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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第一名相谢安_分节阅读_第7节
小说作者:刘雅茹   内容大小:153 KB  下载:乱世第一名相谢安txt下载   上传时间:2014-04-18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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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夫之的评论:“(谢)安之宰天下,思深而道尽,复古以型今,岂一切苟简之术所可与议短长哉?”

  ……

  史学家的评论大略如此,总之,谢安的清静宽简之政,对于当时大局刚刚稳定下来,国力仍十分虚弱的东晋来说,是十分有好处的,在他执政期间,官吏们也都理顺了心气,没有一个官员因为触犯条律被处死,而我们的老百姓们,也因此过上了一段安心平静的日子……

  第三:发展才是硬道理

  看看这个东晋,从公元317年建国,到现在不到60年,本来一开始就不强大,中间还经历了王敦和苏峻两次内乱,又老得跟北方作战,国家穷啊,老百姓的日子就更别提了,现在能不人心惶惶,踏踏实实种地,就已经求之不得了。

  谢安接手时,国家就是这个样儿,那怎么办?没得说,“发展就是硬道理”。他376年执政,当年就调整了税法。规定:第一,把以前的按田纳税,改成按口纳税;第二,王公以下,一视同仁,有户口的,全都交税;第三,服兵役劳役的,为国家作战的,就不用交。

  那么就来说说这个“口税法”的作用:

  ==繁荣经济,增强国力==

  其实,“口税法”的意思就是:从现在开始,除了封了王、公这样高爵位的,不管你是不是贵族,也不管你是干什么的,只要你是国家的公民,就要交税。

  原来,国家又按土地收税,士族享受特权,不用交,而且士族家家都有大片土地(谢家也不例外),那政府又能收上多么来?再看平民这边儿,一家子人,总共就这点儿地,俩人种就行了,剩下的就闲着。

  现在好,这些闲人也都被调动起来了,国家里有的是事儿等着大家干呢。这样儿,种地的就会更加用心地种地,有余力的,就去开垦新地,首先农业得到了发展;那不想种地的呢,就去经商,贩运,开小作坊,这样商业也能活跃起来;如果还不行,你就是笨,就是什么也干不好,那就去投军服兵役吧,还有军队在接着你,一来就不用交税了,二来国家正等着解决兵源不足的问题呢。反正是,这几条路,随你挑,政府就一个原则,你不能在那儿闲着等救济。让老百姓都开始动脑子干事儿,这样,国家经济才能繁荣起来啊。

  这回改革,对于个人来说,交的税到底是更多了,还是减少了,现在说法儿不一致,有人说多,有人说少。但是,对整个国家来说,这个财政收入,可无疑是增加了。那么东晋虚弱的国力,庞大的军费支出,也能改善一下儿了。

  这样一来,无论是对个人,还是对国家,都能够得到好处。那为什么会是“双得”呢?因为经济发展起来,国民生产总值增加了呀。可分的东西多了,大家才能都过得更好。

  ==珍惜土地,抑制兼并==

  这个“口税法”还带来了另一个好处:它能更好地抑制一直让东晋政府头疼的土地兼并问题。

  那时,不管是士族还是庶族,这些地主们变着法儿地收买吞并农民的土地,而且是屡禁不止。穷人把地卖给了地主,变成佃农,就不用交税,所以不得已时,就常常把地卖了。但一实行“口税法”,农民却一下子珍惜起自己这个饭碗来了,没了地,我也得交税呀,那我干嘛还要卖给你?我还嫌地少呢。于是,地主们再想轻易从农民这儿弄走土地,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顺利推行,业绩斐然==

  “口税法”从谢安执政当年开始实行,虽然是剥夺了士族的一些特权,但在谢安的坚定推动下,一直都实施得很顺利,没有引起任何社会波动。整个太元年间(从376年之后),东晋的经济渐渐地恢复了起来,国家财政收入不断增加,老百姓的日子也一天天地变好。其实这段儿时间,正是东晋最好的小康时期了。

  《宋书》这样记载当时老百姓的生活:迄于太元之世,……地广野丰,民勤本业,一岁或稔,则数郡忘饥。

  《晋书》的描述:至于末年,天下无事,时和年丰,百姓乐业,谷帛殷阜,几乎家给人足。

  。。。。。

  历代的史学家们,也对谢安在这时实行“口税法”,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就不一一例举了。倒想起,淝水之战是在太元八年(383年)发生的,恰恰就是在东晋的这个时候,所以前秦的大多数朝臣,才会劝阻苻坚,不要在这时攻晋啊。

  最后回头瞧一下儿这个政策:

  它其实很简单,就三条儿。并没有一大堆规定,没有去命令老百姓,你必须如何如何,否则就如何如何。它只是改变了一些方式和关系,然后很多结果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没有拿着鞭子去逼迫,而是让老百姓自己主动地去做。现在,连征兵这件事儿,都比以前顺当多了吗。

  这里正体现了道家政治思想的特点噢。正像老子所说:最上乘的君主治理国家,让百姓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但百姓并不感到是你给他们带来了好处,反倒认为,这些好日子是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的,这样的君主才是最高明的呀。

  第三章 用人之道:先人品,后才能

  上面,我们说了谢安在国家大政方面的作为,这里,就来说说另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用人之道。这也是自古以来评价宰相政绩的标准之一啊。

  一说起用人,大家肯定就会想起“用人唯才”这个词儿,如果哪位宰相能做到这一点,就肯定会得到人们的称赞。不过,要说起谢安的用人,还是有些不同的。应该说,在这个“唯才”之前,还必须要加一个“唯德”。也就是说,他提拔官员的时候,第一件事儿,不是看你的才能,而是看你的人品。如果你真是“德才兼备”,那当然最好。如果你人品不错,却没有什么干实事儿的能力,他不会任用你,但却有可能和你成为朋友,他不认为一个人没实际能力是什么缺点,他甚至还乐于替你去摆平好多事儿。谢安的朋友里有一批这样儿的人物呢。但是,如果你品质不好,就算你有天大的才能,对不起,他也不会用你,而且也不会同你交往。

  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不好评价,但他就是这么做的。不过有一个好处倒是显而易见,这就是,这样一来,国家的政治就会很清明。

  就比如:一个单位里,这些人普遍人品都不错,那污七八糟的事儿就特别少,有人碰到困难,别人都会出来帮一把,大家都用好的东西去对待别人,这样,不但工作能完成得又简单又顺利,大家的心情也都很舒畅。但是,如果这个环境里有那么几个人品不咋的,一门心思踩着别人往上爬,暗地里动心眼儿耍手腕儿,那就糟了。这就会一马勺坏一锅,他们能搞出各种各样的花样儿,把所有的事儿都弄得又复杂,又阴险,有时为了一点儿小利益,就掐个没完。而时间一久,这种风气就会形成,好人总是吃亏,于是也就变得不好了。

  所以,谢安执政这一段时间,史书称“德政既行,文武用命”,史家评“政治清明”,还是跟他这个用人“先德后才”有很大的关系。

  这里,正面反面都有两个典型的例子,先来说说正面的:

  徐邈:这位是京口人,从小就人品端正,举止有度,勤奋地读书、做学问,很有见识。谢安了解后,十分欣赏他,这就属于“德才兼备”型的呀,于是谢安就把徐邈推荐给了孝武帝司马曜,后来做了中书侍郎。徐邈也的确不负谢安的希望,在中书一干10年,为官清简宽宏,为人稳重缜密,从不参与后来皇室那些阴险的权谋。司马曜欣赏他的学识,又敬重他的为人,一有疑问,就去向他请教,要不是一不留神被张贵人弄死了,他还想任命徐邈担任更重要的官职呢。

  范宁:这一位,跟徐邈相比,就有个性得多了。他最大的个性就是——刚正不阿。范宁也极有学问,而且,他还有个极大的爱好,就是开学校。从前桓温当政时,范宁受到了压抑,桓温死后,他才当了个余杭县令。当县令的时候,他就大办学校,召收四方的学生,讲授儒学,一时间,就连这一带的社会风气,都因为他的大力办学,好转了不少。谢安十分欣赏他,也举荐他当了中书侍郎。他跟徐邈,一起辅佐司马曜,本来挺好,但范宁为人太刚正了,结果那个谗佞的王国宝就容不下他,最后被排挤出了中枢。后来范宁当了豫章太宋,接着大办乡学,招收四方学生,甚至自己出钱给学生当费用。百姓们也都特别拥戴他。到了清朝时,余杭、扬州一带的百姓还给他塑像,把他看成和韩愈一样的先贤呢。

  说到这里,就有个挺有趣的问题了,这两位,都是很得谢安爱重的,也的确是“德才兼备”型,不过,他们俩可都是“儒学”名士啊,跟那时的风流玄学人物,根本不是一个路数儿。谢安自己,也是一个极典型的玄学名士吗。那么他为什么还会这么看重他们呢?这里头的原因,应该有两个:

  一个,谢安的治国之道,是道家思想无疑,但很多方面,他其实也融合了一些儒家思想的。我们历来成功的政治家,其实大多数都是外儒内道型,只不过,不同的人,儒道所占的比例不一样罢了。谢安应该算是道家比例极高的一位了,但是他也并没有完全扔了儒家。

  另一个,这很可能是出于他的长远打算,他希望司马曜长大以后,不要像他老爹司马昱那样,“当个名士真不错,可怜不幸做君王”,毕竟这天下是司马家的,他谢安这个位置不可能长久,真要长久这事儿就不对了。所以,他是做了一系列振兴皇权的事,这个后面还会说到。向司马曜推荐正直博学的儒士,也是他要“振皇权”的一个步骤。当个名士,逍遥山水间,这没问题。但当个皇上,却整天清谈,啥实际事儿都不会干,那可不行啊。

  说完了正面儿的,我们就来再看看这两个反例。

  不过说起这两位,那可真是了不得,个个尊贵无比,而且还跟谢安关系极近。这两位就是——谢家自己的女婿,琅邪王氏的王珣,太原王氏的王国宝。

  有才无“德”的王珣

  首先说,这里这个无“德”,是指谢安的想法。其实王珣这个人,就是比较热衷于仕途,也颇有心机,懂得相时而变,在谢安去世后,他通过自己的经营,当了尚书令这样的大官呢。其实要说,这也是琅邪王氏的一个特点,“狡兔三窟”的王衍,“善处兴废”的王导,都有这个味道。王谢这三家大族,琅邪王氏是比较会为自己家打算的,这也是人家始终能保持“第一高门”这称号的原因之一。太原王氏比较忠直,变通上差一些。陈郡谢氏呢?从谢安以后,是“素退为业”,不争权不夺利,啥也不参与。不参与,那这显赫自然就不如人家了。像王珣这样的人,要在我们现代社会里,可算是有本事的了。但是,他就是入不了谢安的眼。

  王珣是琅邪王氏里最尊贵的子弟了,他是王导丞相的嫡孙,娶了谢万的女儿为妻。王珣从小就很有名气,是一时的才俊,书法也非常好。就是这么一个人,谢安却看不上他,后来竟跟王家离婚了。那时候轻视礼仪,离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王献之娶了郗家的小姐,后来郗家败落了,王家就逼着王献之离婚,再娶司马昱的新安公主。王献之心里老大不乐意,临死还念念不忘前妻。不过,毕竟人家是男家提出来呀,离了也不丢人。但谢家是女儿啊,谢安居然也不在乎,女儿回来,咱们另嫁他人。这名节礼法,在他眼里几乎就是视同无物。

  谢安为什么这样看不上王珣?史书说,因为王珣同桓温十分密切,和谢安之间就产生了嫌疑。不过,这里面很可能还有一些内情。

  桓温最亲近的这两位手下,郗超和王珣,其实他们俩不大一样。郗超这个人不像王珣这样看中功名,他帮桓温更多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但王珣就不同。桓温对王珣来说,更重要的是仕进的手段,其实这也无可厚非,谢安、王坦之他们也是这么出来的,但关键在于,他当时还跟桓温一条心。可等桓温不行了,他这“心”也立刻没了,又跑回朝廷来了。那从前他对桓温那一套就全是假的。这在谢安眼里,可就是“无德”了。他就不喜欢这样儿的人。

  而且王珣回来的时候,桓家势力还强,谢安正在煞废苦心地削弱桓家呢,王珣这个见哪边儿势强就往哪边儿倒的人物,要在朝廷当个官儿,哪怕做个侍中呢,也保不齐跟桓家里应外合。桓家不是一向朝里没人吗,这回就整好有了。所以,谢安也不想让他当重要的官儿。但是王珣出身好,名望好,朝里那时候还有王彪之,他还是谢家的女婿。人家推举王珣,还以为谢安会十分高兴呢。谢安想拦都未必能拦得住。结果,一不做,二不休,谢安和王家离婚了。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女儿的原因为导火索什么的(比如像道韫那样儿的抱怨),反正结果就是,两家绝婚。

  这下儿对王珣的打击可是大了。他这个尊贵的“王丞相嫡孙”,人家根本不放在眼里啊。而且倒霉的是,谢安从来没有这么决断地反对过谁,虽然人们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却都认为,肯定是王珣的不对,谢安不会不讲理。结果,王珣这个人的人品,就被无形中打上了一个大问号,也没有人再跑出来推举他了。谢安当政的时候,他就只当了个黄门侍郎(在门下省,归侍中管),直到谢安去世,他才在官场有所作为。

  这件事儿多少还是个谜,后人说的“王谢交恶”,就是指这件事。但是,这么说也不太确切,因为“王谢”并不是真的“交恶”,除了王丞相这支跟谢家“不通问”之外,王家剩下的人跟谢家的关系,一直都是很好的。比如王献之他们。而且有说法说,这是谢安借机打击琅邪王氏,其实也不是,如果这么说的话,他就不该这样看中王献之了。其实根本问题,还是出在王珣这个人身上,谢安是不能认可他的这种善于权变的个性。这的确可以看到,谢安对“品质”这个东西的重视程度,两家离婚时他还是吏部尚书,远没有现在这样显赫,但却根本无视王家的尊贵,也不怕得罪人家,也真是够有个性。

  无才也无德的王国宝

  这位先生,可能不少朋友听说过吧,后来,司马曜猜疑谢安要谋反,大多数的谣言,都是从他这儿开始造的。他这辈子最出名的,一个就是会谄媚,一个就是好弄权。当然了,什么贪婪、好色、奸诈等等,他也都各占一票,如果说每段历史当中,都会有一些这类的垃圾人物的话,那么王国宝就是这段儿历史中的典型。最后他也没得什么好下场,好多年后,王恭起兵反司马道子乱政,司马道子就把他扔出去当替罪羊杀了。

  王国宝是王坦之的第三个儿子,他们太原王氏家风忠正,王坦之竟然生出了这么一个活宝,也真是让人感叹。谢安是把小女儿嫁给了他。估计那时他要知道王国宝是这德性,肯定就不会答应这门婚事了。

  没多久,谢安就发现了,这女婿是真不怎么样。要人品没人品,要才华没才华,要跟王珣比起来,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王珣也热衷仕途,但比他玩儿的有档次得多。王国宝想借着岳父的权势飞皇腾达呀,甜言蜜语,整天地讨好。却不想,这反倒引起了谢安极度地反感,结果任他是自己的女婿,就是不给他高官做,只让他去当个尚书郎。人家王国宝居然对谢安说,以他的出身,应该到最重要的吏部去当官儿,别的他都不感兴趣。他以为,仗着他们家还有岳父的势力,这天下就是他的了。谢安这个烦,就不理会他。反正就个尚书郎,要干就干,不想干别干。王国宝这下儿恼羞成怒了,自己是他的女婿,他居然就能这么不给面儿!但他又惹不起谢安,就恨恨地跑到司马道子那儿去了,天天跟他腻歪在一块儿,岳父那条路走不通,那就借着这个王爷,让自己升官吧。

  谢安就这么压抑了自己的女婿。但这件事儿,却给他种下了祸根。人常说,天下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小人。是啊,就算你做了错事,害了一个好人,但这个好人很可能会原谅你;但你根本没做错事,却让小人不乐意了,那就不行了,你就等着吧,小人有的是手段,准备给你下套儿呢。到后来,王国宝谄媚司马道子,司马道子再蛊惑孝武帝,一天到晚猜疑谢安,这个根儿就是从这儿来的。

  说到这儿,谢安的用人思路就比较清晰了,万事不论,人品先行,也根本不管你是不是我的亲戚,你到底是什么出身。这也可以看到,谢安虽然一向为人宽容,但在原则问题上,他却是很坚定的,哪怕会给自己惹来麻烦,也不会去妥协。应该说,当时这个“文武用命”“政治清明”,跟他这个以“德”为本的用人之道,还是有很大关系啊。

  第四章 振兴皇权:扶植司马曜

  说起这个,可能有些朋友就觉得有点奇怪了,谢安不是总揽朝政吗?那振兴皇权,扶植司马曜,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历来这种“权臣”不都是巴不得,皇权越弱越好吗?这里,就得说说东晋那种特殊的政治制度了。

  实际上,这种“共天下”的格局,本身就是不对的,它是从王导以来形成的一种习惯性的并且还能暂时稳定的模式。这跟我们现在西方的君主立宪,可是有本质的区别。现在的西方,那是法律承认,君主就是个象征性的摆设,而政权呢,是在内阁,总理就是首脑,所以大家就都是相安的。但是东晋,虽然也差不多是这样儿了,但在法律上,皇帝可还是第一把交椅啊。其实这个“门阀政治”是一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形式,对东晋来说,是一种约定成俗的东西,是不正常的。说白了,就是高门士族通过自己的势力,窃取了一部分皇权。

  东晋所有的皇帝,即便是在王导谢安这种不想篡位的执政者当权时,他们心里也都是很不舒服的。他们认为天下是自己的,等到能不跟他们“共”的时候,就一定要让他们走。所以,皇室和这个当轴执政者之间,始终都有点儿问题。这就是谢安要扶持皇权的原因,皇权太弱了,司马曜就会怕他,但皇上一怕他,紧跟着就会提防他了。如果,他和司马曜之间出了问题,那就会两败俱伤,谁也好不了,而且国家也会大乱。虽然扶植皇权,他就会损失一些自己的利益,甚至把皇帝养大之后,皇帝就可能会为难他,但为了国家(也是为了自己)长久的稳定,他还是选择了去扶植司马曜,而不是欺负人家。因为最根本,他从来没有对司马家的天下感过兴趣。

  其实在谢安的心里,他看到的总是这个大局,每个人都是这个大局中的一枚棋子,他自己也是,这个大局该他得到的时候,他就得到,该他牺牲的时候,他就会去牺牲,总是一种顺应的态度,所以终其一生,不管在什么样的困境下,人们都没听到过他一句抱怨的话。这看上去的确有些不可思议啊。

  瞧瞧他是怎么培养司马曜的:

  第一件事:讲儒家经典

  司马曜还没亲政的时候,他就提议司马曜学习儒家经典,为将来治理国家做准备。关于这个,《世说》里有一个小故事:皇上要讲习《孝经》,谢安就召集当时一些官员在自己家里先温习,到皇上那儿不能说错了啊。这时车武子就对袁羊说,“我有什么问题就使劲地问谢安他们,不问呢,怕有好的东西没听到,问呢,又怕他们嫌我麻烦。”这时袁羊说了句很绝妙的话:“你什么时候看到明镜怕被人频繁地照,清澈的流水怕被和风吹拂呢?”

  “被人当镜子照”,也真是够累,不过倒可以再次看到,当时人们对谢安,到底有多么推崇。

  第二件事:推荐儒学名士

  既然学了儒家经典,身边也得常有好老师,于是,谢安就给司马曜推荐了徐邈和范宁,这个事儿我们上面说了,这两位,特别是徐邈,一直都很得司马曜的看重。

  第三件事:重修建康宫

  这件事,就是一直争议最大的了。谢安刚一执政,就想给皇上重修宫殿。然后好多人都不同意,特别那时候王彪之还在世,一听谢安要修宫殿,立刻就急了。就说,宫室破旧,稍微修缮一下儿就行了,现在强寇在外,怎么能做这种劳民伤财的事呢!王彪之是元老啊,谢安也拿他没办法,只好算了。但是等王彪之一去世,转了年,谢安就请司马曜先住到会稽王府去,开始重修建康宫。不过,工程进行得很顺利,安排得也合理,到了七月,就完工了,老百姓也没有任何抱怨。

  关于这件事儿,争论很多。常见的说法是,因为谢安这个人一向喜欢奢华,重修宫殿也是他这种性格的反应。但要这么说,就有一件事儿说不通,这历来要重修宫殿的,可都是这个皇上自己,没听说哪个大权在握的执政大臣,死活非要给小皇上修宫室的,那宫室修得再好,也不是谢安来住啊。所以,这么说也并不确切。谢安肯定是有他的意思。这里,我们倒不妨参照一下儿《明成皇后》。那里面,大院君不是就死活要给皇帝修景福宫吗,而且不惜劳民伤财,但为什么呢?大院君有段儿独白,很感人,还对比了我们紫禁城。总之意思就是,朝鲜是个小国,一座宏伟的宫殿,是这个皇室、这个国家最基本的象征啊。所以他才不惜力气,一定要修那个景福宫。谢安在这里,也很可能是这个意思噢。不过,他不是大院君那样的狠人,建康宫的重建并没有弄得劳民伤财,一切都很顺利。所以,这个“重修建康宫”也很可能是他振皇权的一个步骤,只是他不可能对别人说出来罢了。

  建康宫的重修一直很顺利,不想到了最后,却出了点儿小麻烦。于是就有了那个十分经典的故事——王献之拒题太极殿。

  太极殿可是新宫里最重要的宫室啦,不知是司马曜的意思呢,还是谢安的意思,反正最后执行者是谢安,他命人把牌匾送到他最喜爱的长史王献之那儿,让他来题。王献之一看,立刻就不乐意了,哈哈,那时的名士是很讲骨气的,“白眼向权贵”嘛,王献之自己高兴写幅字送给你,没关系。但你命令他干这种为“世俗做粉饰”的事,他觉得谢安是瞧不起他。戴安道就曾经宁可把琴摔了也不弹给权贵听。王献之这一生气,立刻把谢安划到“权贵”那个行列里去了。

  他就对这来人说,你把它拿走,不然我就扔到门外去!来人一瞧长史真厉害啊,只好讪讪地给谢安抱回来了。谢安肯定是笑了半天,然后想,好啊,不听话,行,你等着。没过两天,王献之陪着谢安一起,路过太极殿,谢安忽然想起什么,瞧着王献之说,哎,子敬啊,你顺着梯子爬上去,把字题了吧。从前魏朝的韦诞他们,可就是这么干的。王献之气得,半天说不出话,其实谢安是成心跟他开玩笑,他也不管了,恨恨地说,你知道为什么魏国那么快就亡了吗!就是因为这个!然后就忿忿地走了。谢安瞧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王献之这话,也很有些道理啊。结果,王献之这个太极殿就是没题,谢安也没再难为他,没准儿最后就只好自己写了。

  怀柔桓冲——上下同心

  桓冲那边儿我们好久没说了。那么淮南之战后,桓冲那边儿怎么样呢?他的日子不好过呀。主要是觉得心里愧得慌。他退回江南,谢安给他送粮。他不救襄阳,谢安仍然什么也没说。而且他不出兵的理由是,秦兵强大,要保存实力。其实就是畏秦,再有,就是要保存桓家的实力。

  但是,你再看看谢玄,说起来人家是个晚辈,都能临危不惧,在关键时刻拼死保卫国家,你桓冲是国家的上将啊,却又怎么样?他自觉脸上无光,越想越不是滋味,干脆就上了道表,请求辞去荆州刺史的官职,连章节等等都一块儿送到朝廷来了。

  谢安立刻表示,不同意。然后还是啥也没说,只派了一个人到荆州,名义上是帮助桓冲参谋军事。这个人就是曾经跟谢玄齐名的张玄。其实,这也算是他的一个表态了。桓冲要再这样,可就不太好了。

  桓冲心里这个不舒服,谢安对他是仁之义尽,他这么干,也的确有点儿说不过去。我们谢太傅的以退为进的怀柔政策,终于又看到了效果。一段时间以后,桓冲竟然主动出兵了!很快,他就夺回了筑阳和武当两郡。不过,他还是觉得秦军太多,想保存实力,这时候慕容垂他们又分头进攻邓城和新野,桓冲还生了病,结果又退回上明去了。

  但无论如何,从此后,桓冲已经没有退路了,再不积极出战的话,那就只剩丢人了。而且现在谢安如果有命令,他也一定会全力去支持,他心里欠着人家的呀。这才有了后来,淝水之战前,东晋上下游团结一心,相互策应,牵制秦军,终于取得了最后胜利。

  这里,跟我们谢太傅处理大局的态度关系很大噢,细想他对待桓冲的态度,他并没有跟桓冲急,也没说一句不满的话,更没想使什么招儿制他。他还是那个思路,我不是逼着你怎么样,我会让你主动去怎么样……又想起余嘉锡先生那句评语:“至于谢(太)傅处置桓氏,实具苦心”,的确是这个意思呀。

  第五章 清谈与“误国”

  终于说到这个话题了。既然是说谢安,咱也不能光拣他好听的说,有争议的,也该拿来论一论,这样这个人才完整啊。勿庸置疑,谢安是支持清谈的,一个清谈大家,一位清谈领袖。王导也是如此。关于他的清谈,故事也有一些,最有名的是两个。

  第一个:畅谈《渔父》

  支道林、许询、谢安等等高僧和名士们都到王蒙他们家聚会,谢安环顾着大家,忽然有点儿伤感,就说:“今天真是高士会啊,既然时光这么难以留住,这样的盛会也不能常有,所以大家就一起畅所欲言,来抒发自己的情怀吧。”名士们一听都说好,于是许询就问王蒙,你有《庄子》吗?(哈哈,废话,那时候,这名士们的家里,啥没有也不能没有《庄子》啊。)王蒙立刻拿来,随手翻开,一看正是《渔父》这一篇,于是拿给谢安,让他拟题。谢安拟好题,就请大家各自发挥,阐述自己的心得。高僧支道林第一个说话了,一谈就谈了七百多言(这是按字数论,就是700多字的意思),说得是既精致又优美,才思文辞都非常不一般,大家听得这个佩服,人人赞不绝口。紧跟着,名士们都一一发了言。谢安是出题的,所以轮到最后才说。他等到大家都说的很尽兴之后,才开始谈他的看法。没想到这一谈,居然就一发不可收,一下儿就说了一万多言。而且是才气不凡,文采俊逸,再加上他意气飞扬又从容洒脱的神情,竟让满座的宾客都听得着了迷,觉得听着都是种享受。支道林听完,立刻赞叹说:你一言切中要旨,然后直入佳境,说得真是太好啦……读了这个故事,谢安这“风神潇洒”的气度,真是如在眼前哪。

  第二:与王羲之的争论

  这个故事很有名,也恰恰是通过这件事儿,我们谢太傅对“清谈误国”这问题做出了明确的表态,弄得王羲之是毫无办法。故事的大略是这样儿:

  那是他们俩都在建康的时候,有一天,俩人就一起到冶城(离建康很近)去游玩儿。然后登上城头,极目远眺。这时王羲之一看谢安,只见他沉默中望着远方,渐渐现出了悠然暇想的神色,仿佛已经不再置身在这尘世间了一样。王羲之是谢安最好的朋友,他是十分了解谢安的。谢安那满脑子的老庄,他也清楚得很。

  于是,他就由谢安推崇老庄,想到了名士们整天清谈玄虚,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然后就对谢安说,安石啊,你看,那大禹王为了勤劳政事,双手双脚都长满了老茧;周文王为了国家而忙碌,老是忙到好晚好晚才吃上饭,即便这样,他还觉得时间不够用呢。可你再看看咱们现在这个国家,正是处在危难之中啊,难道不是人人都应该为国效力吗!这些官员们整天清谈,荒废政务。文章倒都写得不错,可这对国家有什么用外!这清谈可不是现在应该提倡的呀!

  其实王羲之为什么非要对谢安说这些呢?他是指望谢安能接受他的“金玉良言”,然后率先废了清谈,谢安在名士中影响大呀,他要先干了,其他的人不就好办多了吗?其实王羲之说得很好啊,没有哪句不对,而且他是把谢安当成朋友,句句都是发自腑肺的真心话。

  那么再来瞧我们谢太傅是怎么回答的。他也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是看看王羲之,然后淡淡地说,当年秦国任用商鞅,施行严厉的法制,秦朝后来又怎么样呢?两世而亡。难道这也都是清谈惹的祸?王羲之愣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心想,你这不是强辞夺理吗!但无论如何,人家谢安的态度已经表明啦,你让我不再清谈?对不起,我不乐意。王羲之瞧着他,是一点辙也没有,谢安不是个喜欢扯皮的人,这他知道,谢安要不想改,再说什么都没用。王羲之是除了闭嘴以外,别无选择。

  这件事儿大概是发生在谢安42岁到50岁之间,那时候,他的官还没做大,王羲之也还在世。那么,我们应该怎样来看这件事儿呢?

  应该说,谢安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人,在外界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就会尽可能地追求自己心灵的自由和满足,甚至不惜以物质条件来换取。在他看来,清谈玄理,给他带来了美好的心灵享受,这完全是他自己的事。这与你们外人又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改?

  谢安可不是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人,他也不想名垂青史。所以,不少史学家和朋友说他是晋室的“忠”臣,就总让人觉得有点儿偏差。也许从他做的事儿来看,倒是个忠臣的路数儿,但是,他可不是为了“尽忠”才这么做的。这说不上是抬高了他,还是贬低了他,因为这不是他的思路。其实他的思路也很简单,那就是顺应大局。而这个大局,其实就是自然。在他眼里,山水是自然,庙堂同样是自然。所以,虽然他不得已出山,不得已当官儿,不得已扛东晋的天下,但他总能够调节自己去顺应,能够一生“风宇条畅”,并把一切都做到无懈可击。山水和官场是一样的。他把自己和外界的关系理顺了,不让任何事情处在斗争当中,所以外面的事情可以做好,而自己也能快乐。这对一个有情有欲的“人”来说,何其难也!!这个,也就是我们常常说到的一种人生境界——出处同归。

  有这样一件事,谢安去世之后,有一回,桓玄问谢道韫:“当年谢太傅高卧东山,没有想作官的意思,后来为什么又出山了呢?”谢道韫想了想,庄重回答说:“对亡叔来说,出山和不出山,又有什么差别呢?”……道韫的确是她叔叔的知音啊。

  当搞懂了谢安的思路之后,对他这个“清谈”,还有后面要说的“奢华”,也就能够理解了,也就不会去指责他。但是,我们不从他这个角度去看,而是从对国家的影响来评价的话,却又不能认同,反倒觉得王羲之被气得怪可怜。关于太傅这个“清谈”的事儿,其实,王安石的这首诗还是比较客观的:

  谢公功业自超群,误长清谈助世纷,秦晋区区等亡国,可能王衍胜商君?

  第三:关于“清谈”

  这里,多少该为“清谈”正正名。一说起“清谈”,大家立刻就会想到“清谈误国”,几乎都快变成一个成语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举个例子说,“清谈误国”这个词儿,其实它跟“红颜祸水”的意思差不多。我们把后面两个字挡起来看,那么“红颜”是个好东西吗?是的。它跟“祸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其实“清谈”也是这样。是因为当年西晋的大清谈家兼宰相王衍同志,因为“清谈”误了国,所以这个词儿才流传了下来。

  那么就来瞧瞧,这“清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首先,“清谈”到底谈的是什么呢?是谈“玄”,具体说就是《周易》《老子》《庄子》这“三玄”,还有用道家思想来解释儒家义理。它是非常好的哲学思考和讨论,老庄思想到了那个时代才和人们的生活结合得这么近。正是因为有了“清谈”,有了玄学,魏晋南北朝的文化才会绽放得如此绚烂。实际上,“清谈”这个活动,是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和思想价值,甚至艺术价值的。

  其次,“清谈”有它一定的规则,可不是几个人在那儿胡侃。而且清谈的名士们,都非常看重为人的品质,大家都希望自己能做“君子”,做光明磊落的人(是不是能真正做到另说,但大家都有这个愿望)。这对我们现在这个几乎越“小人”越能得利的社会来说,是完全不能想像的。有时,“清谈”起来,他们可能会争得很厉害,但又都很虚心,一旦发现对方有理,就会很坦率地认输。另外,“清谈”是很讲究引征和辩驳的,引征事例都是有理有据,他们都不会轻率地去褒贬人物和事物。

  那么“清谈”到底误不误国呢?应该说,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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