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内心的黑暗世界里,充满了悲凉、寂寞、无助,甚至杀戮和算计。可他原先是多么清心寡欲的一个人,全是因为月灵才会变成这样……
不,刚开始的时候也并非如此。
是璎珞和琉璃化身之后,当流素看见和月灵一模一样的璎珞之后,他才……
思念成疾便是这么一番道理,如果月灵走了,真的离去了,在这个世界上不曾留下任何一样属于她的东西,对于流素而言,那不过是遗憾。可她走了之后,流素用她的魂魄幻化了璎珞和琉璃,若是此生不复相见也就罢了,偏偏两人是从他眼前化身的,这情缘便注定了斩不断、理还乱,甚至连璎珞爱上了灵龙对流素而言,都是一种不甘。<
☆、第1033章 梦魇【6】
如果不是因为这不甘,兴许后来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璎珞不会认识林皓白,会同灵龙一直走下去,无论经过多少磨难,最终有一天会彼此敞开心扉,正如姻缘册上注定的那样,但璎珞转生为蒋心悠时,他们的姻缘便真正开始。
所有的一切皆因流素而起,缘也是他,孽也是他,情殇明白他心里的苦,此刻听他笑出声来,反而觉得心酸。
就在情殇失神之际,流素扬起手中酒壶,碰上她素白的手背:“你真对这里毫无印象吗?”
情殇愣了愣,顺势接过他手中酒壶:“吾心所致,常记于心。吾心不致,浮华皆烟云。”
虽然这话说得淡淡,但情殇心里却有些紧张。
什么我想记,便记得,不想记,便记不得的话,完全都是借口。骗自己尚且骗不过,只求流素能信几分。
然,流素听了此话依旧是摇头一笑,表情显得有些苦涩。
情殇咬咬牙,心想自己许是说错了,否则流素怎么会突然露出这番表情?
最后,黄石云窟内又是一番沉默。
云窟之外的红日已化作一抹斜阳,艳红的挂在天际,静谧的空气中反而多了几分烦躁。
情殇抹了抹额上的细汗,却见流素一脸怅然自若的模样,也不知他打算留在这儿多久,正欲开口,流素却冲她一笑,好似知道她想说什么似的,起身拍拍长袍:“走吧,我们去另一个地方。”
情殇着实有些弄不明白流素带她跑来跑去的是做什么。
待他大手一挥时,眼前的场景再次起了变化。
是夜时,灯火阑珊,青绿的屋檐底下挂着一排排艳丽的花灯,隐隐约约可以听见远处传来的丝竹管乐之声,有女子咿咿呀呀的掐着嗓子唱花坊。
情殇分不清眼前是什么朝代,只见幽光朦胧之处,花灯的光晕笼着流素碧翠的绿袍,他缓缓伸手在情殇额间一指。
她吓得立即向后退了一步,只觉额间冰冰凉凉的,倒也不疼。伸手一摸,才发现脸上多了一面凉凉的面具,不禁狐疑的看向流素。
“人界的花灯会,乃是人界男女喜觅良缘之地,你这般美貌若是被凡人瞧见,别的姑娘怕是要不乐意了。”
他温和的笑着,眸似繁星,情殇垂下眼睫缓缓点头,用她不习惯的月灵口吻,生硬的说:“我不知道这些地方的规矩,一切就由你决定吧。”
脚边,是护城河缓缓流淌过的清澈河水,像柳叶儿一般细窄的小舟摇曳于河水之上,船家摇着船,岸边便有三三两两的公子哥上去,挥着折扇、把酒言欢、吟诗作对、行酒令……这些都是情殇不曾见识过的。
犹记得仙魔大战约莫一万年前,她刚化身时便被朝阳公主逮了个正着。
“这世间的魔也是分好坏的,你若是好,我便放你走。你若是坏,那便一辈子留在魔界吧。”
那时的情殇尚且连好坏都分不清,只记得自己住在一间走不出的屋子里,日日夜夜心智受流素所困。<
☆、第1034章 梦魇【7】
他想念月灵有几分,她便也承受了几分,苦不堪言。
有一次,她同朝阳公主对酒说起了这件事,皱着眉头抱怨:“既然喜欢那个女人,令她复生不就成了吗?”
“不成。月灵的魂魄在璎珞和琉璃体内,若想令月灵复生,除非将月灵的魂魄从璎珞和琉璃体内夺走,可这样,璎珞和琉璃日后多半会变得痴傻。”
“那就杀了她们,一了百了?”
朝阳公主听了这话,先是一顿,而后便大笑起来,洒了一袖的酒:“若是那样,你便是十恶不赦的魔,我不能放你走了。”
先前,便是这般觉得烦,约莫有二十年都是这般过去的。
她一直居住在魔界,所见的只是窗户外方寸天际,这世间的美好她半点还未感受到,就被流素对月灵的思念所侵扰,甚至,渐渐感受到流素的意图,察觉到璎珞和琉璃即将遇到的危险。
便是那个时候,她动了习鬼魅之术的心思,朝阳公主却好奇的问她:“流素若杀了人,那便是入了魔。他若入魔,你的法力必定大增,到时候杀人的是他,受罪受罚的也是他,于你没有半点关系,你为何还想要淌这趟浑水?”
可她那时是怎么答的?
“如果真是那样,我怕也必须永生永世留在魔界,但这三界六道、四海八荒我总寻思着去瞧一瞧,若因他这点心思,便永远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怕是太太不值了。”
是了,一开始,她也不是有意相助,一个初生的魔连情爱为何物都不知道,又怎会因流素对月灵的感情而感动呢?
她只是觉得烦,只是想逃避这一切出去走走,看看这个世界,有一分一秒的自由也是值得。
后来,朝阳公主便将她送到了妖界,那个时候,妖界尚是玄光上神做的妖王,见了朝阳公主,唤她一声****,朝阳公主便将她交给了他。
“这孩子想解了流素的心结,过自己的日子,你就帮帮她吧。”
那时,玄光上神瞧见她也觉诧异:“心魔不弑其主,反而想解其主所困,看来天父曾说的那些个传闻,都当不得真的。”
是,人人皆道,这世间万物最可怕的非杀人的狂魔,非嗜血的毒妖,最最可怕的是人心心魔,偏偏她就是心魔。人人畏之,惧之,也就只有这上古龙神一族尚且将她当作普通人看。
那个时候学鬼魅之术也并不纯粹是为了帮流素,还他一个月灵,仅仅只是想摆脱这样的生活罢了。
失神之际,眼前的男人突然举步上前,拦下了一只小船,邀她上去。
月灵死了多久,她便活了多久,可真真正正来这人界游玩却是头一次,坐船也是头一次。
仿佛眼前所发生的所有事,都在弥补她曾经错失的时光……
就着那只温热的手上了船,清澈的河水之上泛着涟漪,岸上的花灯也将河水映红了,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几尾锦鳞跃出水面,朝着船下水纹游去。<
☆、第1035章 梦魇【8】
偶尔,有寥寥花灯顺水飘来,纸作的艳丽花叶上有秀丽的笔迹,写着情窦初开的姑娘们对未来美好恋情的向往。
看着那些字句,情殇便不禁想,每日每夜,有这么多虔诚的女子为求一段好姻缘,在月老庙中磕头烧香,可天上的月老又能听到她们多少话?就算听到了,又能成全她们其中几人?
“月灵,你可知情爱为何物?”
流素靠着船栏幽然开口,眸光却没有看向她。眼中清明,神色却淡得很,好似在说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可方才,他不是明明说了这情爱是叫人痴狂疯癫的东西么?
情殇当然不知道情爱于月灵而言究竟为何物,但她自己倒是有些明白。
学习鬼魅之术,分两个部分。一是弑心的鬼术,二是魅心的迷术。她先去的妖界,学的自然是后者,这一学便是匆匆五十年。而后的五十年,她便去了冥界,在叶念手下做事,刚巧碰到璎珞和琉璃第一世离魂转世,便用叶念教的鬼术吸了她们俩儿身上残留的月灵之气。
叶念说:“你法术平平,照你这么个吸法,只怕她们转生百次也不足以将所有的月灵之气都吸干净,还是多找旁人练练手吧。”
叶念这么说,她也就信了这话,也便是那个时候,她知道了情爱为何物。
那时,她便坐在孟婆身旁,逢鬼便问:“你的灵魂中可有想要舍弃的东西?你若愿弃,我便将之带走。”
刚开始,没一个理她的,她便干坐了整整三十年,后来,约莫到了商朝末年,一个尚且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找到她,说愿意将自己灵魂中的善念交给情殇。
“为何想要舍弃善念?难道下辈子,你欲为祸人间?”
情殇不解,小姑娘却痴痴的笑:“我爱他,信他,带他回家。他却欺我、瞒我,害我全家……到死我都不明白他为何会变成这样,只盼自己来生来世做个无情人,不再爱上谁,谁也骗不了我了……”
情殇后来当真吞了她魂魄中的善念,没想这小姑娘转世,果真做了一回无情无义的男子,倒累得别的姑娘为之牵肠挂肚,黯然神伤。
后来,情殇又遇到了许许多多的鬼魂,吞过它们的贪恋、情爱……七情六欲,几乎都被她吞了个遍,法力增进了不少,看到那些鬼魂残留的记忆也不少,对于感情的事……也就渐渐懂了……
“苦的。”
“什么?”
“情爱,是苦的。”
回忆的画面被碾碎,情殇看向流素,回答出他方才的问题。
吞噬过那么多灵魂,唯独只记得一个苦字,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心头涩得发慌。
“苦的吗?”
流素反复呢喃着她方才说的话,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细口酒壶。
那壶中的酒好似永远饮不尽似的,船家又摆上两个酒杯,四盘小菜,情殇便坐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中同他对饮。
一杯接一杯,也不知解的是谁的忧愁。
后来,小船便不知不觉靠了岸,<
☆、第1036章 梦魇【9】
流素倒没下船,只是递上几个铜板,买了几盏花灯,给了情殇两个,自己留了两个,便蘸了墨汁一笔一画慎重的在花叶上写着自己的心愿。
“就当一个念想。”
他缓缓说着,情殇有些不明白,人界的花灯不是用来寄托相思的么?给了她,却要她写什么呢?
哦,对了,人界女子祈福时,倒有句话是常说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可这日子,怕是到不了白首那天了……
见她失神迟迟不落笔,流素便好奇的问:“你没有什么心愿吗?”
有的。
无论是她,还是月灵,怕是到了这个时候都是有心愿的,只是……
“既然决定一死了之,心愿于我而言,又有何重要的呢?”
说着,她便将两盏空白的花灯送出水面,食指轻轻一点,便点燃了烛芯,虽未写上心愿,但那花灯燃着倒也十分艳丽。情殇缓缓看过去,眼角带着笑,但一切都掩在面具之下,她看着水纹上自己的脸,盯着流素为她变的蝴蝶面具,哪怕配上一身赤黑的衣,也显得活泼艳丽了几分。
就在情殇失神之际,流素突然倾身靠近,曲起手指弹了弹她的额角。
如此亲昵的动作着实令情殇一惊,她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却忘了船舷低得很,险些掉下去还浑然不觉。幸得流素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情殇才扶住船栏稳住身形,眼前的风姿卓越的男子却是笑,眸光温温和和的:“我只是怪你浪费我的银子,你何必躲我躲得这般远?”
船是他要坐的,花灯也是他要买的,怎么就成了她浪费银子呢?
情殇闷着声不说话,伸手隔着面具揉了揉额头,突然觉得今天流素颇有些不正常,可想想这是在梦里,也许流素心里想对月灵做这些亲昵的事呢?情殇便没过多怀疑,只是伸手将流素的衣袖缓缓挥了过去。
“你若真稀罕那几个银子,我赔了你便是。”
“我若稀罕你,你可会将自己赔给我?”
他调笑着说着,一番话却说得情殇羞红了脸。
流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怎会在梦中如此轻浮?还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只是平日里隐藏太深?
失神之际,流素已缓缓收了笑意,温热的手掌再次落在情殇发丝上,轻轻拂过:“日后,莫再说那些叫人伤感的话了。”
情殇只觉一口闷气压在胸口,苦的有些说不出来话。
这么话他怎么不早同月灵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