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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醒日1、2、3(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9节
小说作者:唐缺   内容大小:659 KB  下载:觉醒日1、2、3(出书版)txt下载   上传时间:2016-02-02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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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斯想象着当时惨烈的景象,禁不住打了寒战。但他很快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您刚才说,那六个男人被撕成了碎块。那么孕妇和那个婴儿呢?”

  “当我们回去的时候,你和你的母亲都不见了。后来法医想办法把尸体碎块拼凑了起来,发现确实只有那六个男人,既没有婴儿的,也没有女性的,你们就在我离开的那短短几十分钟里失踪了。

  “至于我,自然成了头号嫌疑犯,但是无论怎么审讯,我都一口咬定什么也没看见,我身上也确实没有沾上死者的血迹,所以到了最后,我还是被无罪释放了。然而警方最终没能找到真相,而那个可怕的凶杀现场的场景终究还是被传出去了,在这样的小城市里,这种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传得和飞一样。有人说我勾结黑社会,但更多的人说我用诊所的外表作掩饰,背地里偷偷搞茅山邪术害人,还说凡是到我的诊所看过病的人,都中了我的邪术。他们传得煞有介事,连我的师承来历都一条条被编得很清晰,我的诊所怎么可能还开得下去?

  “想要回厂里去继续当保健站的大夫,也不可能了。那几年正在搞国企改革,厂里为了下岗名单闹得焦头烂额,三天两头有下岗职工去闹事儿,我这样自己傻了吧唧扔掉铁饭碗的,他们求之不得,当然不可能再把我弄回去。折腾到后来,我自己也心灰意冷了,偶尔打打零工,吃着低保,就这么等死吧。”

  怪不得眼前的翟建国如此颓废潦倒,他所遭遇的是货真价实的无妄之灾。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却成了这个离奇事件的牺牲品,最终变成一个颓废的糟老头子,还得依靠着各种各样的神佛来压制内心深处绵延了19年的恐惧。人生的际遇真是难以预料。

  但冯斯却顾不上去为翟建国的命运而感到悲伤了,他的脑子里已经被巨大的信息量填满了,尤其是他的亲生母亲。

  “我的生母,你见到了她的,能告诉我她长什么样吗?”冯斯急忙问。

  “我想想啊……那个女人长相很普通,尖脸,小眼睛,鼻子有点高……”翟建国回忆着。他所描述的这张脸,和冯斯记忆里母亲的面孔几乎没有半点相似,他由此终于可以斩断内心里存留的那最后一丁点儿侥幸:妈妈果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我活了快20年,才发现自己连亲生父母都没有见过,更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

  “那你知道她的名字吗?”冯斯又问。

  翟建国摇摇头:“从头到尾,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既没有和我说话,也没有和带她来的那几个男人说话。我唯一能记得的是,她虽然瘦小,却很坚强,完全不像一般的产妇那样叫得那么厉害——产痛是很可怕的。”

  冯斯随手抓起酒瓶,也往嘴里倒了一大口。劣质烧酒倒进嘴里就像是一团火,烧得口腔和喉咙火辣辣的,但这却正好是他需要的感觉。已经不必再做什么乐观的幻想了,自己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身世可能牵动着许多惊人的秘密。已经出现的两拨敌人只是一个开始,往后可能还会有更多更凶险的人与事等着自己,而他还必须在这些危险的夹缝中努力寻找到真相。

  “对了,那个鹰钩鼻子的中年人,在哪个道观?”冯斯想起了这个问题。假如这个男人果真当过道士,或者像父亲冯琦州那样假扮过道士,总应该在道观里留下一点记录。

  “就在出城往南大约四十来公里的山上,叫什么栖云观的,”翟建国回忆着,“应该是个挺小的道观,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我明白了,非常感谢您。那我就不打扰了。”冯斯说着,掏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起身离去。开门出去的时候,翟建国忽然叫住了他。

  “小伙子,你的生活是不是也被搅得乱七八糟?”翟建国问。

  冯斯停住脚步,想了想,回答说:“不是一般的乱七八糟,或许会天翻地覆也说不定。”

  “那么,记住我现在这副模样,”翟建国的言辞很诚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希望你能始终走在你想要走的路上,不管发生什么事。”

  “走在你想要走的路上……”冯斯重复了一遍,“我会记住这句话的。谢谢您!”

  走出这片小区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冯斯等了很久才等到一辆黑车,直奔市区找了一家便宜宾馆。躺在略带点潮气的床单上,他呆呆地看着已经脱落了不少墙皮的天花板,回想着在翟建国家里听到的一切。

  自己的出生果然不同寻常,不单是有一群貌似黑道上的家伙,把生母带到私人诊所进行秘密接生,还在事后酿成了至今没有查明真相的血案。按照翟建国的形容,他听到了类似于巨型猛兽撕咬啃噬的声音,后来的现场也惨不忍睹。那么,到底是谁有那样超越常人认知的力量,造成了那样的惨案呢?

  这他妈的简直就像是恐怖片里的情节,冯斯闷闷地想,生化怪兽?外星人?异形?妖怪?恶灵?这些原本是自己嗤之以鼻的东西。确切地说,他还是相信外星人的存在的,但却从来不认为外星人会主动寻求和地球人的接触,并且认为自己有生之年是没有什么机会撞上一个外星人的。但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撕裂六个成年人,那样的力量到底该怎么解释?这已经不仅仅是查清自己身世的问题了,它还严重地牵涉到一个成年人的世界观,一个向来自信满满、绝不相信任何超自然事物的聪明人的世界观。

  要不然,其实是翟建国在说谎?他掏出手机,用时间和诊所名称等关键词进行了搜索,发现这桩发生在19年前的血案,在某些网络论坛上也有被提及,关于事件真相的猜测自然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有人说那是厉鬼附身在婴儿身上的复仇;有人说翟建国本来是个妖道,那起事件是他布下的血腥祭祀,用六个活人的血肉去打开妖界的大门;有人说那是当年侵华日军731部队留在东北的生物武器。但刨去这些荒谬的猜测,那些帖子对案件基本事实的描述是一致的,也和翟建国所说的相吻合。

  看来我真的需要重塑一下世界观了,冯斯在睡意蒙眬中无限郁闷地想着,马大胡子骗人。

  第二天,他乘坐一辆破破烂烂的“旅游专线”车找到了那座名叫栖云观的道观。这座道观规模很小,也几乎没有什么香火,整体显得破败凋零。现在整个道观里只剩下了三个道士,老观主已经接近80岁了,一个中年道士是个独眼龙,另外有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小道士,满脸脏污,还瘸了一条腿。

  就凭这老弱病残的组合,就算想要把道观重新修葺一下,也注定是有心无力。冯斯给了两百块钱的香火钱,这对于那些大道观来说根本就是毛毛雨,但这座小道观却似乎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巨款了。老观主也显得颇为热情,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出来,吩咐中年独眼道士去做饭招待客人。

  “不必了,我一会儿还得赶时间,”冯斯谢过观主的盛情,“我来这里,其实是想找您打听一个人。”

  观主的脸色微微一变:“这位贵客,是想要打听玄和子吧?”

  “没错,就是那位曾经收养过弃婴的玄和子道长。”冯斯说。

  “请你马上离开!”观主猛一摆手,拄着拐杖转身就走。冯斯想要跟上去,却被独眼道士拦住了。这个道士力道不小,冯斯伸手推了一把,居然没有推开。

  “您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冯斯大喊,“我只是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对其他的并不感兴趣!”

  “过去种种,早已烟消云散,”观主说,“道家清修之地,请不要再用俗事来搅扰了!”

  “清修你大爷!”冯斯破口大骂起来,“你以为我不能猜到发生了些什么吗?那个玄和子根本就不是道士,只不过是假装成道士而已。你虽然知道这一点,却还是收留了他,因为他许诺给你好处!”

  观主浑身一颤,停住了脚步,冯斯知道自己猜中了,索性接着说下去:“他只是需要一个身份,以便长期待在这里,寻找他想要找的东西。而穷山沟里的人受限于教育水平,往往比较迷信,假扮成道士更容易骗取他人的信任。而你,就做了他的帮凶!你是他的帮凶,所以你不敢回答我!”

  观主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最后终于转回身来。他打了个手势,独眼道士离开冯斯,拖了一把椅子过来。观主坐了下来,嗓音低沉地说:“玄和子所收养的孩子,就在那边。小心别吓着他,他很怕生人。”

  观主伸手指向那个瘸腿的小道士。冯斯心里一动,看向小道士,这才发现他不只是腿瘸,脸上的表情也有些痴痴呆呆的,似乎是有先天的智力缺陷。小道士似乎对冯斯有些兴趣,凑得很近,但看到冯斯望向他,他立马显得很是畏惧,一下子缩到了一根柱子后面,露在柱子外的道袍袖口显出和他的身材不相符的宽大,还打着补丁,显然是用成人的旧道袍改的。

  这个小道士其实年纪比我还大一丁点儿,冯斯想,可是看起来还完全是个孩子。

  “当初玄和子收养他的时候,我们其实早知道他不怀好意,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我们道观的道士。”观主说,“就在那件事之前的半年,他来到我们道观,许诺每个月给我们一笔钱,要我们让他以道士的身份生活在观里。他不但当场支付了一年的钱,还答应离开之前再给我们一笔额外的谢礼。你也看到了,栖云观又穷又破,从我师父那时候开始就想要修缮,但就是凑不出钱来。所以我……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他。”

  “倒也不能怪你,世道艰难,求生不易,换了谁都会动心。”冯斯捧着独眼道士送上来的热茶,说话倒也客气了不少。

  “我当然也问过他,到底为什么要生活在我们这个贫困艰苦的地方,而且还是长期生活。他告诉我,他只是需要在附近寻找一些东西。”观主说,“大概是担心我们也起不必要的贪念,他多说了几句,说他要找的并不是什么值钱的宝物,而是为了寻找一个人或者一些人。我们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掩护他的身份就行了。”

  “寻找一个人,或者一些人……”冯斯忽然灵光一现,“他要找的,其实是婴儿对不对?他在观里,一定经常到附近的山村里去,了解哪里有女人怀孕,对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观主十分诧异,“难道你……难道你……”

  “我猜,我可能就是他真正想要找的人。”冯斯微微一笑。

  观主瞠目结舌,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冯斯摆了摆手:“别费劲了,您那副身子骨,动一动够累的。放心吧,他要找的人未必就是食人魔王,食人魔王也未必乐意吃你这么老的肉,对吗?”

  “这……说得也是,”观主搔搔头皮,“你好歹还捐了香火钱呢,给钱的都是好人……我还是接着说吧——我说到哪儿了?”

  “我正在问您,他是不是很在意附近那些怀孕的女人?”冯斯说。

  “没错,他假扮成一个有善心的道士,到处寻访孕妇,给她们送安胎的符咒,所以附近的村民都很尊敬他。”观主说,“我一度怀疑他是个拐卖人口的罪犯,但村子里生下的几个孩子都并没有任何危险,相反他还去送过药,所以我们也就慢慢放下了疑心。直到他收养了慧心……”

  “他是怎么收养这个孩子的?捡到的?”冯斯问。

  观主摇头:“不,孩子是个遗腹子,母亲是山村里的普通农妇,怀孕六个月的时候,丈夫在城里的建筑工地打工,因为建筑事故身亡。据说,当时他身上的伤口很是奇怪,并不像是意外造成的,似乎有谋杀的可能性。不过,那样一个外地民工死了,本来就没人特别关注,建筑公司和开发商更是全力息事宁人,所以最后还是按照意外事故处理掉了。”

  “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孩子出生之后,他的母亲也因为意外而去世了,对吧?”冯斯目光炯炯。

  “嗯,半个月之后,一场看起来并不严重的感冒,转化成了急性肺炎,或者只是看上去像急性肺炎,”观主叹了口气,“而那一家人在当地的亲戚也都很穷,没人愿意多养一个孩子,所以玄和子顺理成章地把他抱回来了。他应该是对慧心抱有很大的期望,甚至连慧心睡觉的时候都守在身旁,后来慧明——就是我这个独眼徒弟,还曾经发现,玄和子和几位上山来的香客偷偷交谈,那些人其实应该是他的同党,大概是来打探慧心的情况的。

  “但是随着慧心渐渐长大,我们发现他的智力明显有些不正常,一条腿也逐渐失去功能,看得出来是先天的缺陷。这让玄和子十分失望,他开始变得脾气很暴躁,动不动就对我和慧明恶语相向。只是他答应给的钱一直都在付,我也就一直容忍着他,贪欲作祟啊,唉!

  “后来就到了发生那桩血案的日子……对,就是市里私人诊所发生的那件案子。那起案子发生之前的半个月,有一个同伙到山上来找玄和子,玄和子和他交谈完之后显得很是激动。此后的几天里,他频繁下山,最后一次下山是在血案发生五天之前。在此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他,也没有向任何外人提及过此事,本来以为这件事就会这么过去。唉,都是那个姓翟的多嘴……”

  冯斯渐渐理出了一些头绪,看起来,在这起暂时找不到起源的离奇事件中,自己并不是唯一被圈定的目标。那个假道士玄和子,显然掌握了某种筛选甄别的方法和标准,所以他会定位到栖云观附近的山区,在这里寻找他想要寻找的那个婴儿。另外,这种方法并不完善,不能百分之百地替他锁定,因此他才会在有先天智力缺陷的慧心身上浪费了一两年的光阴。不过最终,他还是找到了自己的生母,并且在分娩之夜酿成惨案。

  到底什么样的婴儿,才是这群人所需要的?

  “玄和子的真名到底是什么?”冯斯问,“他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从头到尾他就没有提到过他的名字,所以我也只能用那个虚假的道号去称呼他。至于东西,他很谨慎,什么都没留下来。”

  老道士看起来应该没有说谎,冯斯谢过了他,告辞离去。走出两步后,他忽然站住,犹豫了一下,张口问道:“观主,我想问您一下,您觉得……世上存在鬼神吗?您可千万别用‘鬼神只在人心中’这种扯淡的台词来忽悠我。我想听实话。”

  “我过去曾经看过一张盗版光盘,台湾的电影,恐怖片,叫《双瞳》,”观主悠然一笑,露出残缺不全的黄板门牙,“片子里有一句台词,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什么台词?”

  “如果你问我是相信神仙还是相信外星人,我绝对不会选择后者。”

  “这比我刚才说的还扯淡……”

  

第四章

  太岁

  一

  漆黑一片的会议室里,只有巨大的屏幕在闪光,上面播放着一段效果很糟糕,一看就是用家用级别DV拍摄出来的录像。抖动的画面里出现的是一群看起来风华正茂的年轻男女,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某种快乐的期待,正在一所大学的门口集结。一个女声的画外音说:“第一次野外实习,即将展开!”

  接下来的镜头混乱而零散,大致记录了这帮考古系的大四学生,跟随导师进行田野实习的沿路行程,从内地城市一直延伸到中国西南的某处深山。这是一群典型的新新人类,爱玩爱闹,沿途上除了两位带队的老师显得正经严肃之外,学生们看上去更像是在玩背包游顺道发展暧昧关系。当那个嗲声嗲气的画外音开始不厌其烦地介绍当地的烤黄羊有多么好吃时,屏幕前的一名观众终于忍不住了。

  “我们不是要连这帮狗男女躲在帐篷里野合的镜头也一块儿看了吧?”一个清脆爽利的女人声音很不耐烦地说,“直接快进到我们真正想看的内容吧。”

  “别这么说,姐姐,”一个柔和纤细的男声搭腔说,“这些人的生活状态多有意思啊。很多时候我都挺羡慕这样的生活的。一群人聚在一起,快快乐乐,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最幸福的。”

  “但是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也就应该清楚,幸福这种东西,永远和我们没有关系。”女人说。

  “那也不一定,幸福这种玩意儿,永远是自己争取来的。”男人的声音懒洋洋的,“姐姐你就是思虑得太多、担忧得太多,那样会老得很快的。我还是更喜欢那句话: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我们尽到自己的责任就够了,未来会怎么样,看天意吧,自己活得快活一点才是正道。”

  “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天意这种东西,我也不必发愁得长皱纹啦。”女人虽然耐性不够好,对她的弟弟却似乎很宽容,“嗯?好像到重点了?”

  镜头上此刻出现了一个阴暗的山沟。学生们终于完成了跟随正规考古队毫不自由的实习过程,进入了此次实习最让他们激动的环节——在老师的带领下,脱离考古队,进行独立田野实习考察。他们正在观摩领队的老师用洛阳铲探古墓,DV还拍到两个学生的小声对话。

  “可惜这次没能申请下来超声波探测仪,这样多麻烦!”

  “我倒是挺喜欢洛阳铲的,有点儿盗墓小说的味道。”

  当然了,这样的野外实习,是不可能像盗墓小说那样探出真正值钱的宝贝的。洛阳铲所探出的,本身就是一个没有多大价值的普通墓葬,还已经被盗墓贼光顾过了,连墓主的尸骨都被搅得乱七八糟的,散落在棺木之外的土层里。但是打开棺木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天哪!我们看到了什么?”画外音也显得十分惊诧。

  镜头拉近了,可以勉强看到棺材里的景象。在墓主人残缺不全的白骨中,赫然长出了一朵花,一朵黑色的花。这朵花的形状十分古怪,由好几十片厚实的花瓣构成,整体近似于一个圆盘。镜头再拉近,才看出它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黑色,而是呈一种暗红的色调。

  “很奇怪,棺材里没有臭味,反倒是有一种香气,”画外音嘟哝着,“不是花香,是另外一种古怪的香气,有点像……肉香。”

  “快看!那朵花,好像在动!”已经有几名学生一齐发出了惊叫。

  果然,镜头里的黑色花朵竟然像虫子一样缓缓地蠕动起来,花瓣也一点一点地张开。带队的老师喊了一声:“都别碰!赶紧离开!王蜀、陈伟良,把棺材盖子重新盖上。”

  学生们匆匆忙忙地盖棺材、填土后,连忙离开了。此时DV似乎快要没电了,被主人关闭了。下一段视频出现时,已经是夜晚,大学生们也已经坐在了露营地的帐篷里。实习即将结束,大家难免有些伤感,所有人都围着篝火坐成一圈,喝啤酒唱歌,有的女生喝得眼泪汪汪的,也不知佯醉还是真醉,直接靠到了男生怀里。

  “黎老师,今天看到那朵黑色的花,您为什么那么紧张啊?”一个学生忽然问,“难道是它散发出来的那股味儿,那股肉香味儿,有毒?”

  镜头随着这句问话转向了黎老师。这是一个50多岁的干瘦老头儿,如果不是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还带点书卷气,看上去就像个乡间老农。这一晚上,所有的学生和另一个带队的老师都情绪高涨,只有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旁,手里捧着老式军用水壶喝着白开水。

  “其实我并不知道那朵黑色的花到底能做什么,”黎老师说,“只是我上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带来了让我十分不愉快的记忆,或者说,一场灾祸。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能远离它。”

  “什么样的灾祸?能讲讲吗,黎老师?”学生们十分好奇。

  黎老师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放下水壶,随手抓起一个被学生喝掉一半的啤酒瓶,一口气喝光,然后长长地喘了口气。

  “把那个关了吧,”黎老师的脸转向了DV镜头,“这些话,讲给你们听听也就是了,别录下来。”

  DV的主人“哦”了一声,在DV上按了一下,把它放进了套子里。屏幕上顿时漆黑一片,但声音却并没有停止。看来她只是假装按了一下按钮,实际上并未关机。

  “聪明的姑娘。”大屏幕前的男人赞赏说。

  “‘文革’开始的时候,我还只是个10岁出头的小孩,在村里认识了一个被下放到那里的老知识分子。他叫袁川江,是省社科院研究中国古代神话的,一辈子钻在书堆里与世无争,却仍然逃不脱劫难。不过他倒是无所谓,只要允许他带着正在研究的资料,住哪里吃什么睡什么床似乎都无所谓。

  “他住在村里,属于被监视的臭老九,不仅被公社干部呼来喝去,还经常被小孩儿欺负。但我的父亲,当时村里唯一的乡村教师,却让我一定要尊重他。他告诉我说,现在的这种状况,只是时代发疯了,但我们不能跟着发疯。我听了父亲的话,给他送过吃的,也帮他驱赶过追着他扔泥巴的小孩儿,慢慢地我和他成了朋友。那时候学校也不上课,我除了帮家里干点活,就是窝在他的茅草屋里,读他的那些书。那些远古神话所展现出来的多姿多彩的世界,深深吸引了我,后来我之所以选择考古作为专业,和那段经历有很大的关系。

  “那时我曾经问过他,我们现在信仰的是无神论,是不是意味着他所研究的那些神话传说全都是胡编乱造的呢?这个问题问得其实挺无理的,他却丝毫不生气,还耐心地向我解答说,无神论也不过是世界观的一种,并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这番话在当时算得上是反动至极,我听了都吓一跳,但他接下来的一番话更加惊人。

  “他说,所谓的‘神’,只不过是一种代称,大可不必把这种概念绝对化。假如一个拿着火焰喷射器的人回到远古时代,他或许就是祝融;假如一个开着消防车的人回到远古时代,他或许就是共工,没有必要为了几个词大惊小怪。

  “我忍不住问他,那在你的心目中,神仙什么的到底存不存在呢?他没有明确回答,摸着我的头把话题岔开了。不过我注意到,他平时除了看书之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捧着一个木头盒子发呆。那个木头盒子陈旧褪色,上面的漆画已经不可分辨,但却有几行雕刻出来的古怪符号。他告诉我,这个木盒是他偶尔得来的,里面也许藏着足以破解中国古代神话的惊人秘密。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破解出盒子上的符号,然后打开木盒。他说那些符号并不是自然形成的通用文字,而是某个古代组织的暗语,但他尝试了所有的破解方法,都无法拼凑出通顺的语句。

  “其实盒子上只有一把锈得快要断掉的锁,压根儿不需要钥匙就能拧开。但他却坚决不让我打开它,说是盒子里装的东西未知吉凶,一定要破译出外面的暗语才能决定。我有时候真想趁他不注意把那个木盒打开看看,但又想到老头儿一定会很生气,于是就打消念头了。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但一年之后,一场巨变发生了,村里忽然来了一群从城里来的红卫兵,说是要‘破四旧’。他们捣毁了附近的一座小庙,又捣毁了村里的宗祠,村民们都不敢阻拦。干完这一切之后,他们还意犹未尽,不知道是谁告诉了他们,村里有个臭老九叫袁川江,一直在捣鼓一些‘统治阶级胡编乱造出来欺骗愚弄百姓’的封建迷信的东西,他们立刻扑向袁川江住的茅屋。

  “我连忙赶在他们之前去通知了袁川江,要他赶紧把重要的东西藏起来。在我的预想里,他那样嗜书如命的人,肯定会抓起这本放下那本,到头来一本都舍不得。但是出乎预料的,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从书桌上抓起一沓纸塞到我怀里要我收藏好,然后抱起木盒就往外跑。

  “红卫兵们把他的所有书籍全都堆在空地上付之一炬,却仍然不过瘾,开始全村搜寻他。他毕竟只是个书呆子,哪儿有什么躲藏的经验,很快就被发现了。红卫兵们追着他来到了村后的山上,终于把他逼到了一个悬崖边。我跟在红卫兵旁边,装作是看热闹的无知小孩,心里充满了恐惧,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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