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低着头不说话,馒头走过来拉拉周淼的袖子,“姨姨会不喜欢我们吗?”
周淼摇摇头,保持严肃,“姨姨都到这了,哪也去不了,废话不用说,说出扒裤子的故事。”
馒头孕育好的伤心,就这么被周淼的不正经打碎了,馒头突然不害怕了,“我和包子打不过大福二福,扒裤子可以。”
“大福二福是谁?”周淼问。
“舅舅家的。”包子抢答,抢答成功还挺开心。
“这好办,以后别人骂你们,咱们就不用脏字的方式骂回去,明天开始读书写字;以后有人打你们,你们就联手打回去,从明天起,早起跟着你们爹跑圈练拳学武术,扒裤子这损招不能用了,招太烂,丢咱们贺家的脸。”
这是周淼关于未来的打算,当然还有现在的惩罚,“因为包子在外面扒人裤子,今天晚上的鲅鱼,本来打算让你们每人吃两块,今晚只能吃一块。明天本来打算给你们做铁锅炖大鹅,现在我宣布取消了。”
周淼训完,就钻进厨房,不看包子馒头那张失望脸,以防心软。
等晚上,贺建军回来,包子试图撒娇,但失败告终。
吃过晚饭,贺建军由试图和周淼拉锯,今夜不想刷碗,怀念中午的温柔。
周淼用行动告诉他,今夜没门,明天的窗户也没了,“明天早中晚吃炒青菜,你看着办。”
睡觉前,周淼也不讲什么阿棕阿黄和阿文,而是背荤菜食谱,说完小鸡炖蘑菇,就说红烧肉,肉丁蒸蛋,酱香肉饼……
“姨姨,我想再喝一杯麦乳精。”包子突然坐起来,顺势就要爬下床。
“喝两杯会尿床,你要是尿床了,后天姨姨打算做的肉丁蒸蛋立马取消。”周淼用最平的语气,给包子来场盛大雷电,只要包子点头,就是场暴风雨。
包子屁股一滑,钻进被子,紧接着往贺建军怀里钻,“姨姨凶凶。”
“那咱们换个。”贺建军说得很正经。
“算了,凑合着用吧。”包子嘴硬。
“包子不用凑合,我和你爹还没领结婚证。”周淼故意逗他。
“爹,姨姨跑了,我就跑。”包子说完,馒头接话,“我也跑。”
“不是你们说,姨姨凶吗?”贺建军转不过这俩娃的话头。
“我忘了。”馒头带头耍赖。
包子很快领会,“哦,我忘了。”说完,还假装打哈欠。
周淼和贺建军趁着月光对视一眼,对俩娃无语。
第二天,周淼确实每顿都炒了青菜,但中午炖了大骨汤,晚上做了骨汤面。
贺建军晚上还带来了好消息,周淼政审下来了,明天去领结婚证。
“其实也没那么着急,人家胡小美还在家眼巴巴等着你相亲呢,那叫一个情根深种,万一你和她能看对眼,我也好早让位置,与其之后被离婚,不如现在被退婚,等我回了东河村,我还是头婚。”周淼今晚也不催贺建军刷碗了,一副小媳妇逆来顺受的委屈样。
贺建军放下碗筷立马抢着干活,包子馒头还在身后推着他,爷仨挤在厨房里嘀嘀咕咕。
周淼拄着下巴,脸朝着厨房看戏。
馒头:“今天姨姨在供销社碰见一大妈。”
包头接话:“她想当我后娘,还说姨姨丑。”
贺建军明白了,胡小美在供销社堵住周淼了,周淼在胡小美那受了气,回来找他茬了。
上辈子,娶了胡小美就倒霉。
1962年贺建军去世,但死不瞑目,当了两年孤魂野鬼,1964年看到间谍被抓,胡小蝶哭天抹泪,又喜又悲,情绪一崩溃,竟回到和胡小美相亲前,但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包子馒头看着爹不断变脸,怕爹变心,扒着爹爹的裤子,使劲往上爬,想和他平等对话,眼看爹的裤子好像要不保,包子先松手,馒头也意识过来,两个一米不到的娃娃,只好把头昂得高高的。
包子:“我不喜欢那个大妈。”
贺建军被包子打断沉思,这才反应过来,“被你叫大妈的那个,人家和你姨姨一样大。”
馒头追问:“爹,你是认识她?”
贺建军面露惊色,差点露馅,“听说的。”
馒头不放弃,发挥在姥姥家锻炼出的特长,察言观色,“爹见过她。”
贺建军急忙转移话题,“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天怎么让你姨姨和爹领证。”
包子却在想另一件事,“爹,明天你和姨姨去领证,姨姨还有时间做肉末蒸蛋吗?过几天再去也行,姨姨说过喜欢我和馒头的,不会跑的。”
遇到吃的,包子脑袋灵光了,却没贺建军想得长远,“明天不去领结婚证,你能吃一顿肉末蒸蛋,明天领了结婚证,她当你一辈子后娘,能给你做一辈子肉末蒸蛋,还有昨天讲的那些好吃的,你统统能吃到。”
包子在吞口水,馒头歪着头,真诚地发问,“姨姨明天会和你结婚吗?”
包子和馒头苦孩子,心思多,耳听八方,加胡思乱想,早就知道领证等于结婚,结婚等于永远在一起。
“没事,我有办法。”贺建军非常自信。
第11章 避难
睡觉前,包子馒头知道了贺建军的办法,那就是,向周淼要50块彩礼钱,拿不出来明天就嫁。
周淼更有应对,“那我明天就给去胡小美家要100块钱把你卖了,50块给你,50块我当路费。”
贺建军:“没人开信,你上不了火车。”
周淼也有办法,“那我就闹到部队去,说你另觅良缘,我是多余的,部队不养闲人,我总有办法弄到信。”
贺建军:“回到东河村,那些村民的唾骂星子能淹死人,你不怕。”
周淼:“我过我的,大不了还有王明勇在等我。”
贺建军实在没办法了,声音越过包子馒头,向周淼发射,“明天你到底领不领证?”
周淼语气平淡地回:“领啊,还要带着包子馒头一块去,拍了全家福再回来。”
贺建军被气到没脾气,“那你大晚上来这么一出干嘛?逗我玩。”
周淼背过身,低声道:“我要让你明白,如果哪天你对不起我,我总有办法离开。”
周淼只要一个平等。
贺建军反问:“如果哪天你和外人有私情,我们就离婚。”
周淼嘴角带笑:“当然。”
会计较是好事,不管几分是在乎,几分是自尊。
全家起了个大早,赶最早一班轮船,当今日第一对新人,拿到结婚证,赶到照相馆,人家刚开门,包子馒头三步并两步,甜滋滋的感觉在啪一声中定格,这才是家。
周淼又跑去供销社捡漏特价布,不幸,今天没有,但周淼也不失望,拿个预算买布的钱给孩子应季的橘子山楂,各5斤,还不用票,回头一看贺建军拿着像奖状一样的结婚证,笑得像个傻子。
“对我很满意。”周淼问得很随意。
贺建军听得很提防,生怕是陷阱。
周淼拍拍贺建军肩膀,说得真诚:“别那么紧张,我这人我自己知道,刀子嘴豆腐心,爱开个玩笑,但绝不家暴,偶尔捉弄人,但见好就收,都怪日子太无聊,只能找点乐子。”
还别说,周三水还挺有自知之明,贺建军就对一事不满,“你无聊找乐子,就拿我玩?”
在操练场,手下兵都怕他,说他爱摆黑脸,对训练说一二,无论天气如何,训练任务没有酌情一说。
回了家,贺建军就没敢黑过脸,反倒周淼脸一沉,他就心颤。
周淼把接过来的橘子山楂,扔贺建军怀里,牵着俩孩子就走。
贺建军感觉这婚结的,把他们娘仨捏一块了,他是顺带的。
“咱们能不能别一买东西,就包圆,吃不完又浪费。”贺建军看着娘仨走前面,觉得自己被抛弃,又不好嘟囔这些,觉得矫情,就找点小事和周淼斗嘴,只有在斗嘴的时候,贺建军才觉得周淼眼里只有他。
“又不是一天要吃完,走,去买三个泡菜缸,大的腌萝卜,两个小的,一个泡山楂,一个泡橘子。”周淼还觉得买的少了呢,现在不买,过段时间就没了,这年头储藏手段堪称原始。
对了,再买下点西红柿,到了冬天西红柿难找,就算有卖的,价格也贵上天,现在秋天,还有最后几茬。
“走,再买点西红柿,这供销社的新鲜。”正好做番茄酱,能吃一冬天。
结果,一家人回程时,人人身上满满当当,馒头抱着奶糖,包子抱着奶粉,周淼提着水果,贺建军用绳子绑好三个坛子,坛子里装满西红柿,这才全提回来。
结果刚下船,就遇到胡小美,周淼怀疑她就是故意等在这。
周淼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手里提着东西,不想浪费时间,手上都是红印了。
贺建军眼睛都不敢瞟一下,生怕娘仨多想。
但一家人都没想到,人家跟家来了,连门都不敲,推门而入,还真拿自己当家里人。
“贺建军,你拿着结婚证去领棉花票,马上就冬天,我明个开始做被子。”周淼把贺建军支开了,捏酸吃醋的事他少掺和,这是军区大院,事在女人堆里搅,是一回事,把男人拉进来,事就走明面了。
贺建军拉着包子馒头一块去,俗称避难。
“馒头多拿几块奶糖,跟小伙伴分分,就说今天娘高兴,请大家吃糖。”周淼故意喊得很大声,下班路过的刘二柱听着音朝着院子喊了两句,“贺家嫂子,这有什么喜事,让我也沾沾喜。”
刘二柱看到胡小美在院里,故意这么喊,骨子里本就调皮,就算平日里压制,有个缝隙,也要冒出来透透气。
“二柱啊,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今个看见胡同志,就觉得我嫁给贺建军,是嫁对人了,所以所以今个是个好日子,来吃糖,多拿几颗。”周淼往院外走,往二柱手里塞糖。
贺建军还没走远,听周淼这话就知道,今天媳妇又要开嘴戒,用嘴巴当钝刀,不见敌人血,却让敌人痛,心绞痛那种。
贺建军没想错,周淼说完这话,就反问胡小美一句,“妹妹,你觉得嫂子说这话,对吗?你难道不为嫂子高兴吗?”
周淼不等胡小美说啥,转头又和二柱说话,“我觉得明天也是好日子,今后都是好日子,二柱啊,明天帮我多留点菜,嫂子高兴。”
刘二柱看胡小美气得发青的脸,低头偷笑,胡小美长相算好的,身材娇小五官秀气,眸里含羞,就是有种说不出的俗媚,如今气得生烟,像烂透的辣椒不慎被人踩在脚底,想挣扎着大喊我本娇艳,但路过的人只觉得她脏污。
胡小美看,过路人们这副嘴脸,气不过从此被传成不要脸的,向前几步,就站在贺家大门前,打算和周淼当面锣对面鼓地说道说道,她这一中专文凭的还治不了周淼这个乡下村姑?
“我是仰慕贺副团长,但现在不是旧社会,婚姻自由是上面正提倡的,贺副团回家不到一星期,就娶了你回来。这样的封建包办婚姻,周三水,你喜欢封建,不要拉着贺副团跟你一块。”胡小美头昂的像个孔雀,一句话音调怪了三个弯,好似只要有人喝彩,就能随时开屏。
但胡小美忘了,这里很多夫妻都是通过相亲觉得差不多就结婚的,她这话,不知道指桑骂槐了多少人,过路的婶子大妈这回不是看笑话,而是同仇敌忾了。
从小就贺沈副团定了娃娃亲的艳红嫂,眼里已经带了恨意。
这下不用周淼说什么,胡小美自己就捅了马蜂窝。
胡小美看着一群眼睛要吃人的家属们,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找补,“我不是说相亲结婚是封建,我的意思是相亲后要通过足够的相处了解了再结婚,要不然结婚就成了看条件了,周三水上赶着嫁给贺副团,还不是看上贺副团工资高,前程好。”
周淼不在乎胡小美说什么,而是觉得她这有恃无恐的态度不正常,“胡家妹子,是不是有人告诉你,我和贺建军还没领证,所以你才使劲折腾,你是不是还觉得我今天特意让贺建军拿着结婚证去领棉花票,也是匡你。那你的消息可能有误,回去好好问问,然后再问问,破坏军婚要做几年牢。”
胡小美吞咽口水保持嘴硬,“我不知道你在说啥,我就是为贺副团鸣不平,觉得他值得更好的。”
“那就问问管事的吧,钟老师,下班了啊。”周淼远远看着钟老师挽着一个人过来,那人40岁上下,看起来文气干练。
走近了,大家都叫她,严主任。
周淼和严主任打过招呼,就公开问钟老师,咱们家属院军婚政审是可以随便打听的吗?怎么有人传她和贺建军没结婚呢?这消息哪透出来的?
政审下来的慢,是因为周淼奶奶那边的关系要查,花了点时间,周家完全没问题,代代贫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