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信也没办法,她确实只比我小两岁。”
算了,他实在想不出合理的借口,躺平认打吧。
盛景玚耸耸肩,摊手表示无奈。
盛芳礼吸了一口气,扫帚拍打在凳子上:“那你说,是什么原因让你们谈了七年对象才结婚,小祁家里就没意见?”
每个年代都有独属于那个年底啊的特色。
在这个时期,姑娘家二十多才结婚就是不寻常。
小祁人出挑,性子看起来也不错,这样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差的姑娘绝对不可能留到二十五岁“高龄”才嫁人,哪怕这几年她有固定的对象。
她不着急,难道家里也不着急?
不管家中有无兄弟姊妹,都得着急啊。
退一万步讲,即便是父母双亡,家中无走得近的亲戚,那邻居呢?
附近结识的熟人们呢,人家天天搁你眼前念叨,一人一口唾沫就能逼人缴械投降。
大姑娘、大小伙儿不结婚,人家可不会觉得是他们不想,而是会猜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
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中,且不说撑不撑得住,熬过来了还能是现在展露出来的脾气?
非他多疑,也并非想得太多,这是实打实的舆论现状。
他怀疑小儿子离了他们长得更歪了,现在就睁眼说瞎话呢。
盛芳礼这话问得盛景玚噎了噎,一向聪明的头脑顿时卡壳了。
“爸,一会儿她回来你可不要问她家里人,那些人不提也罢。反正你就甭操心了,我没三心两意,我也没对人家小姑娘下手,我认识她那会儿她已经十八岁了。如果你还有别的疑问,以后再跟您说,一时半会也解释不通。”
这问题当真难解释。
盛景玚便打算先糊弄过去,毕竟这还牵涉到祈真一的户口本,上头实打实写着1956年,而实际上祈真一出生于建国那年。
这会儿说得太多,以后被翻旧账会更加混乱。
盛景玚悔得肠子都青了,之前就不该为了避免父母忧心而得意忘形地在信里说自己跟祈真一谈了七年对象,彼此很了解。
谁想到秀下媳妇儿还能变成雷呢?
心累。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盛老师你可别一副我是坏东西的表情了,我以咱家列祖列宗的名声发誓,我肯定没干你说的那些,行了吧。”
“最好是这样。”
盛芳礼丢开扫帚,又瞪了盛景玚两眼,才咳了两声:“没打痛吧?”
盛景玚无奈:“……您老这打一棍子来个甜枣的招数已经不管用了,一会儿我还是得跟妈说一声。”
类似“告状”的话不过是说着玩笑。
盛芳礼骂了声臭小子,随后面上又浮出几分苦恼:“别看你妈信上说得轻松,这心里呀,还是惦记得不行。我都被你小子吓了一跳,你妈估计想得更多了。”
“爸,你们这是在林场呆久了。这边太阳伤人,呆一两年一个个脸颊上都顶着两坨腮红,十六七岁的瞧着还跟年龄符合,二十来岁的人就跟外头三十岁差不多。咱们老家那边多雨,空气湿润,女同志们当然白白净净,看着年轻几岁,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这话不算假,西北这旮沓的人皮肤状态确实比东川人差许多。
说罢,盛景玚迟疑两秒。
状似无意地“解释”了祈真一家里为啥不催她结婚的事:
“何况我媳妇儿在火葬场上班,平日也晒不着太阳。”
盛芳礼先是皱了下眉:“怎么不帮着换一个工作?”
“怎么,盛老师也看不起火葬场的工人啊?”盛景玚挑眉。
盛芳礼睨了他一眼,抬手又要揍人。
盛景玚身形一晃躲在桌子对面:“你喜不喜欢都得藏心里,可别对着我家姑娘挑刺啊。”
“臭小子!”盛芳礼被这话气得一个倒仰,他是那种食古不化的人?
“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逃脱不掉的宿命,我挑什么刺?”
“火葬场磁场乱,阴气重,这类工作环境里也不能随意说笑,从科学方面来讲对人的身心都非常不利。你今年二十七了,没媳妇时我们不催你,有了媳妇就得考虑生养孩子的事,你总不能让小祁怀着孩子在这种压抑的环境里工作吧。”
“爸,孩子的事不急。”
“我和你妈是不急,但你要是再拖几年,等你送孩子上学别人还以为你是孩子他爷爷呢?”
盛景玚:!!!
这话太扎心了。
可这事也不是急就能急得来的,祈真一这会儿还是具木头呢,怎么生?
“……知道了,我们会好好考虑的。”
盛家的房子距离林场中心不算远,真一顺着小路往前走,越靠近林场中心的房子建得越好。她没进林场大坝,而是继续往前到培育树苗的地方。
一大片不足小腿高的树苗歪歪倒倒。
几人推着推车,挥着铁锹挖坑,有男有女,看上去都很年轻。见她走近,那些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头继续干活。
真一抬头看了看天,落日余晖将天空与地面相连的那一片照得红通通的,仿佛大地视觉的一阵恍惚。
她没凑上去问东问西,闲庭漫步般从苗圃前走过,惊讶于西北的树跟东川的太不一样,就跟这里的土差不多,贫瘠瘦弱,没什么营养的样子。
顾雪过来喊人收工时就见真一站在苗圃不远不近的地方。
对方个子比自己高一点,皮肤白皙水嫩,穿着浅绿色的衬衫和白色长裤,料子是供销社里常见的,甚至剪裁也毫无新意,但穿在她身上跟颗小青葱似的,只觉得清新可人,不显得土气。
这身衣裳放在从前她都不带正眼瞧的。
可如今——
顾雪低头,看了眼自己穿的灰褐色土布,眼底闪过难看愤懑。
这样的情绪一闪而过,再抬头时,顾雪已经敛起轻蔑,恬淡笑着:“咦,同志,你来找向老师吗?向老师不在苗圃,这会儿应该在林业局。”
真一知道她嘴里的向老师是盛景玚的母亲向秀丽,顺势点点头:“这样啊,那看来我找错地方了呢。”
苗圃里另几人收拾好工具,走出来正好听到这话。
好奇问道:“你跟向老师是什么关系啊?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几人从午饭后就到苗圃干活,没见到盛景玚到的那一幕,之前还以为是林场谁家晚辈呢。
真一抿唇笑了笑,大方道:“我是向老师的儿媳妇,今天刚到。”
“啊?你是哪里人啊,盛大哥结婚了?”一个圆脸姑娘瞪大眼,惊呼。
“不是,我爱人是他弟弟。”真一私下都直呼盛景玚大名,但在外人面前,她都从善如流地称呼他为自己的爱人。
“哦,哦,好像听向老师说起过。”
真一浅浅笑了笑,没再说话了。
顾雪倒是想探探盛老师家里的底,她第一眼瞧中盛景玚有他生得好看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他跟周场长关系似乎不错,又是开大卡车的,如果能跟这样的人好上,她以后的日子会过得好一点。
没想到他结婚了。
但这给了她另一个思路,盛家老小日子过得不错,对盛老师他们依然很亲近,如果嫁给老大盛景棠,是不是就能让盛家出把力,帮她运作一份工作?
左右,盛老师和向老师成分高,是臭老九,盛家老小能使力的地方不多。
但她就不一样了,她根正苗红,是被表妹陷害了才会被调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种树,只要她成了盛景棠的媳妇,让盛景玚再帮帮忙送点礼,把她从前线换到场下的林业局去,还能改善盛家人的日子。
她今天看得真真的,盛老师的儿子送了不少吃的给林场食堂,还给盛家带了不少好东西来。
一想到林场里的老人在这儿呆了十多年,孩子都满地跑了,顾雪就惶惶不安。
她找过指导员诉苦,也到林业局找领导了解过调任情况,只能由外地单位主动要人,可城里的岗位一个萝卜一个坑,她走了立马有人顶她的位置,哪里找得到单位主动接收?
她不想后半辈子毁在林场的泥腿子身上。
也怪她刚来贡凡时得罪人。
因着被暗算就将这股郁气发泄到旁人身上,惹得同批次的男同志们对她退避三舍。
等她想通,条件好的早跟别的女同志看对眼了。
剩下的要钱没钱,要本事没本事,长得也不如意,她实在委屈不了自个儿。
盛景棠倒是长得不错,说句器宇轩昂不为过,但盛家是什么人?又穷,成分还高,住的地方还不如他们的集体宿舍。是以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跟盛景棠成一对儿。
今天见了祈真一两口子,顾雪觉得自己又可以想一想了。
想到这儿,她脸上绽放出甜美的笑容,状似无意般问道:“同志,你爱人是运输队的吗,能不能帮咱们肯带点东西啊。”
原本没往这方面想的其他人也两眼发光,期待的看着真一。
真一微微发愣,抱歉地笑了笑:“我们是顺路来这边,没办法给你准确的答复。”
众人闻言,眸光渐渐黯淡,虽说没抱太多期待,但一丝丝期望破碎也足以让人心情落到谷底。
顾雪垂下眼眸默了片刻,抬起头时故作失落:“也不知你们回程时会不会经过海市,我到贡凡一年多了家里始终杳无音讯,我家……实在让人担心得很,如果你们经过的话能帮我捎个口信回去就好了。”
她那表妹就爱用这种欲语还休的表情待人,每每都能得逞。
顾雪不耻,此刻却也下意识用了这一招。
她已经想好祈真一问她家里人为何不回信时,怎样回答才能迅速拉近两人关系。
可意外地是,对方果断摇了摇头:“不路过。”
“我们过秦岭往南走,不往东。”
好似没注意到她的表演,顾雪一阵挫败。
真一话音刚落,便有人惊喜道:“那能帮我带点东西回家吗,我家就在秦岭下的平昌。”
“顺道儿,应该没问题。”
想着这些人平时跟公婆接触时间多,真一不图人家照顾二老,只当结个善缘,他们平日能不拿“坏分子”的话去伤人就好。
“太谢谢你了。”
真一笑笑,表示不是大事,直接将话题转到公婆身上。
那人得了好也投桃报李,当即拍胸道:“盛老师和向老师知识渊博,教了我们很多东西,这两年苗子出叶率能达到百分之八十多亏了两位老师,大伙儿都特别尊敬他们。”
“你们真厉害,无惧困难亲手将这大片荒漠变为绿洲,虽然如今成活的树还不多,但我相信总有一天这里会是广袤的森林,你们就是广阔天地炼红心的典范,我以后也要向各位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