,一狗一童自然就是黄叶子和金闪闪了,但这个神秘的男子会是谁。
男子指向河对岸,用一种沙哑低沉的声音问:“对面?”
金闪闪点头:“对,每天申时后,会来这里。”男子转身就走,黄叶子跟金闪闪跟随着离开,男子似幽灵穿梭在抚仙村内,又出现在了一所村屋窗外道:“这里。”
“是,每天卯时。”金闪闪说,男子问的奇怪,金闪闪说的隐晦,究竟这男子在问什么,金闪闪又想说明什么。
一盏茶的功夫后,男子同黄叶子、金闪闪来到了抚仙村外东山头,金闪闪先说:“每天辰时。”
男子站在东山头上,山风吹得他破衣啪啪做响,他道:“每天戌时,村口巨钟。”
“最后是每天子时,古井。”男子蹲下身,用石头在地面上勾勒出一条一条扭曲延长的线,最后男子停下,嘴角微微上翘。
子时,男子出现在了后村石岗前,石岗里有一个堆起的新坟。男子用双手开始慢慢挖坟,半个时辰后,坟被挖开,里面是一具简单的木板棺。
男子掀开上面的木板,倏然,一只冰冷惨白的手从棺内伸了出来,抓住了男子的手。
一个恍若自地狱深处传来的声音道:“黎捕头,等你良久了。”
神秘男子便是死而复生的黎斯,而黎斯从棺内拉起来的竟然是早已死了多日的宋毅。宋毅依旧穿着他那身厚重的猎户皮衣,从棺材内爬了出来,平静的同黎斯对望。
“虽然我已经知道结果了,但我还是想问问,你是怎么从深渊里活着出来的。”宋毅平静的问,黎斯平静的回答:“其实从一开始,你就在暗示我。我之所以从深渊秘境那无数虚幻的铁索栈道里走出来,也都是你的原因。”
“我当时被那无数的铁索栈道迷惑了双眼,但闭上眼睛,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画面。我也不知为何那个时候会想到那个画面,画面的内容定格在你在用银线包裹捕兽夹,一条一条纵横而过的银线形成了一个诡异的银网,银网将捕兽夹完全包裹住,但偏偏有一条线不是银线,而是铁线。于是,当我在深渊里重新睁开双眼,无数的铁索栈道都成了一条一条密布纵横的银线所构成的银网,隐藏于其中的逃生栈道就是那道铁线。”黎斯吸一口,望着宋毅说:“我根据捕兽夹铁线的位置找到了逃生的栈道,在整个深渊被赤山火焰吞噬前,我逃了出来。”
“精彩。”宋毅轻轻拍掌,道:“我当时不经意的一个举动,让黎捕头如此细心的记住,观察甚微,你活下来也是应该。”
“你问了我问题,公平来讲,我也应该问你一个问题了。”黎斯道。宋毅点头,黎斯盯着宋毅双眼,问:“我想知道你跟天机,究竟是何关系。”
“还有,你究竟是黑夜里的宋毅,还是桑煌?!”黎斯一连问了两个问题,宋毅脸色微微一变,道:“黎捕头,何处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