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二老外出游玩上了瘾,穆空青反倒松了口气。
他去了趟二老的院子,回来时便见秦以宁笑盈盈地看着他。
穆空青接过侍女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问道:“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秦以宁单手支着下巴,不答反问道:“你去见爹娘,爹娘可曾同你说过什么吗?”
穆空青被她问得一头雾水:“说什么?左不过是嘱咐我在家好好的,注意身子什么的。”
秦以宁长长地“哦——”了一声,重复道:“注意身子啊。”
穆空青看秦以宁那意有所指的模样,硬是卡顿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
穆空青有些头痛地揉揉额角:“爹娘这又是想的哪出啊?”
穆空青十七入仕,如今也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秦以宁甚至还比他小些。
在他看来,这个年纪尚未成亲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所以自然不会为子嗣的事情着急。
可穆空青却忘了,这事儿放在旁人眼里,那可就是穆空青和秦以宁成亲近十载,秦以宁都无所出啊。
最叫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秦以宁十载无所出,穆空青竟也半个妾室都没往家抬过,连那花楼教坊也不见他去逛。
有那嘴碎的,就偷摸寻思怕不是穆空青对秦以宁情根深种,即便秦以宁不能生他也不愿碰旁人。
再不然,总不能是穆空青自个儿不行吧?
有多少人在心里暗暗嘀咕,穆空青是一点也不知晓的。
一来穆空青对外人素来不假辞色,同他不熟的不敢调侃,同他熟悉的也都知晓是穆空青自己暂时不愿要孩子。
二来么,自然是有秦老大人摆在哪儿呢。
以秦老大人如今的身份地位,寻常宗室都不敢轻易开罪,有几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光明正大地编排秦以宁?
穆老二和孙氏倒觉得穆空青不纳妾才是正常的,可这总是没个孩子,他们心里也急。
他们憋不出旁的话来,也只能嘱咐他们夫妻俩注意身子。
穆空青这几年少有清闲的时候,自然察觉不到二老的小心思。
秦以宁在家中的时候多些,这才能琢磨出穆老二和孙氏说这话的隐晦意思。
其实,这两人对彼此都有欣赏之意,又日日朝夕相处,心动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早在几年前,穆空青与秦以宁便正常同房了。
只不过他俩都自觉尚有要事在身,无暇顾及孩子,这才一直都注意着,没有闹出人命来。
秦以宁两手一摊:“爹娘也不容易,可眼下实在是抽不出空档。我寻思若是真不成,不若我出去躲躲,将老师家的孩子接来?”
穆空青头痛道:“老师不会同意的。”
要是穆空青如今是个寻常小官也就罢了。
可偏偏穆空青身上是有爵位的。
周家败落,是受了前太子遇刺的牵连。
当年那位前太子死在安国公府上,若非安国公府身为太子外家,又查明并非此事祸首,周秀才哪里还能有命在?
周家借着旁人的手送族中子弟重回朝堂,是为家族留下振兴的希望,也是不想去招永兴帝的眼。
看大炎二十多年过去了都没再有第二位太子,就该知道当年爱子遇刺身亡一事,对于永兴帝来说,绝对是他不可触及的逆鳞。
若是让周家血脉成了穆空青的嫡长子,说不准日后还要袭承他丰乐伯的爵位,那不是上赶着挑衅永兴帝呢吗?
哪怕穆空青自己不在意这个只能世袭三代的爵位,周家也不敢接这烫手的富贵。
秦以宁对周秀才的事也略知一二,她方才也只是随口一说,见行不通,便转而提起旁的事来:“那不接便不接吧,不过我说要出去躲躲,这话倒是真的。不然见爹娘心中愁苦却舍不得怪我,我心里怪难受的。”
秦以宁望向穆空青的表情无辜极了:“恰好这几年海贸事忙,我想着亲自去将事情料理规整了,我们也好早些有个孩子。”
天可怜见的。
穆空青看向秦以宁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什么躲躲?
穆老二和孙氏都收拾行李准备下南洋了,秦以宁这时候出行是躲给鬼看呢?
合着前头铺垫了那许许多多,归根结底便是秦以宁也预备出门了?
穆空青扭头就走。
他默默地洗漱,默默地回屋,而后在秦以宁锲而不舍的插科打诨下,穆空青淡淡道:“我提前熟悉熟悉府中只有我一人的日子。”
秦以宁登时笑得前仰后合。
“你急什么呀!如今那海船出海,最多两个月便能跑个来回,我便是出去也待不了多久。我早些在海外将穆家的根基打下,届时我们还能带着孩子一起出海。”
穆空青再郁卒也只能认了。
他一不能辞官不干,二不愿不顾秦以宁的意愿将她圈在京城。
况且秦以宁说得不错。
如今大炎在远洋海贸方面刚刚起步,得益于秦以宁先前的布局,穆家算是其中的领头羊。底下的商户们日后要如何发展,几乎全看穆家这个头要怎么带。
在远洋海贸这方面,就连范家都要退一射之地。
这事没走上正轨,穆空青和秦以宁是怎么都不会要孩子的。
这二人都不是管生不管养的人。在他们心里,既然是他们将这个孩子带来了这个世界的,那就要担起为人父母的责任,教导养育好他。
而养育一个孩子所需要耗费的精力,不是他们现在能付得起的。
秦以宁也是说话算话。
在五皇子率使团归京的第二天,秦以宁便随着穆家的船队一起,载着大量工人开往大洋彼岸。
此前大炎商队仰仗船只速度,盟约尚未完全落定之时,在海外很是刮了几层油水下来,连带着秦以宁能在海外铺开的摊子,都比她原定计划要大得多。
这也是秦以宁为何要亲自走一趟海外的原因。
而海外诸国也不知是没能反应过来,还是被那成群结队的狰狞巨兽所震撼,居然也没有捏着两国已经定下的条约说事。
直到使团归京,大炎的商户们再没了借口,也害怕打了朝廷的脸面,这才停下了疯狂敛财的手,开始老老实实规划起长期生意。
兴许是得益于早先的威慑,秦以宁这一趟出海很是顺利,不到半年便回了京城。
回京后的秦以宁很是温声细语了一段时间,就差日日去接送穆空青上衙散值了,直到穆空青自个儿都受不了了,才叫她打住。
随着这些船队的出海,新式海船的消息自然也就越传越广。
从没有门路的豪商巨贾,到试图放手一搏的普通商户,没有人不盼着自家的海船也能得了改造的机会。
这个机会也没让这些大小商户们多等。
在大炎战船全部改造完成之后,伴随着津沽、云安、江南、广粤、南百五大口岸的开放,坐落于五大口岸身侧的五大造船厂也正式落成,并宣布对外开放。
而最初上京来的那一批理工科学子,也在一次又一次的实践中,将他们的所学融会贯通,甚至还有人总结出了一套更加完整的理论知识,供后头的学子学习。
如今理工科还是以研究蒸汽机和造船业为主,研习理工科的学子也大多都是在修习完理论知识过后,再被分派去五大造船厂实践。
期间有一学子灵感突发,将蒸汽机进行改造,并成功运用在了纺纱机身上,得了破格提拔成了官身,自此家中改换门庭,令无数人艳羡不已。
有了这个例子在,旁的学子也纷纷有了灵感。
很快,原本被改造得宛如为海船量身打造一般的蒸汽机,便开始被尝试应用在其他行业。
也亏得先前漠北一战触怒了永兴帝。
若说太1祖皇帝是将北蛮打怕了,那永兴帝就是直接将北蛮一族都给拆碎了。
如今的极北草原,早就是大炎嘴边的一块肉了。
先前不吃,是因着这块肉严寒荒芜,永兴帝懒得费那份功夫。
可随着海贸的大面积开放以及蒸汽船的出现,如今大炎对于煤炭等能源的需求也越来越大。
受困于如今的煤矿开采技术不足,仅靠清江府以及旁的零星几处煤矿供能,已经略有些吃力了。
而这时,穆空青适时送上了极北草原兴许会有矿藏的消息。
这消息来源也很好解释。
他亲姐姐穆白芍曾在北境经营多年,知晓极北草原的情况也不算稀奇。
如今若是大炎境内的煤矿一时供应不足,那不若遣人去北境探查一番。
万一北境有矿,放在那片无主之地上岂不浪费?
穆空青的提议确实解了永兴帝的燃眉之急,却给他的岳祖,时任吏部尚书的秦老大人出了难题。
穆空青已是正三品了,再往上一步便要迈入二品的门槛儿了。
这个品级的官员,皆尽都是如六部衙门、检察院等机要部门的领头人,再不然便是一方封疆大吏,哪个都不是能轻易动得的。
按道理说,以穆空青的年纪,若是到了这等升无可升的地步,怎么都是应当先放他几年,稍压一压的。
可偏偏穆空青这三年间的功绩,桩桩件件都压不得。
初始版本的蒸汽机是穆空青鼓捣出来的,令无数百姓识字的讲堂,是从穆家的工厂开始开办的。
朝廷始开理工科也是穆空青的主意,能凑齐人手建出五大造船厂,让大炎海贸用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发展,更是同理工科的学子们脱不开干系。这份功劳追根溯源也少不了穆空青一份。
如今穆空青还献上了北境矿藏的消息。
这若是吏部敢提议压一压不给升,恐怕秦老大人新年开印第一天,就要挨上御史一顿骂。
眼看着考评的日子渐渐近了,秦老大人愁得猛捋了两把胡须,而后便觉得手背有些痒痒。
低头一看,一根胡须正耷拉在手背上。
这可是他日日精心养护的胡须啊!
真是造了孽了!
秦老大人思虑许久,索性直接将这难题甩手上报。
都到了穆空青这个品级了,他的升调也不是吏部能做得了主的。
要是吏部给的提议不合适,到时候还得挨陛下和御史两重骂。
横竖穆空青前几次升调永兴帝也没少插手,这次也就一事不烦二主了。
第139章 一桩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