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润小巧的鼻尖有些痒,她伸手去摸了摸,鼻翼翕动,一丝丝奇怪的味道窜入了鼻子,她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娘,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什么?”塔娜不明所以。
方年年扭头看向身后,“不对,有地方着火了!”
随着味道变得浓重,外面的喧闹声逐渐变大。
火焰蚕食布料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
方年年觉得心头发麻,瓦子里这么多人,一旦着火,事情可就大了!身体忽然被抱住,方年年闻到了沈宥豫身上的味道,紧接着自己就移动了起来,他带着她正冲出皮影戏的棚子。
大人的叫声,孩子的哭声,各种东西碰撞倒地的声音,瞬间就乱成了一团。
方年年看到爹爹护着娘亲出去,自己这儿有沈宥豫,不知道两个人男人做了什么样子的交谈,爹爹能够彻底放心沈宥豫照顾自己。
孩子的哭声太惨烈了。
方年年极力扭头看向身后,看到百岁辫的男娃娃抱着鼻涕宝宝,哭的就是鼻涕宝宝,两个孩子在一堆混乱中非常无助。同行的小女孩儿已经被家人抱了起来,也在哭着,小手用力地朝着两个小男孩儿的方向伸,但家长仓皇逃跑,根本就顾及不到那么多。
方年年拍着沈宥豫的手大喊:“那两个孩子。”
“先送你出去。”沈宥豫冷静到冷酷,他现在只顾得上也仅仅要顾着怀里面人。
方年年镇定地说:“不慌,外面人多反而更加混乱,你看爹爹和娘亲速度也慢了下来,我们去抱两个孩子。”
第93章 嫩豆子 不要紧,我不嫌弃你大,现在的……
混乱中, 周围好像都是腿,一条条腿成了一根根木桩,筑成了一个大大的笼子, 关进了无助的人。
豆哥儿跟着爹爹去菜市口看过行刑,那边就有一个狭小的木头笼子,一会儿关着人、一会儿关着的人不见了, 积年累月的风霜下,笼子包上了一层黑色, 也许是染上去的鲜血变成了黑色……他看到小小的笼子里关着一个女人,眼睛里空空的, 脸上没有笑容,呆呆地看着天空。
豆哥儿问爹爹, 女人为什么没有表情。
爹爹说,因为害怕、因为麻木。
豆哥儿不懂, 为什么害怕会让人变得麻木。
抱着奶宝缩在椅子下面,看着周围一条一条腿, 豆哥儿忽然就懂了。
“豆哥。”奶宝哭着喊,抽抽哭得鼻子更加堵了,一不小心就吹出一个鼻涕泡泡。
豆哥儿抱着奶宝, 安慰着说:“不怕,等别人出去了, 我们就跟着后面跑。”
“害怕,火。”奶宝说。
豆哥儿没头没脑地说:“爹爹说玩火的小孩子要尿床的。”
“嗯?”奶宝泪眼汪汪地看着豆哥儿。
“大人玩火肯定也会尿床。”
奶宝眨眨眼睛,鼻涕泡泡破了, 糊住了圆润的小鼻头。
豆哥儿嫌弃地咧咧嘴,“尿床可怕,还是火可怕。”
奶宝缩了缩脖子, 怯怯地说:“尿床。”
尿床娘亲会用力打屁股的。
豆哥儿说:“那不就得了,又不是我们玩火的。”
奶宝点头,觉得豆哥说的好对哦,“嗯,不怕了。”
豆哥抱着奶宝,忧虑地看着周围,小小的孩子眼睛中有着与年龄不符合的早熟和聪慧,隔着一条一条腿,他好像看到了火焰腾腾冒出来的浓烟,闻到了浓重的烟味。
没有人顾及到他们两个小小的孩子。
他用力地抱着奶宝,凳子下面狭小的黑暗没有带来任何安全感,心里面很害怕,但他咬着嘴唇不敢哭,不然奶宝会哭得更加厉害的。
长条凳忽然消失,小小的狭小空间荡然无存,豆哥儿慌了,抬起头仓皇地左右看。
“他们在这儿。”
豆哥儿听到一个女孩儿的声音,暖暖的。
“你别抱,我来。”
豆哥儿又听到一个年轻的男人声音,听着令人踏实。
“外面火差不多灭了,有很多浓烟,我们抱着孩子躲舞台后面去。”
“你爹娘呢?”
“我就是看到了爹爹给我打手势。”
“嗯,知道了。”
豆哥儿稍稍反抗了一下,没有太用力,就被搂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中。他仰头就可以看到男人的侧脸,可以看到山岳一般坚挺的侧脸,可以看到清冷坚定的双眸。
“小子,看什么呢!”
豆哥儿瘪瘪嘴,“不准看你吗?”
“不准闹,要是闹就把你扔了。”沈宥豫冷冷地说,他对别人家的小孩没有任何耐心,要不是年年一定要救,他才懒得搭理这两个哭得满脸鼻涕的臭孩子。
豆哥儿说:“哦。”
沈宥豫不去理小毛头,扭头去看方年年,“抓着我的衣服。”
“放心。”方年年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块儿,做了个奇形怪状的手势,“我知道分寸,抓着你的皮袄呢。”
“走了。”
方年年点头,“嗯。”
豆哥儿从男人的肩膀上探出头向后看,看到漂亮俏丽的女孩儿,觉得她真是仙女,是自己见过最最最好看的女人,“姐姐,谢谢你们。”
“小宝贝你很聪明哟。”方年年笑着挤挤眼睛。
昏暗的光线里,她的眼睛里仿佛有光,盈满了天上的月光、幽暗中的烛光、冬日里的阳光……豆哥儿不知道怎么形容,他还太小,词汇量太少,知道的不多。
豆哥儿哼唧了一声,脸颊上慢慢红了起来。
后台就几步路,很快就到。
到了地儿,沈宥豫就把两个孩子扔了下来。
“爹娘,你们没事吧。”方年年连忙问。
烛火下,方奎和塔娜摇头。
他们的神情中有一缕微妙,方年年看出了,没有追问。
“不知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方年年看向门口的方向。
因为失火,浓烟滚滚,待在室内的人惊慌失措下下意识地向外面跑,后台一地狼藉,儿臂粗的蜡烛倒在地上,幸好没有碰到易燃物,才没有酿成另一场火灾。
方年年赶在爹娘动手前,扶起了地上的蜡烛,沈宥豫从她手上接过来安放在桌子上。
昏暗的后台一下子明亮了不少。
四个大人,两个瑟瑟发抖的小孩子。
塔娜看了一眼小孩,转身拖来一张凳子让他们坐下,还给小的那个擦了擦鼻子。
“潜火兵已经控制住了火情,瓦子里的巡尉正在维持秩序,外面浓烟太大,一片混乱。”方奎看了一眼沈宥豫说:“现在应该好点了吧。”
闻弦歌而知雅意,沈宥豫站出来说:“我出去看看情况。”
方年年说:“注意安全。”
沈宥豫笑着点头,迈步走了出去。
人一走,方年年就走到了爹娘身边,小声地说:“爹,你支他出去干吗?”
“你方才小声说有大龙,我见到了。”方奎无奈地说。
方年年:“……”
方奎:“也就是你想得出来这称呼。”
方年年讪笑,“总不好说别的,他在呢。”
塔娜,“你啊,还没有怎么着,胳臂肘就向外拐。”
“娘。”方年年叫了一声,这么说她可是不依的。
塔娜不说了,远远看到那人,她唏嘘地说:“变了不少。”
“威严更重。”
“毕竟坐在那个位置上快二十年了,今非昔比。”塔娜说。
“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身先士卒,从未改变。”
塔娜斜睨了丈夫一眼,“你这是想他了?”
“没有!”方奎断然回答,“他御下极严,我年轻时性子不定,当了他的私兵后经常被训,你也是知道的。”
塔娜点头,“这还差不多。”
继而摇头笑着说:“他太自我,从不考虑他人感受,我不喜。”
“他对我有知遇之恩。”方奎说。
“我知道。”塔娜点头。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年轻时我不知道收敛锋芒,等意识到时已经不同。”方奎感叹,他没有多说,但“功高震主”四个字已经明晃晃从字里行间里透出来了。
当今心深似海,能够隐忍几十年不发,从来不是良善之辈。
怎么会容忍卧榻之侧有危机呢?
方奎不假死逃生,迟早有一天也会像镇国公那样,死得不明不白。假死从来不仅仅是因为当今要强纳塔娜入宫。
方年年沉默地听着,从爹娘点到即止的话语中听出了当年的风云变幻、紧张忐忑。
沈宥豫恰好进来,塔娜和方奎停止了说话,齐齐看向沈宥豫。
沈宥豫说:“人群已经在疏散,过一盏茶的功夫我们就可以离开。”
方奎点头,没有言语。
坐在凳子上的两个小孩子看看这边又转头看看另一边。
奶宝小小声地说:“大人好难懂。”
豆哥儿承认,“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