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了问学业情况,知道成绩不错。
于是对爹说道:“爹,志和在县里读书,毕业后可有安排?”
“爹考虑着,让你兄弟在县里寻个事做……”
“爹,志和肯读书,不如去考大学吧?日后,如果能去京城或省城里念书,前程可就大了去了……”
“……翠儿,爹也想让志和继续念下去,可家里的情况你也不是不了解,这几年的日子难啊!志和下面还有志君和志勇,这一年下来的花费可不少……家里早已经被掏空了,全靠你娘的嫁妆在那里撑着呢!”
“爹,咱可不能干那后悔的事儿!爹想一想,当年如果不是家里遭了匪患,爹现在不就在省城里发展吗?那时,如果咬咬牙,硬挺着也就过去了……”
徐永泰一想也是。
当年,他的成绩不错,可惜就因为这个没上大学。
这也成了他心里的一件憾事。
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后悔不迭。
“好,翠儿,爹答应你,日后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志和他们读下去!”徐永泰握着拳头,下了决心。
徐志和看着姐姐,感激地笑了笑。
他知道,这么一来,家里也不会再叨叨着说亲了。即便爹娘再死脑筋,也知道乡里的闺女是配不上一个大学生的。
况且,对省城和京城,哪个学子不向往?
等他出息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姐姐。
徐永泰又叮嘱了几句,便昂首出了屋子。
他见了章存林,冲着他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存林老哥,事情都已经办妥了,兄弟今儿还得赶回去……日后,翠翠就拜托给您了……”
“永泰兄弟,您就放心好了,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冬娃他娘俩儿就饿不着……”章存林拍着胸脯,打着包票。
徐永泰呵呵大笑。
对章老二,他还是信任的。今儿这一招,是出于谨慎考虑。知道他是个孝子,怕他在孝道面前压不住阵脚。
章存林要留二人吃饭,顺便再喝两盅儿。
徐永泰笑着推托了。
还排场地说道:“存林老哥,这路途遥远,乡亲们还在船上等着……这酒就改日再喝吧!”
二人站在院门口,拱手告辞。
徐甜甜急忙把冬娃托给凤芝来照看,也跟着爹和志和出了门。
她想去河边,送送家人。
今儿,爹和兄弟是坐船过来的,到家时恐怕太阳都要落山了。
*
站在青沙河边,徐甜甜与家人挥手告别。
只见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两艘大船张着帆,顺流而下。直到看不见踪影了,她才沿着河堤,往家走去。
正走着,后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接着,一位身穿灰色制服的年轻男子,提着一只小皮箱,赶了上来。他站在路边,客气地问道:“老乡,跟您问个路,请问章家祠堂怎么走?”
徐甜甜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来人。
见他身材修长,留着个中分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斯文白净的,像是位学生。
听话音儿,十有八.九是从外地来的。
于是,指了指西边,笑着说道:“先生,您沿着这条路,一直往西走,到了尽头就是了……”
那人笑着道了声谢,又看了徐甜甜一眼。
这才急匆匆地往西边而去。
徐甜甜望着那人的背影。
心想,去章家祠堂?难道也是工作组的?
这人明鼻子大眼儿的,长得可真俊气啊。
第16章 叶先生
*
徐甜甜尚未进村,“和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
一开始,章家想着让这事悄没声息地过去。可没想到这么一闹腾,徐家一下来了几十号人马,这消息哪里还盖得住?
本来,章家老三的事情,村里人都听说了。
对村东头的那个“小寡妇”,也抱着同情。在乡亲们的眼里,那就是个可怜人。可没想到这么有志气,竟然闹起了“和离”?
还分到了一笔家产。
这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要知道,自来有休妻的,净身出户的,哪见过这戏文中才有的“和离”?
这可是大家族里的才子佳人们才会上演的戏码,想不到这徐家闺女也行?
只是这“离婚”的名头,到底不好听。
殊不知新社会了,甭管好不好听,以后这样的事都不再稀罕了。
崔大婶子那边自然也听到了消息。
她可是个积极分子,稍有风吹草动,立马前去工作组报告。
曹组长听了,心里一动。
这个徐翠翠倒是思想进步,可以作为重点发展对象,起个模范带头作用。于是,就把动员任务交给了崔主任,让她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徐翠翠给拉到识字班来。
这可是受压迫妇女,翻身得解放的典型啊。
对其他妇女的影响也大。
结果,徐甜甜刚一进村,就被崔大婶子截住了。
说她刚去了她家,跟她爹已经说过了,让她和凤芝一起去识字班。还叮嘱她明天上午就搬着小板凳过去,千万不要忘了。
临了,又补充了一句,说以后有困难就来找她。
徐甜甜自然满口答应。
心想着咋这么巧?
不会是在这里巴巴地等着她吧?
*
徐甜甜进了家门,见凤芝在灶屋里做饭。
冬娃正蹲在树下,看蚂蚁搬家。
见娘回来了,就蹬蹬蹬地跑上前来。一把抱住娘的腿,小屁股“哧溜一下”坐在了她的脚面上,嘴里哼哼着:“娘——”
这是撒娇呢?
经过几天相处,徐甜甜已经闹明白了冬娃的小动作。
每次来这一势,就是想让娘驮着他,在院子里走一圈。可这孩子皮实得很,分量也不轻,驮着走一圈,可是个体力活。
徐甜甜咬着牙,驮着冬娃才走了几步,就累得再也走不动了。冬娃呢,两手抱着娘的腿,笑得咯咯的,别提有多开心了。
见冬娃高兴,徐甜甜也挺高兴的。
她真希望这孩子就这么开心下去。
可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对孩子的影响挺大的。
现在,冬娃年纪还小,不大明白事理。可再长大一点,出去和别的孩子一起玩耍时,话里话外难免会带出来。
小孩子都是敏感的,任谁也不想爹不要自己了吧?
到时候,她又该如何开导?
正想着,就看到章启铭从堂屋里走了出来。
他看着她,顿下了脚步。
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徐甜甜呢,自然也就装着没看见。
她想,与其加深冬娃的印象,不如就此忘却。
以后,就权当从未有过这个爹好了。
章启铭的脸上讪讪的,一扭头冲着灶屋说道:“凤芝,哥走了,一会儿还得赶路,今儿就不在家里吃了!”
“哥,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晚了就赶不上马车了……”
凤芝沾着两手高粱面,从灶屋里出来,想拦着三哥。
可章启铭却急着要赶回去。
淑娟和宝儿还在城里等着,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得赶紧回去看看才好。
“冬娃,你爹要走了,快去送送……”凤芝哄着冬娃说道。
“……”冬娃站起身来,瞅了瞅爹,又瞅了瞅娘,小嘴张了张,又闭上了。
章启铭见了,心里一揪。
他走过去,摸了摸冬娃的脑袋,低低地唤了一声:“冬娃……”
心里却叹了口气。
对这个孩子,他的感情很复杂。
解放前夕,从南到北都是乱哄哄的。
书信不通,交通不便。
如果不是这趟回来,他还不知道孩子的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