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兰儿倒也不是夸海口,她是仔细看过村长夫人给她的图样,确实是不算太难,要她参照图样绣手帕,她有这个信心干好,可要问她这是什么花,就真是为难她了。
“不……就是芍药吗?”
“芍药?”村长夫人板着脸,“我给你的花样那可是牡丹!”
“我要你绣牡丹你却给我秀出朵芍药,这样的帕子,我怎么可能留下!难道要我拿着这样的东西,去县里的绣铺丢人现眼吗?”
村长夫人气急了,当初让张兰儿接活的时候,她就有仔细问过她有没有练过绣工,要练过绣工的人,怎么会分不清芍药和牡丹。就算两者长得像,但也不等于说是一模一样。
“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那你问这些做什么,绣的不好就是不留用,我当初收你们进来可曾说过规矩?一定要通过我的检验,这你们都是开口应下了吧?”
见村长夫人开始生气,还留下的村妇赶忙应和。
“是啊,村长夫人确实说过的。”
“对的,没错的,如果没收下,那是要自己认亏的。”
“对啊,村长夫人不收肯定是绣得不好嘛!”
村长夫人这才消了气,“你都听见了没,张兰儿?”
“听……听到了。”
“今个既然有人说了这些,那我不妨就把话直说,若是你们有人不满意这份活,大可不做,我本来从县城揽下这些活不算简单,如今风雪这样大,我要去城里一趟也难,不满意的,你们大可不做这些。”
村妇们皆出口否认,这是村长夫人给她们谋得好事,让她们能在空闲时候多给家里挣一份□□,谁能不满意,有得便有失,秀得不好不被留用,那是再正常不过的道理,谁能不明白。
偏偏村长夫人这样好,还有人去惹事生非,想到这里,有些村妇就对张兰儿不满了。
好好的折腾什么。
张兰儿心里委屈,但也不敢开口,紧紧攥着装满手帕的篮筐,垂下头,灰溜溜的走了。只是在走之前怨毒的看了一眼林初月。
林初月觉得莫名其妙。
她明明什么也没干,怎么好像这张兰儿还怪上她了。
她才委屈呢!
简直是委屈他母亲给委屈开门,委屈到家了。
“邵家姑娘你先别急着走,过来,我有些话和你说。”
林初月又被村长夫人拦住,拉进了屋里。
“你是怎么认出那张兰儿绣的是芍药?这两种花儿长得可是很像,你那绣花的功夫还是我教的,我记得没教过你芍药怎么绣吧?”
当初村长夫人说是说看中林初月手长得好看,但更是心疼她一个孤伶小姑娘才教她绣花,但她从来是有什么花样便教什么花样,不会教多的。
他们这张家村的,可长不出芍药和牡丹,所以村长夫人好奇林初月是怎么知道的。
“芍药的叶子通常就一个尖,而牡丹的叶子呢,看起来像鸭掌一样,会岔开有好几个尖。”
林初月初中生物课讲起毛莨科植物的时候,老师就有提过,她一直都印象很深。
村长夫人满意的点头:“这倒是一个区别,谁告诉你的,难道是邵老头,他还会和你谈论花卉?”
“不是不是,我看书知道的,阿砚他有不少书,我偶尔也会去翻翻。”
“那倒也是,邵老头看着也不像那样的人,”村长夫人话题一转,“从书中知道的,这么说邵家姑娘倒是识字的?”
“……认识几个。”
林初月有些心虚,对于古语的繁体字,生辟点的,她可真不知道。之前她洒扫屋子时,翻过邵砚山的书,林初月依稀记得能看懂些,但笔画多的太复杂的繁体字,就只能半猜半蒙。
当时她还纳闷,自己一个孤女怎么还看得懂书,细想时,没察觉到邵砚山进来,以至于被邵砚山说冷言待之,还被勒令再也不许进他的房间。
“也是了,毕竟这十里八乡可就出了你家邵砚山这样一个廪生,你认识些字也不稀奇。”
林初月只能笑着应下,把这些功劳摁在邵砚山头上。
“时候差不多,我就要动身去城里了,邵家姑娘想不想去,送完帕子就和我一起回来。”
村长家里也是整个张家村难得有牛车的人家,因为时常进出县城,原本还需要请人驾车的村长夫人自己都渐渐学会了驾车。
林初月听了,眼睛发亮,“可以吗?”
今天的气候算得上不错,连日的雪在昨个下午就停了,天气也渐渐放晴,山路里的雪化了,路就没那样滑,架起车要比之前容易许多。
两人也没磨蹭,收拾好就从村长家出发,只不过在去县城的路之前,林初月先回了趟家,和邵全德说了声自己要进城,邵全德也没怎么问,只让她路上注意安全。林初月还揣了些近日来存到的钱在身上。
难得进城,她想购置些东西回来。
余安县城里要比张家村热闹许多,青石板砌的路面虽还有些积雪,但路边全是小摊,贩着各式各样的吃食玩意儿,林初月之前也有进过县城,但实在隔得太久,记忆都模糊了,再看到,她觉得新鲜极了。
看见林初月一双眼睛四处张望,村长夫人笑她:“邵家姑娘别急,我们先把帕子送了再来这街上逛。”
林初月乖巧的点头。
牛车到了铺子口,村长夫人停下车,让伙计帮忙看着,带上林初月一起进了里面。
铺子里的伙计都眼熟了村长夫人,知道是来交帕子的,便和在里面的掌柜交代了声,掌柜验完帕子直接给村长夫人结了钱。
“你们张家村的人手艺倒是不错,尤其是这条,牡丹绣的活灵活现,都快赶上真的了。”掌柜拿起一条帕子指着。
村长夫人眼尖,一眼就瞧出那是林初月绣的牡丹,她笑着把身后的林初月推过去。
“这条帕子就是这孩子秀的,手可巧了。”
“年纪小小就能有这样的手艺,和我们这里的绣娘差不多了。”
虽然掌柜会放出去一些绣帕子的活,但这些活计都是小花样,且也简单,加上放出去给人做,价格是会比绣娘便宜些的节省了成本,但那些真正复杂的成衣花纹,他们这是有专门的绣娘负责。
听到掌柜毫不吝啬夸奖的话,林初月有些害羞的笑了笑。
“掌柜你之前不是和我说过,有打算放出去一幅芍药牡丹图吗?这还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人,这孩子手艺不错,如果您信得过我,不妨就把这件活交给她。”
听着村长夫人的话,掌柜倒是往这方面考量了会儿。
牡丹芍药图,是他们于安县有名的富绅钱老爷家的夫人要的绣品,说是要送给钱老爷新纳的小妾。给的工钱足有百两银子,毫无疑问是大手笔,可偏偏他们这的绣娘单是描的花样,那位夫人就不满意,接下了,总不好推辞。
最近这事儿,确实让他有些发愁,甚至在这位张家村村长夫人来送帕子的时候,也提了一嘴,没想到,倒是被人给惦记上了。
“也不是不行,只是这要绣品的雇主要求可不简单,要让她满意,怕是有些难度。”
能让掌柜说出这些话,村长夫人也明白不是什么简单的活儿。当初她说服掌柜,让他们村里的人承包一批绣帕,掌柜也是这样的说辞,算是委婉拒绝,若不是后来她免费帮他绣了一批,成品让掌柜满意,也就没有后来这些事了。
“那不如这样,您给我们这个机会让我们试试,如若成果雇主不满意,我们也不收工钱,怎样?”
第5章 稳赚不亏 去城里买些东西,砚……
村长夫人心里清楚,如果能从掌柜手里接到除了帕子以外的活计,那么他们村里其他村妇就会有更多的机会。
这家绣铺在整个余安县都是鼎鼎有名,几乎城里面的富贵人家都会光顾这家店的生意,单单是帕子的其中一部分承包,就让他们村里的村妇手上有了些余钱,如果能够接下其他的活计,那肯定能赚得更多。
听到村长夫人的话,掌柜摇头笑了笑,这可不就是和当初一样的手段么。
不过好歹也往来了这么久,掌柜当然不能和最开始时的态度一样。
他给村长夫人和林初月看了些这位雇主之前喜欢的绣品种类,尤其是花卉类的芍药和牡丹,也把雇主的要求说了个清楚。
“这样,你们试着,就算到后面雇主夫人对这个不满意,我也收了绣品,出一两银子,倘若雇主满意,那便算工钱十两。”
掌柜这话一出口,林初月脑子里便开始疯狂的计算成本效益。
她绣帕子,通常来说是二十文一条,就算是整整一个月不停歇的绣帕子,也最多只能挣五钱银子,而现在单单是一幅画,在最坏的情况下,他也能拿到一两银子的工钱,绝对不亏。
一两银子啊!
原谅她见识短浅,目前为止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呢。
林初月和村长夫人达成共识,同意了掌柜的意见。
在拿了一批帕子、图样和绣线之后,村长夫人陪着林初月一起去了余安县的街上逛。不仅是林初月,村长夫人这趟也是有些东西需要购置。
而再次回到热闹的街上,林初月激动又开心。
她去买了些棉布和棉絮,计划着给张大娘他们做手套。张大娘他们一家经常要进出城里,这天气寒冷,戴上手套也会温暖些。她还想给邵全德做一副护膝,邵全德的腿脚不便,天冷关节处容易积下寒气。
除此之外她还采购了些米面吃食。家里虽还有,但这些东西放着也不容易坏。
林初月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拎上牛车,脸上的喜悦显而易见。
“邵家姑娘,你买了这么些东西,就没点是给自己的?”
棉布棉絮,还有些毡皮和米面,这和小女孩能用到的,挨不上太多关系。
“我什么也不缺呀,没什么要买的。”林初月扬着唇角,又接着说,“棉布和棉絮我买的多,也可以给自己做一身冬衣。”
看着小姑娘天真烂漫的模样,村长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架着牛车一起回了乡。
邵家的房子离村口不远,村长夫人先把林初月送回了家。
村长夫人把之前秀娘描过的芍药牡丹图和缎面绣线给林初月之后,又对交代她,若是不知怎么动手,便来找她,两人一起商量会好些。村长夫人这次也算是强行让林初月出头,对她有些愧疚,好在林初月并不在意。
毕竟在林初月心里,这份活稳赚不亏,只不过为了十两银子,他还是想尽可能的让雇主满意。
“天色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林初月目送村长夫人离开,拎着大包东西,心情尚好的往屋里去。
规整好了东西林初月去了邵全德的屋里。
在林初月去城里之前,邵全德是想下床做事的。
这张家村地方水土不算太好,不适合田耕,也因此为养家糊口,大部分人都有着自己的独门手艺,就譬如张大娘他们一家,主要是靠买些干货,偶尔山里卖一些山里猎来的东西为生。
而邵全德呢,在迁来张家村之前,自己是个雕刻匠。玉石木料,怎样的胚子他都雕得得心应手,花纹图案也是精妙绝伦,栩栩如生。不过是这段时间身体实在不好才歇下来,今天情况一有好转,邵全德就想重新开始动工。
但林初月偏偏不让,还把他那些钻刀工具全都收了起来,嘱咐他,必须得好好休息,等到身体好的差不多了才能开始做工。
林初月叩响了门,听到邵全德让她进来,她才打开门。却在开门的一瞬间就看见了几月不见的邵砚山。
邵砚山坐在邵全德床头,一只手端着碗,正要把碗递给邵全德。
屋里一股淡淡的药香,这碗里的东西,显然是昨天郎中给邵全德开的药。
邵全德眉目缓和,看向林初月招呼她过来。
“回来了?”
林初月踱着步子,低低的应了一声,视线却不可避免的看向邵砚山。
她已经快两个月没见着邵砚山了,还记得邵砚山去书院时还只是深秋,再等到他回来,天气已经入冬。
天虽寒凉,但燃着碳的屋内温度也不算太低,邵砚山只着了身直裰,背脊挺直,坐在邵全德身旁。林初月走近,邵砚山才回过头,看向她,眸光淡淡的。
明明才是十三的年纪,五官还略显稚嫩,但却习惯了不动声色,清俊的面容向来没什么过多表情,只是偶尔面对少邵全德时,才有几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