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哥哥?
战容肃像是被吓着般,薄唇微张,清俊的眼睛蓦然睁圆,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的人。
在月色下,她冲着自己张开手臂。
“抱。”
如今皎皎白雪,游荡空谷,绯衣红裙,她的墨发飘扬在雪色之下,灼若芙蕖,日光离合,像是瞧不清面前的女郎,却又分明能看见波光潋滟,剪水秋瞳的明澈双眸。
青年精移神骇,忽焉思散,只有胸膛里怦怦直跳的心动声,剧烈的、热切的、失去控制的波动。
瞧见自己成功捉弄到了青年,万宝妆哈哈一笑放下手来,眉梢眼里都是喜悦的灵动狡黠。
梅花随风起,落了满肩头,红梅点缀天地间,也点缀着女郎的发丝,她就在梅雪中顾盼神飞。
那位女郎欣赏了一番大型猫猫受惊现场,笑嘻嘻地转过身,雾绡发带随风飘扬,径直往前走去:“走咯,我们去泡汤泉。”
愣在原地的青年垂眸看向自己的衣袖,抿直了嘴角,伸手默默扯着自己的衣袖,指腹在上面摩挲了一番。
万宝妆似是不经意间回首,睨见青年垂眸扯了扯自己衣袂,余情绻缱。
她右手握拳,放在唇下浅笑开来。
真是个笨蛋。
还好他没抬头,不然便会注意到这位女郎红色晶莹的耳朵,和雪中的艳丽红梅一般,娇软嫣羞。
这风中的幽香摇摇晃晃,简直让人晕晕乎乎,像是一种醉意,又像是一种憨态。
庄子上婶子们看见战容肃等人过来,连忙欠了欠身子,战容肃颔首示意:“你们去忙吧。”
她们像是熟人,有位婶子瞧见涂月过去便揉了揉少年的发顶:“是小涂月啊。”
涂月乖巧地回应:“三婶,我们来庄子上玩啦!”
红衣早就到了庄子上,她从另一侧出来,欠了欠身:“侯爷,小少爷。”她指了指众人手上的梅花:“这梅花可是要插瓶?”
清泉捧着花摇了摇头,脸上的肉一嘟嘟地摇晃着:“红衣姐姐,梅花要用来做梅花粥和梅花糕吃!”
战荣景附和着:“对对对!外面的梅园就够看了,我们要吃梅花!”
红衣浅笑着:“好。”
摘了好些梅花回去,将梅花细心摘下洗净,淘洗一番碧粳米与燕窝,取梅枝上干净的雪,仔细熬煮一番之后再加入洗净的梅花。
红梅燕窝粥,这样甜口的东西自然是因为万女郎她们来了,特意放在庄子上的,清香软糯,又带着梅那一种清逸幽雅。
梅花糕是真的将梅花入糕,婶子似是将梅花捣碎了做馅,又加入了砂糖轻轻揉搓,保留花香,去除苦涩,混合蜂蜜与豆沙,外形做成了梅花的样式,上面还点缀了一瓣梅花,最后撒上雪一样的糖霜粉末,精致好看又格外美味,口感幽香绵甜。
万宝妆瞧见梅花样式的糕点模具,觉得有趣,自己也捏了一团塞入这模具中,倒扣下来,用力拍打。
只见里面的糕点,怎么也掉不出来,她有些气闷,微鼓着脸颊啪啪几下。
战容肃眼光瞥见,闪过细碎的笑意,伸手拿过她手上的模具,稍微斜放着:“用一点巧劲,这样......”
青年微屈骨节分明的手指,骨节在背后轻扣两下,压成梅花样式的白色糕点便掉了出来,软乎地躺在小桌子上。
青年环在她身后,正要退开,万宝妆便扣住他的手腕,烂漫地笑着:“再做几个!”
青年的手腕被扣在对方的手心,有些笨拙地应道:“好.......”
这个庄子,其实是在梅园里,说不清是梅园里的庄子,还是庄子里的梅园,像是随意围着梅枝,凌乱地筑造了一个别庄,在梅花下有几处冒着热气的汤池。
露天汤池,依傍着梅花初落,烟雾弥漫,微波细浪,这处地方便更像是仙境瑶池一般。
池中镜水华烟缭绕,走进去温暖舒适,池子外却是梅树错落交叠,雾凇白雪,飘满阶庭,宛如琼树银花红花并盛放,清秀雅致。
泡着汤池,天地间忽而落了小雪,轻飘飘地坠下。
凌风说这里是天然的泉眼,群龙吐珠、终日不断,流动的泉水垂挂在雪山群间。
遐哉乐兮,万宝妆有些稚气地将自己埋在水里,只露出鼻息部分,在水下晃着手臂,一圈圈地画着无意义的弧形。
乳白色的汤池里荡漾出一个个小弧形,尘缘涟漪,轻波泛摇,起伏不定。
她与红衣新雨在这一侧,战容肃与小孩们在墙的另一侧。
红衣递上一杯冰的梨汁:“万女郎,要喝一杯冰梨水吗?”
万宝妆从水中起身,捧过冰梨汁:“谢谢红衣。”
在一片温暖闲适中,喝一杯冰梨水,沁人清新,一路慢悠悠地流入身体里,万宝妆被冻地抖了抖,又将自己埋进水中,懒洋洋地取暖,散乱的青丝在乳白色的水池中摇曳。
新雨靠在一侧,泡得脸上红扑扑的,像是蜜桃一样可爱。
她往后面的仰去,露出圆润银盘一样的脸,含着糖蜜一样地喊着:“阿姐,这里面好舒服呀。”
万宝妆也泡过温泉,却从没有这样,外面飘雪落花,自己团在热乎泉水里的经历。
雪花纷纷扬扬,偶有几朵落在雾面上,又很快融入其中,不见踪影。
梅花却是落下了,在乳白色的池子里,盖上一层繁花似锦,汤池旁边是青石小山,甚至偶见零零散散的绿意藏其中,不知名的草木在一侧生长,如画般惊奇的景色。
这中间的那一堵白墙,并不能隔断水声和嬉闹声。
她坐在这一侧,他坐在另一侧。
抬眼看见是同一片雪色飘荡,白雾朦胧,五光十色,忽明忽暗。
淅沥沥的水声从这一侧,传到另一侧,还有几人交谈浅说的话,可奇怪的是,在这样的声音中,内心居然是十分平静自然。
第90章 红梅酒 烤鹿肉
许是底下都是热汤的缘故, 这个庄子里极热,万宝妆在汤池里躺久了,浑身泛红。
她趴在一侧看着立在旁边的红衣, 问道:“红衣,你不来泡汤泉吗?”
红衣垂着手,回应道:“奴婢在一旁伺候便好。”
伺候就好?怎么能站在一旁伺候就好呢?万宝妆拇指摸了摸食指骨节, 抿着嘴角想着些什么:“这样啊......”
“什么?”红衣有些没听清, 凝神问道, “万女郎刚刚吩咐了什么?”
万宝妆眨了眨眼睛, 将红衣招过来:“红衣,你过来一下好吗?”
红衣毫无知觉地靠近池边, 万宝妆便让她蹲下:“红衣, 快蹲下。”
待红衣单膝蹲下, 万宝妆便从池中起身,将蹲在一侧的红衣拖入汤泉中。
哗啦一声,红衣便栽入了温暖的泉水之中,万宝妆抱着她:“你看, 衣裳都湿了,就一起来里面泡着嘛。”
红衣怔然地站在泉水中, 白净的脸上都是茫然,发丝上的水滴落在泉中, 似是不太明了现在的状况。
新雨也游过来抱着红衣纤细的腰:“红衣姐姐, 快把衣裳换一换, 我们一起嘛~”
红衣拗不过她们, 只能在汤池里蹲下了,环抱着自己的膝,蹲坐在一侧。
万宝妆坐在她旁边, 搂了搂她的湿发,拿过一旁的葫芦水瓢,舀了些温水为她淋发:“红衣,我也来帮你洗洗吧。”
对方柔软温柔地袭来,红衣埋下头去:“多谢万女郎。”
水波漾漾,蔼蔼浮浮,绕着肌肤凝滑而过,浮生闲趣,直教人心生倦意,睡在里面才好,悠然享受着奇妙的舒适,不愿起来。
可是红衣还在一旁,注意着时辰:“万女郎,新雨,汤泉不可泡太长时间,我们出去吧。”
说罢她便扶着两人坐在一旁,又从旁边取了干净的衣裳过来。
万宝妆懒洋洋地侧躺在木椅上,她也想起身,但是浑身绵软无力,湿润的白色里衣贴着她的身子,脸色娇媚,慵懒地搭着手,水渍乱滴。
这幅姿态就连红衣也看呆了一瞬,她垂着头:“万女郎,擦拭一番,换上干净的衣裳吧。”
万宝妆感觉自己哪都不想动弹,就想重新回到水里,还是新雨拿着干净的白色毛巾,盖在她脸上:“阿姐,快起来换衣服啦~”
万宝妆低语道:“好累哦,不想擦头发了。”
新雨笑嘻嘻地蹲坐在椅子旁,拿着毛巾为她卷发擦拭:“阿姐,我帮你擦拭,你再躺一躺......”
万宝妆有些晕晕乎乎,只觉得腿脚都在飘,额角、眼尾、鼻尖、脸颊甚至脖颈、手臂,全身都泛着粉红色,半披着微湿的墨发往外走去。
“阿姐,前面~”
“万女郎......”
万宝妆眼里朦胧迷雾一片,好像有听见新雨她们的声音,但声音从耳畔轻飘飘地过,她没能反应过来,踉跄蹑足,冷不丁撞上面前的人。
“小心。”
青年扶着她的手臂,略带着疑意与忧心:“宝妆,是不是泡太久,有些迷糊了?”
万宝妆看着面前的青年,似乎也是刚出汤池的缘故,长发微湿,清俊的面容上还带着水汽,薄唇水润,就连星眸都柔和了几分,凤表龙姿自出群。
心有些飘飘然,又怦然地跳动,她捂着眼睛垂下头来,低声喃喃道:“让我缓一缓就好了。”
这一缓就缓到了烤鹿肉面前,她坐在位置上,这有些热,刚泡完汤泉,她觉得身上有些重,不免说出来了:“衣服好重啊.......”
战容肃顿了顿,轻声问道:“要解开外衣吗?”
闻言,万宝妆便自然地伸直了手,示意对方:“凌风哥哥.......”她笑着看向对方,芙蓉玉面,艳丽明媚。
原以为对方会像之前那样惊住,她眼里都是戏谑之意,正打算放下手时,青年却散着青松的气息凑上前来,眸色晦暗不明,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按在氅衣的系绳上,赭石色的系绳上花纹繁复,光影流动。
“我帮你解开。”
清冽如雪,却又带着汤泉温热的气息席卷而来。
战容肃的手指压在结绳上,万宝妆微睁着眼睛,只能微微向后仰去,露出白中透粉的脖颈。
青年的墨发不经意垂在女郎面前,偶有几缕落在她胸前,女郎的青丝也散在此处,长发如瀑,倾覆交缠,随着呼吸起伏不定。
青年喉结轻动,手指捻住红绳,轻扯解开,快速地帮她将外面的氅衣脱下。
氅衣散开时,落在背后的发丝也被轻托着,三千青丝从衣间撩起穿过,又徐徐落下。
战容肃顿了顿,才将手里的衣裳放置一旁。
“好了。”
对方还带着湿润的香气,沾染一丝体温的热度。
氅衣放下时,也不知是谁轻呼出声,眼睑轻颤。
一种奇妙的情绪落在心尖尖上,像是外面的旖旎红梅,覆盖白雪,曈昽日明下,冰雪消融,浟湙潋滟渐入梅蕊,蕊心簇簇乱颤。
红衣在一侧,似是什么都没看见,沉默地烤着鹿肉,夹子上的鹿肉换了一批又一批。
“万姐姐,吃烤鹿肉啦。”涂月咬着肉片,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他又喊了喊新雨,“这个好吃,嫩嫩的。”
涂月几次烤肉下来,已经很会观察肉的熟嫩程度,刀工又极好,鹿肉被他片成薄薄的透明片,放在铁架上滋滋作响,刷上不多时,又给众人放碟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