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一起,不知又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这个世界虽然已南宋为背景,但是原作者对大观描写不多,只着重于情爱。
所以孟茯也不知,未来这大齐将如何,到底是败给辽人,还是被金人趁机夺走这如画江山么?
那头的怨声里,有着从县里来的衙役高声与乡民们说什么国仇家恨,她听了些许,忍不住叹道:“兴亡皆是百姓苦,打什么仗,谁做皇帝我们底下的老百姓才不管,可吃饱穿暖就是了,他自己说的那些民族大义,只怕自己也不信的。”又鞠身朝沈先生道谢取字一事。
沈子房颔首与她送别,只是一直紧握着的书本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他也想要去战场之上,尽自己绵薄之力以保百姓安宁。
可是朝廷重文轻武,庸官当道,皇帝不政,底下的人就算是拼尽了性命又如何?到时候上头轻飘飘一句议和,所有的鲜血都白白撒在了沙场。
从前不都这样么?不过他想着如今朝廷的局势,只怕这一次是打不起来的。
因此倒也没多为这些村民们担心。
不然就他们这样的,不曾训练一日,便被赶鸭子一般推到战场上去,只有送命。
想着刚才孟茯的那话,兴亡皆百姓苦,她倒是看得透彻,只是上面那些人,什么时候才晓得真正体恤百姓子民们呢?
正想着,听着孟茯家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扭头望过去,原来是几个孩子得了新名字,高兴地在院子里跳呢。
全然忘记了方才的疼痛。
孟茯看着几个孩子欢喜,只觉得到底是孩子,天真无邪的,不过是得了个新名字,便好像是得了全世界那样开心。
这样容易满足的好孩子,怎么能叫他们走上以后那炮灰的路呢?
所以孟茯越发下定决心,不过将来如何,自己都一定要好好扶持他们走正道。
不过想的时候意气风发,看着这才几日,家里装粮食的大缸就挖出一个坑,不免沮丧起来。
一个人一年得吃三百多斤粮食,自家四口人,那得一千多斤,若飞若光更是在吃涨饭,自己不能在他俩身上节省。
不然以后影响发育。
可是萱儿也不能叫她饿着肚子,自己又是家里现在的唯一劳动力,也不能不吃饱?
左右都没法节省粮食,可自己这点月钱,似乎也不够。
一时想起白天族长说自己是延续祖上医德,所以擅长妇科千金,替人帮忙罢了。
所以她完全可以继续做老本行,尽量少给人接生不就好了?
何况妇产医生也是给人看病的,接生的活儿一般不都是助产士么?自己事实上也没亲自接过几个,主要还是负责孕妇的身体状况。
所以自己完全可以延续这点小小的医术,给女人们看点难以启齿的杂症。或是以后有人生产愿意找自己,也可在旁边指导接生婆们。
最起码是有些用处的。
反正不做接生婆,不影响孩子们的名声,便好的。
叫她去跟这个世道抗衡,完全没有必要。这是一本书,作者已经将产婆的身份地位写死了,自己改变不了。
能改变这几个孩子的命运,就已经十分了不起了。
所以不如老实夹紧尾巴苟且偷生。
有了这个打算,孟茯决定明日将祖父留下的医书捡起来翻看翻看,采些常用药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她想着自己反正是有底子在的,当初学的也是中西医,后来专攻妇科,毕业后的医院产科儿科没分开,她又被迫学了产科,进修了一段时间。
而且妇科中药方也看了不少,应该能用上。
心里有了打算,不至于像是之前那样心焦,脸上的神情也开朗了几分。
傍晚的时候,孟茯去池塘便赶鸭子,遇着秋翠,闷闷不乐的,可见是因为征兵的事儿。
秋翠见了她反而羡慕起来,“你这也算是运气好,姜老大死就死了,你和他没半点情义,可我家石匠真上了战场,我心里挂记得紧,又怕他有个一二三,以后可叫我跟两个娃怎么活啊!”
说着,竟要哭起来。
孟茯连忙劝,“凡事往好的想,做人当是乐观一些才是,这一辈子担忧的事情七七八八,可最后真正发生的,百分之十不到。”
秋翠抹着眼泪,“照着你这样讲,我岂不是要想着他上了战场,回头还挣了个将军回来,叫我做将军夫人不是?”
“那也行,反正想这个开心,又不花银子。”
秋翠被她逗笑了,擦了眼泪刚要说什么,见着前面草亭里的沈先生,连忙拿手肘碰了孟茯一下,“你瞧,看沈先生这背影真好看,唱戏的那些人扮的神仙还不如他像,就是可惜了。”
可惜了那张脸,生得也俊,偏被黑乎乎的胎记遮了大半。
想来他也是因为这张脸,遭了仪容不整,不得参与科举罢了,可惜了这样的好学问。
孟茯顺着前面瞧去,只见沈先生背对着她们俩,翩翩白衣于这夕阳的暖风里猎猎而起,墨发飞扬,身前便是那碧波塘水,倒映着天边火红色的夕阳。
他整个人就好像是踩在那夕阳红云里,立刻要随着这暖风飞去一般。
可不就是像神仙嘛。
不免也有些惋惜他。
第10章
秋翠分了岔路往自家院子去,孟茯赶着鸭子继续往前。
沈先生转过身,笑看着这些嘎嘎的小鸭子,“明日便要开课,我那头老牛要劳烦你帮忙看着一二。”
孟茯指着池塘斜对面那一片绿草,靠着池塘边有七八棵柳树环抱在一起:“早上牵过去就拴在那里,吃草喝水两全。学堂那头开着窗,也正好能看到,不用担心丢了。”
这两日他那牛,都给牵到村后的山脚下,若飞兄弟跟着秋翠家的两个儿子轮流帮忙看着。
“甚好。”沈先生颔首。
孟茯问着他晚饭吃什么,回了家里把小鸭子赶进墙角自己随便搭建的粗陋小圈里,便洗手去做晚饭。
村里人家烟炊逐渐升起,没多会儿红日便彻底没入池塘中,月亮也来了。
隔日,兄弟俩早起来,喝了些稀粥,便去学堂里了。
孟茯也背了背篓,拿了小锄头,沿着村后山脚挖起草药。
那山里她倒是想去,只是茂密得脚都下不去,又听说有野兽出没,终是断了这心思,就在山脚连着小坡一带。
村里人遇着她,便问起她的打算:“果然是要做个女大夫么?”
孟茯含笑应着:“取笑了,我哪里有那样的大本事,只能瞧些小毛病罢了,而且想来没有别的出路,孩子们要读书,又不可远去,只能这也了。”回头看了背篓里的药草,“这些药草洗净晒干,若是药铺子里不收,我自己留用。”
“哪里做不得,正好咱们村里连个郎中都没有。我早前在县城里有幸看过大戏,人家戏文里也唱了,咱们大齐从前也是有那悬壶济世的女大夫。”
这个孟茯还真不知晓,与村里人闲话几句,各自散了去。
临近中午,她背着满满一篓药草回来,就倒在院子里,忙去做饭。
待出来,见着萱儿已经将那带根块需要清洗的给分拣出来,不免是又惊又喜又感动,拉了她到跟前坐下夸道:“好萱儿,你怎这样聪明?”
萱儿回道:“我还想把这些提到池塘边去洗一洗。”她一个早上什么也没干,就只偶尔去瞧一眼沈先生的牛在不在。
这样闲着,她心里不安,怕孟茯嫌她懒。
“不许去池塘边,那多危险,我自会洗,你这个年纪就是玩耍的,得空了多跟邻里的小伙伴们玩耍。”又让她去看看下学了没。
实在不解,这样懂事勤快的小丫头,为什么姜家两老不喜欢?
没多会儿,沈先生连带着三兄妹一起回来。
在草亭里摆了饭,让他们一起吃。
沈先生见孟茯不吃,心细如他,一下就猜着了,连让若飞去喊孟茯过来一起吃饭。
原是他顾及孟茯的名声,所以也是从来不进孟茯家的院门。想来孟茯发现了,这才将饭菜抬到草亭里,又担心他一个人吃太寂寥,所以打发孩子们陪他。
但孟茯却没过来,多半是担心自己不自在,怕别人闲话。
沈先生心里不免是有些感动,又觉得是自己太过于迂腐了些,这乡下哪里讲究这么多?田间劳作时,多少女人还光着脚呢。
何况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与孟茯又没有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坐在一处吃饭并无大碍。
如此这般,连续几日都在草亭里吃饭,有时候也邀了秋翠一家,大家倒也越发熟络起来。
初八这日,村里各家送了儿子丈夫去上战场,原本尚且还算热闹的村子,唯独剩下些老弱妇孺,一下清冷起来,大家也不知这暗地里洒了多少泪水。
也就村里那学堂里郎朗的读书声,给大伙儿添了些慰籍。
这日天气闷热得厉害,像是有大雨要来,孩子们坐在学堂里也是汗流背夹,沈先生只怕他们坐太久不好,让散了小息一会。
孟茯也担心,送了些水井里才捞出的梨子,给他们解暑。
正是这个时候,村里的李寡妇急匆匆跑来,一把将孟茯拽住,哭道:“阿茯,我晓得是我对不住你,可如今我跪下求求你行个好,救一救我可怜的弟妹。”说着,便要跪下来。
孟茯哪里敢让她跪,连忙要扶她起来,力气又不如她大,险些被拽到。
两人这里拉扯哭喊,自引来了沈子房跟学生们。
原是李寡妇娘家弟妹身怀六甲,今早起来便不舒服,找了产婆来,又不见半点动静。
她弟弟也上了战场去,生死难料,就指望着弟妹肚子里的娃儿了,若真有个万一,她爹娘多半也活不成了。
可是去镇子上请大夫太远,也没那多余的银钱,便厚着脸皮来找孟茯。
“阿茯,只要你救了我弟妹和娃儿,你就是要我现在去给你家大郎抵命,我也愿意。”李寡妇哭着。
孟茯一时有些想不起来,这大郎是何人?只是想着李寡妇有儿有女,她死了谁管她的娃儿,“你快些起来,我没说不去,何况能不能救也要看天意,真有个差池,你不得怪我。”
李寡妇哪里敢怪她?只求她去看一眼,若真没救,那也是各人的命了。
两人忙去孟茯家里,收拾了些可能用到的药,便提着包袱要去。
却见沈先生套了牛车追过来,“快上车。”
李寡妇男人去得早,上面没公婆,她一个人要扶几个孩子吃力了些,不免和村里的男人们有些不清不楚,哄了他们给自己干活下田。
孟茯的男人,不就是成亲那日给她盖房子掉下来砸死的么。
所以这名声自是没法说。
见沈子房也坐在车上,哪里敢上去?生怕连累了他的名声。
孟茯见她慢吞吞的,“救命要紧,快些上来。”
她想起弟妹和那没出世的娃儿,一咬牙爬了上来。只是见着急赶车的沈子房,和不计前嫌跟着去救命的孟茯,心里五味陈杂,只觉得从前自己真不是个人。
且不说李寡妇心里如何想,这牛车从村子里出去,转左从两座大山丫口进去,一直是蜿蜒的下坡路。
李寡妇娘家便是远远瞧着的山坳里。
事关性命,三人皆是心急如焚,可怜那老牛一路奔跑,直至到了李寡妇娘家门口,才得以停下来。
隔着宽大的院坝,就能听到她弟妹那厢房里传来的叫喊声,李寡妇忙拉着孟茯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