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范氏恶狠狠道, “不许想那些有的没有的。我告诉你,李婆子比你多吃了几十年的饭,她精起来谁都抓不住!知道是我杜家的小姐, 怎么可能还往昌平凑, 早就往北方去了,她杜秋蔓想要抓人,也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你老老实实在姨娘身边当差,若是让我发现你动了什么心思,别怪干妈不认你!”
珍珠抖着身子, 明明是三伏天,此刻在范氏阴狠的目光注视下,整个人仿佛掉进了冰窟窿。当初那包迷药是她下的,到时候范妈妈完全可以将所有事都推在她头上。她只是一个小小丫鬟,不比范妈妈在府里的地位,哪怕米氏出面,最多也只会保下范妈妈。
闭府第二天。
杜秋蔓跟在江氏身边继续练习厨艺。上辈子无论是缝补衣物还是做吃的,她虽然都会,但并不精通,毕竟当时只需要活下去就好。如今有了大把清闲的时光,又不在担心收入后,杜秋蔓觉得古代的一些吃食做法还是挺有意思的。
夏天的厨房很热,所以江氏交的还是以点心与凉食为主,不用烧火。玲珑挎着竹篮走来,从杜秋蔓回府那天起,她的态度是一日比一日恭敬,低头老实道:“回大小姐与姨娘,府里的青菜今早已经用完了。”
“让大妞去大门处,等会让王大成家的要将吃食送来。对了……”杜秋蔓看向玲珑,笑的明媚,“你可有什么东西要买的,若是有,便一并去吧。”
玲珑摇头:“奴婢什么都不缺。”还想再表几句忠心,却不料杜秋蔓根本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仿佛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所谓。毕竟谁会在意蝼蚁去做什么呢。
玲珑心里咯噔一下,老老实实的站在江氏身后,彻底认清了自己的身份。不管怎样,她没有掺和到当初大小姐走丢的事情里,至少,她不用担心自己会死……
那厢珍珠看见一直守在偏门旁的大妞终于走开了,喜不自禁。正要走去,突然看见门外进来了两个小女孩,大妞与她们交代了好几句后,两个小女孩便守在偏门那边,一动不动。
珍珠仔细看了看,她认识那两个小乞丐。是当初大小姐在施粥后收留了两个,一直放在庄子上当差,现在这是调回府里了?
珍珠想了想,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走出时又是一副和蔼又不失礼的大丫鬟模样。两个小丫头见着是珍珠,齐齐站起身,仰着脸腼腆道:“珍珠姐姐好。”
“原来是连翘和小桃啊,你们现在来府里伺候了么?”珍珠笑呵呵问道。
“是呀。”连翘年纪大些,便先说道,“大小姐说府里缺人手,大妞姐姐时常被派去做杂活儿,都没办法贴身伺候了,便让我与小桃到府里当差,听大妞姐姐的吩咐。”
“这样啊,大妞现在是给你什么差事了?”
连翘回道:“便是守着后院这道门。听说外面乱的很,让我们不要乱跑。”
珍珠还想再套些话,一旁的小桃扯了扯连翘的袖子,很小的声音:“可我们刚才从庄子上回来,外面还好啊,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连翘等了她一眼:“让你当差就好好当差,做什么这么多话!”又连忙对珍珠讨好道,“珍珠姐姐不要怪罪她,她年纪小不懂事。”
“无妨。”珍珠压住心中波动,“我们都是从小桃这个年纪过来,你们继续忙,我就不叨扰了。”
外面根本就没有乱!
是大小姐故意拿着这个借口将他们关在府里的!
珍珠捂着胸口,心中惊疑不定,大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真的像范妈妈说的那样是故意诈她们的吗?
闭府第三天。
一切如常。珍珠那颗悬着心终于安了下去。范氏瞧她那样,忍不住讥讽道:“安心了吧!安分点,不会查出来的!”
珍珠点头应是,又小声道:“妈妈是不是有什么法子?京城那边……”
话没说话,范氏立刻打断道:“我的法子就不变应万变,你可便乱出主意,京里也是你能攀扯的!”
珍珠没说话。心又凉了一截——范妈妈肯定有和京城联系的法子,但她不愿意让自己知道。所以一旦事发,最后吃亏的只有自己!
珍珠好恨,她明明只是听命行事,结果真正出主意的人却都什么事没有。下药的是她,陪在大小姐身边的也是她,范氏清清白白,可以安全抽身!只盼着如今闭府真的只是虚惊一场吧。
可谁料到了闭府第四天。连翘被打了!打的下不来床,杜秋蔓亲自拿着板子抽的。
珍珠心头一跳,趁着中午无人,准备去连翘房里看看,刚走到门外,听得里面小桃哭的凄惨:“是我不好,都是我想偷偷出去,才害的姐姐被打,是我不好,我去跟大小姐说出门的那个其实是我。”
“胡闹!”连翘的声音很痛苦,断断续续的,“你本来办事就毛躁,我既然帮你扛了下去,你再去说,你肯定会被赶出去的,还要去当乞丐吗?!”
“呜呜呜……我不该溜出去的。”小桃哭道,“我也没想到大妞姐姐那么快就回来了。我就想着去买点针线回来做,而且我看外面挺好的,和以前一样啊。”
“别说了。”连翘压低声音再三叮嘱,“主子的吩咐容不得我们打折扣,既然守着门不许出就是不许出,你再这样,以后我也护不住你!”
“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去煎药,你先躺躺。”
见到小桃一边抹泪一边走出来,珍珠缩到一旁,悄悄离开了,殊不知小桃的那碗药连翘根本就没有喝。
闭府第五天。
珍珠在廊下心不在焉的做着针线,这样的压抑的日子她快受不了了,忍不住算着大小姐还要关她们多久!眼角一扫,见玲珑一脸惨白脚步匆忙,不经喊了一声:“玲珑,怎么了?”
玲珑蹙着眉,神态犹豫,过了好一会儿压低道:“这不是大小姐发脾气了么,把屋里的瓶瓶罐罐全砸了,跟在京城里似的。”
珍珠惊呼:“怎么了?谁又惹她了?”
“不知道。”玲珑道,“我一直在姨娘身边,听姨娘说今天有县衙的人来府里,之后大小姐就这样了,好像是气狠了。哎……我听说大小姐原来在京里时,因发脾气还打死过人。”
珍珠的脸彻底白了。
这个事儿她自然也知道,而且那个死掉的丫鬟就住在她隔壁。只分给大小姐身边待了三个多月,就被大小姐打死了。而大小姐也因为这事儿跪了一个月的祠堂。
不过……一条命换一个月祠堂,那死掉的人也回不来啊!
珍珠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大小姐可是不讲道理的主儿,她的确很想查清楚到底谁害得她到牙婆手里,可如果她查不出来,迁怒整个府里的丫鬟,她是主子,她打杀了丫鬟,告到衙门也只是罚些银子罢了。
珍珠终于发现,只要继续呆在府里,她就有生命危险。范氏是老妈妈又是大小姐的奶妈,在府里的主子面前是挂了号的,而玲珑早早的攀附到江氏身边,大小姐脾气再差,对江氏还是敬重几分的,玲珑有江氏护着,自然也不会有事。大妞是大小姐自己人,整个府里供大小姐出气的就只有连翘,小桃与她!
而连翘已经被大小姐打的起不来床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外面根本不像大小姐说的那么乱,大小姐就是故意闭府的,不管大小姐查不查的出什么,就大小姐那样的打法,她的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珍珠快步回到房间,看着自己屋里的摆设,前段时日书坊挣了些钱,大小姐手大,给府里都发了赏银,还添置了衣裳。珍珠快速收拾着东西,她想到了杨明昭那个小乞丐……来路不明,什么都不会,去到一个陌生的县里,花点银钱一样可以办个户籍下来,有了户籍后什么都好办了。而她手里有活儿,可以投靠绣坊,总归是养得活自己的。
月上中天
偏门处如今只有小桃一人守着,那是个马虎的,早就靠在一旁睡着了。珍珠背着着包袱,脚步极轻,小心翼翼的走到旁边,将门打开,快速闪身出去。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内一处不起眼的拐角处,有两个人默默看着她。
玲珑跪在地上,抖似筛糠。
“大、大小姐,奴婢真的没有干那件事。”玲珑不敢明说杜秋蔓被拐之事。刚才珍珠逃走的模样,她消失在无边的月色中,好像一条小虫直接奔入了蛰伏在黑夜中猛兽的嘴里。
珍珠死定了,玲珑忍不住想,下一个会是她吗?
杜秋蔓拍了拍她的肩:“干得不错。没你最后那一吓,她估计还不敢行动。”
玲珑垂着头,下巴却被杜秋蔓掐住抬起。
“以后乖乖听我的吩咐,就像这次一样,乖一些,听话啊。”
玲珑说不出话,直愣愣的看着杜秋蔓。大小姐长得很好看,像是观音坐下的龙女,但此刻,在夜色的浸染下,龙女仿佛是被地府里的恶鬼代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呐喊一声:不要养肥我,我肥的特别快啊!!
第三十章 解决
珍珠消失了!
闭府的第六天, 范氏起床后没有看见她。在后院找了一圈,都没瞧见人
“范妈妈怎么了?”杜秋蔓喝着早粥, 关切问道,“怎么一大早心神不宁的。”
范氏打起精神:“没什么,只是一大早没有瞧见珍珠那死丫头,都到了用早饭的时候, 还不来伺候。”
“珍珠啊。”杜秋蔓擦了擦嘴, “我让她出府去办点事了。”
出府?!
范氏一惊。
杜秋蔓问:“她没跟你说吗?”
范氏摇头:“并没有。您派她出府做什么呢?”察觉到自己这话越逾了,赶紧往回找补,“那丫头马马虎虎的, 怕办不好您的差事。”
“没事儿。”杜秋蔓笑道, “跟在范妈妈身边这么久了,早就沾了几分仙气, 不过是去衙门传个话,不是什么大事。”
“衙门?!”范氏又惊了一道。
这才连一向迟钝的江氏都朝她看来, 似乎不解一大早的她这么一惊一乍做什么。
范氏努力撑着笑:“衙门那地方煞气重,那小妮子还是第一次去。”
“总归以后是来当一等大丫鬟的。”杜秋蔓道,“早见些世面, 免得回京后夫人说我不会调-教人。”
范氏心不在焉的点头, 怎么撑过早饭的她已记不得了,满脑子都是珍珠竟然被杜秋蔓送入衙门了。是真的去传话还是将她直接关进去了?她要是在里面胡乱攀扯怎么办?
太难熬了,这才是闭府的第六天。
范氏在屋里坐立难安,决定去找玲珑套话。玲珑拿着衣服正要去洗,被范氏一把拉倒角落。
“你与我说, 珍珠真的是去了衙门传话?若是敢说一句假话,你是知道后果的!”
玲珑垂着头,乖顺道:“珍珠真的是去了衙门。”
“她去传什么话?!”
“县令大人不是再查拐卖流民的案子么,大小姐说她记得一个牙婆的模样,就画了一张画像,让珍珠送去了。”
范氏仿佛被雷劈过了一样:“大小姐会画像?!”
“是啊。自从昭哥儿上学后,姨娘每天都拘着大小姐学这学那的。你也知道,姨娘以前跟着先头的那个,也学了不少本事,多少也都会一些。”
剩下的话,范氏完全没有听进去。她只知道自己完了……
李婆子的画像被画出来,一旦被贴出去……
不不不,李婆子是官牙。就算是贴出去,她有身份有底气,大可以不认!反正杜秋蔓当时迷迷糊糊,就说是认错人了!付一笔银子,也能将人捞出来。
玲珑望着范氏走远,紧紧闭着嘴。珍珠现在到底在哪里她并不知道,但大小姐让她这样说,她便如是说了。依着大小姐的性子,珍珠和范妈妈打死便是打死了,但她没有这样做。她就是为了等着范妈妈,一旦范妈妈自己露出破绽,最后那一刀是冲着夫人米氏去的。
范氏从没想到现在这样期待米氏的人来昌平。
可她没有等到米氏的人,却等到了珍珠逃走的消息。当天珍珠并没有回来,而衙门那边却说珍珠在送了画像之后便离开了。
杜秋蔓听后在主院里大发雷霆。
“呵,当时我被拐之事与珍珠脱不了干系!”杜秋蔓狠狠道,“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要给我抓回来!”
一大家子被杜秋蔓折腾的不轻。
范氏却长长舒了口气。逃走好呀,逃了就少一个人知道真相了,而且珍珠有了逃奴这一层罪名,到时候什么都可以推到她身上。但最好这小妮子是逃的无影无踪,再也找不回来,范氏甚至开始期待珍珠直接死在外面。
见杜秋蔓大部分精力被珍珠牵住了,范氏又开始想京城里米氏那边到底会派什么人来。只要米氏派了人,这边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杜秋蔓的身份在米氏面前不值一提,她要是敢顶撞,就是不孝。
殊不知,京城里米氏那边并不像范氏想的那么顺利。收到范氏的信后,米氏正要吩咐派人将杜秋蔓接回来,杜英下朝回了府。
米氏立刻起身,小意迎上。接过丫鬟递来的湿巾子替他细细擦着汗,又替杜英换了一身宽敞凉快的衣裳,脱去了朝靴,最后净了手端上一杯凉茶,引他坐下,轻轻打着扇。
杜英微闭双目,长叹谓一声,热意散了大半,舒坦了不少,对米氏道:“以后这些琐事让丫鬟来做就是了。”
米氏柔声道:“伺候老爷是我的本分,我就盼着天长日久的伺候爷呢。”
杜英嗯了声。米氏身份不算高,只是翰林院七品编修之女,胜在她父亲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对京城各路关系十分熟悉,对于初初调入京城的他来说,也算是一个助力。加之米氏一向温柔可人,又不嫉妒,侍奉婆母十分尽心,这些年他虽抬了好几房姨娘,但对米氏还是最重的,下朝回府,若不是去书房便会先到米氏这里来。
今儿过来,却是有事要问。
杜英解了暑气,摇着蒲扇,悠悠问道:“近来可有蔓姐儿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