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案之后,诚帝如约推了辅礼亭,但还是留下了他。
“我从未见过谁的一生有这般悲惨。”郑皇后看着天际,自嘲般笑了一下。
“我可怜他,却也在后来以为他由此生了恨,想要夺权,还处处与他作对,但谁曾想他根本就不在意权势,我们谁也不懂他。”
姜宁看着这方萧条又压抑的天地,突然往后躺去,入目的是这略显低矮的屋檐。
她知道桥上那幅画是谁刻的了,其实细细看来,这屋檐处也有不少他留下的痕迹。
比如廊柱上的刻度线,一根一根往上走,停在比她稍高一点的地方。
看来他离开这里的时候和她差不多高。
……
“你去哪?”
郑皇后叫住她。
“当然是去看看那只悲惨的金丝雀了。”姜宁对她摆摆手,随后跑着离开了这里。
郑皇后忍不住笑了:“这宫里也就你敢说他是金丝雀了。”
“她去哪里了?”
姬恪散会后便立刻让人去找姜宁,却没想到听人说她和郑皇后都在辅礼亭里。
姬恪垂下眼,手不自觉抓住椅背,面上却没多少变化。
“她们在那里待了多久?”
“奴才不知,但现在都没回来,大概半个时辰多吧。”
姬恪心中有些慌乱,姜宁会不会知道他是奴隶?知道了她会如何?
他就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人静静坐在院中,心如火煎,面上却没显露分毫。
熟悉的脚步声靠近,姜宁笑着和津津一同打闹着进来,见到他后,她突然开口,拖长语调。
“刚才听人说——”
“说什么。”他抿起唇,假意倒茶,视线却没敢和她相接半分。
姜宁跑到他身后俯身抱住他,习惯性地开始抱着他晃来晃去:“说你要去监军了,过几日就走,我能一起去吗?”
难道说的是监军的事吗?
姬恪向来聪慧,却总在和姜宁有关的事情上理不清楚。
若是她知道自己是奴隶,定然不会这么抱着他罢,她或许不知道,郑皇后也不是什么都说的人……
姬恪压下心中想法,随行这事他之前就考虑过,他不会带她一起去的。
“不可。”
姜宁继续抱着他摇,头埋在他肩颈处,脸也开始蹭他。
“一起去,这可是几个月,你不想我吗?”
姬恪伸手抚上她的手,还摸摸她的头:“不会太久,我去的话大概年前就能回来。”
姜宁抱着他沉默半晌,突然无声哭了,热热的泪珠顺着他的衣领滑入,让他猝不及防。
“……姜宁,怎么了。”
她只有一句话:“我想去。”
姬恪叹口气,他根本就受不住她哭。
“好。但你不许乱跑,要一直跟着我……”
姜宁这才点点头,抬起头来自己擦了擦眼泪,那势头收得极快,看得姬恪都笑了一下。
他伸出食指擦下一颗泪珠,眼睛都弯了:“你何时学会的假哭?”
姜宁擦着眼泪没有说话,她又不是演员,哪里学得会假哭。
她拉着姬恪起身,准备回折月殿。
姬恪有些莫名:“去哪里做什么?”
“去埋酒,等我们回来就可以喝了。”
但还没走出这道门,姬恪就拉住了她:“姜宁,你这次真的要同我一起去吗?”
他决定最后给姜宁一次反悔的机会。
“姜宁……你这次若是同我去了,以后我便不会放手了。”
姜宁看着他,怒其不争地摇摇头,随后绕到他身后把他往前推。
“你这个人,怎么现在才有这种不放手的觉悟?”
“走吧,和我去埋酒。”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姬恪抬头感谢大家支持正版然后继续低头刻刻刻
第97章 行军
秋日鸟鸣啁。
八月开得正盛的桂花树此时有些稀稀落落,泛黄的落叶打着卷飘到地上,随后被一只白皙的手捡起。
“唉。姜宁他们已经走了快一月,之前埋桂花酒的痕迹都看不见了。”
周淑妃略显忧愁地把那片叶子好好放到一旁,姜宁走了,她也好久没出来走走了。
她身边的宫女只能轻声安慰:“娘娘,姬大人说他们年前会回来的,您不要太忧心。”
“一路上本就要加速行军,或许一路上舟车劳顿,吃不饱穿不暖,而且那可是战场,但愿他们能平安归来。”
周淑妃双手合十,想了一下:“本宫可以茹素到他们归来。”
她身旁的宫女有些犯难:“娘娘,姜宁走之前还给您送了许多坛子肉,说她回来时希望您已经吃完了。”
姜宁做的坛子肉很香,是把煮熟的腿肉过油炸制,直到肥肉金黄、瘦肉劲道时才撒盐封到坛子里,那味道颇像红烧肉。
她条件反射般地咽下口水,再次双手合十:“本宫可以吃坛肉到他们归来。”
周淑妃以往就爱为诚帝的事忧愁,对他是左也想右也想,但近来似乎想开了许多,胃口大好,那股弱柳扶风感少了许多。
她带着宫女回行宫:“给他们写封信吧。”
周淑妃自然想不到,在她料想中颠沛流离的人此时过得正开心。
姬恪一行人为了加快速度,便只带了军饷,而且现在正值秋季,是稻谷丰收的时节,他边走边收粮草,这样的行军速度自然快得多。
按理说这样的速度行军,许多东西是顾不上的,军队的衣食住行都得从简,吃饭也得匆匆吃完。
但这次领兵的是姬恪,雍朝有名的劳碌命。
他早在出京畿的时候就提前规划好了休息和行动的时间,路上的开支和消耗也一直在掌握中,他可以在每次短暂的休息时有条有理地补充好所有东西,即便经过哪个州县时出了意外,他也能在短时间内解决。
这样的长途行程,只有真正做好了缜密的规划,才能够在休息好的时候兼顾行进效率。
行军刚半个月多,此次跟来的将领们便只有服气二字可说了。
士兵都被照顾得这么好,更别提随行的姜宁。
一路上经过的州县大大小小也有十几个,每个地方的特色菜品她都吃过,景色她也看了,晚上还能抱着姬恪休息。
这不叫行军,这叫度蜜月。
姬恪休息的节奏把握得很好,既能抓紧时间赶路,又不至于让人觉得辛苦,她完全没有体会到舟车劳顿的感觉。
姬恪在姜宁心中就此稳定神格,成了真正能掐会算的仙人。
比如现在,他们甚至有时间停下来吃一顿板栗红烧肉。
如今秋季正是板栗成熟的季节,军队恰好在一片板栗林处修整,姬恪原本是在看书,但抬头看到姜宁冒光的眼睛,便让人向主人家付了钱。
“去吧。”
这话若是对别人说,可能会显得有些僵硬,但这是对姜宁说的,任谁听都能听出里面的温柔。
其他人自然也高兴,兴冲冲地就冲上去摘板栗、剥板栗,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去姜宁的餐馆吃过饭,知道她手艺有多好。
行军路上若是一直在埋头赶路,或许精神会有些疲惫,但有这样的趣事综合,竟显得轻松许多。
大家你剥几个、我剥几个,这栗子很快就出来了,一旁的姜宁也在起油加酱做红烧肉。
她不是个藏私的人,随军的厨子来跟她学手艺她也不推辞,很快这一片就“热火朝天”起来。
红烧肉上了糖色、加了调好的酱汁,翻炒间被泡泡咕噜噜推着,涌出一阵咸香味,再加上水和板栗炖煮收汁,这味道更加绝妙。
“来了来了。”
姜宁步伐轻盈非常,抬着两碗香软的米饭和一碟红烧肉到姬恪身前。
如今只是十一月初,他就已经穿上了稍厚的披风。
姬恪抿着笑,把书放到一旁,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她碗里。
“今日过得高兴吗?”
这是他上路以来最爱姜宁的一句话,似乎要确保她每天都高兴才安心。
“高兴啊。”姜宁也给他夹了一块:“你多吃点,身体好了我更高兴。”
他体质差是这几年累积下来的老毛病了,之前姜宁问过太医,多多调养还是有救的。
听了她的回答,姬恪这才慢条斯理地吃起东西,还有时间叮嘱她吃慢些,不着急。
吃到一半,他颇为熟练地拿掉姜宁头上落的一片叶子。
两人这般亲密,关系可见一斑,不少士兵都爱偷偷看他们。
雍朝家属是可以随军的,虽然人数不多,但这军队里也有十几个女子,姜宁的存在不突兀,但她和姬恪在一起,这就有些突兀了。
在此之前,谁也没想过姬恪会有心意相通的人。
这次做的红烧肉肥瘦得当,处处都泛着漂亮的糖色,瘦肉劲道中浸着肉汁,而其间夹杂的肥肉吃起来竟还有些糯的感觉。
还有那板栗,外表也裹着一层糖色,看起来颇为圆润乖巧,但一入口微微一咬就会化开,绵绵沙沙的口感混着咸香的红烧肉汁,再散着板栗的清香,即便有些烫口,也让人想要再来一颗。
姜宁用手扇着风,眼里都有些湿,显然不是她说的有些烫,应该是烫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