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摇摇头,说:“邵德,我们要躲开的是小鬼子,不是这些小怪物。”
见我还是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小五严肃地说:“死在林子里不是我现在害怕的,我害怕的是不能完成党国交给我的任务。邵德,我希望你能和我一样,把我们的责任摆在第一位。”
我没有回话。心想:可我怎么能和你思路一致呢?我只是稀里糊涂地接受着你一人言谈的计划,之所以跟着你走到这一步,是因为我骨子里还有一个中国人应该有的一腔子热血,还希望能够为我们这个已如危卵般脆弱的民族做点儿事情,不想苟且地活着。可是,我这样做了,到底是不是在为我们的国家?又或者说,是不是能为我们的民族做出哪怕是一丁点儿的贡献呢?
小五应该是从我的表情上看出了我心里想的什么,他跨步过来,拍拍我肩膀:“邵德!想想昨晚你看到的吧!”
我心里一寒,点了点头,开始爬树。
那树非常粗壮,不容易攀爬,小五站在我后面,却没有跟着我上树,我费了很大劲儿也就上去了两三米高。远处的枪响此刻停了下来,只听见林子“哗哗”地响,应该是不少人正朝着我们这边跑了过来。
小五急了,在树下对我喊:“邵德,先下来!”
我没有多想,以为他要我下去后继续朝前面跑,另外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便松手跳了下去。谁知我双腿刚落地,小五一探手,只用一只手就把我抱了起来,然后夹着我往上一跳,直接跳了有三四米高,他应该也是事先瞄好了脚要落下的位置,只见他左脚在树干的凹处狠狠一踩,再一蹬腿,我在他胳肢窝下感觉是飞起来一般,直接朝着有十米高的树顶蹦了上去。
一瞬间的工夫,压根儿都轮不到我惊讶或多想,小五连贯的几个动作,最后用空着的那只手一把握住了树顶的一根横着的树干,稳稳地落在了树顶的分杈上。
放下目瞪口呆的我,小五又笑了,笑得怪怪的,压低声音说:“晚点儿再和你解释,赶紧隐蔽好别动,看下面是什么人经过再说。”
我只能点头,并把身子都藏在茂密的树叶里。小五却往旁边又爬了一点儿,趴在一棵大树枝上,那位置似乎视线比较好吧?我在他身后,关心的却已经完全不是下面即将走过的是鬼子兵,还是那些怪玩意儿了,我琢磨着小五这神秘的家伙,到底……他是什么人?他还有多少秘密?
如果他只是单纯地为他背后的势力来完成某项任务,那么凭他的身手,应该可以应付很多事情了。那么,他干吗一定要拖着我这个啥都不知情的家伙?目前看来,我还不能帮到他,甚至是他的累赘。难道……难道我在他所执行的任务里,也是一个关键的因素?
不过此时也由不得我闲下来想这些,树下已经热闹了起来。我躲在树叶的缝隙间朝下看,只见下面急急地往前赶的,果然是那群日本人,我胡乱点了下人数,貌似只少了之前死的那个宪兵。光头依然走在最前面,一手提着一把大刀,背上交叉背着那把弩和一支长枪。刀刃上和军装的袖子上全是血,也不知道是小山东的,还是那些怪物的,这会儿他正皱着眉,大跨步地走在最前面。
紧跟着他的是松下幸太郎,手里也提着一把手枪。他身边是那个大胡子军官和山口信,两人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鬼子。那鬼子头低着,军帽也不知道哪去了,衣服上都是血,但应该也没啥大碍,因为他的步子还能勉强跟上其他人。我便注意去看他的肩章,是少佐的军衔,应该是坂田吧。
走在最后的自然就是那六个高个儿宪兵。所以说小鬼子能在咱神州大地上所向披靡,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就算是这会儿他们这么狼狈地逃跑,队形也还是那么整齐,那六个宪兵站成两排,保持他们惯用的作战队形左右地护着其他人。
鬼子们走得很快,相信如果不是因为坂田受伤的话,他们应该是跑步前进的。很快地,他们便从我们这棵树下走过去了,我这才稍稍地松了口气,压低着声音朝着小五喊道:“小五……”
我话音刚落,小五便鼓大着眼睛扭头瞪我,眼神里全是指责。我心里一慌,寻思着我哪里做错了?忙噤声下来。
小五也没理我,扭头警惕地瞅着树下面,似乎树下还有事情要发生一般。
果然,只见鬼子远去的方向,那光头提着两把大刀大跨步地跑了回来,直接跑到了我们躲的那树下不远处站住了。我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把整个身子都藏在树干的后面,只有半边脸透过树叶缝隙偷偷地瞄着他。
光头站定了,闭上了眼睛,应该是很用心地听着周围的响动。半晌,他抬起头来,朝四周望了望,然后扭过头,朝松下他们远去的方向跑了去。
这次我不敢掉以轻心了,就算光头在我的视线里消失后,依然一动不动地躲着,等着小五发话。
小五像蜥蜴一般,趴在树枝上,脑袋时不时地微微左右扭动,似乎在周围的风吹草动中寻找着什么。耗了有半个小时,小五才扭过头来,说:“应该可以下去了。”
我点点头,动作很难看地抱着树干,小心翼翼地朝着快十米高的树下滑去。小五在上面呵呵地笑出了声,我抬头骂道:“少嬉皮笑脸了!知道没有你那身手!”
小五更乐了,好像啥情况都在他心里不是个事儿一般,不过他时不时对我露出的笑容,让我觉得他对我还是比较亲切的,和之前刚认识他时的不苟言笑有了很大区别。小五贼兮兮地笑完,莫名其妙地说上一句:“你也很快会有这样的身手了!”
“我?什么也快了?”我猛地一愣,好奇地问道。
小五便收了笑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眼神,说:“没啥,没啥!我的意思是你像我一样,爬得多了,自然也就身手好了。”
“身手再好,也不可能蹦这么高。”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念叨。小五双手勾着那根他之前趴的大树枝,来回地晃了两下,接着直接就往树干上跳。我忙闪过,只见他跳到树腰的时候,双腿对着树干狠狠地蹬了一下,然后身子横着往下落去。
好在他的身手我已见识过了,自然也不会担心他摔伤之类的。小五身子横着往下落去,临到地上了,只见他双膝和双肘一屈,“啪”地摔到了地上,紧跟着连贯的动作,落地后他如反弹一般,肘子和膝盖一起用力,人就那么直接蹦了起来,以稳稳的站立收场。
整套动作非常漂亮,作为旁观者的我看在眼里,想到的却是之前那光头射弩后爬起来冲向目标的那一系列动作,也是非常的连贯,和小五这灵活的动作如出一辙。
小五站直后抬头望我,我抱着树正停在那儿,胡乱地想着这一切是不是巧合。我低头和小五抬起的目光交汇的刹那,我发现之前小五要我注意光头的眼珠里看到的那黑眼珠很大的情形,居然在小五的眼睛里也同样出现了。之前我就觉得那奇异的眼睛似曾相识,现在才想起来,就是小五的眼睛,和光头是一样的,瞳孔能时不时地扩张,黑眼珠也能迅速地变大。
小五没有注意到我脸色的变化,依然对我笑嘻嘻地骂道:“快点儿下来啊!实在不行了就一撒手往下蹦,我看看能不能接住你。”
我收回心思,冲他胡乱地咧嘴憨笑了下,连忙爬了下来。
小五把身上挂得乱七八糟的公文包和机枪整了整,然后伸手往我腰上的那个从宪兵尸体上摘下来的皮套探了过来。我尽管满脑子的疑问,但之前小五已经说了有些事情要晚点儿再告诉我,便没有好事地多问。伸手把皮套打开,让小五把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
那是一个黑色的长方形小匣子,四周都很光滑,大概有两个指头厚度,最下方有一排数字:378978。而除了这一排数字,就没有任何东西,连一个能证明这玩意儿可以打开的缝都没有。我和小五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小五把黑匣子塞进我别在腰上的皮套里,扭头说:“走吧!看能不能弄清楚小鬼子在这远山里的秘密?”
我问道:“走去哪里呢?难道又回昨天那水潭重新游进去?”
小五没有回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边走边说:“我们先到处转转吧!应该还有别的入口的,实在找不到的话,晚上我们再摸回去。”
我点点头,跟在他背后:“也不知道咱那十几个兵怎么样了?”
小五叹了口气,说:“先不管吧!鬼子们没什么损失地逃了出来,他们应该也不会有太大事的。”
我没再出声。毕竟从昨晚开始,我也被小五所感染得有了那么一点点使命感,觉得在这林子里,自己需要做的事情似乎还有很多。当然,让我铁下心来跟着他干的主要原因,始终还是昨晚在湖底密室里看到的场景——一千多个人像动物一般地被泡在水里面。作为一个中国人,看到那一幕,又有谁能说自己心里不会想要为他们做些什么呢?或者说:就算是能让这一千多个同胞痛快地失去生命,也总比他们现在那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囚禁着的活法要舒坦吧!
想到这些,我静下心来,默默地跟着小五往前面走去。
看得出,小五对于要到哪里也没有了目标。之前进林子开始,他还一路胡乱地摸身边的树,好像树能给他指引。现在,他似乎对树没有兴趣,反而时不时地用鼻子发出狠狠吸气的声音,好像想通过嗅觉找到什么一般。
我在他背后问他:“你整得自己像条狗一样,闻啥呢?”
小五说:“我总闻到一股焦炭的味道,好像有人在这里生过火。”
我也狠狠地闻了闻,可能咱的某些感官比不上小五吧,除了一股植物的腥味,什么都没闻到。
前面小五的步子却越来越快了,到最后小跑起来。我始终跟着他紧紧的,慢慢地似乎也还真闻到了一股焦味来。大概跑了十分钟左右,一堆熄灭的火堆真的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我和小五站在火堆前,都没说话,警觉地往四周各自巡视。应该是昨晚有人在这里睡过,地上的树叶和草明显有压乱的痕迹。火堆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朝远处延伸过去。
小五在一棵树下发现了很多水果核,旁边还有七八个红红的果子。小五拿在手里闻了闻,然后扔个给我说:“尝尝呗!能吃的。”
我见他已经啃上了,便也吞了吞口水,对着那果子咬了下去。
小五边啃,边问我:“邵德,你还真忍得住啊!你就没有啥要问我的?”
我笑笑:“问你你又会说吗?你小五想要告诉我的自然会告诉我,我问多了,你那遮遮掩掩的模样,我懒得看着腻歪。”
小五也笑笑:“得了!邵德,啥都会说给你听的,只是这一路上紧,等找个安全地了,闲下来再好好跟你说。嘿嘿!你对这营地有什么看法?说说!”
我故意白了他一眼:“你问我啥我就要回答,我问你啥就要晚点儿说对吧?”
小五有些得意地笑道:“得了!少废话,说说呗!”
“林子里除了我们和小日本,应该就只有赵老四他们那八个战俘了,这火堆应该就是他们昨晚生的。”说到这儿,我突然想起什么,对小五问道:“你之前不是说三年前那次战俘逃跑是计划所安排的吗?那这次逃跑也是安排好的?”
小五一愣,故意往旁边扭了扭头,应该是心里又在寻思着什么。到他在扭头回来注视着我目光时,眼神似乎豁然了很多,然后他说道:“邵德,你怀疑的是对的,战俘逃跑,是计划的一部分。”
“那……那你的意思是那八个战俘都是知道这是计划的?”我对这个猜测感觉很惊讶,“难道他们八个都是重庆方面的人?”
小五见我那表情,笑了,说:“没你想象的那么厉害,也就一两个人是咱自己人,要不我带着你进到林子,怎么知道这路是怎么走的呢?”
说到这儿,小五可能也觉得说得太多了,连忙往熄灭的火堆走去,边走边岔开话题,说道:“不管他们了,咱的任务还是摸到小鬼子在这远山里的基地里面去。”说到这儿,小五咬牙切齿起来,骂道:“老子如果有足够的炸药,昨晚就想炸掉那关人的地界儿,看着太让人揪心了。”
小五的话让我心里也酸了起来,就算小五这话是想把我乱糟糟的想法给吸引过去,但我还是认了,毕竟某些叫大义的东西,我还是懂的。
我俩围着火堆处四周查看,小五摸了摸身边的一棵树,说:“他们几个人是顺着这小溪过去了,我们也顺着过去吧,嘿嘿!看看这几个战俘都发现了什么!”
我心里对于之前小五摸树便知道路线的原因,总算有了了解,这孙子压根儿就是在跟着那七八个战俘里他自己的人留下的线索在前进。只是,那八个人里,到底谁又是他的自己人呢?那个长得和郑大兵一模一样的哑巴,到底是不是就是郑大兵呢?
我正想问问小五这些问题,小五却一扭头,表情严肃地望着我们过来的方向。我寻思着难道又有危险了,小五立马证明了我的猜测,一挥手,说:“邵德,赶紧跑,那光头他们摸过来了。”
说完小五便往小溪的下游迈开了步子,我在他背后骂道:“小五你他妈的疯了,这么跑下去是要让那几个战俘他们也给暴露了吗?”
小五似乎才晃过神来,一转身,我俩跨过小溪,朝小溪的侧面迅速地跑去。
身后林子里也哗哗地响了起来,果然是鬼子,只听到一个嗓子很粗犷的声音在用日语吼道:“就是这两个支那人拿走了龟田君的皮套!”
紧接着听到背后松下幸太郎用中文大声地喊道:“邵德君、伍长官,停下来,可能有点儿误会……”
我们自然不会觉得一切是误会,我下意识地用手护住腰上挂着的皮套,尽管我和小五并没弄清楚这玩意儿的用处,但应该这玩意儿对小鬼子是重要的。否则他们遇到那么一出后,不去追逃犯,也不去管应该没死光的皇协军,专程蹑手蹑脚地来扑我们干吗?
这时背后又响枪了,小五这次没有跑得像之前那么快,速度和我差不多。后面的追兵速度也只能说正常,并没有出现我想象的光头一个人直接蹦到了我们跟前。
小五边跑边扭头朝后面看,说道:“那光头好像没和他们一起哦?”
我哪有工夫扭头,跟着他发狂地奔跑本就已经喘不上气来,便只能胡乱地点头。
小五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说:“惨了!不对劲儿,那光头肯定是在哪里猫着截我们。”
话才刚落音,只听见我们前面一声大吼,一团黑影从我们头顶扑了下来。
小五的动作更快,他一手抓住我一只手,一个猫腰就把我一两百斤的身体扛上了,我在他肩上明显地感觉到他俩小腿在狠狠地用力一蹬,然后扛着我就往另一个侧面的下坡跑了过去。
我这才感觉到之前一路他都是在为了迁就我,没有全力地奔跑,现在下坡的速度,完全能感觉到他异于常人的体力。怎么说呢?似乎地球的引力对他没起作用,他完全没有因为下坡而控制不住。他扛着我在树林间迅速地奔跑,有树就拐,有坑就跳,时不时还要用那只闲着的手往旁边的树上挠上一下。
我狼狈地在他肩上那么挂着,身上满是紧张的冷汗。抬起头来望向背后,看到的一幕却更是让人惊讶,只见光头还是一手抄着一把大刀,背上交叉地背着弩箭和枪。不知道他又在哪里弄了满脸的血,军装上也脏兮兮的。他在我们背后一二十米远处追我们的跑法,让我明显地感觉到一股子重重的压迫力从背面袭来。
光头对着我们呈直线状奔跑过来,面前有树拦着,他一声低吼,手里的刀平着一刀给上去,每刀都是一刀斩,树就立刻断了,好像碗口粗的树在他刀下,就像是一块豆腐一般。被砍断的树,基本上都朝着下坡的方向倒下去,极个别架在旁边的树上没有倒下去,拦在光头面前,光头硬生生地撞上去,把那树撞开,继续朝着我们追。也就是说所有的外在因素都没能阻挡光头追我们的步子,甚至应该说,是没有阻挡他用着最快的直线路线,追捕我们的步子。
前面的小五却将步子慢了下来,我在他背上扭头瞅着光头越来越接近,自然急了,喊道:“小五,光头要追上来了!”
小五似乎没听到我说话,停下步子来,把我放到地上。我忙冲前面看,大大地出了一口冷气——只见我们已经到了下坡的尽头,下面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崖底郁郁葱葱,但距离我们站的崖顶,最起码有三四十米高。
小五看我的眼神换上了最初的阴郁神色:“邵德,我要跳下去,你下不下看你自己。”说完,小五并没有立即下去,反而是冷冷地盯着我。
我当时心里寻思的是他这么问,是想要我自个儿选择自个儿的路,不想我跟着他一起莫名其妙地死,过后我才琢磨出他问了我后,没有立马下去却盯着我看的原因……我想:如果当时我选择怕死不跳下去,等着被日本人俘虏的话,小五可能会直接一抬手,就把我解决了,让我从他那知道的秘密,不会有泄露的可能。
所幸我选择的是跳,并且我压根儿就没多想,一扭头就先小五往下跳了。风在我耳边呼呼地响,很奇怪的,我并有觉得我会死什么的,反而觉得自己是在这生与死之间进行着蜕变,或者说正在超越着什么。原因是小五给我的某些叫信仰的东西,我邵德唯唯诺诺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年亡国奴,现在终于挺起胸膛,能为自己的民族做些什么了,生死似乎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小五应该是紧跟着我往下跳的,我当时就那么随意地一蹦,自然是呈弧线往前面。小五伸手拉我却是在我背后,一只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把我朝后面微微地拉了一下,就在弧线往前降落,被他扯得直降的同时,一支弩箭贴着我的后背朝下射了下去。弩箭上面金属的箭尖还接触到了我的皮肤,冰凉到让人毛骨悚然。
我手脚挥舞着往下落,小五也一直在我身边,他拉着我的手并没有松开,让我俩在那下降中始终保持着一致。有树枝在脸上划过,我尝试着用手去抓,可毕竟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华丽地完成那么高难度的动作。期间小五应该伸手在树枝上探了一下,虽没抓住什么,但明显地感觉到我们下降的速度因此放缓了点儿。
快到地面的时候,我对着下面看了一眼,心里却咯噔一下暗道:“完了!”只见我们的正下方是一个直径约七八米的大洞,像一个怪兽张开着巨大的嘴巴仰视着我们。小五应该也看到了,我感觉到他抓着我的手一下捏得紧紧的。我们的身体在洞口长满的藤上擦过,我脸上感觉凉凉的,应该划了几条口子。然后后背就被小五一脚狠狠地踢了上来,身体打横着往旁边飞去。我心里很清楚,小五是想让我借横着飞的力度,看能不能缓解下坠的速度。
我结结实实地被他踢到了一块湿漉漉的石头上,然后反弹着往下落去。之前因为小五始终抓着我,使我觉得有他在,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尽管了解他踢我的目的,可到这一下自己朝下落去,心里就完全没底了。
所幸我落下的位置是有水的地方,不深,大概三四米。我“啪”地摔进水里,身体火辣辣地疼,紧接着就是水的冰冷。到我安全地从水里浮上来的同时,只听见小五狠狠地摔在类似金属物体上发出的巨大的砰砰声。我朝着他摔落的方向用力地划动了几下,大声地喊:“小五!小五!”
小五轻声地回应着我:“在呢!没死。”
我放下心,再往前划了几下,脚就踩到了底,站了起来。洞里黑糊糊的,我闭上眼睛适应了几秒,再睁开眼睛,才看到这是个大概有三四百平方大的地方。远处有个巨大的黑影,小五的声音就是从那上面传过来的。
我忙朝那边跑去,只见面前那巨大的黑影是墨绿色的。再凑近点儿,发现这黑影竟然是一辆坦克,小五正面朝上躺在橡胶的履带上。
也没时间让我多想什么,我冲上去,把躺在上面一动不动的小五给拉了下来。小五应该摔得不轻,眼睛眯成一条线,一张脸已经惨白,但意识还是清晰的。这孙子又对着我微微地笑笑,看得出这笑容有些吃力。我搂着他,说:“感觉哪里疼?吱声,我给你看看摔得厉不厉害。”
小五还是故作轻松地笑笑,说:“差不多吧,后背直接砸到那铁板上,再弹到履带上的,如果是直接摔地上,估计没命了。”
见他还能说这么长的话,我心里稍稍地舒坦了点儿,跑到旁边捧了点儿水让他喝。小五喝了水,开始咳嗽,咳了一鼻子一嘴的血水出来。然后要我扶他在坦克上靠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被他这模样给吓得心里又没主意了,不知所措地蹲在他面前看着他。小五喘了会儿气,对我笑着说:“邵德,我没事!我这身板你又不是没见识过,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我帮他抹着胸口,说:“你可别死撑,咱俩一个绳上拴的蚂蚱,你要是死了,我还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小五把身子移了一下,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继续靠着,说:“真没事!只要缓缓就可以了。”说完小五握住我的手,说:“我万一有什么差错,你也不用慌,这远山里不止我们,还有咱自己人在的,你记住一个暗号,上句是‘万里长城万里长’,下句是‘英雄识英雄’。”
我看他脸色似乎好了点儿,便打趣道:“你这啥狗屁暗号啊,都不押韵不搭调的。”
小五又笑了,说:“又押韵又搭调,万一被人胡乱接上了,可是要死人的。”说完他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我又弄了些水给他喝了,小五闭上眼睛,似乎要养神。我便站了起来,往四周打量。只见这个岩洞还真不小,高度应该有十几米,头顶的洞口被乱藤枯草乱糟糟地拦住,只是从那些绿色的缝中,有一点儿光线射了进来。洞大概三四百平方大小,我们站的位置是在山洞的正下方,也就是说这坦克就是在山洞的正下方。
我摔落的水潭在前方大概五六米处,我落下的地方应该只是在水潭边上,因为放眼望去,那水潭连着远处的山壁,山壁下的水有多深,自然无从知晓。我们背后,也就是说坦克的背后,地势就明显要高出很多,黑糊糊的,似乎摆放着什么东西。
我低头见小五还在闭目养神,他胸口一上一下,证明他还有气,于是我便朝那黑糊糊的地方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