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陈嘉鑫和梁音也从讯问室里走了出来。
梁音的精神状态很不好,陈嘉鑫在一旁扶着她,愤愤不平地抱怨着:“看看,把梁音都气成啥样了。”
“你别生气了。”罗飞告诉梁音,“他有精神病。”
梁音“啊”的一声,颇感意外。
陈嘉鑫也眨着眼睛:“原来他是真疯,不是在装傻呀。”
杨兴春道:“是精神分裂症,估计是太挂念女儿,所以落下了这个病。”
“哦——”陈嘉鑫点着头,对胡大勇的态度一下子转变了,他看看梁音,用理解的口吻说道,“说句实话吧,梁音和那个失踪的女孩,长得还真是挺像的。只不过一个是短发,一个梳着大辫子。”
罗飞也点头表示认同。从照片来看,梁音和胡盼盼的容貌身材确实颇有相似之处,而她们之间最明显的区别,似乎就在于不一样的发型。
“那女孩的照片呢?我看看。”梁音的情绪也平复了许多,她开始对那个女孩产生浓厚的兴趣。
罗飞把照片递给梁音,后者看了一会儿,颇为愧疚地说道:“那我们都误会他了,我还用脚踢他了呢……”
“谁想到是这个情况呢。”罗飞有意开导对方,“而且武疯子其实也挺可怕的。”
梁音默然片刻,忽地冒出个主意:“要不我假装是他女儿,陪他聊聊,应该能让他高兴一点。”
杨兴春连忙摇手:“你可别了,这不更刺激他的病情吗?”
罗飞赞同杨兴春的判断:“嗯,还是等医生过来处理吧。”
于是众人便一同等待。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精神病院的两个男医生来到了刑警队。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个中年女子,此人正是胡大勇的妻子黄萍。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黄萍一见到罗飞等人便忙不迭地开口道歉。她身形瘦小,满面愁容。
罗飞劝慰了黄萍几句,然后带着众人走进了讯问室。
医生的出现让胡大勇的情绪突然暴躁起来,他大吼道:“你们来干什么?出去,滚出去!”
领头的医生见怪不怪,他走上前若无其事地问道:“胡大勇啊,今天没吃药吧?”
胡大勇对医生怒目相向:“我又没病,吃什么药!”
那医生也不废话,直接冲身后的同伴招招手。后面那人打开随身携带的医药包,掏出了一支针管。胡大勇见状愈发狂躁,扭着身体大喊:“你们想害我!救命,救命啊!”他这般全力挣扎,几乎要带着械具摇摇站起。领头的医生连忙招呼道:“哎,帮忙帮忙,快把他按住!”
屋内的三个男警察纷纷上前,协力把胡大勇按了回去。手持针管的医生抓紧时机,非常娴熟地将一针镇静剂注入了胡大勇体内。胡大勇继续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药效发作,慢慢瘫倒在座椅上。
领头的医生又指挥罗飞等人把胡大勇手脚上的械具除去,给他穿上了从医院带来的束缚衣。接着几个男人齐心协力,一起把昏迷中的胡大勇抬上了等候在楼外的救护车。
黄萍一直追随在众人身后,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无法描述的复杂神色。梁音看着这个女人,恻隐之心大起,便走过去默默搀扶住对方的一只胳膊。
黄萍转过头冲梁音微微一笑,以示谢意——那笑容中却饱含苦涩。
当救护车渐渐远去的时候,梁音的目光久久跟随,叹道:“唉,这一家人真是可怜。”
杨兴春在一旁接过话茬:“你刚才和那女人走在一块的时候,还真像是母女俩呢。”看来梁音和胡盼盼长得像,这已经成了众人的共识。
“咱们的梁法医可比那姑娘长得漂亮。”杨兴春看出梁音的情绪有些沉闷,又故意拿对方打趣,“除了一点啊,那姑娘是大双眼皮。”
这个话题果然引起了梁音的关注,她把嘴一噘,颇不服气地说道:“她那双眼皮是割出来的。”
杨兴春“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双眼皮是显性基因啊。”梁音胸有成竹地解释道,“胡大勇和他老婆都是单眼皮,这说明他们两个都没有携带双眼皮基因。一对没有双眼皮基因的夫妻,怎么能生出双眼皮的女儿呢?所以说,胡盼盼的双眼皮肯定是后天做手术做出来的嘛。”
“是这样啊。”杨兴春赞叹道,“你还真是专业。”
罗飞也在一旁给予好评:“不但专业,而且观察力非常细致。”
梁音顺势把目光转到罗飞身上,蹦了句:“飞哥啊,这事你不管管吗?”
“你说什么事?”对方话题跳得太快,罗飞有些摸不着头脑。
“胡盼盼失踪案啊,这一家人太可怜了。”梁音顿了顿,又直言道,“我看陆风平有很大的作案嫌疑。就他这种人,拐卖少女之类的事情绝对做得出来!”
“这事南城所已经调查过了啊,并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陆风平涉案。”
“派出所的人能对付得了陆风平?这事必须你出马!”
杨兴春在一旁“嘿嘿”干笑了两声,梁音突然想起对方也是派出所的,赶紧转头打了个招呼:“大叔,你别介意啊,我可没有看不起你。”
杨兴春把目光转到罗飞身上,配合着梁音说道:“如果罗队肯出手的话,这事确实靠谱。”
“那边已经立案了,我再插手不太合适。”罗飞有些犹豫,“不过下次见到陆风平的时候,倒是可以从侧面探探他的口风。”
“我现在就把他叫来,问个明白。”梁音说到做到,这便掏出手机拨通了陆风平的号码。只是那边振铃响了十多声,始终是无人接听。
“属猪的啊,这么早就睡了?”梁音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未必是睡了——”陈嘉鑫在一旁提醒道,“只怕是没干什么好事!”
梁音想起来了,陆风平临走时曾故意向陈嘉鑫挑衅,说什么“今天晚上我还嫖,你来不来抓啊”。以这家伙的禀性,没准真的在行那龌龊之事。女孩脸一红,挂断电话啐了句:“流氓!”
罗飞冲梁音摆摆手:“你不用这么急,等我先看一下案卷,有个准备。”
“那好吧。”梁音耐住性子,撇着嘴说道,“我明天再给他打电话。”
把这起突发事件处理完,时间已近深夜。罗飞让陈嘉鑫送梁音回家,自己则搭了杨兴春的便车。在路上两人闲聊,杨兴春貌似随意般问道:“你觉得梁音这小姑娘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罗飞打趣道,“咱们都什么年纪了,还聊这个?”
“嗨!我是问你,你觉得这姑娘性格怎么样?”
“挺好的呀,特别开朗。我挺喜欢这孩子的。”
“我就知道你看不准。”杨兴春转头瞅了罗飞一眼,又道,“这姑娘,心思重着呢。”
“哦?”罗飞将信将疑,“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她的眼眉,从来没有完全放开过。哪怕她笑得哈哈的,这里也总是有点紧张。”杨兴春抬手在自己眉心位置比画了一下,“这说明她心里有事,而且是大事,想解开可不容易。”
“是吗?”罗飞摇摇头,“我还真没看出来。”
“你啊,逻辑思维太强,感性上难免要弱。”杨兴春评价对方道,“所以你看事行,看人就差点火候。”
罗飞笑了笑,没有反驳。相对于事理的逻辑,他确实觉得人的情感更难把握,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弱点?
就比如现在,听完杨兴春这番话后,他仍然觉得辨不准女孩那种细微的情感。他更有兴趣的是:梁音心底的那件大事会是什么呢?
第四章 寻找幽闭恐惧症患者的过去
01
九月十日,上午九点十七分。刑警队会议室。
“会客?他能有什么客人?还不是一帮狐朋狗友的混混!”发出这番抱怨的人正是梁音,她刚刚和陆风平通过电话,后者说家中有客来访,诸事不约。
“他就是故意摆个臭架子的——这家伙一贯如此。”陈嘉鑫在一旁表达出同仇敌忾的情绪。两天前他和罗飞上门拜访陆风平的时候,也曾因同样的理由吃过对方的闭门羹。
看着梁音那副气恼的模样,罗飞捕捉到一丝微妙的少女心思。陆风平纠缠梁音多年,令女孩不堪其扰。即便如此,当梁音遭受对方冷遇的时候,却也难免有些失落。罗飞禁不住暗自感慨:女人的情绪还真是难以把握,有时候恐怕连她们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不过更让罗飞奇怪的还是陆风平的反应。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孜孜不倦地追求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有机会与对方接触了,怎么还端起了架子?难道真有什么客人,这人对陆风平来说竟比梁音更加重要?可是以罗飞的判断,那所谓的访客根本就不存在,只是陆风平拒绝别人的托辞。
“他还真以为我们在求着他呢?”梁音愤懑难消,向罗飞建议道,“我看咱们也别惯他的臭毛病,直接发个传票,看他来不来。他要是不来,就拘传。”
罗飞摇摇手说:“我们又没有证据,就算拘传回头还得放人;再说刘宁宁那边还需要陆风平的帮助,没必要把关系搞太僵——还是按照既定的计划来吧。”
梁音知道罗飞说得在理,只能不甘心地撇了撇嘴。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在她与陆风平多年的交锋中,似乎从未改变。
“既然陆风平暂时过不来——”罗飞冲陈嘉鑫招招手,“先把无头女尸那事拿出来讨论讨论吧。”
梁音一愣:“什么?又冒出个无头女尸?”
陈嘉鑫笑笑说:“你别紧张,不是我们这边的案子,是省城的。”
梁音愈发不解:“我们讨论省城的案子干什么?”
“前天你不是分析过无头尸案的几种情况吗,”陈嘉鑫解释道,“后来罗队让我查查以前有没有类似的案子,我还真查到了,在省城就有一起!”
“是吗?”梁音一下子来了兴趣,“具体什么情况?”
陈嘉鑫打开随身携带的文件夹,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梁音。
那并不是原版的照片,而是复印在A4纸上的一份附件。照片显示的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草丛中仰面躺着一具全裸女尸,尸体没有头,也没有双手,血液从硕大的伤口中流淌出来,漫了一地。
梁音眉头紧锁——这幅场景,和高永祥命案现场的情形何其相似!
陈嘉鑫告诉梁音:“这是六年前发生在省城的一桩命案,至今未破。”
罗飞也看着梁音:“说说吧,你有什么看法?”
梁音“啊”的一声:“就这么一张照片,要我说?”
罗飞点点头:“对,就一张照片。”
“飞哥,你这是给我出题呢。”梁音嘟起嘴,好像很委屈似的,心里却暗暗铆上了劲。她把照片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番,然后开始分析:“死者女性,身高在一米六左右,体重约五十公斤。从皮肤及乳房的松弛状态来看,死者的年龄应在三十至四十岁之间。尸体未见明显的腐败迹象,所以案发距离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二十四小时。死者的头部和双手缺失,这是凶手戕害尸体所致,并不是死亡原因。死者应该是窒息死亡,说得更直接一点吧:她和高永祥一样,先是被人勒死,然后又被利器割掉了头颅和双手。”
罗飞追问:“具体说说,怎么知道是勒死的?”
“和高永祥一样,死者的身体上并没有抵抗伤。而在死者的腿脚附近,这里,”梁音伸出一根手指在照片上点了点,“你们看,这一片的杂草呈倒伏状态,并且有反复摩擦的痕迹。我相信这些特征正是死者被人勒住脖子,双腿在草地上蹬踹挣扎时留下的。”
陈嘉鑫竖起拇指夸赞道:“你的分析和尸检结果完全吻合。”
梁音昂起头,露出一个骄傲的笑容。
罗飞好像还没听过瘾,继续向梁音发问:“如果要破案的话,你会给出什么建议呢?”
梁音道:“从照片来看,案发现场环境复杂,能找到的直接线索恐怕不多,所以得从外部信息入手,要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尤其是案发前夕她曾和哪些人来往。”
“思路是对的。只可惜——”罗飞遗憾地把手一摊,“警方根本不知道死者的身份,所以没办法查到她的社会关系。”
“什么?”梁音颇为意外,“到现在也没查出死者的身份?”
“是啊。像这种发生在荒郊野外的无名尸案,确定死者身份本身就是最关键也最困难的工作。这具尸体被人割掉了头颅和双手,身边也没有任何遗物,真是不太好查。另外你注意没有?死者的衣服被扒光了,但尸体上并没有性侵害的痕迹。”罗飞一边说,一边用目光与梁音交流着。
“这样看来,凶手就是想刻意隐藏死者的身份呢……”梁音若有所悟,她抬手在脑壳上拍了拍,“刚刚我的思路好像有些乱了。”
“你觉得这起案件和高永祥一案很像,潜意识里已经把两起案件联系在一起了。在高永祥一案中,凶手并没有隐藏死者身份的目的,所以在这起案件中,你也忽视了这种可能性,默认死者的身份会很容易确定,对吗?”
“是的,我太先入为主了。”梁音瘪着嘴,表情略显沮丧。
“这也不能怪你,这两起案子确实太像了。”陈嘉鑫帮梁音打圆场,“你还不知道吧?这个女人的头颅和双手也是被锯子锯掉的,手法和眼前这案子一模一样。”
梁音的精神重又一振:“是吗?那这两起案子能不能并案啊?”她看着罗飞,期待对方的判断。
罗飞也没有把话说死,只道:“至少可以深入比对一下。其实这样的案子并不多见,我觉得是同一个凶手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
“对。”梁音立刻表示赞同,“省城那案子的详细案卷呢?快拿出来,我们好好研究研究。”
罗飞和陈嘉鑫却沉默着,没有搭梁音的话茬,他们的表情似乎有些尴尬。梁音不明所以,便用胳膊肘拱拱陈嘉鑫,问道:“怎么啦?”
陈嘉鑫苦笑道:“省城那边不肯放案卷……这张照片还是我托朋友偷偷复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