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田转身了,一只手搭在他那把武士刀的刀把上,腰杆笔直,大踏步地对着我和小五站的方向过来了。小五低声说道:“镇定点儿就是了!没啥!”
坂田到了我们面前,先是对着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气,然后扭头对着小五,用他那不靠谱的中国话说道:“你的,战俘跑的路,你的怎么知道的?”
小五微微弯了弯腰,用一口很标准的日语回答:“少佐,在下以前在特高科任职,在大日本皇军的教诲下,学过一些追踪。这也是陆司令安排我来远山战俘营,并有幸被安排进这次追捕的原因。”
坂田估计听着小五这口话儿顺耳,神色好看了一点儿,但说出的话还是阴阳怪气的:“那伍长官,你是怎么样清楚战俘是往这个方向跑的呢?总不能就你一句在特高科干过,就要我们大日本皇军相信你带的这条路是正确的吧?”
小五腰弯得更低了,脸上是一副熟练的媚笑,对着坂田迎合了上去:“少佐,在下也只是在大日本皇军的特高科学了点儿皮毛。”说完小五从裤兜里摸出一粒扣子来:“少佐请看,这扣子是我昨晚在这水潭边捡到的,假如在下没有认错的话,这扣子应该是战俘的囚服上的。”
坂田把扣子拿到手里,认真地看了看,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小五随身携带的那公文包,说:“这个,打开给皇军看看!”
小五还是媚笑着,手脚麻利地打开,我站在旁边有点儿担心相机会不会被发现。可公文包里却只有那一两沓逃犯的档案,我私底下想着应该这公文包有个底层是暗格吧,相机应该是藏在那里面!
小五点头哈腰地对着坂田说道:“小的出来时候留了个心,把这几个支那人的相片和资料带了出来,免得抓错人。”
坂田胡乱地翻了翻,也没发现异常,便扭头望向他身后的松下。松下还是那么微微笑着,没有任何表情。坂田对小五说道:“那好吧!伍长官,只要你认认真真地为我们大日本皇军做事,咱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坂田便冲我说上了:“邵德君,从现在开始,你和你的手下,全部由我来指挥,包括你,包括伍长官。我要你们往东往西跟着走就是了。明白了没?”
小五对坂田那恶心的媚笑,在我心里正荡起波纹,觉得小五确实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相比起他来,觉得自己很多想法都很天真幼稚。面对坂田对我这般趾高气昂的一番说辞后,我忙效仿小五的态度,弯着腰连连点头,重重地说道:“嗨!听少佐安排就是了。”
坂田很满意,要我召集那些弟兄列好队,等着他发话。然后把那八个宪兵叫了过去,包括山口信和那大胡子也都站到了一起。由山口信口述,把前一天在林子里经历的一切对新来的鬼子说了一遍。
我和小五竖着耳朵在听他们说着些啥,可山口信所说的,和我们看到的全都是一样,明显他也对那山妖模样的东西,感到陌生和害怕。
说完那一出后,松下就低着声音说了几分钟,那老鬼贼,边说还边瞅我们这边。半晌,小五在我耳边说道:“坂田和松下他们应该知道那咬死鬼子的东西是什么!”
我扭头,问道:“你这么远都能听到他们说的话?”
小五点点头,说:“听得到一点……”
我抽了口冷气。我们面前的皇协军士兵在压低着声音各自议论着、胡聊着,鬼子他们站的位置距离我和小五站的位置也起码有十米远,再加上松下故意压低声音,这要是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能听到他们说话,还勉强有可能。而在这么空旷的林子里,还真让我觉得面前的这小五有点邪气。再联想起之前在那么高的树上,他直接跳了下来好像玩似的,我更加觉得小五深不可测。
小五倒没有注意到我在想些什么,相反地,他看似很随便地低着头,但表情严肃,应该是集中精神在听松下他们说话。半晌后,小五压低声音对我说:“邵德,等会儿一切都要留个心。”
我“嗯”了一声,小五声音更加低了:“还有,一定要跟紧我!”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可能真有啥不对,毕竟坂田带过来的八个宪兵那阵仗,透着点儿邪气。我对小五点点头,再说,我对小五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已经完全不设防了,可以说:小五真是带着我去死,我也会火急火燎地跟着他去了。
松下他们说了快二十分钟话吧,便扭头过来,用他那口标准的中文对着我们这边十几个人喊道:“弟兄们再休息十分钟,吃点儿干粮,水壶装满水,咱要准备出发了!”
十几分钟后,坂田安排两个背着大刀的日本人走最前面,他和松下以及山口信、大胡子跟在后面。然后就是那六个宪兵。我和小五带着我们那十二个弟兄走在最后。松下和坂田边走边压低着声音在说话,小五一路上都没有和我交谈,从他那凝重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他应该是竖着耳朵在听前面几个鬼子的对话。
没走太远,俩背刀的宪兵便站在那儿对着林子上方说话了。坂田他们停下步子来,都抬头望着那个方向。望了一会儿,似乎没发现什么。坂田便扭头冲我们走了过来,冷冷地看了我和小五一眼,然后扫视着我下面那十二个弟兄,并指着其中一个叫小山东的弟兄,说道:“你的,过来一下。”
小山东咧着嘴笑着跑上前,对着坂田低头哈腰道:“太君,有啥指示?”
坂田阴笑着看了看小山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的,跟我过来。”
就在坂田过来叫走小山东的这一小会儿,有四个宪兵慢慢悠悠地站到了我们十几个中国人的四周,并且是呈包围状站在四个角上,那两个挎着机枪的双手把枪口抬起对着我们。
我自然觉得有点儿不对,但见松下远远地对着我微微阴笑着,且示意地点了点头,似乎要我少多嘴,安心站着就是了。
只见坂田和那个背着弩的光头宪兵,站在小山东两边,不知道在对小山东说些什么,然后边说边往前面走去。走了有十几米,远远地看着,那里似乎有块空的草地,坂田停下步子来,继续露着那不明的笑容和小山东面对面说着话,而那光头却弯下了腰,把手伸进了长靴里。
我立马往前一步要跨出去,一句“小心”到了嗓子眼里,就要喊出来,身边的小五一把搭住了我的肩膀,另外一只手直接把一支点好的香烟塞进了我的嘴巴。我这才冷静下来,发现松下那一会儿也正死死地盯着我和我们一干兄弟。
只见那光头宪兵“刷”的一声,一把有四指宽的匕首从长靴里抽了出来,并对着小山东的右腿大腿上,恶狠狠地一刀给挥了过去。于是,在我们这位同胞的十几个手足的众目睽睽之下,小山东的一条右腿,大腿根部被齐刷刷地斩断了,那一整条腿往旁边一倒,小山东“哇”的一声惨叫,也跟着往腿倒下的方向摔了下去。与此同时,坂田大手一伸,把小山东背上背着的枪一把拿了过来,往后退了几步,冷冷地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小山东。
身边的皇协军士兵都“哗”的一声乱了,吼着“小鬼子疯了”“拼了”之类的话语。周围的几个宪兵却直接把手里的枪“咔咔”地上膛,似乎准备随时将我们全部击毙。弟兄们这才全部缓过神来,发现已经被鬼子围住了,随便谁只要一摸后背上的枪,宪兵们就会动手。于是,很快地都安静下来了,但这不表示大家都无所谓,相反地,都是安静地一脸愤怒地看着我,似乎想要听我振臂高呼一句:“弟兄们拼了!”
小五搭着我肩膀的手还是没有松开,我身子在愤怒地发着抖,而小五搭着我的手却很是用力,手掌甚至还在狠狠地抓着我手臂上的肉。我懂小五的意思,要我镇定,我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误了大事,但我还是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扭头看着十几个弟兄望着我的眼神……当时那一会儿心里别提是啥滋味……
更让我们愤怒的是,那光头砍下了小山东一条腿后,把匕首对着靴子里一插,然后在地上捡起小山东的那条断腿,倒提着往四处甩,那腿里还流着血,甩得到处都是。
甩了几下,见那断腿里没血了,光头便一把抓着小山东的头发,把他整个儿提了起来。小山东一张脸雪白,在惨兮兮地喊:“狗日的鬼子,天杀的鬼子,你们疯了啊!”
被光头提了起来,小山东的脸正好对着我。小山东一脸的眼泪鼻涕,看着我的那双眼睛里,还闪着强烈的恐惧、求生欲望以及对我渴求的眼神:“邵长官,救命啊!邵长官,救我啊!”
我静静地站着,漠然地看着小山东那张因为疼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心里在狠狠地骂着自己,也狠狠地在心里回应着小山东——咱一定会给你报仇。可在当时,我能给予小山东的,却只是做给日本人看的冷漠。小山东绝望地看着我,没再对我喊了,胡乱地喊着另外几个弟兄的名字,但得到的同样是怯弱者的漠视。
大伙都只是那么安静地站着,眼睁睁地看着小山东被那光头提着,走到了那块草坪的正中央,并狠狠地往地上摔了下去。
小山东疼得晕死了过去,没了声响。光头和坂田两人迅速地往我们大群人这边跑了过来。松下对着我们十几个中国兵喊道:“全部趴下,等会儿你们就知道皇军刚才这么做的用意和难处了!”
大家很不情愿地趴下,我们十几个人身边的四个宪兵却只是蹲着,枪口还是对着我们。而另外几个宪兵却对着远处草坪里支着枪,甚至有一个宪兵的那支长枪上还有一个单筒望远镜模样的东西。
松下和山口信他们两个也都掏出手枪来,大气都不敢出地对着草坪里小山东趴着的位置。
我扫视着周围,在鬼子中间寻找着那光头大兵,果然,光头已经把背上的弩给摘了下来,并从腰上别的那长皮套里摸出了几支弩箭来,装在了弩上,然后对着草坪瞄上了。
小五在我耳边说道:“邵德,注意看那光头的眼睛。”
我依言望去,自然看不出什么,觉得很普通。小五应该知道我没看出古怪,所以他故意地咳嗽了一声。当时大伙被小鬼子莫名其妙的这一出搞得都心里乱糟糟的,没有一个人敢吱声。小鬼子那几个人更是一声不吭,对着草坪摆着一副要打个硬仗的架势。而小五这打破平静的咳嗽声,自然引得坂田和松下都扭头,露出厌恶的表情。同样那光头兵也在小五预料之中抬起头,扭头过来对着小五看了一眼。
也就是那一眼,我清晰地注意到:光头的眼珠确实是有些古怪的,说不清楚具体是哪里古怪,就是觉得和一般人不一样,如果真要具体描述的话,应该就是黑眼珠比一般人要大。
发现这眼的同时,另外一个想法也随之而来:那就是这眼珠我曾经在哪里看见过的,而且就是最近几天,只是看见了也没怎么在意,不像现在是因为小五要我注意光头,才察觉到不对劲儿来。
小五在咳嗽后自然又马上换上了一副讨好的媚笑,对着怒视他的一干日本人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我们十几个中国人一头雾水地看着鬼子们,不知道他们在等着什么。就那么趴了有半个小时,小山东醒了,微弱地哼哼起来,每哼一声,我们的心里就好像揪扯一般地痛,于是更加严肃地死盯着草坪那边。
突然间的一道惨叫声从我们背后传了过来,居然是站在我们身后的那个半举着机关枪的鬼子宪兵。我们扭头过去,只见那鬼子半蹲着的身体,还是那么立着,一个不大的脑袋从那鬼子的脖子后伸出来,死死地咬着那鬼子的喉咙,腮帮子一鼓一鼓,正在大口大口地吞着那倒霉鬼子的血。那一张五官整齐的脸,当时隔我们就那么几米远,眼睛鼻子都非常清晰,但就是没有一丝毛发。双眼的眼珠是红色的,大大地瞪着我们,眼神中充满警觉,却又好像是挑衅一般。
坂田一把跳了起来,吼道:“开枪啊!”
鬼子们才缓过神来,对着那鬼脸扣动着扳机。鬼脸灵活地把头对着那宪兵身后一缩,子弹大部分都打在那鬼子宪兵身上。鬼脸人往地上一缩,和我们前一天看见的一样,只见地底下微微拱起,并迅速地往远处移动。
鬼子们都发了疯一般,对着那黑影开枪。我和小五还是趴着没动,鬼脸已经钻进了地上的枯叶里,一干子弹打在那已经没有目标的地上时,却没发现弩箭射到那地上,难道……难道那光头的弩压根儿就还没有用?我忙一扭头,往光头看去,只见光头和松下两个人还是对着小山东那方向趴着。光头手里的弩已经装好了箭,正歪着头对着草坪里寻找着目标。
小五见我扭头,也似乎想到了这一点,跟着我往光头瞄的方向望去。果然,只见那块草坪边上的一棵树上,微微有了些抖动,然后是一团黑影,迅速地从树上坠落在地上的枯叶里,和刚才鬼脸在枯叶里的移动如出一辙,那黑影对着小山东闪电般地移了过去。
很快,黑影到了小山东身边,从枯叶里“嗖”一下跳了起来,对着小山东那已经淌干了血的伤口扑了过去。这次比之前看得更加清晰的是,这从枯叶里蹦出来的,是个大概一岁不到的婴儿大小的活人。而且皮肤很光滑,在树叶缝隙间漏进来的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看那下身应该是个男孩,扑向小山东的同时,那家伙还张大着嘴,一条血红的舌头夸张地往外伸着,嘴巴里却又和他那婴儿的身体不匹配,竟然长着牙齿。
光头手里的弩射了出去,弩箭在空中对着目标飞着的同时,他自个儿也已经在地上用双手一撑地,整个人就那么夸张地往前跳了起来,动作很连贯,没有一点儿多余动作,直接就是一个跨步对着前面跑了上去。那一瞬间给我的感觉是时间仿佛变得缓慢了,光头和他的弩箭一起朝向的目标——那吸血的婴儿,像慢动作一般。
而就那一眨眼后,只见弩箭已经稳稳地扎在了小山东身上的鬼玩意儿胸口上。弩箭扎到鬼玩意儿的同时,光头也已经跑到了那位置,并对着鬼玩意儿的脑袋狠狠地锤了一拳头,另一只手一把抓住那家伙的腿,一把倒提了起来。
我只是那么看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应该就是这玩意儿昨天袭击了鬼冢太郎,刚才又袭击了我们身后的宪兵。只是袭击完宪兵后,他是朝后方逃走了,而瞬间后又在正前方出现……难道……
我一把抬起头,扯着嗓子对着光头他们喊道:“小心!可能不止一个!”
前面的光头应该也听见了,不知道他明不明白中文,只见那高大的家伙,倒提着手里的战利品愣了一下。果然,我们四周的林子上方,“哗哗”地响动了起来。之前听到的那种好像是婴儿怪叫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地高了起来。
我们都站了起来,各自把枪上了膛。鬼子也顾不上我们了,迅速地站到了一起。光头大踏步地提着应该是已经断气的鬼玩意儿,往松下、坂田身边走了过去。几个宪兵也都迅速地把松下和坂田两个军官围在了中间。光头抬头望了望四周闹哄哄的林子,一双铜铃般的大眼鼓了起来,黑眼珠更是明显放大。只见他把手里的怪物往地上一扔,伸手在那两个背刀的宪兵背后,拔出了那两把大刀来,跨步站在了围成一圈的几个日本人面前,那模样像个天神一般,一股子杀气阴森森地透了出来。
小五在我肩膀上一拍,在我耳边沉声说道:“准备好跟我走!”
我没多想便顺从地点了点头。其他的弟兄也都把枪摸了出来,上了膛,惊慌失措地对着四周的林子上方胡乱地瞄着。只听见一声尖啸响过,从四面八方,一二十团黑影从树上跳下,钻进了草丛,迅速地向着我们移动了过来。光头大吼一声,对着其中一个黑影跳了过去,手里的两把大刀狠狠地砍了下去,严严实实地砍中了那黑影,血洒了一地。而大伙的枪声也纷纷响起,被黑影袭击到的我那一群胡乱发着抖的弟兄们的惨叫声也混在一起。
小五扯着我胳膊,提着他那公文包,猫着的身体往上一挺,低吼道:“邵德!跑!”
说完小五一把提起倒在我们身边那个宪兵的机枪,我也灵活地把手伸向那宪兵腰间的手枪。也就那么一瞬间,我念头一闪,伸过去的手却转了弯,把那宪兵腰上挂着的黑色皮套给扯了下来,然后,猫着腰跟着小五,甩开步子往尖啸声相对来说比较少的方向跑了出去……
第九章 雷子:龇牙的婴儿
我的一颗心也跟着海波哥、大鸟一起,提到了嗓子眼上。偷偷地瞄了眼身边的四哥和哑巴,他俩眼神中也满是紧张。死老头把身子靠着我贴紧了些,我以为他又要说些什么,可死老头什么都没说,应该也只是有点儿紧张罢了。
海波哥和大鸟爬得并不快,因为一路上都尽量摸着草比较密的草丛前进。到距离下面的村庄还有一两百米的时候,两人停了下来,应该是在商量着什么吧。交谈了大概几分钟,然后两人便朝旁边移动了过去。这时身边的死老头说话了:“海波哥他们应该是怕从这方向直接下去暴露了我们。”
四哥也“嗯”了一声,说:“别看海波哥平时不发表意见,但真正做起事来,还是挺有一套的!”
海波哥和大鸟缓慢地往旁边移动着,过去了应该有五六十米,正对着恰好是村边一个矮房子的侧面。相对来说,那房子距离有农夫干活儿的庄稼地有个几百米。位置在那村庄里靠着左侧,一个不显眼的角落。最关键的一点是,那房子距离下坡的草堆只有七八米远。
海波哥和大鸟瞄准了这目标,爬了下去。看起来很顺利,当时在那院里站着的一男一女恰好一起把院子门关上,往旁边一户人家里去了。但这一点海波和大鸟应该看不到,因为他们所处的位置已经和那房子呈一个水平面了,只有我们在上面俯视的人能看仔细,为他们感到庆幸。
谁知道两个人趴在那距离房子只有七八米远的草堆里,没动静了。大伙便都捏了一把汗,吴球低声地骂道:“赶紧上啊!再晚那些人就又回来了!”
大家都提心吊胆,也不可能谁扯着嗓子喊上一句提醒他们。海波哥和大鸟纹丝不动地耗了有十几分钟。四哥忍不住了,沉声说道:“不会是出啥事了吧?”
四哥身边的哑巴把一只大手搭在了四哥肩膀上。死老头也说话了:“再看看吧!海波和大鸟应该是摸不准里面的情况,想直接在那里猫着,看能不能听到房子里的人对话。”
听死老头这么一说,大伙觉得也有道理,毕竟海波哥和大鸟下去的目的,也只是要听听村民说的是啥话。或者确切地说是,听听说的是不是日本话。
又那么沉静了十分钟,我们在山坡上面的几个人有点儿沉不住气了。而海波哥和大鸟趴的那草堆里,才开始有些动静了。振振哧哧地憨笑着,说:“他俩看来也忍不住了,要钻进村子里去了。”
正说到这儿,那房子的隔壁屋就有了动静——之前进去的那一男一女,带着俩汉子出了那小院,直溜溜地朝着海波哥和大鸟守着的那房子走过去了。而且远远地看着,他们四个人还都没有说话,手里还是握着农具和扫把。
四哥骂道:“惨了!”话音刚落,只见海波哥和大鸟两人从草堆里冲了出来,对着房子侧面的窗户弯着腰跑了过去,他们应该是准备效仿之前我和四哥、哑巴下去探路的方法吧!
结果两人并没有像开始我们那样在窗户边蹲着观察一会儿,两人直接朝着窗户给翻了进去。也就是他们翻进去的瞬间,那四个村汉村姑也推开了那院子的门。
振振身子往上一抬,惊慌地骂道:“完了!他奶奶的要出事了!”
我和趴在他旁边的吴球忙一人按住他一边肩膀,把他给按了下来。振振也觉得自个儿差点儿坏了事,趴下来后皱着眉,扭头便对着四哥说:“四哥!这咋办?这看着急死人啊!”
四哥没有答理他,死死地盯着下面。
只见那四个村汉村姑进到院子里,估摸着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在院门口站着不动了。其中那个女的慢慢地移着步子,往门外退去,到退出了门,女人撒开步子便往村子中间那几个老汉待的房子跑了去。剩下的三个汉子,很快站成了一个等边的三角形,并把各自手里的农具举了起来,农具的上方被他们平放着,对着前方。
四哥的声音也有点儿颤了:“真是小日本,那些庄稼家什是步枪!”
果然,那三个汉子端着农具的动作完全是小日本端步枪的姿势,再加上日本人习惯的三人作战队形……
我们六个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四哥他们几个当时心里怎么样我不知道,我那一会儿心脏就快停止跳动了。但也都只能那么看着,希望海波哥和大鸟如有神助般化险为夷。
下面的局势却更加不乐观了,只见那三个汉子急匆匆地出了房子,应该是大声地喊了啥。方圆几亩地的村汉村姑们便都动弹起来,朝着海波哥和大鸟藏身的房子跑了过去。院子里的那三个汉子,微微地扭头往回看,瞅见人都过来了,便张开嘴大声吼。
我们自然是听不到他们在吼些啥,海波哥和大鸟身处的房子里,应该是他俩回了啥话出来,那三个端着庄稼家什伪装枪的汉子继续吼叫。
过了大概有十几秒钟,我们最害怕看见的情况出现了。只见大鸟双手放在自己脑袋后面,表情害怕地弯着腰,从那房子里出来了。
仨庄稼汉立马扑了上去,把大鸟按倒在地上。其他的村民也都拥到了那院子里。吴球便骂道:“大鸟这丫真没出息,你看那窝囊样……海波哥就不会那么做。”
四哥瞪了吴球一眼,吴球忙住了声。
突然,只见被按倒在地上的大鸟一把挣开他身边的两三个人,从地上蹦了起来,朝着旁边的土墙就撞了上去。院子里的一干村民被他突然上演的这一出吓了一跳,瞬间十几个人凶神恶煞地冲着大鸟迎了上去,一瞬间便把大鸟结结实实地重新按倒在地上。其中一个矮个子还举起手里的玩意儿,对着大鸟的脑袋狠狠地锤了下去。
就在大鸟蹦起来的同时,房子侧面的那扇窗户上,一个我们所熟悉的身影,迅速地翻了出来——是海波哥。只见海波哥翻出那窗户后,对着他们爬进来的那方向,扯开双腿大跨步地跑了起来。
院子里的那些村民应该也听见了声响,紧跟着两三个村民也从那窗户翻了出来。其中一个村民把手里那个看上去是锄头的玩意儿平举了起来,手在上面比画了一个拉枪栓的动作。
四哥和死老头两人异口同声地骂道:“完了!”
只听见“砰”的一声,正在往上狂奔的海波哥,一头扎进了草堆里。
几个村民很快跑了过去。
我的十个手指死死地在面前的草地里抠着,趴在我两边的死老头和振振,呼吸声也都加速了,清晰地传到我耳边。我扭头去看四哥,四哥也正看着我,眉头皱得紧紧的。我只能对着他点点头,压低着声音说:“可能没打中要害吧!”
四哥“嗯”了一声。
下面那几个追了过去的村汉已经扑到了海波哥摔倒的位置,其中两个汉子一猫腰,从草堆里拖起了倒在地上的海波哥。
死老头的声音传了过来,有点儿兴奋:“嘿!快看!海波哥没死!”
果然,被两个村民拖着的海波哥,双腿还在瞪着,貌似还想要反抗,而他左边肩膀上血染了半边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