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容回避的就是关于那支火枪部队的诸多缺陷,实际上对于这支新式军队,大部分军官包括周培公和施琅在内普遍的不大看好,甚至就是瑞克上尉也不是很有信心,究其原因说到底还是武器的质量问题。北京武库缴获的那些火器原本是康熙为筹建京师正黄旗火器营而准备的,老实说这位皇帝的眼光不算高明,这些火器绝大部分都是火绳枪,相对于同时代的欧洲兵器来说差了几个台阶。
火绳枪在中国也很有历史了,当年倭寇侵犯海疆的时代就曾为明朝军队大规模装备过,戚继光的《练兵纪要》里就曾提到过这种兵器,这位抗倭名将对它评价不高,论断为“鸡肋”,总的意思就是很有发展潜力但战场价值不大,就战果来看有时候还不如弓箭。这种武器发展到现在,历经历代能工巧匠的精心改进,虽然现在无论就射击速度和射程威力都比以前有了很大的提高,但就总体上来看好像还有所欠缺,到目前为止,军中有经验的军官大部分认为它最大优点就是容易培养射手——与弓箭兵动不动几年的训练培养相比,火枪兵的训练周期要短得多。
林风当初也曾想过解决这个问题,他的想法就是向西方国家采购燧发枪,不过在和瑞克商议的时候却被浇了一头冷水,原来在这个时代买卖军火要比想像中的难得多,燧发枪到目前为止还算是一种非常先进的武器,欧洲各个国家对它的控制相当严格,现在在东亚以及东南亚活动的一些欧洲商人绝大部分没有这个供货能力,而有供应能力的几个大公司则带有浓厚的政治色彩,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想买就能买得到的。依靠那些航海家的走私也是绝无可能,若是只弄个百八十支成立护卫队恐怕还有办法可想,但林风这边是成千上万的军队换装,那就任谁也没有办法了。
在这样无奈的情况下,林风不得不加重火枪部队的负担,除了例行的队列以及射击训练之外,每个火枪兵被配发了一柄细长的腰刀,白刃格斗以及肉搏训练也成为了日常功课,在没有大规模换装之前,这支部队恐怕还不能完全胜任“火枪兵”这个角色。这的确是非常痛苦,明明拥有先进的军事理念,却因为硬件方面跟不上不得不原地踏步,幸好汉军的敌人,那些八旗兵和绿营极不重视火器部队,所以这支火枪军也不是没有任何优势,虽然遇到骑兵可能会很吃力,但和步兵对抗时肯定会占一些便宜。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就在汉军上上下下埋头于大练兵运动的时候,清庭的北方数省也没有闲着,由于失去了中央政权的统一制约,南方的三个王爷又各行其是对这边指手画脚,整个黄河以北的行政体系显得非常混乱,当官吏监察体系也陷入迷茫后,地方官们的贪污渎职行为大大加重,不过各省在这个时候在军事上还是保持了一致,全部都在疯狂的扩充军队以图自保,摊粮派饷的筹款任务被一级一级层层加码的分派下来,落到老百姓身上时已经变成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天文数字。
从多尔衮顺治几朝的历史来看,清朝立国以后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发展计划,相反在康熙亲政之前清庭的一直执行着破坏性的经济掠夺政策,这其中的代表性杰作就是八旗圈地运动以及强迫农民成为包衣奴才的活动,这个国策发展到后来,在辅政大臣螯拜手上时简直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以至于整个中原地区都被整得奄奄一息,虽然康熙亲政之后大力扭转整顿,但因为时间过短的关系收效甚微,到底得到利益的都是朝廷统治根本的八旗贵族,即使康熙再怎么雄才大略也不可能一炮轰死自己的族人,然而未等他重振经济,三藩叛乱一声炮响,所有的民生计划不得不放慢速度,北方的百姓又必须负担着镇压叛乱的军费,在长时间的支撑战争之后,到了现在北方的经济早已濒临崩溃,大批农民破产沦为流民,河南、山西、安徽等省份大片地区出现了整个村庄被废弃、全部百姓弃家逃荒的情况,然而此时清庭的各省地方督抚衙门又疯狂的摊派新的军费,更是给水深火热中的百姓雪上加霜。
没有任何悬念。在杨起隆的四郎会暗中策划下,河南省的商丘地区和新乡地区首先爆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由于有四郎会在背后精心策划,保密和组织工作做得极好,所以这次起义无论就规模还是范围都大大超出了地方官员的想像,商丘地区一夜之间集结了四十多万饥民,一昼夜后便与商丘城内的内应里外夹击,攻占了府城,而与此同时,新乡也汇集了三十多万义军,攻破了几个县城。
仿佛一根导火索点燃了整个炸药包,当大起义的消息风传大江南北的时候,山西、直隶、安徽、陕西等省的饥民纷纷响应,相继爆发了大规模农民起义,起义军高呼“驱除鞑虏、还我田土”等口号,朝清庭的地方衙门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一时之间,山河色变。
第八节
杨起隆很好的履行了诺言,在这段时间内,虽然北方的农民起义闹得翻天覆地,但北京地区却依旧保持了平静。当然这也并非是一个偶然,实际上在农民大起义之前,汉军高层就早已得知了这个消息,针对即将到来的起义风暴,林风在政治上和军事上都采取了不少预防措施,比如紧急调派军队控制流动人群,在边境上加派军队严密布防等等,饶是如此,京畿内的几个县城依然有不少流民蠢蠢欲动,当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林风自然也不会客气,这些饥民的密谋案件很快就被陈梦雷的情报网侦破,随即军队出动将这些危险分子一网打尽。其实即使有什么人作乱林风也不会害怕,现在的北京与其他省份情况大不相同,小小的一个顺天府现在聚集了四万大军,装备精良枕戈待命,估计没有什么好汉会拾夺不下。
根据情报网收集来的情报来判断,杨起隆这次组织的大起义似乎相当糟糕,虽然在军事上打了清庭一个措手不及,但在政治上却大大的失分,尽管他打出了反清复明的旗号,并且在公开场合宣布自己“朱三太子”的身份,但他手下的那帮义军却并没有表现得象是一支复国王师。这些义军在刚刚取得了一些战果之后,就开始迫不及待的翻身作主人,在义军占领控制的区域内,几乎所有的地主、富农以及城市富裕商人被屠杀掉了,因为人数过多,兼之军用物资严重匮乏,他们不得不采取以战养战的政策,打砸抢成为义军攻占城市之后的例行功课,同时挟裹壮丁补充军力,由于组织涣散没有纪律,义军的的行为显得相当的残暴,强奸抢劫杀人防火无恶不作,这些常年被压迫在社会最地层的人们一旦报复起社会来可怕之极,各种破坏性工作干得非常彻底。他们如同肆虐一方的蝗虫,所到之处寸草不留。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数土豪劣绅纷纷开始逃亡,除了没有发生农民起义的山东和江南之外,林风所控制下北京自然也成了一个非常理想的选择,在这样危机的时刻,大伙也就顾不上什么叛军不叛军了,虽然进入北京得剪掉辫子,但剪辫子显然要比被义军全家灭门愉快得多。
在林风的授意下,李光地的军政府在这个时候立即发布了一条严厉的命令,在汉军的控制区内,所有的地主必须减租减息,同时各个豪门大户也必须配合政府设立皱棚,为流亡逃荒的饥民提供生存必须的食物,虽然这个政策严重触犯了地主们的利益,但在农民起义这个大背景下倒没有什么人敢起来抗议,基本上有脑子的人都会明白这个措施所蕴涵的深意,如果说一旦生命安全失去了保障的话,那么所有的财产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大批流动人口的涌入对李光地主持的军政府造成了沉重的压力,这段时间北京城内物价飞涨,那些逃亡至北京的土豪劣绅们个个身家不薄,在他们的刺激下北京的消费水准更上一层楼,令许多城市贫民叫苦不迭,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林风也无能为力,虽然通州的粮库囤积了大批粮食,但这些军粮显然不能用作慈善用途,所以汉军现在只是在保证军人家属的供应后,在最低限度下为这些穷人按天供应几碗稀饭。
在汉军的强硬政策下,北京城内在乱了一阵之后重新平静下来,虽然说治安状况不能算好,但和外面的战火纷飞比起来那就简直象天堂了。此时林风稳定京畿局势的政治能力也得到了士人们的高度评价,尤其是那些逃命过来的地主更是感叹万分,在这样的舆论氛围中,林风原本叛逆首领的形象逐渐得到了改善,似乎渐渐有了那么一点点王者之气,许多政治感觉敏锐的人也感觉到大清王朝好像前景不妙,北京城内原本保持观望态度的豪门大户开始尝试着与汉军高层进行深入接触。
首先朝汉军靠拢的是那些原来被俘虏的清庭官员,在这段时间内林风并没有为难他们,相反还表示了一定的尊重和照顾,这些人除了人身自由受到一定限制之外,可以说过得还算潇洒。在得知农民大起义导致中原大乱之后,这些官员们纷纷开始表示愿意团结在反抗异族的旗帜下,共同为光复华夏而努力。
对于这些士人突然爆发出来的民族觉悟,林风自然立即表示了热烈欢迎,这些人或许不会有什么大本事,但最次也是业务熟练人员,这段时间李光地主持的军政府压力巨大,所以这批人走上工作岗位的也正是时候。由于李光地及陈梦雷长期在清庭的中央朝廷任职,他们对这些人的能力以及品行比较熟悉,所以现在在能力考察及授官时也有很大便利,原本工作能力杰出和官声清廉的官员被选了出来,在汉军中担任了一些重要职务。
林风在这段时间的工作也主要集中在这一方面,作为汉军的头号人物,自然没有什么工作比挖掘人才收买人心更重要了,一连几天,他都在不停的接见这些投靠过来的官员,一遍遍的重复着某种温馨体贴的会见程序,这时刚刚送走一个原户部擅长理财的官员,这边的新的禀贴又递了上来,林风忍不住呻吟一声,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看着林风满脸疲惫的样子亲兵队长李二狗不禁有些犹豫,拿着禀贴静静的站在一边。
小憩过后林风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对李二狗无奈的招了招手,“别傻站着了,把下一个叫上来罢!!”
“罪人戴梓,见过将军大人!!”对面的年轻人文文弱弱,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似乎有点近视眼。
“戴梓?!”林风微微一怔,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他条件反射般的立即从李二狗手上取过禀贴,眼角一扫,沉吟半晌,好像是回忆着什么,就在戴梓心中忐忑的时候,林风忽然抬起头来,换上了一个亲切之极笑容,“你就是戴梓戴文开?来来来,请坐请坐,——狗子,上茶上茶!”
戴梓心中狐疑不定,侧着半边屁股坐了下来,感激的拱手道,“谢将军!”
“我说云开啊,你这边是咋回事呢?”林风一边随口招呼,一边翻开翻开禀贴,“哦,你是康亲王杰书推荐入京的,原来在兵部任职?!”
“大人明鉴,学生因……这个原来从军有功,咳……咳……伪清康亲王杰书见学生在军械上颇有造诣,便命我回京督造火炮器具,后被授兵部主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前段些日子真是委屈先生了,林某告罪,”林风站起身来,笑嘻嘻的对戴梓作揖,“不瞒先生,咱们这支队伍原来在耿精忠那边干过,也曾和杰书对上几仗,在那边的时候常听人提起说先生的大名啊!——今天一见,居然还如此青春年少,实乃世上少有。”
见林风如此客气,戴梓受宠若惊,急忙站起还礼,“不敢不敢,将军过奖了!”
“这个……云开兄,嘿嘿……”
戴梓急忙再次站起,逊谢道,“不敢不敢,在下何德何能,敢与将军兄弟相称?!”
“哎,这是什么话?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何必这么生分?说实在的,刚才我一见到您老兄就感觉很对脾胃,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林风脸皮极厚,不以为意的道,“我说云开老弟,咱也不跟你来虚的,你这回有什么打算!”
“大人,戴梓自前年离家从军,至今已有三年有余,前日家父来信,字里行间颇为萋萋,所以学生斗胆,恳请将军……”
“哦?你要回余杭?!”林风一怔,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人伦大道,孝字为先,请将军成全!!”戴梓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林风的表情,鼓足勇气恳求道。
“哦,原来是这样……”林风眉头微微皱,这个家伙精通火器制造,既能造枪又能铸炮,而且还能搞发明创造,可以说是个钱学森式的人物,走到哪里都能顶上两个师,若是他回到清军那边可就真的麻烦了。
见林风脸上阴晴不定,戴梓忽然有些后悔,本来他是不敢提出回家的请求的,不过刚才见林风的态度似乎很是和气,所以才试上一试,现在看林风好像有翻脸的迹象,不觉心中忐忑。
“云开,余杭现在也在打仗吧?你看看你……”林风指了指戴梓的脑袋,“辫子也没了,一路上不安全不说,就算能回家,若是被杰书知道了,恐怕也会有大麻烦的,你想想看,我这边一家伙把杰书一家灭了门,你作为大清的臣工,被俘之后又平安无事的回去……他恐怕多半会拿你泄愤吧?!”林风苦笑道,“到时候你自己掉脑袋不说,你戴家的上上下下也多半会跟着倒霉!”
“这个……”戴梓倒没想得这么远,一时间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想到满门抄斩的惨状,不由得面色惨白。
“这样罢,云开老弟,你不愿为汉军效力我也不能勉强,我给你出两个主意,”林风微微一笑,伸出一个指头,“第一个主意,等下我跟天地会的好汉们说一声,叫他们在南方的兄弟把你全家老小接到台湾,然后我再派几个好手护送你去和他们汇合,你在杰书那边干过,想必也知道,现在清军没有水师,起码这几年是没办法打过海的,那边还算是安全;第二个主意嘛……可能麻烦点,我这边杀几个死囚,然后再在北方散布谣言,说你在居所杀了看守之人逃走了,发榜悬赏通缉你,把动静搞大点,最好闹得天下皆知,这样一来,杰书这个老小子就不好找你麻烦了。”林风定定的看着戴梓,满脸诚挚之色,“你觉得哪个办法好些?!”
戴梓泪水夺眶而出,猛的跪倒在地,哽咽道,“将军大人……戴梓出言无状……”他压抑住心头的激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下来,“戴梓愿为将军效力!!”
“哎,云开老弟,你这是作什么?刚才我不是说了么?四海之内皆兄弟,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林风急忙上前将他扶起,微笑道,“这样就好嘛,等下我就叫陈梦雷亲自督办这个事,叫他派出精干人马从海上把你的家眷接过来!”
戴梓拭了拭额头上的汉珠,任由林风将自己按回到椅子上,感激的道,“多谢大人!”
“呵呵,刚才咱们说到哪里了?哦,云开老弟,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戴梓习惯性的站起来回话道,“大人,学生自幼便对机械火器之学颇有兴趣,自信还算有几分能为,故此愿为将军督造军械!”
等的就是这句话,林风哈哈大笑,摆摆手道,“坐下坐下,别这么客气,我这个人不喜欢讲规矩,咱们随便谈谈,”见戴梓坐下,林风忽然叹了一口气,“小戴,你不知道,现在我正为火枪的事烦着,你得给我出个主意才好!”
“火枪?莫非大人也觉得时下的火枪不够精利?”一说到火枪,戴梓来了精神,急忙问道。
“不错啊!老实说我觉得咱们现在用的火枪太差了,一个射程不远精度不高,二个发射速度太慢,放一枪还得塞药捻扯引线,既累赘又麻烦!”林风苦着脸道,“我听说人家西洋人那边都用燧发枪了,射程远放枪快,那兵器比咱们犀利多了啊!”
戴梓满脸惊喜,脱口赞道,“原来大人也是行家?难道您对火器一道也有兴趣么?”
“你以后就知道了,我对火器岂只是有兴趣——跟你所实话,我在汉军中编组了上万人的火器兵,准备把它当成主力兵种!”
“大人英明!!”戴梓衷心赞道,“想不到我戴梓的知己居然在此,唉……大人您不知道,起初我在康亲王杰书麾下任职时,那些将官人人奉信长弓硬弩,却对火器不以为然,真是井底之蛙!”
“哪里哪里,”林风不好意思的挥了挥手,“云开,你见过西洋人的火枪没有?”
“见过,余杭原来曾有荷兰船来埠贸易,我找夷人买过一支,还曾拆卸过!”
“哦?”林风搓了搓手,惊喜的问道,“那你现在能不能仿造?!”
“这个……”戴梓满脸惭愧,站起身来告罪道,“大人明鉴,火枪一物看似简单,但里面却大有学问,学生曾潜心揣摩,发现若是要造出象夷人那般犀利的火枪来实属不易,且非一人之力可以完成的,”戴梓皱眉道,“象那样好的火枪,必须得炼出上好的精铁,懂得周易算术,精通机械物理,除此之外,还必须得有人懂得火药药理之学,而且即有了这些人,也还得反复试验测试,总之此事不易,将军勿以为在短期内可见功效!”
林风早知道这个东西不容易,他耐心的问道,“云开,你说的这些学问,你是否都明白?”
“惭愧,学生对算术及机械物理尚算稍通一二,但对精钢铸炼及药理之学颇为生疏!”戴梓不好意思的道。
“那你的意思就是咱们还得另外找人?!你能找到这些懂行的人才么?”
“自当如此,不瞒大人,学生在此道浸淫多年,也结识了不少同道中人,眼下京城就很有几位,比如原工部的张远张大人和黄慕道黄大人,这两位就精擅钢铁铸造,此外还有东城耶稣教的洋教士汤姆逊先生,他深通药理,且精于计算,前康熙帝铸大将军炮时就曾命他拿捏火药分量!”一扯到火器制造,戴梓的精神忽然变得异常亢奋,他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在客厅内来回走动,神采飞扬,“除了这些人之外,学生在外省还有不少好朋友,以前志趣相投引为知交,曾多次聚会探讨火器一道,不过后来因为朝廷一直不曾重视,故报国无门,散失于三教九流之中饥寒度日,若将军不弃,学生愿修书将他们召来……”
“好、好、好!”林风大喜过望,猛的一拍桌子,震得茶碗乱跳,今天真是走了狗屎运,想不到这个戴梓除了专业功夫厉害之外,居然还如此交游广阔,一下就能替自己拉到这么多人——这些是什么人?十七世纪的科学家,一想到以后手下有这么多科研人员替自己研究武器,他就笑得合不拢嘴,当下一把捏住戴梓的手,急切道,“莫说了莫说了,一切就依先生的办!”
他紧紧握着戴梓的手,“云开,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汉军的督造总管,位与军中的旅长相齐,京城的匠户棚以后就由你来掌管,此外我现在马上给你拨一百万两白银,充作研究火枪的经费,你现在马上给你的那些朋友写信,只要他们有真才实学,我自当重用!”
“卑职领命!!”戴梓并没有推辞,立即拜倒行礼,这个职位对他来说确实很有诱惑力,他站起身来,忽然小心翼翼的问道,“改良火器非朝夕可以完成,不知道大人首先要求我们怎么做?”
“你们怎么做?”林风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一下子能开发出先进的火枪当然不现实,戴梓问的是研究计划,他想了一想,挥手道,“这个嘛……你现在就给我弄燧发装置——以后放枪不用放一枪点一次火就行,至于射程什么的以后再说,咱们一步一步来。”
听了林风的要求,戴梓的脸上的神色忽然变有点古怪,既象是意外又象是惊奇,林风见状,急忙道,“哦,造不出来也没关系,咱们慢慢来就是,你别着急。”
戴梓拱了拱手,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个……这个燧发装置倒不……不怎么为难的,”他看上去好像有点尴尬,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若是只论这个燧发机簧的话,前人可早就发明了,前朝崇祯八年,南京户部右侍郎懋康先生著有《军器图说》,这个里面的‘自生火枪’就是燧发枪……”
林风愕然,老脸一红,当下立即站起,朝戴梓躬身拱手,衷心请教道,“那先生以为,咱们的火枪应该……如何做才好!”
“折杀卑职了!!”戴梓急忙还礼,正色道,“其实我军现在用的火枪也不算差了,它们原本是用来装备康熙帝的御林军亲军的,枪管内有直线线膛,射程可达二百五十步外,学生以为,火枪的长处在于射程和精度,本来准备在这方面下功夫,不过现在看大人的意思,好像对射击速度有所要求,那就先改良枪座机簧吧!”
“不忙、不忙!”林风急忙摆了摆手,这回他有了自知之明,虽然来自二十一世纪,但在这方面和戴梓这个专家比都没得比,自然不敢象刚才那样大放厥词,他用商量的口吻道,“云开老弟,实话跟你说了吧,你大哥我对火枪其实只是一知半解,还是你来拿主意,你觉得应该先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理会我!”
“大人过谦了!”戴梓笑道,“学生的见解只是纸上谈兵,也未必能在战场上当得了真。燧发枪的确优良犀利,比起火绳枪来更加轻便灵活,即使您不说我也准备改进,照我们汉军目前的器械来看,也算是当务之急,大人放心,学生这些年已有不少心得,待上任后一定加紧进度,一月之内,除了改良成燧发枪之外,学生还可以将射程提高至三百步外!”
林风双掌一合,“好!我再拨调一百万两白银给你,你上任后大可招揽人才,从流民中招收工人,扩大匠户棚,争取在三月之后,让汉军火器营换上燧发新枪!”
第九节
从社会学理论角度来判断,发生在1674年的这场农民起义战争显得很有些不符合历史规律。所谓大乱大治,上一次以李自成张献忠为代表的农民军席卷了多半个中国,按理说原本社会中淤积的矛盾早已释放一空,新的王朝鼎立之后应该会有个几百年的安定状况,不过照目前的局势来看,这个理论显然是有点套不上去。
坦白的说林风这时心态极为矛盾,这场大规模的内战在林风的那个历史上是不存在的,可以说几乎都是因他而起,不过这个时候林风根本没有什么主导历史改变天下的自豪感,相反在收到了各地的战争情报之后他的心情忐忑不安,开玩笑,几百万上千万人头滚滚落地可不是说笑的,所以尽管林风现在在政治上已经干练了不少,但难免还是产生了一种负罪感,不过这个时候也不是后悔内疚的好时机,所以经过一番考虑之后,他给周培公李光地等人下达了一个任务,命令他们就目前的农民战争做一个全局性的分析报告。
当林风接到周培公递交的这份研究报告时显得有点不能置信,后世的电影电视里不是满篇满纸的宣扬“永不加赋”么?就连金庸先生的小说里也写得那么感人,顺治老鞑子当了和尚还念念不忘的告诫康熙少收税不加赋,怎么照周培公的分析来看这个满清的统治好像和明朝差不了多少?不过在仔细的翻阅了报告之后他也不得不改变看法。因为这个分析作为一份军事报告里面也不可能什么夸张虚构,可以说各种论证分析都算得上是有凭有据。
从汉军手中掌握的清庭官方数据来看,清庭户部的明账是:每年岁入白银两千四百万两左右,当然这个数字肯定是当不得真的,相信这些官员那还不如相信一条狗好了。根据李光地周培公的估计,清庭控制区百姓的真正负担是白银四千万两左右,这里就出现了一个数字对比——当年明朝崇祯皇帝领导下的大明王朝,在屡屡加征辽饷、剿饷之后全部数字也才三千七百万两,而且八旗入关之后抢劫了大片土地,照祖宗规矩来说这些土地也是不用交税的,所以虽然没有了战争,北方的生产力恢复得依旧极为缓慢。
其实这些年清庭也挺可怜的,几乎从立国开始就没有消停过,顺治时代中国南北对峙,为了要消灭南明朝廷完成统一自然不可能好好的休养生息,后来南京被攻下来了,原来的李闯、张酋余逆居然和明朝残余势力来了个合流,在四川、两广、湖南一带依旧闹得玄乎,没办法大军继续征战,待好不容易把他们消灭之后,朝廷为了安抚三个汉奸头目,又不得不拨出国家收入的三分之一来贿赂他们,尽管如此,没舒心几年吴三桂还是造反了,于是战争机器又重新运转,发动全面的平叛战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以庞大的军费支撑为前提的,作为最先被征服的北方数省百姓,他们的负担从来就没有轻缓过。
时至今日,林风在紫禁城外一声炮响,这个在经济上早已濒临崩溃帝国又受到了沉重一击,接近兵力真空的北方诸省惊恐万分,为了应付近在咫尺的威胁,失去了中央制约的各个地方督抚一窝蜂的盲目扩军备战,于是就好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压垮了农民的忍耐底线。
现在农民军的势力已经达到了最鼎盛的时期,河南省的省府开封在来自商丘以及新乡的两支义军南北夹击下岌岌可危,其他各洲府也多有失陷,幸好前段时间紧急成立了新军,虽然训练不足装备不齐,但对上义军却也正好半斤八两,而各个地方的地主这时也迅速组织了协剿民团,旗帜鲜明的站在清军一方方拼死抵抗,而义军这边却派系众多山头林立,除了杨起隆的四郎会之外还有诸多好汉,仅林风所收到的情报上说就有十几个头领,各有名号比如“翻天斗”、“满天星”、“铲皮王”等等,有的本是一方恶霸,有的干脆就是绿林土匪,抢起地盘来凶悍无比,打起仗来却狼上狗不上,所以就战场形势来看义军虽然占据了优势,但一时半会之间却也未必能立即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山西、安徽等地情况也与河南大同小异,只有陕西的义军倒霉了点,刚刚开始发动就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陕西是前线战区,这个时候正是大军云集,吴将***率大军与甘陕绿营将领张勇、王进宝等人已经鏖战经年,所以当义军刚刚开张揭旗时清军就做出了反应,义军集结的第二日就遭到骑将王进宝大批骑兵奔袭,一夜溃散,残部在各支清军的沿路打击下朝山西方向溃退。
而这个时候一支久违了的清军落入了汉军的视线,那就是清庭大将图海统帅的那支“家仆”部队。
图海大军原来受领的任务是扑灭蒙古察哈尔王子的叛乱,在顺利平叛之后这支军队又接到了兵部命令,康熙命令他们不准回军,取道绥远,越过长城经山西直接增援陕西前线,协同张勇、王进宝等人消灭马鹞子***,所以这数月以来,图海大军一直在荒凉的草原和山脉中艰难行进,由于通讯不便的关系,京师沦陷康熙皇帝殉国的消息直到现在才传入他的耳中,而这个时候他的大军已经度过了黄河正朝西安方向运动,与此同时他还在地方官的报告中得知了北方大乱流民造反的紧急军情,就在他错愕不已半信半疑的当儿,他的部队一头撞上了陕西义军的残部。
双方都在瘁不及防的状态下展开了激烈了战斗。相对于义军来说,图海大军自然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胜过蒙古精骑的他们起初并没有把这些农民放在眼里,然而这些义军也未必如他们想像中的那样软弱可欺,实际上这支义军残部在经过王进宝的骑兵追杀和沿路的阻击之后,活下来的人在战争淘汰中早已成为真正的凶悍军人,悍不畏死而且还具有相当的战斗经验,面对堵截着他们的逃生之路的图海军自然也不会客气。
战斗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状态,义军指挥官的鲁莽表现也令图海大吃一惊,因为两军刚刚接阵,对方就不计任何后果的全军压上,没有队形也没有梯次,冲在最前面的是全副武装的男人,稍后是半大少年,最后扑上来的居然是青壮妇女,很多人武器不足就用拳头打用脚踢,战场上有些濒死的义军有时候居然会忽然扑起,随便捞住一个清兵就扑头扑脸的乱啃乱咬,死死的抱住以求同归于尽,在这样凶狠的气势下清军士气受到了沉重打击,前锋在义军巨大的压力面前居然很快溃败下来。
图海勃然大怒,精锐官军居然打不过一群农民?这个结果对于他来说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接受的,在砍了前军副将之后,他当即命令精锐的中军大队前移接阵,但在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因为看不清道路,中军运动得极为缓慢。行军数月的军队已经非常疲劳,加之客军作战不熟悉战场地理,在其他的将官劝阻下他不得不收回了马上决战的命令,扎下营垒和义军遥遥对峙。
次日天亮之后,图海军重新拔营准备接阵时忽然发现,对面的这伙乱匪居然只留下了一些老弱充当疑军,其主力在一夜之间已经不见踪影,短暂战斗后疑军一鼓而定,审问过俘虏才知道,原来对方都是陕西本地人,地形熟悉,眼见对方实力强大也就不打算硬碰硬,昨晚休战之后就偷偷的饶过图海大军朝山西方向奔逃。
失去对手之后,图海军不得不再次停下来扎营,现在摆在图海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遵行康熙生前的命令,全军增援陕西前线,二是立即回军北京,收复被叛军占据的京师。作为康熙最受宠信的中央系将领,图海当然没有做任何犹豫的选择回军京师,而这个决定也得到了全军将士的赞同——这些士兵和军官的家族妻小都在北京,他们原本不是京城驻防军就是八旗各大贵族的包衣奴才,所以相对于其他地方的军队来说,他们所受到的政治冲击也严重得多,如果不是图海控制得力的话,或许早已哗变崩溃了。
这支充满的思乡归绪的军队立即踏上了回程的征途,图海以追剿陕西逃匪的名义拒绝了山西、河南等地所有地方官员的求援要求,一股劲的朝北方狠打,行动异常迅速,迫切希望回家的部队无疑是最可怕的,这支部队在回归路上的爆发的战斗力镇骇了所有人,很快就在义军与清军的战场上杀出了赫赫威名,一月之内横冲直撞的从陕西杀到了河南,当林风等人终于意识到这支复仇部队的战略意图是自己的时候,图海大军已经进入直隶境内。
直隶虽然也有一些义军活动,但相对于河南山西安徽等地来说,无论规模上还是影响上就小了很多,一则是因为林风与杨起隆的私下协议,二则作为京师外围,直隶百姓的境况要稍好一点,虽然如此,但图海大军的到来仍然令直隶总督佟大纲喜出望外,为了表示自己欣喜的态度,亲自跑到保定外一百里外犒劳迎接。
当图海看到佟大纲时大吃一惊,不过半年没见,昔日的佟家大公子此刻好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小老头,原来油光滑亮的粗辫子此时居然花白过半,原本胖胖的身躯此刻也瘦削得可怕,一套宽松的官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三分象人七分象鬼。一见到图海就急忙捉住了他的手,几乎快要掉下了眼泪,“抚远将军终于来了,京师匪势日盛,本督苦苦支撑,望援军如大旱之望甘霖、赤子之望慈母啊……”
“大帅言重了!!”当图海听到赤子慈母这样的重话时吓了一跳,急忙松开佟大纲的手,正色道,“林匪所部到底情形如何,望大帅据实以告!”
“唉,图海将军,叛匪林逆自偷袭京师之后,这半年来招降纳叛,挟裹京师丁壮从军,实力日渐强大,据探子回报,现在林匪所部具有顺天府全境,军力已达六、七万之众,号称十万……”
“啊?!”图海呆了一呆,随即怀疑的道,“这怎么可能?我听说林匪本部不过区区数千之众,这不到半年时间,怎么能膨胀得如此之快?!”
佟大纲苦笑一声,“将军有所不知,京城失陷后,府库的粮草军饷兵甲军械尽皆陷落敌手,先帝为平定吴三桂这个贼子,多年经营囤积,数目何止千万,有此凭依,林匪自然极易坐大!”
图海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他的部队出京时有两万五千人左右,历经多次血战,实力大受折损,到现在为止全军只剩下两万出头,而且这其中还有不少沿路补充的新兵和俘虏,这时听说汉军的实力居然如此庞大,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佟公,不瞒你说,我的部队现在只有两万多人,看来这仗难打!”他想了一想,继续说道,“林匪部的训练如何?士气如何?!”
佟大纲却面有喜色,“将军不必忧虑,林匪所部草促成军,半年时间岂能成就精锐之师?其所部装备虽然精良,但反叛逆贼岂得人心,京师之民为我大清多年教化,怎会甘心从贼?此时附逆不过虚应其事罢了。据京师细作所言,反贼士卒多为强征而来,其士气可想而知!”他对图海拱了拱手,“将军平察哈尔、横扫山西河南,所到之处叛匪闻风远遁,威名赫赫——若是将军能击溃林匪主力,这帮乌合之众定然土崩瓦解!”
图海心下稍宽,不过他也不敢太相信佟大纲的话,这个家伙文官出身,以前在京城是有名的纨绔子弟,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这帮人总喜欢把战争看得太简单,势弱的时候怕得要死,得到了强援又立即趾高气扬,仿佛只要王师一击叛匪就马上完蛋,他苦笑道,“佟帅,你直隶有多少兵?!”
“近来天下大变,本督也不得不编练新军,现在直隶一省能调动的军力约两万许,现在分驻保定、天津两地,其中保定驻军一万余人,其他的皆驻防天津,不过……不过这其中能战的强军不过数千,剩下的都是新兵,现在正在加紧操练!”
图海略略盘算,若是自己和直隶的两支部队能够合军的话,也有四万多人,而且还有天津坚城可据,还是有实力和叛匪打上一仗的,不过不知道这个佟大纲肯不肯放权,这时心下犹疑,却不好开口。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佟大纲忽然对图海深深的行了一礼,“佟某虽然身负朝廷封疆之托,但自知才具不济,故这里厚颜相求,这军事一道,就全托付给将军了!——我直隶上下人等,皆愿受将军差遣!”见图海装模作样的还要推辞,佟大纲苦笑一声,“唉,望将军念在祖宗创业不易,先帝隆恩简拔,勿要推辞!”
这话说得既有面子又有里子,图海心满意足的微微一笑,忽然觉得这个家伙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还是很会作官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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