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太爷和老太太听着总算是放心不少,听听这声,浑厚响亮,中气多足啊,身子肯定是没事儿了!
连赵氏和周氏这对拿姜杨做筏子说事儿的妯娌心里都不禁犯起了嘀咕:咋这么巧呢,她姐姐前脚定亲,这姜杨后脚就醒了,还活蹦乱跳的!别是姜桃那命格真就这么邪门吧?不行不行,光定亲还不成呐,成亲的日子也得提上日程!
第23章
姜杨挣扎着要下地,但被老太太孙氏无情镇压,说什么都非得让他躺那儿休息。
而姜家的堂屋里,老太爷已经吩咐了两个媳妇去准备午饭,要留沈时恩他们在家里用饭。
沈时恩却说不用,说他先回去准备聘礼,等下聘的当天再来吃这一顿饭。
农家的规矩虽然不如大户人家多,不讲究什么三书六礼的,但是总也有个下聘的流程。姜老太爷本不想办这些的,一来是这亲事是他主张急着定的,规矩坏在了自己家,也不好强求别人还按着规矩来。二来是看沈时恩是苦役,想来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但沈时恩既然这么说了,姜老太爷没有回绝的道理,笑着应下了,让姜桃把沈时恩几个人送出了门。
姜桃自打沈时恩和他单独说了那话以后就没敢抬起正眼瞧他,脸颊上的红晕也没有消下去过。
沈时恩看着倒是还算镇定,但只有跟在他旁边的萧世南发现自家表哥刚走出姜家大门的时候,居然是同手同脚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就是有种黏糊劲儿,让人在旁见了觉得浑身不对劲,仿佛出现在他们二人身边就是多余的一般。
也只有赵大全乐呵呵地站在他们二人中间,一会儿对沈时恩道:“沈兄弟好福气,姜家妹妹这般的好姑娘,往后肯定能成为你的贤内助。”一会儿又对姜桃说:“姜家妹妹也是否极泰来,福泽深厚。我这沈兄弟可是顶顶本事的人。我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了。”
他自顾自地说个不停,沈时恩和姜桃却都有些魂不守舍的,还得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他的话。萧世南实在看不下去了,把赵大全给拖走了。
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姜桃这才敢忐忑地开口道:“今天,真是多谢沈公子了。”
话出了口,姜桃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这叫说的什么话啊?没来由的,就好像说的对方是因为情势所逼才和自己定亲似的。虽然情势那肯定是一部分,但是她觉得恩公肯定是对自己有好感的。她这话好像一下子就否定了这好感一般。
沈时恩听了这话也轻笑起来,压低了声音道:“不用谢,咱们礼尚往来。”
这说的自然就是姜桃在长辈面前表白在先的事。
他刻意压低的声线低沉醇厚,如情人在耳畔呢喃一般,但话里却藏着明显的笑意。姜桃没想到他还要这般促狭的一面,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
少女脸颊砣红,眼里满是惊讶,傻乎乎得泛着一股可爱劲儿。尤其是两人已经定亲,她已经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这几分的可爱在沈时恩眼里便是几十分、几百分的可爱。
沈时恩的笑意渐浓,想伸手轻抚她的发顶,未几又觉得身旁有人,于理不合,于是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便只是声音轻快地道:“走了,过几日再来。”
不知道怎么的,见他收回了手,姜桃心里还有些微不可觉的失落。
她其实并不想沈时恩就这么走了,总觉得还有一肚子的话要和他说,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欲言又止,似是有话要说,沈时恩便很耐心地等着,直到姜桃身后响起一把清脆的童音——
“姐姐你站门口做什么?”小姜霖手里拿着根小木棍,木棍上是一小块铜钱大小的麦芽糖。他脚步欢快地跑到了姜桃身边,踮着脚要把手里的糖喂给她,“姐姐快吃糖,好甜。”
姜桃摇摇头说不吃。还吃什么糖呢?她这心里都甜的要泛出蜜来了。
姜桃已经一个上午没有看见他了,忙问他去哪里了,姜霖说早上二伯娘给了他两个铜板,让他和姜杰去小集上玩了。
小集也就是附近几个村子聚在一起卖东西的地方,平时还不算热闹,但是年关将近,需要置办的东西多了,那处也就热闹了起来,还吸引了一些捏面人的,卖糖画的手艺人来摆摊。
姜桃一听也就明白了,这是周氏故意把孩子们都支开了,怕他们坏事。
姐弟俩正说着话,和姜霖差不多年岁的姜杰也跟着回来了。只是和小姜霖只有那么一小块麦芽糖不同,姜杰一手一个孙悟空的面人,另一手拿着一个生肖糖画,衣裳兜里还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买了不少好东西,玩的很是尽兴。
姜桃方才因为定亲而丢掉的神智完全归位了——她还有弟弟要照顾呢,眼前的头等大事依旧是要赚下银钱,改善姐弟三人的生活!
因有孩子在场,沈时恩和姜桃也不方便再什么,只又对着她笑了笑,就此道别。
姜桃看着自家未来夫君那不紧不慢、气定神闲的背影,再次在心中暗暗唾弃自己遇事还是不够淡定!
她拉着姜霖胖乎乎的小手往回走,冷不丁地就听到萧世南的一声惊呼——
“二哥看路!你前面有树……哎呦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让我看看你撞得厉不厉害!”
再转脸一瞧,沈时恩正捂着额头站在树前,似乎是感受到了她在看他,他足见轻点,眨眼间就闪身到树后,没了身影。只留在萧世南在原地目瞪口呆。
……得,原来也不只她一人慌了手脚,乱了方寸。
姜桃笑的眉眼弯弯,连带着和小姜霖说话的口吻都比往常更加和煦:“阿霖想不想要面人和糖画?一会儿姐姐带你去买好不好?姐姐今天去城里卖东西,赚到了好多钱。”
听到面人和糖画,姜霖的眼睛刷一下就亮了,不过他还是乖巧地道:“阿霖有糖吃就很好了,面人糖画什么的…我、我也不是很喜欢。姐姐把银钱攒着给自己买新衣裳穿!”
真是个乖巧可人疼的小家伙,姜桃只觉得自己心都快软化了。
小姜霖又问刚才在门口和她说话的大哥哥是谁,她一边想着该怎么介绍,一边牵着小姜霖进了屋,迎面就看见了大马金刀坐在屋子正中央,脸黑的堪比锅底的姜杨。
“阿杨怎么起来了?”姜桃讪讪地笑着,有些讨好地给他倒了碗水。
姜杨并不喝,不过倒也没有再和她发脾气,毕竟他冷静下来也想明白了,亲事这种事还是长辈做主,他姐姐也只得被动接受,就算真的不愿意,也不会改变她必定会被长辈许人的结果。虽然是许给了一个来路不明的苦役,但既然她姐姐喜欢,总好过其他陌生人。
所以他只是语气淡淡地问她:“婚期定在何时?”
姜桃忙说还没定呢,今日这么一会儿功夫哪里就商量得完那些,怎么这也得过几日下聘的时候再商量。
而且她也确实不急着嫁。虽然家里的老太爷、老太太对姜杨很看重,但到底姜杨还是个十二三的半大孩子,下头还有个任事不懂的姜霖,她若早早地嫁出去了,也不知道两个弟弟要在伯娘手下吃什么苦头。
姜杨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一些,“爹娘刚走,咱们热孝在身,确实不宜急着嫁娶。且再等等吧。”
等他三年以后下场科考,挣得功名傍身,即便姜桃真的嫁给了那个苦役,有他照拂着,日子也不会难过。
却没成想,他们姐弟虽然都不急,赵氏和周氏却还不知足,又躁动起来了——
第24章
赵、周二人的想法很直白:
虽然定亲之后,姜桃就可算做别家人了,恶命不会克到自家人头上。
但解决了这遭还不够,还有更实际的问题——她日不出嫁,日就要在家吃饭穿衣,那可都是银钱!三房已经没了,家里挣钱的就她们两房,就算公婆不和他们多要钱,那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多花分老两口的体己钱,那以后他们分家可就少了分!她们二人前头已经傻乎乎地白贴了两银钱,可不好再做这种长线赔本的买卖!
周氏又想撺掇赵氏去说,偏赵氏这次学聪明了,说什么都不肯张嘴了。
于是这天稍晚些,姜家人起用夕食的时候,周氏就在饭桌上有意无意地说自己翻看了老黄历,年后就有好几个不错的日子。
这话刚开了个头,老太爷就板下了脸,摔了碗筷,直接把她撅回去了,说她这是猴急什么呢?今日才定了亲,难不成过两天就把姜桃发嫁了?老三两口子尸骨未寒的,姜桃热孝在身,这时候定亲都是于理不合的,这要是再急匆匆地发嫁,让外人瞧了像什么样?还要名声不要了?
周氏被撅得不敢说话了,在饭桌底下偷偷拉姜二的衣摆。
姜二往常惯是听自家婆娘的话的,此时看老太爷气的吹胡子瞪眼的,倒也不敢胡乱相帮。
赵氏更别说了,因为自己擅自让娘家侄子带人来相看这件事,吃了老太爷好通挂落,正恨不得缩成个透明人,再不敢再胡乱开口的。
不过这饭桌上的风波姜桃并不知道,她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绣桌屏。
两天的时间实在紧迫,加上今日已经过了大半,她才刚想好绣什么,就更是不敢耽误工夫了。
她这边刚绣上,姜杨气哼哼地打了帘子进来了,后头跟着个小尾巴姜霖。
姜桃问他是谁惹着他了?
姜杨口气不善地道:“还能是谁?”
不过他也是个知礼的人,并不想亲口说长辈的不是,便没有接着往下说。
姜桃只好问小姜霖,姜霖挠了挠后脑勺,努力回忆说:“好像是刚才吃夕食的时候,二伯娘说什么看黄历、挑日子的,让爷爷骂了好通。他听了就也不开心了,没吃两口就说饱了。”
姜桃就抿了抿唇,道:“你同她们计较什么?气坏了你的身子,岂不是正她们的下怀?爷爷是个有决断的,必不会再这么任她们摆弄。”
老太爷是姜家权威的大家长,今天虽然顺着两个儿媳妇的意思给姜桃定了亲,却到底还是觉得儿媳妇自作主张的行为拂了他的颜面,不会再听她们说话了。
这么想着,姜杨的面色才好看了些。
他们正说到这,小姜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几个煮鸡蛋,很宝贝地依次分发到每个人的手里。
这是姜桃今天买回来的鸡蛋,所以也不用经过老太太的同意,可以自家吃到饱。
姜桃被分到了两个,姜杨只分到了个,他没好气地说:“刚刚才用过夕食,你怎么又要吃东西?吃的这样多,晚上不好克化,肚子疼可别哭鼻子!”
姜霖叉着小肥腰说哪里就吃得多了?从前爹娘在的时候,他也是每天嘴巴不停的。爹娘还说能吃是福呢!
姜杨也跟着还嘴,说就是他太贪吃了,把家里的银钱都吃完了,所以现在爹娘不在了,他们姐姐就得忙着挣银钱,忙的连夕食都没工夫出去吃,指不定又要生病。
他先是提到了爹娘,又提到了姜桃不去吃夕食是因为家里没银钱了,姜霖那小霸王似的气焰顿时就低了下去,他挨到姜桃身边有些无措地问:“姐姐,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啊?”然后还不等姜桃回答,他又把手里的两个鸡蛋放了下来,“那我不吃了。是不是我以后少吃点,姐姐就不要这么辛苦了?阿霖不想姐姐也和爹娘样,去很远的地方就不回来了……”
他到底才五六岁大,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睛。
姜桃无奈地只能把手里的活计放下,把小姜霖拉到自己膝头,再瞪眼已经心虚得不敢看她的姜杨,温声安慰道:“你哥哥心情不好,随口说的。就几个鸡蛋,不值当什么,咱们阿霖想吃就吃。爹娘说的没错,能吃是福,你看看你最近都瘦了,等姐姐忙完了这两天挣到了更多的银钱,带你去镇上吃好吃的好不好?”
小姜霖把脑袋摇地像拨浪鼓,还是坚持说有鸡蛋吃就很好了,银钱留着给姐姐做新衣裳。
姜桃爱怜地狠狠揉了他的小脑袋通,放他去和雪团儿玩耍了。
等姜霖出去了,姜桃就有些生气地和姜杨说:“我知道你心是好的,所以你怎么和我说话我都不会生气,因为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但阿霖不同,他年纪小还不懂事,他只会听别人说话的表面意思。你也说爹娘没了,现在只有咱们三个相依为命,我心意想让你们都好,你这当哥哥的,不想着团结友爱,难不成还想把他往外推?”
这是姜桃第次,也是唯次这么认真地说他。
其实姜杨看到胖弟弟那要哭不哭的样子也后悔自己说错了话,可他就是这样子,对着旁人倒还好,但是对着自家姐弟就说不出什么场面上的好话,脑子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他沉默地站起身,走到门边说以后不会这样了。末了临离开之前,他还不忘叮嘱姜桃注意休息,虽然这十两的活计报酬丰厚,但熬坏了身子还是不值得的。
姜桃应了声好,让他也早点歇息,不要看书看太晚了。
有了这么段插曲,姐弟俩才忘记了家里其他糟心事儿。
…………
而二房屋里,周氏也正在和姜二磨牙。
周氏埋怨他道:“方才咱爹那么说我,你就不知道帮着我说说话?孩子们都在旁边,你让我的面子往哪里放?”
早些时候虽然姜老太爷也教训了赵氏通,但是那会儿屋里就他们几个,倒也不算太过丢脸。哪里像他,不过隐晦地了提了嘴黄历,就被当着小辈们的面狠狠骂了通,半点儿面子都没有了。
周氏越想越气,瞪着姜二的眼睛里差点冒出火星子。
姜二皱着眉头道:“咱爹在家里素来说不二的,今天你们不打招呼就把人带回家里,连我这不知情的,听了都有些生气,更别说咱爹了。再说阿桃也确实是个可怜的,如今她定了亲,就算是别家人了,往后就是她的批命真的应验了,也应验不到咱家人头上。你这当伯娘的,怎么就容不下她在家里多待阵子了?”
周氏听这话,就知道姜二这是又开始心软了,就像那次送姜桃上山样,他先是先把柴刀留给了姜桃不说,回来了更是心亏地吃不香、睡不好的,若不是她拦着,姜二甚至还想去和老太爷说情,要把姜桃从庙里接回来。
周氏越想越气,伸手去拧姜二的胳膊,姜二不耐烦地拂开她的手。夫妻两个眼看着就要闹起来,屋里的布帘子动,进来了个身形纤细、细眉长眼的少女,正是周氏的亲闺女姜柳。
这日赵氏和周氏行事的时候,都提前做好了安排,将姜霖和姜杰两个小的赶去外面小集玩,又把姜柳送回了她外祖家做客。
见到了亲闺女,周氏的面色和缓了些,问她怎么这会子天黑了回来了,没在外祖家住晚上。
姜柳气哼哼地屁股坐到炕上,埋怨道:“我说不想去外祖家,娘非让我去。我今天巴巴地去了,天光听舅母和表姐的酸话,没来由地让人说教了整日。”
姜柳十三四岁,和过去的姜桃样,也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姑娘,哪里受得住这些气,所以在外祖家夕食都没吃,自己赶夜路回来了。
周氏听了就问她们说她什么了。
姜柳道还能说什么呢?还不是说她们姜家出了那么个克死双亲的丧门星,这年关前竟还好意思到处走,也不怕把霉运带到别家?
周氏听了就也跟着生气,但那到底是自己娘家,周氏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劝自己闺女道:“你舅母她们那是头发长,见识短。不过也不能怪她们,到底还是怪你堂姐那个扫把精,不过现在好了,她今天已经定亲了,不算是咱们姜家人了,以后也妨碍不到咱们头上了。”
姜柳捏着帕子气道:“怎么叫不妨碍呢?她这么个大活人,吃住都还在咱们家,看着就晦气!娘还说年后给我相看人家呢,有她在家里,谁敢上门来触霉头?难不成到时候相看的时候,还得我巴巴地跑去别人家相看?我还说什么亲?我当辈子老姑娘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