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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法医手记之破窗_分节阅读_第19节
小说作者:刘真   内容大小:151 KB  下载:女法医手记之破窗txt下载   上传时间:2016-07-09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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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成说:“我们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也花了大力气寻找,而且根据赵天祥的家人和同事提供的线索,确实找到了两段他出行的视频。一段是他在遇害前半个月,开车从外面返回法院的路上,后面的车辆较多,影像又不清晰,很难说哪辆车有跟踪的嫌疑。另外一段是在商业街上,他和徐娇娇在一起,就是那个贺海涛案原告的女儿,看样子两人是在购物。刚巧那天是雾霾天,街上的行人戴口罩和眼镜的比较多,从外表看不出谁更可疑。这两段视频都有备份,你们可以带走一份。”

  沈恕叹了口气,略感失望地说:“这两起案子虽然发生在异地,但共同点非常多,符合并案侦查的条件。楚原市的案子还在热案期,有些疑点尚待侦查,我希望把案子拿回楚原去办,但以后需要鹤翔警方配合的地方还很多,不知道你们的意见怎样?”

  王大成咧嘴轻轻笑了笑,表情不大自然地说:“于公,我们应该争一争,把案子留在鹤翔,毕竟第一起案子发生在我们这里,没有个圆满的交待实在说不过去。于私,我们确实想把这案子推出去,一来侦查员们到贺海涛家走访后士气受到打击,二来案子搁了这么长时间,很难再拓展新思路,只能寄希望于你们能够有所突破。”

  7

  2014年6月29日。

  鹤翔市中级人民法院。

  和王大成交接后,沈恕并没有立即返回楚原,而是在第二天上午去了趟鹤翔市中级人民法院——赵天祥以前工作的地方。

  鹤翔市中院的办公室主任蒋万里出面接待了沈恕,他的态度明显有些冷淡,似乎并不欢迎异地警方登门造访。

  沈恕向他说明楚原与鹤翔的两起案件已经并案侦查,希望得到鹤翔法院的配合,争取早日破案,为死者申冤。蒋万里的话有些不中听,言下之意是责怪警方办案不力、能力不够、动力也不足,赵天祥遇害近一年还未能破案,令法院同僚心寒。

  沈恕装作没听见,说:“据你了解,贺海涛案宣判后,法院方面或者赵天祥本人是否接到过可疑的电话或信件,比如人身威胁、辱骂、恐吓之类的?”

  蒋万里的眉毛竖了起来,厉声地说:“你们办案的导向就有问题,这样下去,只能和事实真相背道而驰,越走越远。你和王大成都揪着贺海涛案不放,是什么意思?贺海涛案在办案程序和适用法律方面都没有一点问题,深得民心,怎么可能有辱骂和恐吓电话?有几个刁民和无良媒体借机造谣生事,是掀不起什么浪头的。你作为公职人员,要站稳立场,不要被别有用心之徒利用。”

  沈恕被他劈头盖脸地呵斥,虽然没往心里去,却有些可惜自己的时间,现在是侦办割舌案的关键时候,却白白在鹤翔法院浪费了半天,十分不值。如果他事先就知道蒋万里是赵天祥的姐夫,而主管内务的副院长赵国栋是赵天祥的堂兄,尤论他和鹤翔法院怎样接洽,都绕不过这两个人,那么他也不会主动上门来讨这个闲气。他扭头看着办公室墙上挂着的白底红字的法官誓词:“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官,我宣誓: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宪法和法律,忠实履行法官职责,恪守法官职业道德,遵守法官行为规范,公正司法,廉洁司法,为民司法,为维护社会公平正义而奋斗!”

  字是用毛笔写的,行书,落款是鹤翔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陆实。平心而论,字的间架结构、行笔和线条都很见功力,算得上是一幅不错的艺术作品。可惜字体稍显死板,缺少一份率意表情,间或有笔画写到格子之外,却又显刻意,似乎作者有些管不住自己。

  蒋万里见沈恕态度好,并不顶撞他,气愤稍平了一些,措辞也婉转起来说:“你们办案的迫切心情是好的,但是要注意导向,更不能好大喜功。只要能早日抓获凶手,鹤翔法院一定会全力配合。”蒋万里比沈恕大不了几岁,两人行政级别相当,但异省供职,没有什么瓜葛,更没有上下级关系,蒋万里说起话来却一口官腔,满是训诫的语气。

  沈恕只好起身告辞。他午饭都没吃,便径直驱车赶回了楚原市刑警支队。

  8

  2014年6月29日。黄昏。

  楚原市刑警支队。

  沈恕坐在靠近窗户的办公桌前,天色渐渐暗下来,房间里却没有开灯。他透过窗户极目远望,似乎在欣赏如火般热情红艳的晚霞,又似乎神游物外。

  二亮坐在他对面,右手指头间夹着半截香烟,缕缕轻烟弥漫开来,让房间里充盈着沉重的气氛。

  两人就这样静坐了近半个小时,谁也没说一句话。从鹤翔归来,案情的性质就升级了,从孤立的谋杀案变成了跨省连环杀人案,更加复杂、纷乱、恶性和凶残,而仅有的破案线索又被切断,下一步该如何走,谁也提不出更好的思路。

  直到二亮饥肠辘辘的肚子开始“咕咕”地抗议时,沈恕才回过神来,收回远眺的目光,说:“一起去吃口饭吧,这么饿着也不是办法,肠胃直接影响大脑的发挥。”

  二亮掐灭烟头,转身取来两个盒饭,放一盒在沈恕面前说:“淑心送来的,都快放凉了,吃吧。”

  两人捧着盒饭,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沈恕饭量小,吃几口就饱了,放下筷子,边擦嘴边说:“二亮,我这么想,咱们去了一趟鹤翔,收获不大,却也不是一点没有,这两起案子还是要结合在一起考虑。第一,凶手的作案时间都在夏季,我想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人们在夏季穿的衣服少,电棍更好发挥作用。这说明凶手很依赖电棍,对其他攻击手段没有信心,他(她)的手段虽然残忍,体力却有限。那么,凶手可能是中老年人,也不排除是女人。第二,两名死者是什么关系?他们一个在楚原,一个在鹤翔;一个是老师,一个是法官。没有亲戚关系,也不是同学。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两人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却为什么会相继成为凶手作案的目标呢?凶手处心积虑,显然不是随机作案,因此找到两名被害人之间的内在联系,将是本案的重要突破口。第三,凶手已经在两地做了两起案子,不能完全排除他(她)在其他地区还犯有同类案件,更要提防他(她)继续作案,目前刚进入夏季,人们普遍衣衫单薄,凶手的这种先用电棍攻击受害人然后割舌的作案模式几乎百发百中,防不胜防,所以我们必须加强夜间巡逻力量。第四,继续追查电棍的销售和购买记录,当然,目前电棍市场非常混乱,购买人无需任何身份证明,追查工作的困难很大,但是我们不能放过这条线索。第五,凶手去年在鹤翔犯案,今年在楚原作案,两起案子都需要较长的时间去准备,尤其是摸清被害人的行动规律和出行特点,这绝不是一两天内就能完成的,那么我们是否能够得出这样的结论,凶手去年夏天在鹤翔居住,今年则迁居楚原。第六,”沈恕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二亮觉察出他的异样,抬起眼睛看看他,沈恕自我解嘲地笑笑,说,“佛经里说阴间有十八层地狱,第一层就是拔舌地狱。世人但凡有挑拨离间、说谎骗人、诬陷诽谤,死后就会堕入拔舌地狱,据说在地狱里拔舌小鬼会掰开来人的嘴,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这个描述倒是和凶手的杀人手段有些相似。”

  二亮明白沈恕的意思,说:“奇案不能用常情推测,根据我们的破案经验,近年来凶杀案的犯罪动机越来越多样化,基于宗教信仰的偏执而实施行刑式杀戮的案子并不罕见。所以,你的判断是两名被害人有可能祸从口出,生前说了不该说的话,所以才遭受割舌的刑罚,有堕入拔舌地狱的意思。”

  沈恕点点头说:“大概就是这样,如果仅仅按照仇杀的方向侦破,就无法解释凶手为何采用如此极端、麻烦又低效的杀人手段。从惩罚、行刑的角度却更能解释得通。”

  9

  2014年7月12日。狂风暴雨。

  楚原市刑警支队。

  距案发已经过去半个月时间,警队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不厌其烦、不辞劳苦地追查每一条线索,排查每一个嫌疑人,过滤每一帧疑似视频,但案情却没有丝毫进展。

  侦查员们都产生了强烈的挫折感,除去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劳外,鹤翔警方的无奈和无助现在也都转移到了沈恕他们身上。

  也许是凶手正走时运,连天气都帮助他(她)。从年初到现在,楚原多是雾霾天气,出行时戴帽子、眼镜、口罩的市民越来越多,更有甚者戴着防毒面具出门。而警方耗费心力地找到两段李韬光出行的监控录像,试图从路人中查寻形迹可疑、有跟踪嫌疑的身影,却徒劳无功。大多数路人都把面孔遮挡得严严实实,看上去鬼鬼祟祟的,而且雾霾严重影响录像效果,图像模糊不清,要分辨哪个人有跟踪李韬光的嫌疑,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两个死者之间丝毫扯不上关系。警方遍访两名被害人的家人和同事,甚至曾经和他们有过短暂暧昧关系的女性都被侦查员们翻出来,无一遗漏,最终证实两名被害人从未有过任何联系,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而追查电棍的购买记录更如同大海捞针,费力不讨好。店铺中、网络上甚至夜市的地摊上,都能轻而易举地买到“物美价廉”的高压电棍,只要给够钱,无需出示任何身份证明。有些电棍的瞬间电压达几千万伏,可以让被击中者马上倒地、抽搐、昏迷,彻底失去抵抗能力。

  预防犯罪的措施越来越先进、有效、周密,但犯罪手段也越来越多样、便捷、隐蔽。究竟是魔高一尺,还是道高一丈?

  10

  2014年7月13日。晴。骄阳似火。

  楚原市刑警支队。

  早晨八点多钟,楚原三中校长楚光耀就给沈恕打来电话,神秘兮兮地说:“穆超群早晨一到学校就指着老郝的鼻子骂,还差点儿动起手来,把老郝唬得愣眉愣眼的。这个穆超群自从你们上次调查他以后就一直表现不正常,脾气暴躁得很,学校里的人从上到下都被他骂遍了。”听楚光耀的意思是想借警方之手给穆超群吃点苦头。穆超群仗着背后有靠山,对楚光耀一向不怎么恭敬,楚光耀早就看他不顺眼,但凭一己之力却又收拾不了他,只好暗中寻找机会。

  警方一度曾将穆超群划为调查对象,后来因一陪酒女的供词排除了他的嫌疑。不过楚光耀在第一次和警方见面时就有指证穆超群的意思,后来一直坚持己见。他是被害人生前的顶头上司,警方还是要重视他的意见。

  沈恕就说:“他因为什么事和老郝吵起来?”

  楚光耀说:“我问过了,老郝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就无缘无故地被臭骂了一顿,还不是穆超群看他好欺负就拿他出气,这人横行霸道惯了,马上就要结婚了还不积点德。”

  沈恕说:“穆超群快结婚了?他未婚妻可能还蒙在鼓里,不知道他找陪酒女的事情。谁嫁给他,怕是以后少不了吃苦头。”

  楚光耀说:“这事轮不到咱们操心,人各有命。”

  沈恕又追问了一句:“穆超群去年七八月间到过鹤翔没有?”楚光耀想了一会儿说:“到过,去年暑假期间有个七省一市的初中教育研讨会在鹤翔举行,穆超群代表楚原三中去的,连开会带游玩,足足耍了二十几天。”

  沈恕沉默了十几秒钟,似乎对楚光耀的回答颇感意外,直到对方在电话那头“喂、喂”地连声招呼,他才说:“我有些新情况要向你了解,这就赶到楚原三中去,麻烦你在办公室等我。”

  放下电话,沈恕又给二亮的办公室打电话,接线的警员说他出门办案子去了。沈恕就把冯可欣叫来,让他跑一趟“地下情”酒吧,找一位名叫钗头凤的陪酒女,重新向她了解6月25号晚上她陪伴穆超群的详情,越详细越好。

  沈恕特别交代道:“这个陪酒女和我们打过一次交道,不过她上次可能有所隐瞒,你要好好做她的工作,说清楚即使她有卖淫行为也要向我们如实交代,刑警队管不到她这一块,而且只要她配合警方工作,就算有立功表现。让她认真回忆,那天晚上她几点钟开始和穆超群在一起、都做了什么、中间有没有分开过,或者她有没有在某个时间段因喝醉酒或入睡而暂时失去意识。她的口供对我们很重要,你这就去吧。”

  给冯可欣派完任务,沈恕就带着一名实习警员出了门,驱车直奔楚原三中。

  11

  一小时后。

  楚原三中。

  沈恕向楚光耀要了一份去年夏天在鹤翔举办的教育研讨会的日程表,仔细研读。

  那次会议为期一周,从6月29号到7月5号。而财务室的报销记录显示,穆超群在6月20号就到了鹤翔,直到7月15号才返回楚原。对此,楚光耀这样解释道:“那次会议既是研讨会,又带些福利性质,有各省教育厅出钱奖励优秀教师的意思,会前会后都安排些旅游观光、温泉疗养的活动,每年都搞一次,每个省市给五个名额。楚原三中每年固定有一个名额,我木人去过,李韬光也去过,去年就由穆超群代表我校参加。”

  赵天祥的遇害日期是7月3号,与穆超群的行程高度吻合。

  沈恕后来说,他那一刻对自己的现场分析能力、逻辑推理能力、犯罪心理画像能力都产生了怀疑。他在案件伊始,就忽视了楚光耀的明显暗示,放弃了对穆超群的调查。这其中固然有陪酒女证词的作用,更主要的原因在于沈恕根据本案的犯罪特点而勾勒出的凶手轮廓与穆超群截然不同,身高、体重、个性、手段,无一吻合。但目前所掌握的线索却让穆超群浮出水面,他有作案时间和动机,虽然暂时还不清楚他和赵天祥的关系,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他们在三十几年的人生历程中从未有过交集。

  沈恕用手指按按太阳穴,以缓解像有人用小锤子在颅内敲击似的剧烈头痛,他说:“我要查看穆超群的档案。”

  这是一本厚厚的档案,详细记录着穆超群从小学一直到现在的每一步履历。记录得很干净,也很漂亮,他出生于世家,从他祖父那辈起就在教育界为官,其父兄均为省内教育界举足轻重的人物。穆超群从小学起就顶着荣誉的光环,多年来获取的优秀学生、三好学生、优秀教育工作者、省级劳动模范等称号难以计数,当然,眼下作为楚原三中这所省级重点中学副校长的唯一候选人,他即将在档案中添上更加精彩的一笔。

  看到这份毫无瑕疵的档案,很难让人把它和那个倨傲、暴戾、放纵的男人联系在一起,不过比这更讽刺十倍的事情沈恕也屡见不鲜,他没有能力去阻止或改变什么。沈恕关心的是档案中记载的穆超群的大学经历:2003年至2007年,就读于鹤翔市师范大学中文系。

  沈恕拨通王大成的电话,请他把赵天祥的履历传真过来,越快越好,越详细越好。

  离开楚光耀的办公室,沈恕径直走向收发室。老郝正板着脸坐在窗口旁,直勾勾地盯着大门,那份认真的神气,似乎连一只苍蝇都休想从他眼皮底下溜过去。沈恕第一次看到老郝,见他头发花白,动作呆滞,以为他很老,其实他并不老,也就四十多岁。

  沈恕向他打个招呼,简单地自我介绍,然后问起穆超群和他吵架的原因和经过。

  老郝想了半天,说:“也没什么具体原因,穆超群在学校里横行霸道,连校长都不放在眼里,骂我一顿还不是小菜一碟。我这个工作就是让人呼来喝去的,每天都被吆喝几声,习惯了,没事。”老郝看似木讷,其实说话条理清楚,头脑并不糊涂。

  沈恕和他聊了几句,见他对警方似乎有些抵触,说话藏藏掖掖,没有什么实在的东西,就给他留张名片后返回了警队。

  12

  五小时后。黄昏。

  楚原市刑警支队。

  “钗头凤不见了。”冯可欣回来报告,“地下情酒吧的人说她一个星期前就辞工不做了,连她最好的姐妹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拿着她的照片,几乎走遍了楚原市大大小小的酒吧和夜总会,也没找到她的行踪,不排除她已经离开楚原。她留在酒吧的身份证明是伪造的,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和家庭住址。她说话有四川口音,她有时说自己是成都人,有时说是广元人,很难查找。”

  这个结果让沈恕愈加失望,钗头凤是在命案当晚知道穆超群行踪的最重要证人,她的消失,使得穆超群的嫌疑更加难以排除。可以预见对穆超群的调查将是一件棘手的事情,绝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如果警方花费大量时间在穆超群身上,结果又徒劳无功,只会耽误破案进程,更无法阻止有可能发生的今夏第二桩割舌命案。

  冯可欣刚离开沈恕的办公室,内勤就把鹤翔警方的传真送进来,是赵天祥的履历。沈恕从前到后仔细浏览,赵天祥的大学经历引起他的注意——2001年至2005年,就读于鹤翔师范大学中文系——他是穆超群的师兄,而且两人的大学生活有两年重叠,彼此认识的可能性很大。

  穆超群和两名被害人都有关系,而且有作案的时间和动机,有必要和他进行正面接触。沈恕在桌前静坐了几分钟,在脑海里把案情梳理了一遍,他随即按下座机对话键通知冯可欣,立即传唤穆超群。

  侦查员们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都没有找到穆超群。他不接听电话。学校的同事和领导仅知道他已经请了假,两天后就要举行婚礼,对他的具体去向一无所知。甚至他的家人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当然,也许是有人故意隐瞒。有些时候,傲慢和蛮横等品质是可以遗传并在亲人之间相互传染的。

  当时如果侦查员们知道,穆超群在举办婚礼的前两天竟然泡在风月场所和妓女们鬼混,一定会气得咬牙切齿。

  13

  2014年7月16日。小雨。

  楚原市富丽华酒店。

  侦查员们只好到穆超群的婚礼上来找他。可能有人会抱怨警方缺少人情味,连别人的大喜日子都不放过。可这只能说是办案需要。目前没有证据证明穆超群涉嫌犯罪,警方不能依法对他上刑侦手段,可是通过正常途径又找不到人,所以才被迫到他的婚礼上来。作为新郎,他总不能缺席。

  据二亮后来说,他进到婚礼现场,就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一边抽烟喝茶,一边盯着新郎新娘的动静。他身穿便服,一句话不说,来来往往的宾客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等到新娘出场时,他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确认是穆超群的原配许倩,才放了心,庆幸穆超群没有临阵“换妻”。

  我说他这话说得缺德,拿人家的终身大事开玩笑。一向不搞人身攻击的沈恕居然也帮二亮说话:“我在婚礼进行到一半时才进去,和二亮的心思差不多,就担心新娘出来后不是我们见过的许倩,这案子就更让人难以捉摸了。”能让沈恕说出这样促狭的话来,可见穆超群给人留下的印象多么不堪。

  婚礼现场豪华、热闹、隆重。富丽华大酒店是楚原市数一数二的五星级酒店,地面铺着华丽光洁的进口大理石,墙壁用榉木和真皮装饰,华丽的水晶吊灯从顶棚垂下来,玲珑剔透,雍容华贵。婚礼来宾约五百人,既有两位新人的亲属和同事,也有穆家的世交、楚原市的达官显贵。

  沈恕和二亮耐着性子等待婚礼仪式结束。穆超群今天打扮得格外精神,穿一身笔挺的白色燕尾服,白衬衣领子上系了个粉红色领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乌黑油亮,脸上还擦了粉,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婚礼主持人照例是妙语如珠,或插科打诨,或催泪煽情,把现场气氛烘托得很热烈。作为一对时尚的新人,一段带有西方文化色彩的婚礼誓词是必不可少的——

  新郎:“在上帝以及今天来到这里的众位见证人面前,穆超群愿意娶许倩作为我的妻子。从今时直到永远,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将永远爱着你、珍惜你、对你忠实,直到永远。”

  新娘:“许倩愿意嫁你穆超群作为我的丈夫。我内心知道,你将成为我终生的朋友、伴侣、唯一的爱。在这特别的日子里,在上帝面前,我将我的承诺给你,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将永远在你身旁做你的妻子。我承诺,我将毫无保留地爱你、尊敬你、疼惜你,直到永远。”

  他们如此真诚、郑重地说着天长地久的誓言,现场的人都被他们深深地感动了,掌声持久而热烈。沈恕说,他当时远远地看着穆超群“一往情深”的脸,生疏得仿佛从未曾见过一样,那感人至深的婚礼誓言从他嘴里说出来,像是个笑话,又像是个绝妙的讽刺。忽然,有一个念头在沈恕的心里蓦地浮现,让他非常不安,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了,可是那念头模模糊糊,随着眼前的红男绿女、衣香鬓影在左摇右晃,他无论如何也捕捉不住。

  婚礼仪式结束,接下来是新人敬酒的程序,穆超群和许倩分别走进一间包房换衣服。沈恕和二亮敲开穆超群所在的房间,一个斜叼着香烟的彪形大汉从里面把门推开一条缝,横眉立目地问:“干什么?”二亮早就等得心烦气躁,出示警官证后强行推开门挤进去,把那大汉推了个趔趄。二亮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对正在换衣服的穆超群说:“穆老师大喜,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你。”沈恕跟着进来,和颜悦色地把那个愤愤不平的大汉请了出去,然后把门关好。

  穆超群认识二人,虽对他们的突然出现感到惊诧,却并不惊慌,依然是一贯的傲慢态度,说:“你们干什么来了?有人请你们吗?今天是我结婚的好日子,不管你们想调查什么,就不能注意点工作方法?”那口气,就像是蛮横的上级在训斥下属。

  “我们找你两天了,按照程序,现在就可以把你带回警队审查。”沈恕取出传讯证在穆超群眼前晃了晃说,“正是出于人性化考虑,我们就在这里问你几个问题,你好好配合,不要惊动别人。”

  穆超群斜眼瞅瞅传讯证,撇撇嘴,露出不屑的表情,不过语气还是明显软下来,说:“有问题快问,别让外面等急了。”

  沈恕收回传讯证,开门见山地说:“你认识赵天祥?”

  穆超群微微一愣,说:“鹤翔法院的赵天祥?我们是大学校友,他比我高两届,上学时经常打交道。他去年断了个案子,闹出挺大动静。”

  沈恕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说:“赵天祥死了。”

  穆超群一惊,倒不像是装出来的:“死了?他怎么死的?”

  沈恕说:“是被害身亡的,你们上大学时常打交道,怎么连他的死讯都不知道?”

  穆超群说:“我和他关系不好,他在大学里是文学社社长,他退下来时我想竞选社长,他没有支持我,那以后我们就不联系了。他怎么被害的?是不是和贺海涛的那起案子有关?他这人办事不地道,被人灭了也不稀奇。”穆超群倒坦诚,并未掩饰他和赵天样的宿怨,不过也不能排除他避重就轻,转移警方视线。

  沈恕说:“去年七月初你在鹤翔开会,3号那天晚上你在做什么?”穆超群侧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略显暴躁地说:“你们怀疑我和赵天祥的死有关?李韬光死了你们就调查我,赵天祥死了你们还来调查我,我是杀人狂怎么着?去年七月份的事,我怎么能想得起来?你倒是说说去年7月3号晚上你在干什么?”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有人在催促道:“你换好衣服没有?客人们都在等着呢。”

  沈恕见穆超群的态度依旧强硬,不肯配合,就说:“警方并不是特别针对你,案子既然发生了,按照程序,每个和死者有关系的人都要被调查,配合警方工作也是每个公民的义务。”

  门外的敲门声又响起来,穆超群没好气地骂道:“敲他妈的什么?没换完衣服呢。”他这么一吼,门外立刻安静了下来。

  穆超群也不是一味蛮横,他审时度势,看起来今天在两个绵里藏针的警察面前如果不合作,恐怕应付不过去,搞不好婚礼也会弄砸,就放低声音哀求说:“现在我一脑袋糨糊,你们就放我一马,让我把婚礼办完,我回去好好想想,明天上午主动到刑警队去,但凡想得起来的,一定都如实告诉你们,现在逼我也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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