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就有两个人躬身挪了出来,忐忐忑忑地上前道:“皇上……”
李持酒看着他们:“你们想的什么鬼主意!她们哪里弄来的,好端端送回去,不许为难!再敢胡闹,看不先切了你们!”
两人吓得忙跪地磕头谢恩,又急忙带了那两个女孩子退出去了,那两个女孩儿且走且回头,其中一人眼中已经带了泪。
李持酒却并未多看一眼,只瞧着满地横七竖八的醉鬼,自己却长叹了声,啧啧道:“酒量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啊,总是不醉,如何了得。”
他摇了摇头,抱着坛子自己躺倒在地。
正在朦胧半睡的时候,外头有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这会儿人来,不是规劝自己,就是有正经事,他才不愿意理会。
李持酒便闭着双眼,假装睡得死沉。
却听到门外是乘云的声音:“你、你说什么?”显得非常震惊。
另外一人断断续续道:“我、我也不信呢,但不知是从哪里起的消息,不少人正在乱传……我打听着,好像是从燕城那边来的客商带来的消息。”
“到底是真是假?”
“他们说的倒像是真真的,”那人道:“哥儿你说怎么办,要不要跟皇上说呢?”
乘云的声音里突然多了几分哭腔:“不许说!这话怎么能跟皇上说?”
“可、可是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皇上迟早晚会知道的呀。”
“总之、总之不能说。”
李持酒朦朦胧胧里听了个大概,心里好奇,可又不想理会这些俗事,便翻了个身,抱住坛子又睡。
外头顿时安静下来,又过了半晌,才听到乘云低低道:“皇上不回去的缘故,我是最知道的……他心里毕竟、还是放不下……所以宁肯不回去,如果这消息是真的,让他知道了少奶奶已经、如何了得!所以得听我的,先瞒着……”
李持酒本闭着双眼,漠然地听着乘云一句一句的话,并无反应。
直到听到最后,他心中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震。
李持酒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原本迷离的眸色里一片骇人的冰冷。
外头乘云才要打发那报信的人退下,就听到身后道:“你们在说什么?”
乘云冷不防,吓得惊跳起来!
却给李持酒握住肩头:“少奶奶……是她?她怎么了?”
乘云的肩膀生疼:“皇、皇上……放、放手……”
李持酒不为所动,仍是喝道:“快说!她怎么了?”
他的脸色非常吓人,是那种会杀人的脸色。
平常乘云早吓破胆什么都招了,但现在他竟然没有回答,但眼圈通红,眼睛里眼睛满是泪水了。
李持酒屏住呼吸,看向旁边那人。
那侍从却没有乘云的胆子,给李持酒目光一扫,吓得跪在地上:“皇上饶命,是外头、外头的人在传,说是……李尚书大人的夫人,因为小、小产……没了……”
李持酒听了这句话,只觉着方才喝下去的酒都成了怒涛横起的海,在胸口翻腾澎湃,快要把他撕裂了。
“不,”半晌,他终于冒出这个字,却如同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不、不可能,我不信……”
他说着迈步往外,却忘了手上还握着乘云的肩头,此刻大概是觉着妨碍了自己,便随意一拨,竟把乘云甩开了!
李持酒脸色铁青,疾步往外,等乘云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眼前已经没了他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持狗:姓李的那床被子,我要撕了你!
被子:我坚韧无比~撕不动~
持狗:你给我等着!
被子:你来呀~~
第119章
从营门关到中原, 李持酒一路上几乎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
他只管没日没夜的赶路,实在困了, 就随便找个地方倒头便睡, 甚至不必去找什么酒肆客舍,就在路边的草堆里,树林子中都能闭上眼睛睡一觉。
若饿了的话便遇到什么就吃什么,若是看到人家吃饭, 他上去拿两个馒头, 人家瞧他生得英武俊美, 又是军爷打扮, 自然不会为难,若逢了集市, 便随便拿些东西吃, 起初还知道用钱买,只是也不管人家要多少, 掏出一块银子扔下了就是。等到身上没钱了,也不啰嗦,看见什么抓了便走就是了, 但凡有人拦着或者辱骂,他都不理会,可若是有人敢动手, 自然不等近身, 就给他踢得远远的了。
只是每次在李持酒闯了祸、走后不多会儿, 总会有人及时来到, 或安抚那被打的人,或者塞银子给他们补偿,然后才又匆匆上路赶着而去。
这一路而行,李持酒就像是一个吃吃睡睡的木头人,剩下的时间只在马上。
等过了十四城,他的马儿已经换了五六次了,说来也怪,总在他的马匹支撑不住的时候,就会看到或有马帮,或有客商之类的经过,要不然就是在无名的村头有几匹“野马”田埂子上吃草,或者在树林里溜达,就像是“从天而降”,“特意”为他预备的。
李持酒则扔下自己的那匹,再抢一匹力气足的,话也不说就走了。
他出营门关的时候才是五月初,本来按照寻常的脚程,路上至少也得走两三个月,但他这样不吃不喝、日夜兼程的赶路,竟在六月初的时候便进了京城地界!
再次回到京城,看着满眼的树木葱茏,衣冠鼎盛,巍峨的城楼,繁华的街市,李持酒就像是冬眠过后,地底下才钻出的草芽儿,正缓缓苏醒过来。
他提着缰绳,打量了须臾,便疾驰入城门。
城门口正有五城兵马司的统领在巡逻,突然看到一道突兀醒目的身影闯入眼帘,却还未看清楚长相。
他本能地警觉起来,正要上前拦住,却给旁边另一个人一把拉住。
那统领诧异,回头看时,却见竟是顺义侯赵申平,向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刹那间,李持酒已经纵马进了城了。
却正在这会儿那统领总算看清楚了他的脸,顿时激动的浑身发抖,失声说道:“侯爷,那、那是……”
赵申平却笑的泰然自若:“是啊,那就是。”
那小统领听了这话,情难自已,惊喜交加地:“可是卑职听说皇上在北关不肯回来,怎么竟、悄无声息的独自一人就回来了?”
赵申平笑道:“悄无声息嘛,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而已,至于独自一人,也是未必。”
两人说话的这会儿,那边李持酒的身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在此刻,却又从城外进来了几匹马,马上的人虽然是寻常百姓装扮,但一个个身形矫健,眼神锐利。
其中为首两人看见赵申平,便向着他使了个眼色,顺义侯也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几个人便面不改色地去了。
且说李持酒一路所向自然是冲着李府的,毕竟东淑已经嫁了过去,自然是在那里。
到了李府的尚书街,远远地就看到有一道人影站在门前,李持酒一眼看到那道卓然出尘的影子,原本冷寂如冰湖的心中猛地窜出了一股怒火。
他打马上前,马儿还没有止住,人已经从马背上掠了下来:“李衾!”
李持酒咬牙切齿念了这声,冲到了李衾跟前,想也不想,右臂猛然挥出,便一拳击向李持酒脸上。
他所有的悲怒交际,都在这一拳之中了,竟似有雷霆万钧的势头,若是个普通人,早给这凌厉的拳风先袭倒了。
在李衾身后本有许多侍从站着的,见状各都色变,有人几乎按捺不住要上前,可又碍于先前李衾的吩咐,不敢妄动。
而面对这样挟怒归来的李持酒,李衾自然是早有预料,他仍旧是不慌不忙地,只是在间不容发的瞬间抬臂一挡,恰恰将李持酒的手腕挡住了。
只是李持酒一路披风戴雨,心里还藏着雷霆怒火,哪里就肯善罢甘休,一拳不成立刻又要继续。
就在此刻,李衾道:“你到底是想见她,还是想跟我在这里打?”
李持酒的手停在半空,他的眼珠有些窒似的挪了挪:“你说什么?”声音都是沙哑的,跟先前的清朗明锐判若两人。
李衾收了手,后退一步,淡淡的说道:“走吧。千里迢迢赶了回来,总不能一面儿也不得见。”
这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差点儿又让李持酒跳起来,他看着李衾那岿然如山岳的背影,真恨不得上去一掌打死,但又给他方才那句话勾着心,手指微微发抖,却无法再动粗了。
李持酒立在原地,周围的所有景物都仿佛在身边虚化,晃动,双脚像是踩在棉花堆上,想动又不敢动,生怕不知哪一脚踩空,就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了。
这近一个月他几乎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若不是之前也习惯了如此,早就倦累交加,撑不住了。
此刻他拼命地定了定神,深深地反复呼吸了片刻,竟也跟着李衾向着府内走去。
而在前头的李衾,虽然看似镇定,实则趁人不备,轻轻地抬起右手揉了揉左边儿的手腕。
刚刚李持酒那蛮力一击,虽然他看似不动声色的化解了,但两人手腕相撞的刹那,那股大力仍是差点儿让他撑不住,幸而他的底子还在。
此刻李衾突然想到了萧宪当初在马车里训斥自己说的话,不由在心中笑着自叹:“果然不该跟这浑小子比这些。”
李持酒在后面默默跟着,这李府甚大,他当初虽然曾摸过来,但若说青天白日之中,还是第一次来。
但不管是黑夜里摸来还是大白天的,李持酒心中的想法儿都没有改变过——他还是这么痛恨李府的宅邸实在大的离谱。
他看着李衾在前头不紧不慢的,终于按捺不住:“李衾,我把丑话说在前头。”
李衾头也不回的,淡淡道:“请说。”
“你、你给我听好了,”李持酒盯着他的背,像是要用目光在上头烧出两个洞:“你要是让我见着她、就像是上次你巡北关一样的情形,我必立刻杀你!”
听了这样杀气腾腾的话,李衾却仍不为所动的:“哦,是吗?”
“你别不信,我、我不仅要杀了你,还要将你碎尸万段,将你……”李持酒狠狠地磨着牙,脸色狰狞。他像是要挟,又像是要用要挟截断那个他无法接受的局面,“你已经害过她一次了,若这次还是在你手中……不仅仅是你,还有你们李府!都要给她陪葬!”
说到这里的时候,对于李府太大的痛恨感开始扩散,李持酒咬着牙环顾了一眼周围:是的!就是这样,若东淑真的有事,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将李家诛九族,平了这该死的地方,哪怕是担着昏君的名儿,遗臭万年,被万世唾骂也好!
李衾似乎并不害怕,这个反应,让李持酒一来觉着略松了口气,毕竟他不怕的话恐怕事情不至于到达最坏局面。
二来,又有点恼怒……他发狠说了这么多真情实意的话,李衾居然还是这么轻描淡写的死样子。
只听李衾道:“那我请问皇上,为什么要在北关不回京?”
李持酒道:“我不回来,不是正合你的意思吗?你巴不得我不在跟前儿。”
“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登基为帝,就不该如此任性妄为。”
“我管什么狗屁,又不是我想当的……”李持酒说了这句,又道:“我那封信应该已经给带回来了,信上我也安排的很明白,你当然知道。”
李衾的步子总算放慢了些,他转头看了一眼李持酒:“皇上是说,您信上写得禅让之事?”
“你不是很喜欢那个位子吗?”李持酒冷冷地看着他。
李衾笑道:“我曾经的确想要,但是今日并未往昔。”
“今日怎么样?往昔又怎么样?”
李衾不做声,只是沉静默默地看着李持酒:“从当初你让我留在京内,自己去北关开始,就不一样了。”
“我不懂。”李持酒皱眉。
李衾道:“你懂。”
他重又转身向内走去,且走且淡淡道:“我不管你是用人不疑,还是有意放弃。从这点上我信了萧宪所说。”
“萧大人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