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怪我。”他叹了口气:“莫怪我了。”
“顾青宇会对你好的,你放心,若是你过得不开心,或者是他们家的人不接受你...咳咳......你......我早就,托付了顾家小姐,我给你留了一笔资产,足够你下半辈子生活的...你莫怪我了。”
他说了几句话,就有些喘不上来气,他深呼吸了两口,稍微平复了下,才继续说道:“你怎么还是不理我呢?”
江霏微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让眼泪沾湿了面庞。
她明明下定决心,见着顾言先骂他个百八十遍,可真见他这般了,她真的狠不下心。
“我知晓你是真的喜欢我,我好开心,这辈子都...没这么快乐过。可......咳咳咳,我自私了大半年,我又开心,又疲惫,我总是做噩梦,梦到以前,我总是害怕护不住你,明明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可我只是个受人使唤的奴才,我没法保护你......我还是个太监,我没法占有你...”
“你是那般金贵的小姐,我不过是个无父无母无根的奴才,我怎么舍得,我怎么舍得毁了你......”
“我早就起了邪心,是我......我不该的,是我害了你...”
“我没有办法回头了,你愿意入我的梦,就说明你没那么恨我...是不是?”
“我快死了......你放心,等我死了,普定死了两个朝廷命官,还死了皇上派的监兵,对顾青宇是很有利的.........真希望,咱们来世还能相见啊......”
“你对我好,喜欢我,只是因为我救过你,你别怪我,等你见识了宫外的世界,你会理解我的决定的...咳咳咳.........”
他烧迷糊了,说出来的胡言乱语如一把把利刃戳进江霏微的心底,她颤抖着将手伸向顾言的手,轻轻覆住了他毫无温度的右手。
这几个月,她有无数怨怼积压。
她曾无数次想着,见了顾言,她要如何报复回去。可至少今日,她不想发泄自己的脾气。
顾言感受到江霏微手心的温度,有些迷惑,怎么梦里还是有温度的呢?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江霏微开了口,“你还是不懂,我为什么怪你。”
“.........你愿意和我说话了,霏微,你愿意吗?”他眼睛仿若回光返照一般,亮晶晶的。
“恩,你知不知道你错在哪里?”
“我没有......我错在伤了你的心,我在最开始,就不该因为私欲靠近你、答应你。”
“你还是不懂。”江霏微靠近顾言,“不,你错在,明明知晓我对你的感情,却以为我好的名义,将你自己的想法强加于我。可你从来没问过我,我愿不愿意。”
江霏微摸了摸他的脸,“平日里对我千依百顺,你实际就是个独断专行的混蛋。”
“我.........”顾言没有反驳,他突然有些恐慌:“是我错了......那你能不能不怪我?”
“你先好好歇息,咱们明日再谈,好不好?”
“好。”顾言本来身体就很差劲,撑着说了这么久的话已经极限了,他刚说完闭上眼,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江霏微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惊人,连忙出门让顾恭去请郎中。
不一会,顾恭领着一个中年男子来了:“张姑姑,这是萧大夫。”
萧大夫微微一拱手,就进了屋子,他把了脉,摇摇头:“情况不如之前了,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吧。”
江霏微紧紧握了握拳头,反而冷静了下来:“萧大夫,尽人事方听天命,现在我们还能做什么?”
第80章 要求 而我真的,太失望了。
“咳咳......咳咳......”
顾言被一阵咳嗽呛醒, 只觉得口干舌燥。
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他转动眼睛看了看,屋子里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也没有了难闻的气味。
他又摸了摸身上的被褥,不知道谁, 给自己弄来了厚被子。
想必是顾恭今日得空替自己收拾了一下,虽然想喝水, 可自己实在没力气唤人,便先躺着算了。
顾言盯着头顶上破败的架子床的残影, 不由感叹,自己最终还是要死在这样的地方。
他的思绪不由飘到了昨晚。
他又梦见霏微了, 自从染上这病以后, 他总是忍不住梦见霏微, 反反复复好几次, 但昨日还是梦里的霏微第一次对自己说话。
他一直觉得自己没做错,可他又隐隐觉得自己做错了。
万一霏微过得真的那么不开心该怎么办?昨天在梦里, 她好像哭了.........
这种想法只出现了一瞬, 就被顾言自己打消了,不论干什么,也比给自己这样的阉人做对食强,自己也是□□做梦, 还幻想江霏微对自己这样狠毒的人有什么不舍。
他听见房门吱嘎一声推开又合上,想必是顾恭来了,他强撑着支起身子, 只觉得头晕眼花,只得闭上眼睛缓一缓,“今儿情况如何了?咳咳.........喂我些水。”
一个杯子递到顾言嘴边, 他猛地喝了两口,又忍不住咳了起来,来者放下杯子,轻轻抚着他的背。
不是顾恭,这是谁?他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了他朝思暮想的人。
江霏微见顾言止住了咳嗽,又继续将水递到他嘴边,
她见顾言愣愣看着自己,挑了眉说道:“顾督公不会真以为,昨晚是梦一场吧?”
“霏微?怎么是你?你为什么在这里?!”顾言身上微微颤抖了起来,还不等江霏微回答,他有些绝望地嘶吼了起来,“你来!你来这地方干什么!咳咳咳.........十五怎么办事的?咳,让他滚过来!你还不快走!走!”
“十五已经死了。我为什么在这里,督公不明白?”江霏微猛然将杯子摔在了地上。
顾言身体一僵,没有开口,江霏微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又让我滚,顾督公可真是好大的本事。”
“我.........”顾言突然被抽空了力气似的,“我护不住你......咳咳,我护不住你了,你快走,染了病,就不好了。如果顾家待你不好......”
“顾家待我不好,你就让我拿着银子过快乐生活?”
顾言住了嘴,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昨晚说了不少胡话。
他只觉得绝望侵袭了他的全身。现在自己,能给她什么呢?
“我......咳咳.........染了这病,没几日活了。”
“顾言。”江霏微轻轻摸过他消瘦的面庞;而顾言的双眼,竟然蓄满了泪水。
她不由放轻了声音,“我不怕死,你信不信?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江霏微看着顾言震惊的神情,小小笑了一下,“我曾经说过,如果你自尊自爱,我就告诉你。不管你听后接不接受,你都不准逃开我,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可我真的很恨你。”
江霏微的眼睛有些发红,“是我的话如此轻贱,让你一句都记不住吗?”
顾言只觉得心如刀绞,是自己混蛋瞒着霏微做了决定,是自己故意不听她的话,不是霏微的问题!“不是!不是的!”
江霏微早就料到他会反驳,“是吗?可你不是这么做的。”
“你嘴上答应了我,可筹谋任何事从来不告知我,决定也替我做完了,还洋洋得意觉得护住我了。”
江霏微狠狠抓住了他的手腕,“顾言,我这几个月真的气疯了你明白吗?你根本没护住我,你让我觉得生不如死,我就是一只任你打扮的猫!而不是你的妻子!甚至不是一个人!”
顾言看着她,“我错了,霏微我错了,咳咳,我……”
江霏微冷冷看着他,“你惯是会说谎话的,我今日便要问明白。”
“我之前说的如此明白了,为何你仍要瞒着我,自作主张行事?是我的话对你无足轻重,也无需放在心上吗?”
顾言垂下脑袋,“不……是我,是我自大自傲,以为自己能掌控全局、也能顺你心意。”
江霏微看着他颓丧的样子,不由叹气,“我一路奔波而来,就等着你这句话。我真的不想相信,我寻不到一个认真理解我的人。”
“我自己一个人,从京城赶到这里。我就是认死理,别人都可借着权势、血脉、情感指挥我,唯独你,我不希望如此。”
“而我真的,太失望了。”
她说完这些,仿佛也宣泄了压抑几个月的情感,她起身,拿起一把椅子,坐在了顾言的对面。
“我曾经说过,你只要敢再借着这种伤害自己的法子去换前程,每次我就把告诉你我身世的时间推迟十年。可我一来,你就已经把自己作践成这幅模样,我现在要求你必须给我活下来,听我说。”
“......好。”顾言点点头,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可以活。
江霏微看着他,忽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现在看着你,就想到我曾经一厢情愿地相信是多么幼稚和惹人嘲笑。”
她平静说道:“我会帮你一把,让你好好活下来,等事成了,你走你的阳关道,回老家过日子。我也不想回京了,就四处游乐一番,咱俩的事情也算了了。”
顾言没有出声。
他明白,曾经他以为自己这样的人,对所爱最好的方式,是放开,但他现在,他只想做这天下最自私的人,也没有机会了。
霏微是真的生气了。
“这病蔓延的太快,我将所有......咳咳,染了病的都集中起来,由大夫统一治疗,不过薛范的旧部指使了些人闹事,我这边杀了些人,有些民怨。之前控制住了,可入了冬,不知为什么又起来了。”
他说了这些已是喘不上气,缓了缓方又用细弱的声音继续说道:“我底子差,还是染了病,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养着,你别在这里呆着,回城里呆着可好?我找顾恭给你安排好地方。”
“我昨儿到你这里来,你这儿都乱成什么样子了?我可不信他们能照顾你活下来。”
江霏微说一不二,顾言也不敢再劝,或是耍手段,“好,那我让医生天天为你诊脉。”
江霏微呵呵一笑,“本来以为说服你还需要费些口舌,没想到这么轻松你就允了,不撞南墙不回头啊。我警告你,你可别又玩什么花招啊。”
“不会的。”顾言轻松地看着江霏微,“反正你在城里呆着,我也是天天担心你,那还不如让你留在我身边。”
他没有说,他知道自己怕是撑不过去了,哪怕死前能多看看她也是好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去准备午饭,你好好休息。”
江霏微出了门,便看见顾恭侯在外面。顾恭见她出来,连忙拱手,“给姑姑请安。”
“我不是宫里的姑姑了,以后这些礼节就免了。你进去吧,少说两句,别让他累着了,我去准备些吃的。”
顾恭进了屋子,见顾言不再像之前那般死气沉沉,而是微笑着看着文书,心底更确定了,暗叹还是张姑姑有法子。只是督公的身子......哎,只希望能撑过去。
顾言见顾恭进来,问道:“这两天可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小将军那边也说了,一切尽在掌握了,现在就等着蛮子上钩了。”顾恭有些担忧,“不过皇上那边......我们将那些银子直接做了军费,皇上怕是......”
“没事,只要仗能打赢,这病能控制住,咱们就能扳回来。”
江霏微来到了厨房,除了找到些米,什么也没有,她简直不知道顾言前几个月都过得什么日子。
她只好先派下面的人出去看能不能寻些有营养的东西来,自己则先将米饭煮了。
“江姑姑!”江霏微一转头,是个有些面熟的小太监,她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小太监上来行了礼,“奴才雨轩,之前和姑娘在宫里时,见过的。”
江霏微一拍手,“我想起来了!对了,还有小夏子,和你玩挺好的,他去哪里了?”
雨轩眼神黯淡了下来,“小夏子他染了病,没撑住,上个月走了。”
他有些勉强的笑了笑,“奴才知道你来了,去寻了几个鸡蛋来,现在缺粮,姑娘将就些。”他小心翼翼的将装鸡蛋的篮子放在桌上,就打算出去。
“哎!你别走!”江霏微拦住了他,打开盖子看米饭已经差不多了,便用了些油煎了个鸡蛋,又将路上买的咸菜夹了些放在热腾腾的饭上,递给雨轩,“幸好你带了鸡蛋来,否则今儿这饭真是没办法,快吃了再去忙。”
雨轩连忙摆手,“姑姑,这是奴才专门给你寻的,奴才不用。”
“快点!我举着手酸!”江霏微眨眨眼,“你不吃饱饭,还怎么帮顾言,他现在身子不好,你们都倒了可怎么办?瞧你瘦的这样子。”
雨轩犹豫了下,接过饭:“多谢姑姑.........明儿我定再去寻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