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寻思着,身边的老程捅了一下他,笑呵呵道:“老大,加入合作社,算上我们呗。”
刘大伟悚然一惊,再看周围,好家伙,他的船员都目光灼灼的瞅着他。这种积极的气氛,却是他最近几年带队出海,再没有见过的。
不过,倒也不意外。
在海上飘荡是很难熬的,天南地北胡扯是常有的事。
嘉谷海洋牧场作为近年的“新鲜事”,可以说被船员们聊烂了。
据说他们靠种海藻吸引鱼虾聚集?据说他们的鱼虾还在海里就被餐馆定下了?据说他们招的渔民一年的工资就超过十万,而且还有奖金和分红……
有些是以讹传讹,有些是夸张说法,但有一点是所有船员的共识——被嘉谷海洋牧场招聘的渔民命真好!
不再像以前那样看运气吃饭,工作形式和以前差不多,而且安全也有了极大的保障,日子过的那才叫一个安心啊。
现在,一听说他们也有机会从靠海吃饭的渔民变成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谁不心动?
问题是——
刘大伟没好气的笑骂道:“都不知是真是假,你们就想着抱大腿了?能不能给你们现在的老板留点面子了?”
……
第782章 必守的底线,避不开的渤海
嘉谷考察人员在渤海沿岸渔村引起的骚动不是个例。
事实上,嘉谷农牧海洋事业部派遣出去的相关考察人员,足迹遍及渤海、黄海、东海沿岸,最远的跑到了南海的北部湾海域。
这也实属正常。今时今日的嘉谷,已经不再像是几年前那样,能够不管不顾的只朝着一个方向去了。实地考察,也是为了就近搜集资料。
固定的产业需要固定的人员和固定的资金来维持,而新上马的产业,人员和资金也永远都是缺乏的。所以在“三百亿海洋牧场”这样的大计划启动前,筹划再仔细也不为过。
海洋事业部在琴岛的总部内,人人都一下子变得非常忙碌,恨不得连走路都要抓几把风塞进口袋。
环境问题,资金问题,合作问题,管辖问题……一个个的被列出来,就像是一只只的小怪兽似的,每出来一个,都要折腾大家好半天。
这里面涉及到的资金,实在太多了。
嘉谷农牧目前已建成的数个海洋牧场,无不显示出良好的盈利能力。尽管建设这些海洋牧场动辄需要数以亿计的投入,但建成投产后,可以说每花费了1亿元,每年它们产生的直接经济效益可高达5.7亿元。
所以按照嘉谷农牧的远期规划,计划将海洋牧场覆盖海域的面积增加至上万平方公里,这是多大的前期资源投入……以及后续的蛋糕?
不管是公开的还是非公开的资料,置身于当地总是有好处的。
齐政刚从大型养殖工船“嘉海1号”回来,陈哲年首先就拿到了最早一批派遣人员的分析报告,来到办公室里,递给齐政,说道:“我们的考察人员在给渔民们讲解渔业合作社政策中,有积极支持的,也有观望或蛮不讲理的。从比例上来看,大概是一半对一半吧。”
齐政讶然抬头:“嗬,这个比例不低啊!”
要知道,嘉谷在水产行业的影响力远远不及在粮食种植上的影响力,嘉谷渔业合作社相比于嘉谷系种植合作社也是一个新面孔,能有一半的支持率,实在是出乎了齐政的意料。
陈哲年倒不算意外,缓缓道:“这说明了,不少渔民其实心里明白,退捕是大势所趋。渔民转产转业,无论算国家的账还是渔民自己的账,都到了必须走这一步的时候。”
上岸、卖船、转产转业,在人海矛盾日益突出的今天,已经成为了越来越多渔民们必走的路。
他们忧虑的,无非是在海上飘了半辈子,自由惯了后能否适应岸上的“朝九晚五”?没有其他技能的他们,上岸后如何继续讨生活?
父辈都是渔民的陈哲年也了解渔民的心思,他肯定道:“虽然上了岸,但他们并不想离海太远。有合作社托底,相当于有了更好的‘靠海吃海’方式,看着吧,随着时间推移,选择支持我们渔业合作社的渔民更多。”
陈哲年的底气来自于嘉谷的合作社体系。时至今日,所有人不得不承认,嘉谷集团和它的合作社体系,就引导弱势群体“抱团取暖共谋出路”而言,真真是中国第一。
虽然之前一度引起“涉嫌垄断”的争议,但一个个加入嘉谷系合作社的社员,住进了一幢幢翻新的房屋内,开着一辆辆崭新的小汽车,开启了新的人生篇章,是做不了假的。
这对于“自古行船半条命”的渔民来说,动心是迟早的事。
齐政翻着薄薄的分析报告,笑道:“这是个不错的开局。”
不过,陈哲年显然不是这么认为,他咳嗽一声,道:“Boss,让渔民们通过合作社入股我们的海洋牧场,是怕筹集的资金不足吗?其实我觉得无需如此,从投资机构代表对海洋牧场的考察来看,资金问题不是最大的问题。”
说白了,将组建渔业合作社作为海洋牧场计划的一部分,在陈哲年看来,完全是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
年初的合作社违约事件不就是证明了这一点吗?人心越杂,越容易引起幺蛾子。
踏踏实实与大资本合作不香吗?起码越是大资本,越是注重契约精神。
齐政兀自摇头道:“让资金来源多元化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原因,关键之处在于,海洋牧场的大规模建设,绝不仅仅是一盘生意,更是涉及千家万户的现实生计问题。”
“我就说一点,现在我们的海洋牧场只有那么几个,倒是容易驱逐不请自来的渔民。但如果按照计划中海洋牧场覆盖万里海域,你怎么防?一边是渔业资源枯竭,国家不断压缩海洋捕捞产能;一边是70多米深的大海,有30多米厚都是鱼……换做是你,会干一票不?就算你防护得来,也会疲于奔命。”
陈哲年愕然,他还真的没有想到这种情况。
齐政略显严肃道:“如果是在远离海岸的海域建海洋牧场,或者以大型养殖工船为核心的深远洋养殖‘联合舰队’,让大资本主导投资都没问题。但在近海的海洋牧场,我们必须做到‘与民共赢’!”
顿了一下,齐政意味深长的看了陈哲年一眼,道:“要不然,国家凭什么批准万里确权海域给你?”
陈哲年的喉头蠕动了两下,也不吭声了。
有一点他是明了的,万里海域的海洋牧场,即使是企业行为,也脱不开国家力量。
不是说你建得好就能让你“圈下”整片海域的,更别说是调动政府资源配合你的扩张了。
毫无疑问,他被齐政上了一课。
——嘉谷之所以为嘉谷,就在于有些底线始终不动摇。
好歹是嘉谷高层之一,这一点他是有体会且身体力行的。
譬如海洋牧场的“生态优先”底线。
老实说,嘉谷的海洋牧场建设中,若一味追求单一物种的养殖,可以肯定的说能较快实现增产,但与此同时也会对生态系统的稳定性和可持续性带来负面影响。
要实现生态优先,海洋牧场的建设主体就必须尊重海洋和大自然。嘉谷守住了这个底线,包括坚持“先场后牧”,即先搭建牧场,再合理牧渔;包括尊重“不请自来”的候鸟群……
不过大概是因为海洋事业部的生产基地大多远离大陆,陈哲年对另一些底线体会不深。
譬如——与民生紧密联系在一起。
嘉谷系合作社之所以成为“典型”,就是因为其不管怎么改变,都没有把为农服务的宗旨改丢了,没有把系统优势、规模优势改没了,没有把社有资产改少了,没有把市场经济前行的方向改偏了……
同理,在人与海洋关系逐渐失衡并不断加速的时代节点,很多沿海地区的渔民都面临着转产转业难题。通过引导渔民加入海洋牧场建设,壮大海洋经济,是新时代“靠海吃海”之路。
这条路上,也许是有很多难过的关卡。但开始了,总比不做好。
想明白这点,陈哲年就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了。
他手上还捏着一个报告,低头看了一眼确认,然后交给齐政,道:“如果从这个角度看的话,渤海是怎么都避不开了!统计结果显示,渤海沿岸失海渔民再就业的迫切性最高……”
齐政接过报告,看完后沉吟起来。
如果仅仅是为了私利,诺大的中国领海内,海洋牧场建设选址的首选肯定不是渤海。
毕竟,目前中国已经建成的海洋牧场基本集中于黄海及其周边,位于渤海的稍微成气候的海洋牧场几乎是全军覆没,说明各方都不想趟渤海这“浑水”。
但如果结合嘉谷必守的一些底线来看,正如陈哲年所说,渤海是避不开了。
“这样也好。”齐政口中说着,心里加了一句话:避不开,那就再来个改天换“海”吧!
……
第783章 给我一片海洋,许你一个未来
“通过海洋牧场建设,建立健康的生态系统,筛选适宜的生物修复种类开展规模化增养殖,可对水质和底质起到有效调控和修复作用……”齐政节奏缓慢的讲述着自己的观点。
在他的下方,是发改委胡副主任、环保部副部长、鲁省马高官以及鲁省部分市委领导落座。
这是针对嘉谷海洋牧场计划的一次小范围讨论会议。
海岸线长达3345公里,约占全国的1/6,海洋资源丰度指数全国第一的鲁省,可能是国内最重视经略海洋、向海图强的省份了,这一点从国内涉海科研力量初步呈现出的向鲁省集聚的态势即可看出。
同时,鲁省也是渤海沿省之一。既然嘉谷的海洋牧场计划避不开渤海了,那从最难的一块开始挑战吧。
嘉谷农牧选中了莱州湾。
“自古莱州湾,天下第一鲜。”
位于渤海南部的莱州湾,面积6000多平方公里,是山东半岛最大的海湾。莱州湾水浅,水深多在15米以内,建港有困难。但有黄河、小清河、潍河、胶莱河等河流的淡水注入,带来了大量营养物质,饵料丰富,是黄渤海主要渔业生物的产卵场和栖息地,是海珍品的天然摇篮,素有“黄金海湾”之称。当地甚至有一个说法:如果莱州湾没有鱼了,那整个渤海湾就都没有鱼了。
可惜,那是“曾经”的莱州湾。
今天的莱州湾,是渤海三大湾中,海水环境污染程度最严重的一个海湾。
这一点是有官方数字佐证的。
根据国家海洋局2010年~2014年海洋环境监测结果,莱州湾符合第一类海水水质的海域面积小于莱州湾面积的1%,东西近岸地带接近20%的水域为四类和劣四类水质——根据我国海水分类标准,劣四类是被严重污染的海水。
干巴巴的数字可能没有令在座人有太多感触,而嘉谷私底下的调查就触目惊心多了。
齐政看着下方的官员,这些也许代表了国内较重视海洋经济开发的人,声色清朗的道:“真正来自海上的污染只有溢油和海上养殖,而溢油是小概率事件,海上养殖规模有限;所以,莱州湾污染,90%以上是陆源污染。”
“据莱州湾一些渔民反映,10年前,渔网扔到海里收起来,网丝还是白的;现在,拉起来的渔网成了黄色——沉淀物太多。”
“甚至不用出海,在渔港内都能明显地发现水质的恶化:水色浑浊发黑,飘着垃圾和白沫。碰到上游开闸的时候,不要说水质,光气味人就受不了。有时打渔跟着洋流走,海水一缕缕发红,持续一两个月。”
“这是我们的考察人员在莱州湾一处渔港看到的景象:连绵的化工园区,高耸的烟囱……到晚上的时候,隔着七八公里都能看到炼化尾气燃烧形成的火炬,伴随着砰砰的爆炸声,跟放炮似的,很瘆人……”
随着投影仪放出的一张图片上,化工园区边上矗立着“生态产业区”的标志,齐政讽刺一笑:“化工厂的污水排放之后,什么也不能长。附近渔民的感受最为深刻——除了人是喘气的之外,没有其他能喘气的……”
“一个‘污水坑’,有什么鱼能活下来呢?死绝了,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我说的话可能很不好听,但如果不立即止住污水排入莱州湾,说什么都是废话。”
齐政徐徐缓缓的声音中,所有人都齐齐的坐直了身子,一些人的脸开始变色。
——疯了吗?
——他怎么敢?
——这是要挑事的节奏?
类似的想法纷纷在部分与会人员心中回荡。
话是实话,但没有人敢在领导面前这么直言不讳,说齐政不是要搞事情都没人信。
一些官员的目光落在齐政脸上好奇的打转,另一部分人偷偷瞄向在座的领导。
齐政的表情风轻云淡,丝毫不见当面告状的心虚;领导们也很淡定,仿佛是在听着外面的天气很不错,胡副主任还状似无奈的翘了翘嘴角。
见状,一些人精率先醒悟过来,原来,嘉谷的齐董,已经能和部级高官平起平坐了!
起码,在这种私下讨论的场合,齐政已经有足够的底气在部级高官面前畅所欲言了。
也是这个时候,他们才恍然想起,嘉谷已经是中国最大的民营公司。
在政治平稳的年代,经济的价值愈发体现。一个价值几千亿元的公司,本身就是一项莫大的成就,而且比政治成就更容易扩散。
谁知道嘉谷体系的关联公司有多少?谁知道嘉谷体系的供货商有多少家?谁知道给这些供货商供货的农民有多少?谁知道嘉谷体系影响的就业群体有多大?
齐政也确实是锋芒毕露,再没有要有任何谦虚的意思。
站在称王称霸之路上往前冲,所有人都会看到你,再畏畏缩缩的藏着也是藏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