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内侍见状,便和缓了语气,继续道:“太后娘娘有一言,令奴婢告知诸位,承恩公府已经出过一位太后,现下宫中也有一位正一品的淑妃,可谓是鲜花锦簇、富贵已极,可正是因此,家里边才更应该小心谨慎,忠心事君,做天下人的表率啊,若非如此,她生时不能同陛下叙母子之情,死去也无颜去拜见先帝和列祖列宗……”
承恩公听到此处,还能再说什么?
太后秉公行事,约束母家,正是效仿古代贤后所为,他难道还能梗着脖子说不?
当即涕泗横流,顿首再拜:“臣一时糊涂,令太后蒙羞,也让陛下为难了!”
其余几房见状,也纷纷做出痛改前非、大彻大悟的样子来。
少府的人很快来摘了叶家承恩公府的牌匾,叶家一句不该说的都没说,无期限停了应酬,闭门谢客,在家读书,被发配走的那几个也没敢闹,家里边老子娘泪眼朦胧的收拾了包袱去海南。
此事传扬出去之后,太后立时变成了古今第一贤后,声名远播,承恩公府也成了知错就改、回头是岸的典型。
自家子侄做错了事,被天子下令廷杖,连带着娘家的爵位都给削了,结果太后娘娘不仅没有找皇帝一哭二闹三上吊,而且还调转枪口申斥承恩公府不得乱法,这不叫深明大义,什么叫深明大义?
朝堂上被芈秋发作的人不在少数,挨了板子丢了官职,剩下的还给发配到海南去了,他们岂肯善罢甘休,有心联合起来向皇帝施加一点压力,没成想最能影响皇帝的承恩公府居然第一个躺平了?!
喵喵喵?
你们叶家人能有点志气吗?!
居然真就生忍下来了?!
叶家人当然不想忍,但是他们也不敢违逆太后的意思。
更要紧的是,当日太后明面上使人前来申斥,私底下还是送了话出来——想让宝瑛做皇后吗?
想的话,就顺着皇帝的心思来,别跳!
满朝文武之中,再没人比叶家更能体会到家族里出一位皇后所能带来的好处了,而且在有过一次成功的案例之后,他们理所应当的想复制第二次。
为了以后能得到的更大的利益,暂时忍一忍也没什么。
陛下身上也流着一半叶家的血,难道他还能亏待自家不成!
……
根基最深的叶家都躺平了,其余那些个外戚哪还敢上蹿下跳,老老实实的收拾行李,直奔海南岛去了。
然而芈秋雷霆之怒未歇,下朝之后,便传了内侍监来,疾言厉色道:“从前宫中便有许多阴诡之事,朕懒得管,可不代表朕不知道!好啊,朕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倒得寸进尺起来了,要说今日外官上表弹劾皇后的事情上没有内宫的撺掇,你信吗?!”
这等大事,内侍监岂敢贸然开口,双膝跪地,叩头不止。
芈秋冷冷道:“从前是从前,现在却得换换天地了,你持朕手令去查,那些外臣安插进来的眼线,各宫给母家传讯的舌头,统统抓起来杀了!”
内侍监战战兢兢,连声应是。
芈秋见状嗤笑一声:“内侍监,朕也知你往日没少收六宫的好处,只是你须得知道,你究竟吃的是哪家饭,什么时候该伸手,什么时候不该。这些个糟污事情,朕心里自有一杆秤,到底是那些人牵涉其中,朕也有些眉目,最后你办完事情,朕核查一遍,发现多了什么人,亦或者少了什么人,那就用你的脑袋来填上,懂吗?!滚,办你的差去!”
内侍监几乎是屁滚尿流的爬出去的。
……
皇帝打从听那小太监说了杜若离在朝堂上发飙的事情后,一张脸就阴云密布,只是碍于杜若离还没回来,强忍着不曾发作罢了。
那小太监倒也会看人脸色,虽然奇怪皇后怎么得陛下看重却不欢喜,却也不敢过多久留,又为皇帝续了一次水,便毕恭毕敬的退下了。
皇帝在寝殿里度秒如年,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时漏——怎么这么慢,怎么这么慢,为什么这么慢!
如此不知枯熬了多久,他终于听见门外有宫人和内侍的问安声传来。
皇帝下朝了!
这消息就像是一记巨锤,猛地敲在他心头,积蓄了大半个上午的怒气终于有了地方发泄,皇帝二话不说,便从床上下去,牙根紧咬,迎上前去。
“你怎么能……”
后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咚”的一声震响给打断了,杜若离两手叉腰、气焰极度嚣张,跟个活体炸药包似的,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因为推门的力气太大,门扉打开之后撞到墙上,皇帝隔着一段距离,都听耳朵里“嗡”的一声。
“这群王八蛋!不好好当他们的官,倒有闲心插手后宫之事?!”
“天下大治了吗?路不拾遗了吗?海晏河清了吗?难道紧盯着朕的后宫,他们就能致君尧舜上?!无耻,荒唐,滑天下之大稽!”
“亏得朕是明君,这才留了他们性命,如若不然,统统抓起来杀了,以泄心头之恨!”
将这一席话说完,芈秋一屁股往龙椅上坐了,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凉茶,这才皱着眉头看向他:“噢,刚才你想说什么来着?”
皇帝:“……”
皇帝:“…………”
皇帝生忍着没有发作,细声问她:“内侍监呢,方才他好像没同你一起回来?”
那是他的心腹,也是从小陪伴他长大的内侍。
芈秋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我给了他个差事,让他把宫里边各家安插的眼线一一拔掉,再继续纵容下去,皇宫禁内都成筛子了!”
皇帝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若离,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事先同我商量一下?”
芈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脸上神情带着点委屈,愕然道:“我之前也没想到啊,要不是姓张的在朝堂上弹劾我……”
这句话成功的把皇帝刚刚拧上的气门芯儿给炸开了。
他脸上肌肉抽搐一下,终于发作出来:“我不是说过了吗,无论遇上什么事,都不要急着做决定,现在你不是你了,你代表的是朕!”
芈秋难以置信的站起身来,受伤道:“你凶什么凶!再说,我也没做错啊,明明就是他们不对!从前你冷落我的时候,他们什么都不说,现在我们要好了,又说我狐媚惑主,我怎么能不生气?!”
皇帝的声音忍不住大了起来:“那你也不能直接把他们廷杖啊!”
“哈,我知道了,你是看不惯我处置张侍郎吧,谁叫他是贤妃的姐夫?”
芈秋红了眼眶:“你嘴上说喜欢我,可是我看得出来,你的眼神还爱她!”
皇帝就搞不明白事情怎么会从杜若离在朝堂上乱搞变成了他还爱着贤妃:“若离,重要的不是贤妃,而是你不该用朕的身体乱来,你明白吗?”
芈秋哭了:“你凶我!你果然不爱我了!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想着她!”
“……”皇帝:“????”
皇帝几乎是气急败坏般道:“杜若离,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跟朕胡搅蛮缠!你以为朕就没办法对付你了吗?!”
交换身体之后,皇帝实在承受了太多太多,长久以来的忍辱负重几乎要把他压垮,对杜若离萌生爱意之后,她又只用了短短一个上午就把一切搞砸,无助、失望、崩溃,几种情绪交杂在一起,皇帝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绷断了。
他一把扯住自己腰带,恶狠狠道:“杜若离,我警告你别乱来,发疯是吧,我也会,逼急了我跑到外边去脱衣服,我羞也羞死你!”
芈秋听完差点笑出猪叫——夭寿,这儿有个人想跟我比谁脸皮厚!
然后她气势汹汹的回答皇帝:“脱衣服是吧,有种你就来啊!以为我不敢是吗?!人生在世,谁不是赤条条来,赤条条走?!你豁得出去,我没道理不行!”
说完芈秋一把扯开腰带,哗啦啦把身上衣服往下扒。
皇帝万万没想到她会这样无耻,一时怔住,竟没阻拦,眼睁睁看着杜若离脱个精光,昂首阔步往外边走。
一阵风打外边吹来,皇帝打个寒颤,猛然惊醒,下一瞬几乎是屁滚尿流的追了上去:“不要啊!!!!!”
那是朕的身体!
朕的脸!
杜若离你不能用它裸奔!!!
朕还要做人的!!!
这会儿功夫芈秋都走到外边书房了,再开一道门,就能跟满殿郎官碰面。
杜若离要是就这么进去了……
皇帝毛骨悚然,压根不敢再想下去,一边尖叫一边狂奔,眼泪甩出去老远,一把将人给拽住了。
他也不知道打哪儿分出来一点精力将身上外袍扒下来,追上去之后二话不说先给杜若离围上,拽着她,一边大哭一边往里边书房走。
芈秋很不爽:“你追我干什么?别挡啊!我不怕人看!”
皇帝嚎啕大哭:“可我怕啊!!!”
皇帝嚎啕大哭:“杜若离你是不是人啊!!!”
皇帝嚎啕大哭:“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皇帝嚎啕大哭:“起居郎何在?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管他看见没有,都赶紧把他抓起来杀了以绝后患!!!”
第15章
皇帝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就差没把心肺肠子一起呕出来给芈秋瞧一瞧了。
芈秋起初还阴沉着脸,一副怒气未歇的样子,听得久了,终于无奈起来:“好了好了,你别哭了,叫人看见多不好。”
“叫人看见多不好?你怎么好意思这么劝我?!”
皇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愤怒不已:“刚才是谁裤子一脱,就那么赤条条出去的?是谁天不怕地不怕,恨不能让所有人都出来瞧瞧的?!”
再一看这会儿杜若离身上就那么胡乱的披着件女式外袍,胳膊跟腿儿还漏在外边,视线再往下一扫——
皇帝更伤心了,这苦瓜一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衣服穿好啊!还有起居郎,马上叫人把他抓起来杀了啊!”
芈秋“哈”的冷笑一声,不仅没有配合皇帝的要求老老实实把衣服穿上,还很渣男的开始推卸责任:“难道是我想这个样子的吗?难道我不知道光着身体出去很丢脸吗?还不都是你逼我的!”
皇帝生生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我逼你的?我怎么逼你了?难道你身上的衣服都是我脱的不成?难道是我押着你往外走的?!”
芈秋理直气壮道:“不是你先威胁我要脱衣服的吗?‘羞也要羞死你’,这话难道是我说的?!”
皇帝这辈子都没这么气愤过:“我那不是说了吓唬你的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那么豁得出去?再说,要不是你在朝堂上胡闹,我又怎么会出此下策?!”
芈秋可算是找到突破口了:“好啊,你搞这么多事情,又是冲我大喊大叫,又是脱光衣服威胁我,果然都是为了贤妃!”
“……”皇帝:“????”
这关贤妃屁事,你总care她干什么!
皇帝听她这样胡搅蛮缠,心头的小火苗噌的一下就起来了,只是见杜若离用自己的身体和面孔、一副君子坦蛋蛋的模样同自己说话,他又实在觉得辣眼:“停,暂且打住!你先把衣服穿好,剩下的我们慢慢谈。”
芈秋从鼻子里哼出去一声,瞥一眼落在地上的天子常服,趾高气扬的说:“那你去帮我把衣服捡回来。”
皇帝:“……”
杜若离你诚心想吵架是吧?
算了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而且最重要的是……
气死,根本吵不过她!
皇帝硬逼着自己“嗯”了声,忍辱负重的把杜若离方才一股脑儿脱下来丢地上的衣服抱起来,一件件从里到外抖搂开,搭在臂上走到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