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亭衍:“你所说的故事化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吸引眼球而故作玄虚,既然是科普,你设置的每一个悬念都要有理可说,你所说的鬼火可证实是磷火,那其他的呢?如果只是简单以“心理作用”、“感官错觉”一带而过,对节目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骆窈一点点趴到桌子上,侧着脸偷偷看他拿笔的手:“超自然的神秘感是最吸引人的东西了。”
纪亭衍循循善诱:“神秘是未知,不是人为渲染的灵异。”
“好吧。”骆窈直起身子,“那我就以打脸的角度切入。”
纪亭衍不解:“打脸?”
“就是一些广为人知约定俗成但其实是错误的常识。”
纪亭衍懂了:“很多人对生活经验的坚持远胜过理论。”
骆窈:“打得就是他们的坚持和自信,而且我们会找专家呀,权威认证!”
纪亭衍笑:“科学没有绝对的权威。”
“我知道。科学之所以叫科学,正是因为它不承认偶像。”骆窈冲他眨眨眼,“林同志说的。”
纪亭衍一时没反应过来:“林同志?”
骆窈跟说悄悄话似的说了三个字。
纪亭衍愣了片刻,随即一下破功,眉眼间都是清浅笑意,深色的眸子亮晶晶的,仿佛闪烁着微光,好一会儿才道:“科学不承认偶像,不怕推翻过时的旧事物,仔细地倾听实践和经验的呼声。”
他定定地看着骆窈:“是林同志说的。”
骆窈在他的眸光中心神一晃,暗想这人有时候还蛮可爱的。
两人很快挑选好了需要的书籍,纪亭衍将剩下的放回书架,抱着书一齐去服务台办理借阅。
“抱歉同志,这本借书证暂时不能办理借阅。”
这年头借书证申请都有条件限制,骆窈拿来的是薛翘单位申请下来的,最多能同时借出十本。
她竟忘了这一茬。
“用我的。”纪亭衍将自己的借书证递过去。
他是科研人员,借书有一定的优待,工作人员很快办理好手续。
“那我要还书的时候再去找你?”走出图书馆时,骆窈歪着头问。
纪亭衍以手作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嗯。”
“可阿衍哥你不常在家啊,万一过了期限怎么办?”
“那我……”
纪亭衍刚想说把自己的借书证先放她这儿,骆窈就抢先道:“那我到时候给你打电话行不行?如果以后想找你帮忙你不在家的话,我也可以打电话问你!”
“行不行阿衍哥?”
她的声音明朗柔润,一字一句像琴键敲打在脉搏上,通过滚动的血液流淌过心脏,叫人难以忽视。
纪亭衍听到自己近乎叹息的声音:“我把研究所的电话留给你。”
算了,酗酒怎么能和声音偏好相提并论。
……
两人走到了站台等公交车。骆窈今天虽然没有特别打扮,但时尚的完成度靠脸,再普通的着装在她身上也很打眼,更不用说纪亭衍带着书卷气的清冷,短短时间就有不少路人侧目打量。
“我去买瓶水。”纪亭衍低头道。
骆窈点头,躲在阴影处不想动弹。
街道对面是一排商店,一家新开的录像厅内走出来一行人,男男女女年纪都不大,其中男生穿着侧边是白条纹的蓝色运动套装,胸口两个大大的字,袖子撸到肩膀,领子全立起来,浑身流里流气。女生则是常见的花边连衣裙,戴着黑色的蛤.蟆镜,妆容夸张。
从他们身边路过的人都自觉走远了一些,几人浑不在意,勾肩搭背地说着话。
“欸,看对面那个姑娘!”一个男生突然兴奋地开口。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见到骆窈皆露出惊艳的神情,啧啧赞叹:“这姑娘带劲儿啊,比咱们学校的校花还漂亮。”
“校花算什么,清清淡淡小白花哪有红玫瑰来得香?”
“欸,纪桦你觉得呢?”
被点到的男生一脸不耐烦地扫了眼:“就那样吧,从小到大都看习惯了。”
其他人惊讶:“你认识啊?”
纪桦鼻子朝天:“当然认识,和我一个大院。”
“那走咱过去,你介绍人给咱们认识认识,交个朋友。”
纪桦显得很不耐烦,被他们哄了几句才像是推脱不掉般道:“成成成,瞧你们那样儿吧,没出息。”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衣着打扮又独特,早就引起了骆窈的注意。
看那群男生簇拥着其中一个,对方右手搭在一个女生肩上,满脸都是对奉承的享受和故作姿态的推拒,骆窈有些好笑。
有些东西不知道该归结于传承还是教育,哪个时代都不缺,比如对面那个男生自以为是的成熟标志——请一群人去录像厅看碟片,接受他们的赞美和讨好,享受一下异性的崇拜,大哥姿态就摆出来了,多爽啊。
骆窈心里感叹了一下这种源远流长的“追求”,即便是几十年后的人,恐怕也难以免俗。她只当是看个热闹,却没想到热闹找上了自己。
“喂,你在这儿干嘛呢?”纪桦趾高气扬地冲她抬了抬下巴。
骆窈敛眉:“你谁啊?”
她身量只比他们矮一点,气场却十分强大。男生们笑话纪桦:“牛皮吹破了吧?人家都不认识你!”
纪桦当然不愿意在同学面前丢面儿,语气更凶了:“装什么相呢骆窈!看在跟你一个大院的份儿上才过来打个招呼,别给脸不要脸啊!”
第13章 还借钱么
一个大院?
骆窈眯起眼睛打量他。
看起来和自己很熟的样子,她来这儿一个月却没见过面?
骆窈轻哼一声:“跟我成天也碰不着一回,谁知道是不是一个院的。”
闻言,纪桦很不屑地切了一声,一条腿大剌剌地迈开,撇撇嘴:“谁跟你似的,大早上不睡觉搁家里吊嗓子玩儿,我这……”
他指了指身边的同学:“哥们儿都忙着呢,早出晚归的忙,懂么?”
能听见她练声,看来住得很近。骆窈想了想,住在三号楼附近不上班且没见过面的男孩子……
她眉梢轻挑:“是该早出晚归地好好聚聚,再过不久等开学就没机会了。欸,你哪个大学啊?通知书上写几号报到呢?”
骆窈说话带笑,像是个过来人的感叹和关心,纪桦却从中读出了戏谑,脸抽了又抽:“上大学有啥了不起的!我就瞅不惯你们这些好学生的操性!”
他身边的同学拆台道:“姐姐,他没考上大学,高考分数跟身高一般高,最低一档都够不上。”
“你哪边儿的啊!”纪桦啐了同学一口见色忘友,两手插裤兜试图找回颜面,“跟身高一般高咋的了?别人想考还考不到呢!再说了,我要是想读书还有你们啥事儿,你啥大学啊?有我哥厉害吗?我哥燕大博士,国外都待过,我俩一个妈知道不?这脑子啊,欸生下来就比你们聪明!”
“纪桦。”
“谁啊!”纪桦扯着破锣嗓子转身,气势立马就弱下来,“哥、哥……哥。”
纪亭衍的视线在他和他那群同学身上巡视了一圈,声音很沉:“妈说你这些天都在同学家补习。”
“啊……啊!”纪桦局促地低头,下三白眼看他,“就……学累了出来放松放松。”
适逢公交车到站,人群上上下下,纪亭衍不再在他身上停留,径直走向骆窈,将水递给她,又拎起放在地上装满书的包,开口道:“车来了,走吧。”
纪桦在他身后叫唤:“你不打算叫我回家啊?”
纪亭衍依旧沉默,仿佛没有听见,骆窈便也眼观鼻鼻观心,不管他的家务事。
“有你这么当哥的么!”纪桦上前几步,“弟弟在外头玩儿你也不管啊?我高考都结束俩月了也不见你问一句!
纪亭衍停住脚步,车上的售票员大姐好奇地探出头问:“你俩上不上啊?”
骆窈往身边瞥一眼,笑道:“我们不坐这趟。”
公交开走,下车的人群散去,周围一下空了下来。纪桦的同学们面面相觑,似乎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有人上前拉了拉纪桦。
“一边儿去!”
纪亭衍这时转过身,纪桦又瞬间变脸,但还撑着一点兴师问罪般的气势。
纪亭衍微微蹙眉:“你多大了?”
“十、十九。”下意识说完,纪桦撇撇嘴,“你连我多大了都不清楚,还是不是我哥?”
“成年了,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听得纪桦讪讪,却还硬撑着道。
“可……长兄如父!”
纪亭衍:“父亲还健在。”
一句话噎得人如鲠在喉,纪桦索性破罐子破摔:“反、反正你是我哥你就得管我!你回去跟妈说我不想读书,也不想再参加那完蛋的高考了,我想挣钱!”
闻言,纪亭衍眯起眼睛:“怎么挣?”
“我要去南方,那儿遍地都是金子,干啥不行?!”纪桦像是找到了底气,咽了口唾沫道,“你……你借我点钱,三、三五八万都可以,将来发了再还你!”
三五八万?骆窈终于听笑了,慢悠悠开口道:“你哥没捡金子,哪儿来这么多钱?”
纪桦拿眼睛瞪她:“有你啥事儿?!”
骆窈挑眉:“你哥没钱我有啊!看在咱们一个大院的份儿上,也不是不能借你。”
纪亭衍微微一愣,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骆窈抓住手,话到嘴边便停了下来。
纪桦一脸狐疑地看着她,试图从她的穿衣打扮看出话中的真实性:“你真有?”
骆窈:“当然!不过你得先写个欠条,一手欠条一手钱,你要是还不出我就找你哥要。”
纪桦一想他也没啥损失,于是点点头:“成!我现在就给你写!”
于是一群人跟着走到了僻静处。
纪桦是打着补习的旗号出来的,兜里揣着笔和一团揉皱的纸,当下也不讲究,刷刷刷写好了一张欠条,还拿笔涂黑了指头盖上手印。
业务倒挺娴熟。
骆窈一看,嚯,八万,还真是吃大不吃小啊。
她的指尖在纪亭衍手背上点了点,作思考状:“不过嘛,我也不急着让你还。南方那地儿我去过,分分钟几百……几万上下,你要是真赚着钱了,这八万就当你先借我的,继续投资你的生意,将来钱滚钱钱生钱,我也能赚一大笔。”
一大堆钱绕得纪桦直了眼,只觉得脑子里都被钱袋子堆满了,忙不迭地点头:“成!成!”
骆窈终于松开纪亭衍,施施然伸手:“欠条拿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