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溪心念微动,忽然想到那位清隽俊美,容易害羞的少年。
“都哪些人找我啊?”
程溪看着堆在柜台下方的一沓厚厚账簿,她根据时间,把这些账簿颠覆上下。拿起最上面那本,边翻看边问。
“嚯,那可就多了。”账房先生笑着说,开始报一些常客的名字。
程溪记忆力很好,对这些名字都能对上号,她听了几十个名字,但都没有听到想听的。
她不由抬眸看了眼少年平时常坐的位置,当下天色已临近正午,但那里依旧空空如也。
“那些人都不算什么。”
账房先生说完,喝了口店侍端来的粗茶解渴,视线扫过大堂砸舌道:“说来自从掌柜的出门,应医师都不常来用膳了。”
“嗯?”
程溪来了兴趣,随口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您出门快有半个月吧,应医师起先还是隔一天来一趟。但发现您一直不在,之后就隔两天,或是隔三天。”
前不久突破炼气一层的账房先生脸上浮现过来人的笑容,侧头看向少女,调侃说:“小的以为,应医师是太久没瞧见您。连吃饭都没食欲又怕触景生情,这才不来的。”
“你很懂啊。”
程溪的视线从账簿移到账房先生身上,随意说。
“惭愧惭愧,小的年少在世俗跟随师傅学管账,师傅有个娇滴滴女儿,占了小的数年光景。”账房先生回忆道。
程溪从他神色略有怅然就可推敲出,这个故事结局可能并不好,她打断道:“好好收账。”
“好嘞!”
账房先生收敛思绪,爽快应下。
半刻钟后,天色正值正午,少年依旧没来。程溪翻账簿的动作都慢了很多,时不时看一眼膳楼外的街道。
在程溪短暂发愣期间,一位店侍手里提着食盒穿过柜台前面,匆忙往外跑。
“又给应医师送呢?这回可记得跟他说一声,掌柜的回来了。”账房先生对店侍笑着说。
“等会。”
程溪的敏锐反应在这时派上用场,她一句话轻易叫住刚跨出膳楼门槛的店侍,视线落在他手里提着的食盒上。
“给应公子送的?”程溪温声问。
“回掌柜的话,是的,应医师就住在隔壁医馆里,他叮嘱小的每逢正午就送膳食过去。”店侍紧张回答。
“那个空白牌匾的医馆?”程溪问。
“对。”
店侍点头。
程溪:“……”
啊这,原来那座新医馆是他的吗?
“这个食盒,先放在这,你去忙别的吧。”程溪言语示意道。
店侍顺从地收回腿,把食盒放下,行了一礼匆忙去了后厨帮忙。
“自从应医师开了医馆,每天可忙了,人都瘦了一圈。”账房先生感叹道。
程溪:“……”
她怀疑这话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
“好好守着,我出去一趟。”程溪说罢起身把账簿放下,提起食盒走出膳楼。
应长庭新建的医馆与膳楼只有大约五十米距离,程溪走个几十步就到了。确实如账房先生所说,医馆里面人满为患,外面还排着一堆人。
程溪提着食盒轻易拨开拦路的修士,很快便见到坐在看诊桌后方。自己脸上气色苍白,还得帮伤者看诊的少年。
真的瘦了。
程溪看着清隽的眉眼轮廓略有加深,两颊清瘦,身上衣物穿着都有些显宽松神色淡泊沉默的少年,心脏像被刺了下。
许是程溪的注视过于强烈,没什么表情的少年微微抬眸,见到她的刹那,他黯淡星眸微睁,有种重新焕发神采的感觉。
“小药……”少年怔怔盯着她看了两息,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后,他清冽声线微哑地轻喊了声。
像是在问她怎么才回来。
程溪瞬间被戳到了,恨不得抱住他好好安慰一顿。
但碍于两人认识才几个月,程溪担心把人吓到,她只能放轻嗓音解释:“去办了件急事,已经解决了。你瞧你,都瘦了,先吃饭吧。”
“好。”
少年当即起身,对正在看病的伤者言简意赅交代两句治疗方案。而后拨开人群来到程溪面前,主动接过她手中食盒。
“后院清净,你要不要坐坐再回去?”应长庭星眸清澈,认真注视着眼前少女。
“好呀。”
程溪爽快答应,跟着应长庭来到医馆后院。比起医馆,程溪觉得这里更像一座私人小住宅。
毕竟前面光是容纳四五十个人,就已经挤得不像话了。而小门后院,真就只是个四方竹亭与几棵青翠竹子的后院,没有住宅。
少年带着程溪来到竹亭,主动给她倒了一杯茶水。他轻车熟路揭开食盒,将里面的膳食端出来。
份量很少,也就她离开前,在膳楼大堂里吃的堂食三分之一的份量,难怪这段时间瘦了这么多。
“这么点,够吃吗?”程溪坐在石凳上,瞧着少年关心问。
“够了,这些天医馆很忙,也没有时间吃太多食物。”少年手执筷子,轻声细语解释。
程溪近距离瞧着少年文雅品尝膳食的动作,闲聊问:“医馆里只有你一个人?”
“嗯。”
少年轻声应下,许是等了很久的人终于回来。他发现平时吃着没什么滋味的膳食,忽然变得好吃起来,让他忍不住加快动筷的动作。
程溪倒是想跟少年谈一谈医馆的建设,但他明显饿了,她看了一会起身往外走。
“你要去哪?”应长庭蓦地停下筷子,抬头盯着少女紧张问。程溪回头朝他显出一个温和的笑,温声道:“去膳楼,再给你带些好吃的过来。”
“嗯……多谢小药,姑娘。”应长庭心下稍松,有些不好意思道。
程溪赶回膳楼后,直接截胡了二楼包厢刚出锅的上档次菜式,用食盒装了满满当当的四个碟子,还包含一壶清茶。
她嫌兴丘镇的粗茶一般,为了搜刮那些势力与小家族的资源,特意进的一批‘高档茶’。
这茶在兴丘镇是挺高档的,但放在小城池里,就又变成一般般了。
程溪提着这些东西又赶去医馆,前面就诊的伤者有增无减。在她眼里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伤。
但经脉痉挛,暑热症,骨折,对于世俗人乃至炼气期修士而言,仍旧是足以伤筋动骨的大事。
程溪赶到医馆后院,把已经吃了大半的膳食直接收起来,端上自己新带来的膳食摆在石桌上。
“快尝尝,都是刚出锅的。”
程溪轻快地招呼少年。
闻着膳食里溢散的食材与调料的馥郁香味与辣味,应长庭胃口大开,也没有与少女讲客气。
程溪原本是不打算吃的,但看少年吃得这么香,程溪又恰好看见新食盒里还有一双筷子与餐具,她默默拿了出来。
迎着少年辣得星眸泛着水光的注视,程溪言简意赅地解释:“看你吃得好香,我也想尝尝。”
“很辣,要备好茶水。”应长庭说着,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水,轻轻推到少女手肘附近。
程溪笑着道了声谢,拿筷子夹了一块无骨的辣子鱼片。乍一入口,就被这辛辣给辣到了舌头。
好在鱼片没有骨头,程溪忍着辣意吃完这一块,连忙端起茶水解渴,有些不敢置信道:“好辣呀,我之前试吃都没这么辣的。”
“鱼片有分辣档,这应该是顶辣的。”应长庭说着,主动提起茶壶给喝空茶水的少女又斟满,关心道:“你尝尝别的,这个太辣了。”
“好。”
程溪缓了缓,筷子目标落到绿椒爆炒的牛肉上,她再度品尝,结果差点辣得飙泪。
她这才想起来她截的全是一个包厢的菜式,也就是说按他们口味,全是顶辣的。一壶清茶程溪喝了大半,最后还是少年主动从井水里提了一桶清澈冰凉的山水灌注在茶壶里,程溪就着喝了两杯才缓过劲来。
看着双手捧着茶杯白净额头满是细汗,慢慢啜饮的少女,应长庭抿着唇犹豫一下,拿出一块纯杏色的干净方帕。
“这是平日我备用的,没有用过,小药姑娘可以擦擦额头……”少年抵着方帕的手臂有些轻抖,像是鼓足了勇气。
虽然掐个小术法这汗渍就会一扫而空,但程溪还是伸手接过了方帕,笑盈盈道:“多谢长庭公子!”
程溪放下茶杯,用带有淡淡幽香的方帕擦拭额头细汗。应长庭静静看着这一幕,喉结微动,轻声唤道:“小药。”
他不爱添上姑娘两个字,总觉得两人隔着一道看不见的沟壑。
“嗯?”程溪折起方帕擦拭脸颊两侧细汗,应了声。
“往后你若离开,可不可以让店侍知会我一声?我很担心……”明知或许有些逾矩,少年还是毅然说了出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担心才不会显得唐突,知晓她半月未归,去向成迷,他甚至在噩梦中惊醒过。
他已经很喜欢眼前姑娘了,只是他发现,自己的本能似乎更喜欢。
虽然严格来讲,程溪没有向其他人报备行程的必要。但对少年她还是蛮有愧疚感的,尤其是他短短一个半月清瘦了这么多。
看着就让人心疼。
“这回是我不好。”程溪主动承认错误道:“下回我出远门一定告诉你,好不好?”
“嗯。”
应长庭心中紧张骤然一松,目光注意到少女正用方帕擦拭唇角。他视线像被烫了下,连忙收回目光。
这顿午餐程溪陪着,两人吃了将近一个时辰。
程溪把方帕洗干净用灵力烘干后,又还给少年。她提着两个食盒回去时,发现街上寻医问药的伤者排着两条长龙。
有点担心少年吃不消,程溪把食盒丢给店侍去处理,她又原路折返回了医馆。
正好坐定在看诊台后方的少年见到心心念念的身影,不自觉浮现一个笑,清冽嗓音格外温柔,“你怎么来啦?”
“医馆就你一个,我担心你忙不过来,所以过来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程溪回以一笑,直白道。
程溪看着少年后方的药柜,主动自荐,“要不我帮忙抓药好了?药典方面,我也有所了解,不会出错的。”
程溪原本想的是帮少年一块治疗伤者,但除非少年主动邀请,不然她主动请缨反而有些喧宾夺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