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是个人,穿着铠甲,腰别宝剑,威风凛凛,尤其那双眼尤为传神,凌厉森然。
大夫人看到雕像的那一刻,沈大的脸清晰浮现脑海。
那人因打小跟了他爹的缘故,随了他爹的性子,一样的威严冷酷,毫不留情,叫人瞧了就不好亲近,哪怕在床笫间也克制得很,也只有在面对他两个女儿的时候才会露出明显的温情,奈何一张冷脸常常把女儿吓哭。
“大嫂,我没法带活的大哥给你,只能给你带这个了,你看像不像。”
楚攸宁把玻璃雕塑立起来,这可是她和沈无咎连夜做的,她不知道沈大长什么样,画出来也看不出哪是哪,就放沈无咎刻了个木雕像,才用精神力照着木雕做的,分毫不差,要是不像就是沈无咎的问题。
这么用心的礼物叫大夫人心里滚烫得不知该说什么好,看向公主的眼神无比慈爱。这样的公主很难让人只敬着不疼爱。
“像,像,公主有心了。”大夫人感动得直点头。
“那大嫂以后就把它随身带着,让它陪着你,沈无咎还说想把我缩小揣荷包里随身携带呢。”
听到楚攸宁这么说,大家忍不住乐了,看来老四同公主相处是完全不同的性子啊。
若是沈无咎知道她媳妇这么说肯定也觉得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如果可以的话。
大夫人笑着收下,“不说是四弟,就连我都想把公主缩小随身带着。”
楚攸宁当真了,“那好吧,等庆国的玻璃工坊建起来我再给你们一人做一个我,带着应该能辟邪。”
大家乐得不行,别说,以公主的威名还真能辟邪。
云姐儿见大人们正经话都说完了,才激动地近前观看,“公主婶婶,这是我父亲吗?”
楚攸宁点头,“应该是吧,我是照你父亲的模样做的。”
她又拿出两个小熊挂件,以当下的条件可能很难做出精细的玻璃雕品,可是她用精神力雕刻很容易。
当时她想起家里这对姐妹花就顺手做了对小熊挂件,在末世后期,原本没什么用处的玩偶也被收回来做姨妈巾使用,所以她觉得女孩子应该喜欢小熊。
果然,姐妹花看着憨态可拘的小熊,眼睛都亮了,忙接过来欢喜地道谢,不光是喜欢这小熊,更欢喜的是公主婶婶记得给她们姐妹备礼。
楚攸宁又给了二夫人和三夫人一个锦盒,里面是一朵玻璃制作的玫瑰花,特地加了颜色的,实在是她也不知道送什么好了,就给弄了朵玫瑰花。
末世后虽然没了玫瑰花,即便有也是变异的,但是那曾经代表爱情的玫瑰还是留了许多痕迹的,譬如书上,画上,以及各种东西上的图案。
二夫人和三夫人见到这支花爱不释手,在她们看来,公主这一去能将她们的夫君带回来已是最大的礼物。
……
庆功宴直至夕阳西下才散,景徽帝刚回到寝宫这边没一会,外头就响起通报声。
“太后娘娘到!”
第106章 晋江首发
作为陛下的贴身太监, 刘正自认练得一张情绪不露的面皮,可是听到太后驾临,他也不禁露出几分愕然。
多年闭宫不出的太后, 破天慌亲自来见陛下了!
景徽帝皱眉,只能停止更衣,往外殿走去。
到了外殿, 他看到锦衣华服,头上戴满金钗珠翠的太后, 眉头皱得更紧。
他给行了礼, 直起身道, “母后有何事差人来告知朕一声即可,无需亲自走一趟。”
“怎么?哀家来看看大胜归来的儿子也有错?”
景徽帝抬头看向太后, 不一样了, 先前浑身都透着股佛气,哪怕是装的也装得淡然脱俗。如今褪去缁衣,换上华服,整个人气势都变了。
景徽帝仿佛看到当日那个在他登基后晋升为太后, 受朝臣跪拜的女人。
他负手而立, “母后不觉得这话可笑吗?朕当初要御驾亲征, 您可是连句话都没有, 想来也是知晓朕打算战死沙场了, 也许母后会担忧得寝食难安, 却不是担心朕, 而是担心朕这一去, 您苦苦隐瞒的事暴露了最终会落得什么下场。”
太后面上闪过一丝难堪,她在他身上看到了先帝的气势,以及属于一个帝王该有的威严。
她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 “越国一亡,陛下的威严也回来了,后宫也该掌管起来了,皇后贵妃位子皆空,便由哀家暂时掌管吧。”
这一刻,景徽帝才算是彻彻底底明白他的存在其实就是这个女人用来博尊荣的工具,丝毫不管他是谁的种。
那些年母子俩的相依为命好像是一场梦,他甚至怀疑,能和他苦苦支撑也是为了叫先帝心软,或者早就知道有人能助他登基,所以才能一直坚持下去。
他登基,她得到太后之尊,被他知道身世后便闭宫不出,给自己套了个礼佛的名头,无非是怕这个秘密曝光,她没法承受,就龟缩起来。如今知道越国死了,不光如此,那桩混淆皇室血脉的丑事也被歪曲,即便以后再有人怀疑也不惧,所以,又想要享有太后之尊荣了?
要么怎么说她烧的香,念的经佛祖不收呢。
想通了,景徽帝心硬如铁,拿出对待臣子的态度,“不是还有郑妃安嫔一块掌管,母后沉迷礼佛,就不劳烦母后操心了。”
太后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行,后宫哀家可以不管,还有一事,关于攸宁那丫头的。”
景徽帝眼底泛着冷光,要掌管后宫是假,这才是太后着急来见他的目的。
“一个公主本身食邑就已经超出太多,又给五城,她若是有心可以自立为王了,更别说还有沈家一门四将支持,你这是糊涂了!”
景徽帝脸上露出几分冷淡和不耐,太后急于想掩盖自个的丑事联手越国灭沈家这事,沈无咎几兄弟虽然表面不说,心里指不定如何盘算呢。
“母后以为此番从越国回来沈家四兄弟什么都不知道吗?若朕是母后就该好好待在永寿宫继续礼佛。”
太后的脸色终于变了,变得有些慌乱,“沈家怎会知晓?那你不将他们灭口,还等什么?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沈二和沈三在越国多年,就以判国罪论处抄家灭门好了。”
景徽帝就知道她第一念头会这么做,就如同当初知道沈二查到越国后,慌得只想灭口。
他忍不住问,“母后就不觉得愧对沈家吗?愧对先帝吗?”
太后此时满心都是如何将沈家灭口,她冷笑,“愧对?若哀家不那样做,会有咱们母子的今日吗?只要成为天下之主,便能叫天下人闭嘴,哀家不记得有教过你,为帝者可以心慈手软。”
“你是没教过朕,你只跟朕说你如何如何不易,今日又受谁的欺负,总说若不是为了朕早已撑不下去。自朕懂事起,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些话,如今朕算是明白了,那不过是让朕去恨,去争,去为受尽苦头的母亲争出一片天。”
太后在景徽帝的逼视下,眼神不由有些闪躲,“若没有哀家那般,又怎能激得你去争,事实证明,哀家的良苦用心没有白费。”
景徽帝心里闪过一丝厌烦,“是没有白费,朕却从此背上窃国之名,午夜梦回,朕总能梦见先帝临终前的眼神。”
“只要能成为天下之主,是何出身还不是你说了算!历史上谋朝篡位的还少吗?”太后恨铁不成钢,怀疑自己当年是不是哪一步教错了,怎就教出这么个心慈手软的性子。
景徽帝讥笑,“母后可是觉得只要能大权在握,就算让叔侄有悖伦常也无妨?就算被越国当狗戏耍也无妨?”
太后哑然,似乎不愿面对这事,“哀家如今同你说的是给沈家定罪的事,如今庆国一统,你是这天下唯一的霸主,难不成还想留着沈家这个威胁存在不成?你莫要忘了先前是因何而寝食难安!”
“所以,母后若不想受尽天下人唾弃便安生在永寿宫礼佛吧。”
太后骇然瞠目,“你留着沈家是为了制住哀家?”
景徽帝还真没这么想,不过如此能制住倒也好,“母后,后宫不得干政,您回去安生礼佛吧。来人,送太后回宫!“
“你这是养虎为患!留着沈家迟早会酿成大祸!”太后声音尖厉,恨不得能骂醒他。
景徽帝不愿跟她多说,拂袖就要回内殿,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身道,“想必母后也听说了楚氏祖宗在攸宁身上显灵的事。”
太后正怒气高涨,听了这话,心底打了个寒颤。
她明白,皇帝这是不想让她宣攸宁那丫头进宫。
“不过是仗着皇帝你的纵容瞎说罢了,皇帝读了这么多年书,应当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景徽帝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母后好自为之。”
他如今不光恶心体内另一半的父族血脉,连母族都恶心了。
太后回到永寿宫没多久,刘正就亲自带内侍总管来将永寿宫的人换了个遍,若不是她发怒,恐怕连跟了她多年的嬷嬷都要被换掉。
等她想再联系宫外的人的时候已经没人可用,而以前在宫外的人也早就被一网打尽,这是怕她对沈家出手?
宁远侯府,沈思妤见丫鬟进来,赶紧问,“如何?将军府可来人了?”
丫鬟摇头,“夫人,奴婢问过了,今日一整日并没有将军府的人来过。”
“可有口信传过来?”
丫鬟再次摇头。
沈思妤眼神黯然下来,缓缓坐回椅子上,怏怏不快。
镇国将军府真的不把她当沈家人了,二哥和三弟死而复生,本应该是团圆欢庆的日子,那边却连个口信都没有传过来。
就连与她一母同胞的二哥都没有想起她,尽管未出阁时她骄纵了些,但是也正因为两人是双胎兄妹,二哥比其他人更包容她,处处让她,不过她欺负那个庶妹的时候二哥也护得紧。
说来,她和将军府的关系僵到如此地步可不就是因为那个庶妹吗?
将军府没有嫡庶之分也只是表面,老四就因为这样不认她这个一母同胞的姐姐,真可笑,这世上哪有真正没有嫡庶之分的人家,好比宁远侯府,光是她那风流夫君就有一大堆庶子庶女。
“夫人,许是今日庆功宴,又逢二爷和三爷归来,正是和妻儿团聚的时候,将军府才不忙办家宴。”身边的嬷嬷委婉地劝道。
“罢了,人家一家团聚,我算什么。”沈思妤嗤笑。
嬷嬷暗暗叹了声,大姑娘就是太过拧巴才将娘家的关系搞成这样僵,若是软和些哪能是这种局面。
“不如夫人明日备礼回去瞧瞧,夫人也许久未见二爷和三爷了吧?”
“去什么去,不请自去讨人嫌。”沈思妤不愿送上门叫人笑话。
嬷嬷默默闭上嘴,就这性子,去了的确是讨人嫌,没得扫兴。
这样也好,倘若宁远侯敢对夫人如何,将军府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就怕这一登门又将娘家人给得罪了,彻底不再管夫人的死活。
*
沈无咎回到将军府,府里正在筹备家宴。
仆人忙碌的身影,几位嫂嫂迭声的交代,两个侄女正在听归哥儿眉飞色舞地说边关战场上的事,西边的练武场传来阵阵喧闹声,那是兄长们在比武切磋,他置身其中仿佛回到当年父兄归家时的场景,那么热闹,那么欢乐。
“四爷回来了!”
有仆人看到沈无咎,赶紧口口通报,一时整个将军府都知道了。
练武场,沈无非这次没躲过沈无恙的捕捉,被捉了个正着。
一听沈无咎回来了,两人同时停手,走下练武台接过小厮递来的汗巾擦手擦汗。
沈无恙:“你这速度委实过快,就算我如今的速度比常人快了许多,也捕捉不到你的身影,除非能摸准你下一步动作。”
沈无非:“二哥也不错,不光是力气、速度,还有眼力都有所增加,随手一扔,百步穿杨。”
沈无垢走过来,“二哥三哥可别说了,如今我跟你们打,只有挨打的份。”
沈无恙和沈无非相视一眼,笑了。
沈无恙把汗巾挂在铜盆上,“那不正好,往后有兄长护着你。”
沈无非也说,“五弟,如今我们回来了,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往后沈家有我和你二哥扛着。”
前头有三个兄长,而且比下面两个弟弟大那么多岁,早就说好了让这两个弟弟做他们想做的事,就像老四打小就嚷嚷着当个小纨绔,他们也纵着,只可惜后来,终究是让这两孩子上了战场,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
哪怕是沈三没有真正上过战场杀敌也是受过父亲亲自教导如何用兵,如何打仗的,而这两个弟弟没有人教,在遍地都是厮杀的战场上只能靠他们自己去摸索,最后靠一股狠劲杀出一条血路,这其中的艰辛不是他们当年有人教,有人敬着能体会的。
这话换别个心思敏感的庶子估计已经多想了,但是沈无垢知道两位兄长是真心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