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寒风凛冽,满院子人看着一个老太太迎着风口吃鸡,情景别提多诡异了。
王二驴低声在我耳边说:“上她身的是黄大仙。”我正要说什么,王二驴摆摆手:“不要说话,继续看。”
风眼婆婆吃完了鸡腿,绕过神桌来到罗迪的身后,伸手盖住他的脑瓜顶,嘴里喃喃:“小东西,有什么委屈跟我说,别欺负这个哥哥了。”
说完之后,她没有再说话,侧着头似乎在听什么。
满院子的人大气不敢喘,此时此景真就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人在对她说话。
众人被此刻的气氛吓得不轻。
风眼婆婆对着空气又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委屈,就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别的鬼都能有好的结果,或是投胎,或是入地府修行,只有你没着没落。我姓黄的答应你,帮你寻个好归宿,行不?你安心走吧。”
风眼婆婆说自己姓黄,说明现在上她身的确实是黄皮子。
此刻风眼婆婆的老仙儿和附身在罗迪身上的小鬼儿谈判。
风眼婆婆叹口气:“你这个小鬼儿还真是缠头。好吧,我答应你。”她抬起头,对院子里的人说:“小鬼儿说了,可以离开这个小伙子,但是有个条件,必须要在他的亡身之地进行文送魂。”
赵土豪低声问:“文送魂是啥意思?”
“驱鬼送魂有文送和武送。文送就是用经咒和法器,度它升天转世。你们有没有车,准备准备出发,今晚把事情全部办完。”风眼婆婆的吩咐就是圣旨,所有人都动起来。
风眼婆婆带着罗迪上了赵土豪的车,他们是头车,要在前面领路,后面的车都跟着。
文送还要准备一大堆的东西,老罗家人帮着一起拾掇,纷纷把东西装车。
我和王二驴正要随便找个车上,忽然赵土豪急匆匆一路小跑过来,到我们近前,问我:“小兄弟,快跟我走!”
“怎么了?”我疑惑。
赵土豪道:“老太太指名道姓要你跟我们的头车,快点吧。”
我紧皱眉头,说实话真不想去。大半夜的看个热闹也就算了,现在跟着这老太太,吓不吓人啊。
但是那么多人瞅着我,没有办法只好跟着过去。王二驴拍拍我,安慰说没事。
我跟着赵土豪来到头车,风眼婆婆和罗迪坐在后面,我没敢和他们挤一起,正好副驾驶没人坐,我拉开前门进去。
外面寒风肆虐,车里倒是温暖如春,我不敢回头去看,隐约觉得风眼婆婆正瞅着我,只觉得后脖颈子冒凉风。
赵土豪开车,他正要发车,风眼婆婆拍拍我的肩膀,我当时就是一激灵。
风眼婆婆对赵土豪道:“你先别忙着开车,我还有事交待。小伙子,”她叫着我:“这根香给你,车窗拉下来,把香递到外面,我们跟着香火飘烟的方向前进。”
我苦着脸道:“婆婆,你怎么就盯上我了。”
风眼婆婆坐在后面,看不到她的表情,听声音有几分凝重:“别废话了,让你来就来,老夫我自有深意。”
我心里咯噔一下,现在的风眼婆婆已经被仙家上身,说句不好听的,已经不是她了,称呼都变了,管自己叫老夫。
火苗一闪,风眼婆婆燃了一只长香,我回头去接,这一回头差点没把我屎吓出来。
车后排竟然一字排开坐着四个人,风眼婆婆坐在靠右手车窗那里,她旁边坐着一个小年轻,大概二十刚出头的年纪,是个我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上的车。在这个小年轻旁边是罗迪,罗迪垂着头,嘴角流着涎液,人浑浑噩噩的。在罗迪的旁边,靠近左手车窗的位置,坐着一个满身青紫色的小孩。这小孩没有头发,头皮上都是疤瘌,跟癞蛤蟆差不多,两个眼睛就是两个黑森森的洞,正满身寒气地瞅着我。
我汗毛倒竖,一动不敢动,当时就愣在那里。
最怪异的是,后车座本来坐不下四个人,可这四个人并排坐在这里,非但不突兀,反而觉得刚刚好。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风眼婆婆凑过来,递过一枝香。她旁边那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咯咯乐:“拿着啊。”
“你……你是什么人?”我磕磕巴巴地问。
“我就是风眼婆出堂的老仙儿。”他嗤嗤笑。
风眼婆婆没有说话,把香又向前递了三分,我接过来。小年轻咯咯乐:“一会儿你拿着香寻路,都交给你了。”他说着话,风眼婆婆的嘴唇却动着,还做着相应的表情。
此时此刻的情景相当诡异,风眼婆婆像是这个小年轻的傀儡木偶。明明是两个人,却似乎合为一体。
左手边的那个小孩,看到我发愣,呲着牙要扑过来。我吓得往后一退,撞在车窗上,赵土豪赶紧问:“小冯,你怎么了?”
“赵哥,你看到了吗?”
赵土豪疑惑看我:“什么?”
“后座……”
那小年轻笑着说:“他看不到,他没有阴阳眼。”
我深吸口气,林场碰到狐狸精已经够给我冲击的了,今晚的遭遇更是匪夷所思,古怪离奇。
小年轻安抚着小孩,对我说:“你猜到他是谁了吧?”
“小鬼儿?”我磕磕巴巴地说。
小年轻呲牙乐。
赵土豪转过头看我:“兄弟,你和谁说话呢?怎么还出小鬼了?”他满脸都是骇然之色。
小年轻哈哈大笑:“先不跟你说了,做完法事咱们再唠。你叫冯子旺是吧,你知道吗,我找你好几年了,真是天机不可揣测,咱们竟然现在相遇了。”
我缩着脖子不敢搭腔,把车窗摇下来,一阵寒风吹进来。我哆哆嗦嗦举着香,伸出了窗外。
赵土豪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他让我盯着香火,随时报告行进方向。这根香还真是怪,完全不受风力的影响,飘出渺渺一股烟,看似若有若无,却偏偏倔强的飘向一个方向,像是指南针一般。
我给赵土豪指路,一路开着车出了镇子,越走越是荒凉,路面也是坑坑洼洼。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我伸着手举着香,半拉身子都冻麻了,一张脸像是木头一样。
赵土豪忽然“咦”了一声,把车停下来。我哆哆嗦嗦问怎么了。
赵土豪说:“这里以前是我干过的一个工程,罗迪当时就是在这遭遇情变,然后出了问题的。还真是神了,跟着香火头,就能走回到这个原点。”
后面的车子陆续都到了,赵土豪继续往前开,一边开一边跟我说,当初这个地方是要开发景点的,后来镇上的财政跟不上了,慢慢成了烂尾工程,他在这里损失了不少钱。
黑暗中,他打亮车头灯。不远处是一片半成品的废墟楼,此时看过去杂草丛生,每一栋楼都黑洞洞的匍匐在黑暗里,像是鬼屋。
车子开到近前,我看到香火不知何时熄灭了,再无烟飘出来。
我道:“停,应该就是这里了。”
赵土豪示意下车,我回过头想招呼那年轻人,顿时愣了,后车座只有风眼婆婆和罗迪,那个年轻人和小鬼儿已经踪迹不见。
第十八章 棺材
车里光线很暗,风眼婆婆笑得极其阴森,让我打开车门。我颠颠下车,把后车门打开,搀扶出风眼婆婆。
后面的车陆陆续续都到了,众人从车上下来,风眼婆婆指挥两个助手,把东西都搬下来。她拿出法器摇动着,另一只手扶着罗迪。此时的罗迪真像鬼上身一样,懵懵懂懂往那一片废墟里走,我们跟在后面。
能看出这里最早是想盖成观景园之类的地方,有凉亭有长廊,可惜工程都干了一半,看起来破虚不堪,远处隐约能看到长河之水,在月光下泛着波澜。
听赵土豪说,前些年赵家庙调来一个大领导,据说很有背景是下来镀金的,岁数不大,做事很冲,上来就提出“三个一”工程,大修土木,挖了拆,拆了建。后来折腾一溜够,他升迁走了,财政顿时吃紧,后来的领导没有他那样的人脉,镇上和市里的关系马上就凉了。当时建了一多半的工程被迫停摆,造成很大的浪费。
这里的观景园就是如此,为这事赵土豪背后没少骂,此时此刻重回这里,他真是感慨万千。
我们顺着长廊走着,队伍很奇怪,前面是风眼婆拉着鬼上身的罗迪,后面是婆婆的两个助手,拿着东西。其他人紧紧跟在后面。
出了观景园,一路奔向河岸,隐隐看到河水如银链一般在月光下涌动,像是一条长蛇。
走在这里,罗迪停下来,风眼婆婆道:“就是这儿,那小鬼儿当初就是死在这。”
两个助手非常麻利,把一大堆东西摆在地上,香烛、纸钱、童男女,还放了一些小孩的玩具,看着挺渗人的。
罗迪跪在这些东西当中。
风眼婆婆拿着纸钱点燃,开始烧火。地上摆着大火盆,红色的火苗在黑暗中一跳一跳。风很大,比刀子还锋利,而且带着啸音。所有人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看得是惊心动魄。
罗迪身子开始扭曲,躺在地上挣扎,发出凄厉的喊声,而后又是哭声,声音在黑夜中传出多远去。哭了半天,他低声哭着:“我要找妈妈,我要找妈妈……”
“孩子,去吧,你的归宿在天上,到那里就会见到妈妈了。”风眼婆婆说着。
罗迪的身体扭了半天,终于不动了。
风眼婆婆招招手,秃头老男人走过来,用厚厚的棉袄把罗迪包上,避免着凉,扶着他起来。
罗迪的妈妈走过来,颤着声音问:“大仙儿,俺儿好了吗?”
风眼婆婆没搭理她,示意众人过来烧纸。大家凑过来,你一张我两张的,拿着烧纸点燃扔到火盆里。风眼婆婆这才说:“附在他身上的小鬼儿已经送走了,不过他失魂太久,丢了一魂一魄,很麻烦。”
众人围过来打听是怎么回事,风眼婆婆说:“罗迪被人方过,有人害了他。”
“就是田翠那个婊子!”罗迪的父母咬牙切齿。
有个长辈恨着说:“小丫头片子看不上我们罗迪就看不上呗,恋爱自由,为什么用这种办法害人呢,这样的人抓住非好好收拾一顿不可。”
老罗家还是挺有能量的,开始商量怎么去抓这个小婊子,给罗迪报仇雪恨。
这时罗迪醒了,眼神有些发直,在秃头老男人的搀扶下走过来,懵懵懂懂看看家里人,憨声憨气说道:“爸爸,妈妈。”
都快一年了,没听孩子喊过自己,这“爸爸妈妈”一出,老两口激动地热泪盈眶。搂着儿子语无伦次的,大家都看出来,罗迪肯定是比以前强多了,至少认人,也有简单的回应,可看起来傻乎乎的,可能是失魂的原因,智商好像不高。
就算这样,老罗家也是非常满足。有人问风眼婆婆,接下来怎么办?风眼婆婆道:“我尝试给他叫魂看看,如果不行的话,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必须找到当初方过他的高人。”
老罗家人千恩万谢。
大半夜的众人坐着车回来,在车上,赵土豪结算了一万块钱给风眼婆婆,加上之前的二千定金,这短短两天时间里,老太太挣得比我好几个月都多。
谁不喜欢钱,我看得喉头直颤,这钱来的太容易了,而且还没有任何风险,给钱的还感恩戴德,上哪找这样的好事去。
回到风眼婆婆的住处,她让大家都散了,罗迪还要在她这里住上几天,她要帮着叫魂。叫魂的仪式比较诡秘,看样子是风眼婆婆不传之秘,就不能围观了。
大家陆陆续续都散了,我们正要走,风眼婆婆忽然道:“小冯啊,你留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王二驴冲我做个保重的手势,先走了。院子里空空荡荡,风眼婆婆摸索着往堂屋里去,我赶紧过去扶她,她摆摆手,笑得很诡秘。
她像是个明眼人一样,眼睛虽然封着,可走路很平稳,能避开家里的家具。我和她进到里屋,她示意我把门关上,然后她艰难地爬上棺材的安乐椅,嘎吱嘎吱响起来,相当安逸。
这一趟出去作法把她折腾的不轻,明显体力不支。她点燃烟袋锅,吧嗒吧嗒抽了两口说:“小冯啊,我现在既是风眼婆婆,也不是她。我是她身上的老仙儿。”
我毕恭毕敬:“不知老仙儿如何称呼?”
“我是黄皮子精,”她说道:“是个散仙儿,并不像其他黄仙堂口那么避讳自己的身份。本来就是黄皮子,还怕说吗。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留下来吗?”
“为啥?”我问。
“因为我能感觉出来,你身上流淌着我们家族的血。”风眼婆婆洋洋得意地说。
我心里一惊:“这话怎么讲?”
“你把手伸出来,我给你瞧瞧脉。”
我心一横,把右手递给她。风眼婆婆磕磕烟袋锅,放在一边,然后抓住我的手,指头搭在脉搏上,静心摸着。
等了片刻,她声音有些颤抖:“小冯,说说你的故事,你的身体里为什么会有我家老祖的阴神?”
我吓得一大跳:“你家老祖的阴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