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杨子有些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地说:“认……识,他经常来金龙社区,今天晚上还来过,才……出去不久。”
沈恕问了好一会儿才弄清楚,楚原市主管科教文卫的副市长蒋和就住在金龙社区,他的儿子蒋晓峰是李韬光班上的学生,而李韬光每周有两天晚上会雷打不动地登门给蒋晓峰补课,已经坚持了一年多,金龙社区的夜班保安都认识他。
侦查员调出了金龙社区保安室的监控录像,正如大杨子所说,李韬光在黄昏六点二十五分走进金龙社区大门,并向大杨子挥了挥手。八点三十三分,李韬光从大门走出来,没有和大杨子打招呼。
按时间推算,案发经过就比较明朗了。李韬光自驾车来金龙社区给蒋晓峰补课,而社区不允许外来车辆进入,大门前又没有停车的空地,李韬光只好把车停在马路对面的棚户区。他在补课后回去取车时遇害。
二亮犹豫着请示沈恕说:“时间还不晚,要不要到蒋和家里了解一下情况?”
沈恕下意识地看看手表,说:“不要直接登门,我给局长打个电话,让他先和蒋和沟通一下。”又转过头对我说:“把尸体运回解剖室,连夜工作,查明死亡原因。”
2
案发五小时后。
法医解剖室。
尸检后确认李韬光的死因为急性失血性休克。
尸身从头到脚都没有其他外伤,也没有中毒迹象。我反复检视,仅在尸体腰部左下方发现两个淡淡的黑点。凶手是怎样使被害人瞬间失去反抗能力并从容地割去他的舌头的呢?
这时警方已经几经辗转地与副市长蒋和家联系上了。蒋和为人谨慎,乍听到李韬光出了命案,震惊之余,说话惜字如金,滴水不漏。他说李韬光是孩子的家庭教师,每周领取固定的报酬,双方是清清楚楚的雇佣关系,此外没有任何私人交往,对李韬光的社会关系更是一无所知。
鉴于蒋和的特殊身份,警方无法深究。当然,侦查员们也不会糊涂到真的相信李韬光开着几十万元的豪车,不辞辛苦地去赚几个家教钱。
沈恕从外面回来时我已经完成尸检,正在打印尸检报告。他等不及,问:“死因确定了没有?”
我说:“是被割掉舌头后引起的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尸体后腰部有两个黑点,是使被害人瞬间失去抵抗能力的攻击性伤痕。”
沈恕皱了皱眉说:“是电棍造成的?”
有经验的民警一听到被害人的伤痕,就猜到是电棍击打所致。其实沈恕对社会上电棍泛滥的问题早就忧心忡忡,几次向上级领导和省市人大反映,希望能够立法或者颁布行政法规以限制或禁止个人持有电棍,却一直未得到回应。有些在市场上流通的电棍能产生千万伏的瞬间高压,击打到人体时,可能导致被害人抽搐、昏厥、失去行动能力,甚至造成永久性伤害。电棍的杀伤力超过管制性刀具,成为社会治安的严重隐患。
尸体腰部的两个黑点正是高压电棍造成的电击痕迹。我分析凶手的作案过程,说道:“凶手事先隐藏在棚户区的黑暗角落里,等被害人走近时,凶手从背后突然用电棍袭击被害人的腰部,被害人瞬间被高压击倒,失去抵抗能力,这时凶手取出随身携带的舌钳……”
“舌钳?”沈恕打断我说。
“是的,舌钳。”我向他比画着舌钳的形状说,“我判断凶手使用了舌钳,是因为死者的舌头被齐根割掉,而且创口非常平整,说明凶手在割舌的过程中并未遇到障碍,一刀割断,工具非常趁手。也可以认为,凶手是有备而来,作案目的就是割断被害人的舌头。命案现场并未发现断舌,凶手很可能把它随身带走了。”
沈恕哑然。这匪夷所思的案件让他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3
2014年6月26日。案发后第二天。暴雨。
楚原市三中。
早晨七点半,破案心切的二亮就带人赶到楚原三中,准备向死者生前的同事了解其个人情况。三中的看门人是个犟脾气,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进去。二亮也是一头顺毛驴,跟看门人较着劲,非要进去不可。
看门人老郝个子不高,头发花白,实际年龄四十多,看上去却像五十几岁。他为人刻板教条,说学校负责的领导要七点五十分以后才陆续到校,即使现在放二亮他们进去也找不到人。
二亮一宿没休息,加上办案压力大,压不住火气,就和老郝吵了起来。双方没争执几句,一辆崭新的进口越野车停在值班室门前,一名中年男子摇下车窗探出头来说:“老郝,才上班就和人吵架?”
老郝正在气头上,说话声音响得像擂鼓:“学校有学校的规矩,公安到了这一亩三分地也得遵守。如果人人都要特权,还要我这个门卫干什么?”听那意思,他把看大门当成了一项神圣的使命。
中年男子是楚原三中校长楚光耀,早早谢顶,脑袋在朝阳的辉映下闪闪发亮;大腹便便,身上的名牌西服紧紧地撑着,似乎随时有涨裂的危险。他跳下车,热情地和二亮握手:“公安同志辛苦了,李老师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很遗憾,很悲痛,咱们到我办公室里去说。”又压低声音说,“您别跟老郝一般见识,这老头以前也是三中的老师,生病后脑子坏掉了,回老家休养了一段时间,半年前才转做门卫,我们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事情不大,都由着他。”
二亮进了楚光耀的办公室,见这位校长的办公室装修得豪华阔气,从顶灯到地角线、门把手都非常讲究,一望而知价值不菲。后来他对我说,这位全省闻名的校长有商人和官员的气派,就是没有学者气质。
据楚光耀介绍,李韬光年轻有为,教学能力强,是青年教师中的后起之秀,学校党组织已经把他列为副校长的候选人,如果不出意外,三个月内就会提拔。李韬光很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学校里从校长到看门的老郝都和他关系不错,没有什么仇人。他给副市长蒋和的孩子做家教的事没有几个人知道,不过蒋和是向楚光耀打过招呼的,请他对李韬光多加关照。
二亮说:“李韬光升任副校长,有没有竞争对手?”
楚光耀迟疑了一下,说:“咱们关起门来说话,别传到社会上去。语文组组长穆超群也有意叫副校长,他是市教育局穆副局长的亲弟弟。穆超群的综合素质比李韬光差一些,而且穆副局长又是蒋副市长的下属,校委会的意思是先提拔李韬光,下次有机会再考虑穆超群。我听到反馈说穆超群有点想不通,私下里还表达过不满的情绪。”
二亮了解楚光耀这类官僚的作风,一向是有话留三分,既然他能主动说出这件事,说明穆超群绝不是仅仅“私下表达不满情绪”这么简单,很可能早就闹得沸沸扬扬,校方已捂不住盖子了。
果然,在对其他教师的走访中,证实了二亮的分析。穆超群为人蛮横,对副校长职位志在必得,几次和李韬光当面闹翻,学校里的老师都知道这件事。
穆超群刚满三十岁,中等身材,脸盘很大,肤色暗红,脸上布满一条条横肉,看上去很凶的样子。他对警方的调查非常反感,一副流氓腔地说:“李韬光他是咎由自取。”
二亮呵斥他闭嘴,问他昨晚七点到九点之间在哪里。穆超群大大咧咧地说:“和我女朋友在酒吧消遣。”二亮又询问了他女朋友的姓名和单位,以及他们所去酒吧的有关细节,说:“你多大?还没结婚?”
穆超群仰着脸:“三十,咋了?”
二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没咋,我还以为你儿子快上大学了呢。”
在调查中,许多教师对李韬光的看法和楚光耀所说的截然不同。他们认为李韬光的功利心太重,视学生的家庭背景而区别对待,在教学中不以人为本,而是片面追求排名和升学率。
具体来说,李韬光担任初二(3)班的班主任,这是一个重点班,集中了全校最优秀的资源,是楚原三中的一面旗帜。初二(3)班的旁听席位,明码标价每年五万元。这个班实施末位淘汰制,每年总成绩的最后三名会被转到普通班去。班上有几名权贵子弟,不仅学成绩不佳,而且在纪律、道德、才艺方面都远远落后于其他同学。但作为班主任的李韬光,却在打分时严重偏向几名权贵子弟,让其他学生做替罪羊。这引起了那几个学生家长的强烈不满,一直到目前还在申诉。这对楚原三中的声誉造成了很坏的影响,但是李韬光走通了上层路线,得到了楚光耀和权贵子弟的家长们的支持,不仅毫发无损,而且在学校里越来越走红。
二亮询问那几位上诉家长的姓名,表达不满的教师们担心惹祸上身,都不敢说。二亮赌咒发誓地说绝不把提供线索的教师名字泄露出去,才有人指点他去教务处拿名单,说那几个家长的名字已经在学校备案了。
在学校调查走访完毕后,已近中午,二亮走出学校大门时,注意到墙上镌刻的楚原市教师誓词:“国家命运所系,民族命运所托。我志愿做一名人民教师,严谨教学,启智求真;有教无类,关爱学生;不求荣华,不厌琐碎;铸造师魂,修缮师德;为人师表,身正为范。
那些字均是正楷镌写,白底红字,非常醒目。二亮边阅读边摇头。刚和他争吵过的看门人老郝坐在收发室里,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4
2014年6月27日。案发后第三天。晴。
楚原市刑警支队。
黄昏时分,出外走访的侦查员们陆续返回警队,向沈恕汇报侦查结果。
因楚原三中的不公正对待而一直上诉的几位学生家长早就被有关部门监控,行动受到限制,在李韬光遇害的时间段里,他们都待在家里,有其家人和监控人员的双重证明。
而穆超群的女友许倩的证词却和他自己的说法大相径庭。许倩也是一名老师,在铁东区建设大路小学工作,二十五岁,长得很漂亮,性格开朗活泼。据许倩说,她和穆超群的确约好在6月25口的晚上去“真爱”酒吧,可是下班前接到穆超群的电话,说他晚上在学校加班,许倩就和同事马晓枫去逛街了。马晓枫证实了许倩的说法。
这使得穆超群的嫌疑增加。二亮点燃一支烟,把打火机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鼻孔里喷出两股浓烟,好像电视里的武林高手。他愤愤地说:“这家伙看模样就不是好东西,才三十岁,看着像大学生他爹似的。”
沈恕被他逗笑了,说:“不能因为别人外表老相就断定他不是好东西,不过他明目张胆地撒谎,我们便要查个水落石出,不管他是不是凶手,都要让他吃些苦头。”
截至门前,这桩割舌奇案仍然是一团乱麻,警方对凶手一无所知。我们唯一可以推测到的是凶手的作案动机很可能是仇杀,当然,也不完全排除其他可能件。此外,凶手是男是女、高矮胖瘦、经济条件、受教育程度……没有一点眉目。
穆超群是一个重要的追查对象。可是,他是真凶的可能性有多大?杀掉竞争副校长的对手,是一个很牵强的动机,而凶手在犯罪过程中表现出来的精心筹划和思虑缜密,又和穆超群的拙劣谎言相去甚远。所以,有经验的侦查员都对穆超群的犯罪可能性持保留态度。
5
2014年6月28日。案发后第四天。雷阵雨。
楚原市刑警支队。
穆超群的事很快就查清楚了。他在案发当晚的确是在泡吧,不过不是在“真爱”,而是在“地下情”酒吧,与一位绰号叫“钗头凤”的卖酒女在一起。侦查员找到钗头凤,取得她的证词,她还出示了两人在当晚的自拍相片。
穆超群洗清了作案嫌疑,不过他的人品在二亮的心目中彻底破产了。二亮发誓说他儿子将来哪怕辍学在家,也绝不会到穆超群的班上去读书。
正当侦查员们一筹莫展时,支队办公室收到一份重要的传真。
传真是邻省鹤翔市刑警支队发来的。传真里说,他们在媒体上了解到李韬光遇害案,与大约一年前发生在鹤翔市的一起谋杀案有许多相似之处,也许两起案件可以并案侦查。
传真的第二页是鹤翔市凶杀案的简要案情。赵某,男,生前系鹤翔市中级人民法院民庭副庭长,于2013年7月3日遇害,经法医鉴定,确认系被割掉苦头后导致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现场无遗留线索,此案迄今未破。
沈恕读过传真,立刻拨通了鹤翔警方的电话,简短沟通后,决定马上动身赶往鹤翔。
6
2014年6月28日。晚七时。
鹤翔市刑警支队。
鹤翔市距离楚原有两百多公里,沈恕和二亮等人一路开车疾驰,到达时天色已晚。
鹤翔市刑警支队长王大成是一条精壮大汉,胡子拉碴,细眼睛里好像隐藏着无穷无尽的阴谋诡计。他和沈恕并不陌生,这次一见面就又握手又拍肩,非常亲热。他坚持说邻省同行远道而来,一定要先去支队楼下小馆吃一碗鹤翔风味小吃羊肉手抓面,填饱肚子后再聊案子,沈恕拗不过他,只好客随主便。
可是,侦查员们哪里按捺得住,才吃了两口面,话题就转到割舌案上来。二亮才提起一句,王大成就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叹了口气,说:“这起案子可把我累惨了,刑警队到今天还在公检法系统里抬不起头来。”
王大成的这句话事出有因。鹤翔割舌案的被害人赵天祥,生前是鹤翔市中级人民法院民庭副庭长,高级法官。公检法系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牵涉本系统内人员的刑事案件,公安机关一定全力以赴,调动所有资源为案件服务。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维护公检法系统威严的需要。
可是,赵天祥遇害案却拖了近一年也没破,法院系统对公安局颇有微词,赵天祥的父亲在人大担任要职,几次通过权力部门施压,这让刑警队和公安局长都有些扛不住压力,日子过得寝食难安。
王大成说起这件案子来就满腹苦水,他继续说道:“我们动用了大量警力,排查了全市所有有前科的重点人口,对赵天祥生前审判过的犯人及其家属一个个过筛子,没有任何发现。凶手不仅手段残忍,而且十分狡猾,现场没留下一星半点的线索。不瞒你们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凶手是怎么制服被害人后从容地割下他舌头的。赵天祥全身上下除去少了条舌头,就没有其他外伤。而且吊诡的是,凶手还把他的舌头揣走了。你们那起案子的尸检结果怎么样?”
沈恕说死者腰部有两个不易察觉的黑点,系被电棍击至昏迷后,被人用舌钳拽出舌头,然后割舌致死。
王大成听得目瞪口呆,一拍大腿说:“赵天祥死后七十个小时才被人发现,尸体上出现尸斑,有轻度腐烂,法医按照经验寻找打击伤、勒颈伤、锐器伤甚至中毒迹象,压根儿没见到尸身上有黑点,就算有,也被尸斑遮盖住了。这困扰我快一年的谜团今天算是解开了。”
侦查员们快速吃完面,又回到支队办公室坐下,听王大成介绍案情。
赵天祥出身法律世家,其父辈兄弟三人、姐妹两人,均曾在法院系统任要职。他遇害时三十一岁,刚成家不久,有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他的尸体于一处无人居住、待拆迁的民宅内被发现,没人知道他到那里去做什么。后来警方在他的手机里发现他和一个卖淫女的网络聊天记录,相信他到废弃民宅的目的是招嫖。后经核实,卖淫女留下的信息均为伪造,警方怀疑是凶手伪装成卖淫女诱他外出。
凶手有一定的反侦查经验,作案现场被仔细清理过,所有痕迹均被破坏。被害人随身携带的财物俱在,排除抢劫杀人的可能。因凶手作案手段特别残忍,警方倾向于认为其作案动机为仇杀。
王大成边讲边摇头,可以想象这起案子带给他怎样强烈而持久的挫折感。
沈恕认真听完,点点头说:“赵天祥这个名字听起来很耳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去年年初鹤翔市有一起引起广泛争议的民事案子,就是一个名叫赵天祥的法官审判的。”
王大成尴尬地咧咧嘴,说:“没错,就是他,说起来那起民事案子的影响还真不小。”
二亮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说:“是不是捡到钱还给失主,反被失主索赔的那起官司?”
王大成说:“就是,鹤翔市也因为这件事出了名。”
沈恕他们讨论的这起官司,发生在2013年初春。鹤翔市民贺海涛夜间在路上行走时捡到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有三万五千元钱。据贺海涛自述,他在路口等了约十分钟,没有人来寻找,因天色已黑,他怕带着这么多钱不安全,就把钱带回家。第二天早上,他把钱送到派出所,请警察帮助寻找失主。当天下午,一个名叫徐美萍的五十多岁的女人来到派出所认领这笔钱,见到贺海涛后神情倨傲,并没有表示感谢。在清点数目后更是变了脸色,说纸袋里原本有五万元钱,现在只剩下三万五千元,缺少的部分一定是被贺海涛偷走了。
贺海涛有好心做好事,反被徐美萍冤枉偷钱,心里的火气压不住,加之徐美萍说话难听,两人就吵了起来。派出所调解不成,扛不住徐美萍口口声声指认贺海涛偷了钱,只好把贺海涛留置讯问。贺海涛自然不承认私自截留了一万五千元钱,派出所用尽手段也问不出口供,只好在二十四小时后把贺海涛释放。
贺海涛好事没做成反惹一身骚,又被派出所关了一天一夜,憋了一肚子火,回到家里就发了高烧,整整卧床三天才好转。谁知事情还没完,一个星期后他接到法院的信函,说徐美萍已将他告上法庭,索要“被贺海涛不当占有”的一万五千元钱,并要求他承担诉讼费及一万元精神赔偿。
贺海涛被这无中生有的一万五千元钱搞得焦头烂额,还惹上官司,但他始终相信清者自清,自己没拿不义之财,无论如何也赖不到他身上。
开庭审理这天,主审法官正是赵天祥。据贺海涛说,赵天祥在法庭上有明显的倾向性,给徐美萍大量的时间陈述,并加以引导,形成一个完整的、扭曲事实的故事。他对待贺海涛却疾言厉色,常中途打断他,不许他把话说完。即使这样,贺海涛仍不相信法院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判他败诉。
当判决结果出来时,贺海涛像听到晴空霹雳,几乎瘫倒在地上。赵天祥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刺痛了他的心:
一、贺海涛在捡到钱的当天,既未在路口等到失主出现,也未立刻送往派出所,而是拿回家去保存了一夜,有不当占有的企图。
二、贺海涛家境贫寒。他本人在一家工厂做技术工人,月工资只有三千多元,而他的妻子身体不好,需要常年吃药,家庭负担很重。所以他有不当占有的动机。
三、贺海涛未能提供任何证人证言,无法使法庭相信他还给原告的钱就是他捡到的数目。
基于以上三个理由,法庭宣判贺海涛败诉,返还徐美萍一万五千元,并承担诉讼费用。鉴于贺海涛家庭生活困难,基于人道主义考虑,对原告提出的精神赔偿数额减半。这样,贺海涛一共要赔偿徐美萍两万三千元。
这个判决对贺海涛一家是精神和物质上的双重打击。贺海涛的一位亲戚气不过,把事情的经过和法院的判决书披露给外省媒体。事件一经报道,立刻掀起轩然大波,愈传愈广,引起全国法律界人士和其他民众的大讨论。舆论一边倒地谴责赵天祥,认为其判决过于主观,有徇私枉法的嫌疑。更有知情人爆料,赵天祥和原告徐美萍的女儿徐娇娇是大学同窗,两人关系暧昧。
但不管舆论怎样谴责,当事人都不可能被唾沫淹死。赵天祥家族在鹤翔市树大根深,贺海涛却是社会底层的小人物,所涉及的又是标的只有几万元的小官司,无论如何都无法撼动赵天祥分毫。
有评论认为这个判决让社会道德倒退,让拾金不昧者蒙冤,让做好事者寒心。但也有所谓的专家学者跳出来为赵天祥鼓瑟吹笙,使得原本就模糊的真相愈发混沌不清。
说到这起官司,侦查员们都曾有所耳闻,待确认了主审法官赵天祥就是割舌案的被害人后,难免会让人把两件事联系起来,每个人都在脑海里画了个问号:赵天祥是否因贺海涛案而惹祸上身?
“赵天样遇害后,贺海涛也是被调查的嫌疑人之一?”沈恕替大家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王大成苦笑说:“错过谁也不能错过他,贺海涛是第一个被调查的。可是侦查员去他家里走访,不仅没问出什么来,临走时还撂下三百块钱。一家人太可怜了,那两万三千元的赔款给本来就不堪重负的贺海涛又加了一份重担。他打着两份工,没有休息日,早晨五点出门,晚上七点到家,还要照顾生病的妻子,吃过晚饭后要把第二天的饭菜做好。别说杀人,他连上厕所都没时间。这个老实人被生活压迫得已经不会恨了。侦查员们看了他的状况心酸,凑了三千块钱给他,他说什么也不敢收,是被那起官司吓怕了。侦查员们撂下钱就跑,回到队里气得直抹眼泪,说赵天祥这种人该死,犯不着为他的案子累死累活。当然,这是咱们关起门来讲,别把这话传出去。”
二亮重重地捶着座椅扶手,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沈恕还是没有表情,一副心硬如铁的模样,说:“有个问题你们考虑过没有?鹤翔和楚原的这两起案子,凶手的犯罪手段干净利落,犯罪对象明确,凶手作案前一定经过周密筹备,并曾经多次跟踪被害人以掌握其出行规律。那么,如果我们能够找到死者遇害前两个月在街头行走的监控录像,凶手有可能会和死者出现在同一视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