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失神之际,阿蛮已经从惩戒所走了出来,对门外的事情亦是熟视无睹。这样的场景在惩戒所再熟悉不过。
见到阿岫也只是招呼她一起走。
说实话,如今阿蛮并没有将阿岫看成皇女,更像是把阿岫看成了一个朋友,阿岫也不怎么在意。
只是这次阿蛮打了招呼之后,阿岫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回应,反而愣愣地看着那被打的奴隶。
“二殿下。”阿蛮这才换了语气唤道。
阿岫回神之时,阿蛮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阿蛮。”阿岫连忙打了个招呼。
“二殿下,我们该回去了。”阿蛮的语气有些不好。
阿岫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可是脚步并没有挪动。
其实阿岫本人也知道,最好的选择就是莫管闲事。她自己都已经自身难保了,又怎么救得了一个奴隶呢?
拳打脚踢的声音不断在阿岫的耳边响起。
一些隐藏在心底的记忆不断涌起。
这些属于“前世”的记忆浮现在她面前,转而很快消失。
阿岫就这样有些浑浑噩噩地被带回了医女所。
小白见到阿岫回来,开心地朝阿岫展示了他帮忙晾晒的棉花。阿岫先前就已经把这棉花用碱液脱脂,晒干之后,吸水性会好许多,用来消毒最合适不过。
说起来,最初拿到这碱液时,阿岫还颇为惊讶,毕竟她也只是先前和阿蛮提了一嘴,阿蛮说是君后给的,还顺手把名下的几处矿产给了阿岫。
原本阿岫应该为这事情的进展而感到高兴,可是因为脑海里总是浮现那奴隶浑身都是血的样子,阿岫的胃中总是一阵一阵的犯恶心。
都是血啊……
【“赔钱货!不带把的!老子打死你!”】
【“不久流点血么!难不成还会死?”】
【“裤子上全是血,丢老子的脸!赔钱货!”】
“殿下……殿下……”一声声呼唤把阿岫的意识唤回。
小白担忧的面庞在阿岫的面前出现,少年的模样欲言又止。
“殿下是有不开心的事情吗?”小白问道,“还是小白有哪里做得不好了?”
湿漉漉的眼神让阿岫不由得心软,她摸了摸小白的头,安抚道:“无事。”
思来想去,阿岫还是缓缓起身往屋外走去。
阿蛮正在像往日那样面无表情地抓药。
“小白陪殿下出去走走罢,记得早些回来用饭,今天吃鸡。”阿蛮淡淡地说道。
正在往屋外走去的阿岫顿了顿脚步,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头,轻声说道:“谢谢阿蛮。”
阿蛮没有抬头,只继续摘着自己的草药,边弄边说:“殿下,女子立身,合该勇往直前些,想做便做,有什么可畏缩的。”
听了阿蛮的话,阿岫不由得攥住了衣袖,揉出了几道明显的褶皱。
有时候,她真的挺羡慕阿蛮的洒脱。
阿岫回来时,惩戒所中的血迹已经被水冲干净了,可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还是呛到了阿岫。
小白陪阿岫进了惩戒所,所里待了几个年迈的女人,制服已经有些破旧,吊儿郎当地坐在大堂之中,见到阿岫时,就瞥见了她腰间的玉佩。阿岫也注意到其中一个女人手中还拿着一串相当名贵的佛珠,一瞧就不是常人能够拥有的。
“哟,这不是二殿下么,怎的得了空来我们这儿了?”
阿岫听着这颇为谄媚的问话,也不由得有些无语,果真是要靠行头和玉佩才能在这墙头草似的宫人之间游走。
小白虽然平日看着傻白了些,也大概知道自己代表着阿岫的门面,也拿出了几分和阿岫一样狐假虎威的装×架势在这几个女人面前。
“本宫想过来瞧瞧有没有趁手的奴隶,近日缺人做些粗活。”阿岫扯了一通有的没的,心中盘算着这么说的可行性。
站在阿岫面前招待她的女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连忙把阿岫带到后堂。
后堂是专门让奴隶待着的地方。地方倒是不算窄小,可是依然非常脏乱差以及黑暗。
阿岫感觉自己回到了最初自己呆在栖兰宫的那段时日。
栖兰宫也很黑暗,那日被小白带出栖兰宫时,是个雪日,不算晴朗,也总算有了些光亮。
然而阿岫并没有在后堂找到那双眼睛。
如墨般幽深晦涩的双眸。
这些奴隶身上虽然或多或少都有些伤口,却没有瞧出被殴打的样子,看到阿岫时流露出的更多的是好奇。
“全都在这里了?”阿岫质疑道。
“是啊,殿下,全都在这了。”女人说道。
“本宫瞧着很好骗么?”阿岫托腮坐在上首垂眸打量着底下的女人,“是啊,本宫好骗,不过君后可说不准了。”
女人闻言连连道歉,小心翼翼地说道:“二殿下您等等,奴这奴这有好货色,您随我来。”
阿岫原本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啥好货色?等到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面前这老女人也是老色胚啊。
还把自己误解成急色的色胚了。
她是这种色令智昏的人吗?
等到阿岫看到真人之后……
阿岫不得不承认,她也是个色令智昏的。
而且,眼前人还算是个有过几面之缘的。
只是如今高高在上受人追捧的少年郎君,却被迫匍匐在她的面前。
乌发散落,浑身血迹,指骨依稀可见划伤的痕迹。
“拜见二殿下。”
第13章 . 第十三个凤君捡了个小奴隶
“这人生的好看,不若便当本宫的贴身侍从吧。”
上首的女孩着一身深蓝襦裙,较之寻常女子纤弱了许多,偏偏说出来的话倒是调戏意味十足。
小白都不知道向来冷淡的殿下会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要知道三皇女追求人家郎君时,还会说一句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偏偏当事人还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好似说出这般调戏语句的人不是她一般。
一旁的女人闻言,神情有些不自然,她推脱道:“这奴隶特殊,不若殿下再另外挑选几个?”
“本宫要就只要最好的。”阿岫玩着自己圆润光滑的指甲,一副纨绔的模样,不过眼下也就是面上淡定,心里实际上慌得一批,毕竟是第一次干这种狐假虎威的事儿。
所幸她已经不指望有啥好名声娶夫了。
一直垂眸不语的初墨禅忽而被一只纤细柔软的手抬起了下颌,他便瞧见了那个有些眼熟的人。
那个孱弱无比的皇女。
他脸上的血迹已经被那一盆水泼了个干净,面容即便有些青紫也难掩姿容盛艳的事实。
他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肋骨似乎断了,身上的肌肉也胀痛不已,而母亲临走时意味不明的话更是不断盘旋在初墨禅的耳边。
【“我初家劫难,皆因你而起,凤非凤,凰非凰,真凤假凰,都是天家笑话罢了。”】
往日万般筹谋,也在这皇权之下顷刻崩塌。
想苟活下去么?
濒死之际,初墨禅自然是想活下去的。
“还望殿下垂怜。”面无血色的青年缓缓起身,跪在了云岫面前,从云岫的角度她只瞧见了他长而卷曲的睫毛,苍白的唇。
“那便跟本宫走罢。”阿岫站了起来,淡定地说道,同时眼神示意小白扶着他。
小白自然认得初墨禅,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感慨。前几日还高高在上甚至传言得了陛下盛宠的初家郎君,谁能想到陛下一息之间直接下手覆灭了初家。
率土之滨,莫非王权。
高高在上的陛下,想倾覆一个家族,并非难事。
惩戒所的宫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谄媚地送走了阿岫。毕竟只是上头丢来的奴隶,连登记在册都不用做,也不怕他们逃走,这皇宫就是这些奴隶永远的牢笼,甚至说许多奴隶一旦被分配到一个地方,就相当于永远囚禁在了那处。
何况……宫人瞧着那象征君后身份的玉佩,这二殿下,说不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只是走时那宫人还感慨这初墨禅真是命好,别的奴隶被欺负时还不见被这宫中的皇女瞧见呢。
另一个宫人倒是顺势说了句:“这二殿下久住医女所,能遇见也不甚奇怪,这男子生的貌美,就算是孱弱如二殿下怕不是也想一亲芳泽。”
这混不吝的话阿岫和小白倒是没能听见,因为走得慢落在后头的初墨禅倒是听见了,少年人被散发遮住的双瞳幽深如墨,他一言不发,只在走前深深地看了那两个宫人一眼。宫人们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被阿岫带出来的初墨禅,也是久违地感受了一下阳光。
挨打时往往没有太阳,就像人的心境那般苍凉。
小白扶着他时,他的脚步还是踉跄了一下,只一下便引来了一旁的阿岫的注意。
“抱歉,殿下,奴会好好走路的。”少年人以为自己笨拙的模样惹来了阿岫的不满,连忙垂着头道歉。
阿岫没有答话,对方如此乖巧的样子,反倒是不断让她忆起当时他面无表情筹谋时的模样。
第一面见他时,阿岫觉得此人温和,第二面时,只觉好家伙是个心机boy,第三面时,似乎对方人挺好的?毕竟救了她不止一次。
争宠的手段她在宫斗剧里不知道看了有多少,说实话,看到男人们雄竞时,她还觉得好玩,现在瞧见他如此乖顺的模样,竟然是略感新奇。
不过阿岫也不想考虑太多,人家先前也算帮过她,这次误打误撞救了他,无意间还了恩情,也算是个好事。
不知不觉走回了医女所,刚好到了饭点,阿岫带着小白和初墨禅去干饭。
说是干饭,对于阿岫来说是喝药。
她因病真的吃不了多少,反而是阿蛮给她留了一大罐浓黑的中药。
所幸小白倒是细心地帮她添了一些好消化的食物。
阿岫他们在干饭时,初墨禅没来用餐,阿岫让小白帮他留了一些饭菜,吃完之后,阿岫正准备出去遛弯消食,初墨禅已经等在了门外。
他穿着小白的衣物,已经把自己打理得很干净了,长发挽了个发髻,用木簪簪住,小白陈旧的衣物被他穿着也无端多了几分贵气。
即便穿着的衣物已然不是初见时华服,阿岫却还是感觉眼前人似乎并没有做出什么改变。
“拜见殿下。”初墨禅说道。
阿岫丝毫没有看出他今日才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