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门,但门链依然紧锁,因为我见过太多的抢劫凶杀,防范意识还是非常强的。
“您好,是周自强先生吗?”女人开口居然是港台腔。她穿一件蓝呢子上衣和棕色格子长裤,线条简洁但气质高雅。
我点了点头,不明白这俩人为何深夜而来。一般来讲,来和我谈业务的都有中间人,很少有直接找上门的。
“非常抱歉这么晚来打扰您,其实我们已经等您一天了,现在看您家里亮了灯这才上来的。”女人非常客气。见我没有说话,她继续道,“是这样的,我们想请您帮忙找一个‘人’!”
原来真是谈业务的,尽管三个月来只做了小女孩这一单买卖,但对这种深夜来打扰的人,心里多少还是抵触的。
“你们是谁介绍来的?”我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我不想惹麻烦。在这之前,偶尔会有什么科学家或扛着摄像机的记者来找我采访,但都被我拒之门外了,我非常反感他们,好像我是某种怪物似的,有功夫答理他们还不如实实在在地去赚点钱。我怀疑眼前这俩人也是记者假扮的,用谈业务来做幌子。
“我们也是听人说的,我们完全相信您的能力,无论如何请您帮帮忙。”女人恳求。
“天太晚了,你们明天再来吧!”我不客气地关上了房门。我不太相信这俩人是来谈业务的,既然他们能打听到我的住址,就一定能打听到我的电话,那为什么不早打个电话来预约一下,非要在这大半夜的亲自登门呢?恐怕他们多半不怀好意。
“周先生,周先生!”女人显然没有料到我的警觉性这么高,言语中也有些着急,“我们姐弟俩是从台湾过来的,我们在大陆的时间非常有限,我们只想完成家父的心愿,请您相信我们,我们没有恶意的!”
她轻拍了两下门,又道:“您要是不放心的话我们就站在门外跟您谈就可以。如果您真能帮到我们,我们愿意付双倍的酬金……”
听到酬金,我再次将门打开,仔细打量这一女一男,这俩人都很年轻,衣着考究,而且模样也非常相似,就像是一对龙凤胎。
那男的比女人高出一头,我的目光很快就定格到他那款深蓝色的风衣上,这款风衣我见过,是阿玛尼今年新推出的一款秋冬季服装,标价两万八千八。别看我是开老人鞋店的,但对时尚的东西我可是非常在行。
外面下着大雨,再看这二位皮鞋锃亮,身上一点雨水痕迹都没有,那必定是坐车来的。
呵,难道真遇上了大款?我心里嘀咕,这俩人要真是富豪,那我倒要仔细对待了,没准真能狠捞一笔。
见我开门,女人松了口气,她急忙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紫色盒子:“麻烦您给看一看,这是我祖父留下来的唯一东西,这些年除了我父母还有我们姐弟外没人动过。”
我没有去接盒子,而是回屋拿出一份合同给他们。这是我的规矩,在开始“寻人”之前必须先谈好价钱签好合同。
女人拿过合同连看都没看:“您就开个价吧,我们听您的!”
听我的?那更好!一般来讲,一单活儿我收两万,这俩人来自台湾,肯定要出远门,没个五、六天恐怕不行,那我就收两万五,再加上她说愿意付双倍价钱,嗯~~好……
我暗咬着牙根冲他们伸出了五个手指头,其实当时心里很打鼓,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如此狮子大开口过。我是这样想的,如果她皱眉的话,我就立即降到四万,然后说不能再低了……不过想一想,其实三万也挺划算的,毕竟这么久都没怎么开过张……
女人见我伸出五根手指,很痛快地就点了点头:
“好!50万绝对没有问题!”
3、媳妇丢了
女人利索地签完合同时,我还是有些缓不过神来。曾几何时50万对我来说直与天文数字比肩。如果这单买卖做成了,我就有足够的钱来买下鞋店,那时候每年可以省下五六万的房租,或许我也可以再开个时装店之类的……
“周先生,周先生……”
女人的呼唤让我回过神来。我急忙接过合同粗略地确认了一下那5字后面的5个零,然后迫不及待地接过她手中的盒子。
盒子是木制的,上面嵌着熠熠发光的晶石,十分精致。我打开盒子,一颗白色的五角星勋章映入我的眼帘。五角星正中的圆盘上刻着一个建筑物,建筑物上方是一面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这东西一看就有不少年头,两边磨损得严重,颜色也几乎褪去大半。
我将勋章攥在手心,很快就感应到了一个不算强烈也不算微弱的讯号,依照经验判断,目标应该在一千五百公里之内,找到它完全没有问题。我心里甚是惊喜,呵呵,没想到50万这么容易就要到手了。
“如果您感应到一条来自南方的讯息,那应该是我父亲的!”女人说,“家父于年初病逝,他临终前嘱托我们姐弟一定要把祖父的遗骸找寻回来。”
女人的话好比冷水浇头,一来我感应到的那个讯号的确来自南方;二来我的“寻人”能力尽管在空间上没有限制,但是在时间上是却是非常有限的。
一般来说新死的人信号最强最为好找,即使是在几万公里外的其他国家我也有信心可以找到。但已经死了很久的人就说不定了,到目前为止我也只能找到死了两年左右的人,再长就完全感应不到。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我的超能力在时间上也没有限制的话,那我可就必定发达了,什么历史遗宝,古墓宝藏还不是信手拈来?
“周先生,麻烦您再仔细感觉感觉,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讯息,我们家的祖籍就在陕西,您看看西方是否有异样呢?”女人十分期待。
我把勋章攥得更紧,闭上眼睛仔细感受,可除了那条朝向南方的讯号,真的再也感觉不到什么,心里不免大感失望,50万啊,难道就这么飞走了?我不甘心地把勋章放在心口,然后又贴在眉头,可惜依然毫无结果。
女人见我摇头叹息,也是异常失落。当确认我无法找到后,她掏出两千块钱递给了我。“不管怎样,还是给您添麻烦了!”
其实我合同上写的是:如果我要找的人还活着,或者已经死了而我感应不到的话,对方只需支付600元即可。
50万啊,50万!我心里不断重复着,真是心有不甘,心有不甘,老天爷给了我异于常人的能力,为什么就不给得再彻底点呢?
“等等,”这时我突然冒出个想法,于是把那两千块钱推了回去,“因为今天我替警方办案刚刚使用过能力,可能太过疲惫,所以感觉起来非常困难!不如这样,你先把勋章放在我这儿,等我休息足了再试试看!”
“不行!”那男的一直没有做声,此时却突然出言阻拦。他向前一步伸手就要抓我手里的勋章,生怕被我夺走似的。
就在这时,女人一把拦住了他。
“立名,听我说,现在除了周先生,再也没有人可以帮到我们了!我们还是试一试吧!”
“可是这东西对我们非常重……”男人的话立即被女人压了下去,她把她的弟弟拉到一边好生劝慰了一会儿,那男人才强压着激动的心情,一摆手退到一边。
“周先生,”女人转过身对我说,“既然这样,勋章就放在您这里,如果真能找到我祖父的话,钱不是问题!”
“好的!”
女人想了想,又从包里掏出一沓钱来:“我不妨直言,您也看到这枚勋章了,我们之所以大半夜来找您就是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希望您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们。不管成功与否,这一万块都是您的,希望您能保守秘密。”
“没问题,请放心!”我很愉快地接过钱,这下倒不错,最不济还有个安慰奖罢。
女人冲我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哎,对了,我怎么联系你们?”我忙叫住他们。
“不用了,我们会来找您的!”
说完,他们头也不回地就消失在了楼梯口。
真是奇怪,我摸着手里的东西想,不就是一枚国民党的勋章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这都什么年代了,搞得跟特务接头似的,《潜伏》看多了吧?
睡觉前,我又摸了那枚勋章几次,但根本没有任何动静。其实在我执意留下它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注定是要做无用功的,如果那女人说的是真的,她父亲离开大陆与家人分离时,少说也是建国时期的事,就算他爷爷当时是个壮小伙子,如今都已经60多年过去,没准他人早已经死了几十年了,根本不可能留下任何讯号的。
唉,不想了,还是美美睡上一觉再说吧,或许明天会有新的收获也说不定。
然而第二天一早,我还没来得及再去感应那枚勋章就被唐龙的电话叫了出去,真是闲的时候闲死,忙的时候忙死,说个开张居然连上了趟。
唐龙是我学徒时的五师哥,如今是我的“寻人”业务员之一。为人贪婪狡诈,每次都要在我这里提去百分之十五的佣金才肯罢休。不过这家伙的业务能力倒真是强悍,基本上可以占到我总业务量的百分之三十五,几乎与张队那边持平。这家伙大小通吃,什么买卖都接,大到国际专业“寻人”,小到寻找小猫小狗全不放过。有一次,他居然揽到了一桩阿联酋酋长的生意,只可惜那酋长要找的人并没有死,要不然最起码可以免费到迪拜溜一圈了。
正念于此,我才容忍他的提成比别人高。
这次唐龙介绍的事主据说是他远房亲戚的远房亲戚,是个农民,他媳妇于五天前去邻村赶集至今未归,他问了四邻八村所有亲戚,也报了警,可到现在依然杳无音讯。
我坐在唐龙那辆二手的北京现代上,颠簸了近两个半小时,才来到事发地一个叫做什么什么屯的村上。
那丢了媳妇的农民叫丁得力,长得人高马大的,但穿的十分寒酸,家里也是破破烂烂的,房檐都几乎塌了半边,院子里散发着一股子酸霉味儿。
我一皱眉,捏着鼻子低声问唐龙:“就这人,他付得起酬金吗?”
“说啥呢,师弟!”唐龙拍着胸口,扯着他那一脸的横肉说,“我是那不专业的人吗?你只管干你的老本行,钱一分也少不了你的!”
话虽如此说,但签合同时,还是应验了我的猜测。
那丁得力一见到合同立刻就怂了,用他那脏兮兮的大手使劲摇着唐龙的胳膊:“唐老弟呀,你看俺家俩孩子,大的上高中正是用钱的时候;俺家老爷子刚刚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每天都得用钱顶着……咱这价钱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果然是个穷鬼,我朝唐龙咳嗽了两声转身就走。这种钱不赚也罢,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价钱谈不拢的事情退出了,这是我的原则,不能自降身价,如果因为这单买卖拉下价来,那以后临时砍价的人会更多,到时候定然得不偿失。
唐龙则早有准备,事先拦住了我的去路。然后转身就朝丁得力开炮:“唉我说老丁,你这人怎么这样呢?红口白牙咱们不是说好的吗?这时候你砍价那不是栽跟头让四邻八居的看笑话吗?你到底疼不疼你媳妇?人家周大师是什么人?你问问人家,要不是因为咱俩沾亲带故,人家能屈尊大驾到你这鸟不拉屎的穷地方吗?你问问外头的人,周大师跟人讲过价吗?你说我给你费这劲干嘛?我说你赶紧的啊,把合同签了早点完事图个安生……”
唐龙这一顿连环炮,把老实巴交的丁得力彻底侃懵了,他无助地看了看我,又无助地看了看合同,最后还是咬着牙把合同签了。
唐龙遂笑逐颜开:“唉,这就对了,咱丢不起这人不是?再说,你媳妇要万一没死呢?600块钱换个平安也好嘛!”他拍了拍眼角都快挤出泪来的丁得力,又嘱咐道,“我说表哥啊,赶紧拿点你媳妇常用的东西来让周大师瞧瞧,越常用的越好。你看你这倒霉地方,人家周大师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真是的……”
丁得力想了想转身进厨房居然拿出把菜刀来,他说他媳妇每天做饭,这把刀绝对是最常用的东西。
那把菜刀刀把上被黑油粘了厚厚的一层,早看不出木头的样子,厌恶得我差点没吐出来。但看在钱的份上,我还是把它握在了手里。
刚拿到手中,一个巨大的讯号就钻进了我的大脑。
我的脸立刻就变了颜色,心跳也越来越快。望着手里的菜刀,居然有股眩晕的感觉。
“咋样啊,周大师,有反应吗?”唐龙急切地问。
“没,没……没反应,”我故作镇定地将菜刀放在一边,对那人高马大的丁得力说,“你媳妇应该还活着,没死,没死!”
丁得力闻言立刻轻松了许多,也不知是真的因为媳妇还活着,还是因为不用掏2万块钱了。
唯一失望的人非唐龙莫属。有时候我也会遇到这种良心矛盾,在“寻人”之前,心里多少还是盼着人已经死了的,毕竟人要不死就没钱赚。
“老丁啊,恭喜啊,800块换媳妇活着,多值啊,敢紧去找找吧!”唐龙伸手到丁得力面前要钱。
“不是600吗?怎么又多了200?”丁得力迷茫。
“唉,你这人真是,咱不是说好的吗?”唐龙指着合同上的一条,“我们这路费啊!你知道来你这儿我得花多少油钱吗?要你200就算便宜啦!”
丁得力一脸为难地掏出一沓旧票来,里面连五毛的都有:“可是俺就准备了600!”
“你个穷包,”唐龙当场就火了,气得破口大骂,“靠,当你姥爷是要饭的?你丫压根就想赖账是不?”
看那架势唐龙估计是真想动手。我赶紧拦住了他:“算了算了,就当我们倒霉吧!”
我慌慌张张地把唐龙拉出了院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按到车里。这家伙真是太肥了,害的我是满头大汗。
“靠,白跑一趟,真他妈的败兴!”车子开出了村子,唐龙还在骂骂咧咧,“要不是你拦着我,我非把他家锅砸了不可!那600块钱也是钱,怎么不要……”
“唐龙!”我冲着这死胖子大喝一声,吓得他立刻止住声音,像见鬼一样看着我。
“报警,快报警……”
“什么?”唐龙没有听清。
“我说——报警!!!”
唐龙被震得堵上了耳朵。
4、公公吃儿媳?
记得四年前,我做过一单与丁得力极为相似的业务。当时的事主叫梁元福,也是一个农民。他用刀剁死自己的媳妇后,将尸体埋在了自家的地窖里。
媳妇无故失踪,全家都很着急。他的大哥便托关系找到了我,而我也在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地窖里的尸体。
当时的我全无经验,还以为他媳妇只是意外死在地窖,还美滋滋地准备收钱呢,结果梁元福见事情败露当场就给了我一砍刀,幸亏他大哥当时在场拦住了那一刀。
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让我永生难忘。丧心病狂的梁元福居然连他大哥也不放过,一连砍出六七刀,几乎把他大哥的脑袋都砍了下来。当时还有许多看热闹的村民,有几个站得靠前的,也被梁元福砍成了重伤。现场是哀号连连惨不忍睹,我几乎是从血泊中连滚带爬着逃出来的。
那梁元福杀人杀红了眼,冲出去后见人就砍,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最后还是村长领一干众人将他制伏。
据后来判罪时的数据统计,连他媳妇在内,梁元福共杀5人,重伤9人,真是罪大恶极。
就在刚才,在我握住丁得力家菜刀的那一刹那,往日那血腥的场面似乎又浮现在我眼前。这菜刀上传来的巨大讯号明明指示着丁得力家的正房,他却还说他媳妇失踪。
这次,我再也没有那么傻,先退出是非之地然后才报的警。张队接到我的电话后一个小时不到就赶到了事发地。
那丁得力见我和唐龙去而复返,而且带着一大堆警察,吓得浑身都哆嗦开了。
哼哼,我心里得意,叫你这个杀人犯自作聪明,不相信我的能力是吧?今天就叫你原形毕露!
在两名刑警给丁得力戴上手铐后,我领着张队等人从容进入了他家的正房,直奔那讯号的来源。
然而,令我迷惑的事情发生了——
讯号来源于丁得力家的火炕,然而走到近前,却并没有看见什么尸体,炕上居然躺着一个身上插着许多管子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