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动了杀心,杜书瑶后背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不过最终杨娄也没有和杜书瑶说一句话,杜书瑶最后被三红和另一个婢女扶起来,腿已经不会走了,按揉带热敷了好久才好。
而泰平王则是又换了一副药,皇帝临走的时候,命喜乐将一个小册子送到杜书瑶的手上,等到他们走了之后,杜书瑶打开看了一眼,却整个人雷劈一样地僵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回神。
杨娄动了杀心,他想杀杜书瑶,她胆大妄为拐带王爷出逃,杨娄没有想杀她,而在前些天泰平王在秋猎的时候被箭贯穿,杨娄怒极之下,查出的真相却让他愕然。
这场事故不是蓄谋不是刺杀,而是……自杀。
这着实让杨娄心神俱震了一把,当他顺藤摸瓜,将最终真相找出的那一刻,杜书瑶在他心里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于情于理,无论从任何方面考量,她都必须死,若泰平王只是王,这女人留在身边,必然是狐媚祸患,若泰平王能够在皇子中脱颖而出,入主东宫,这女人必杀,否则将来便是祸国妖姬。
可退一万步来讲,现在泰平王执迷深重,甚至不惜为她铺路自戕,杨娄若是取她性命,便是亲手取了心爱皇儿的性命。
杨娄堂堂帝王,向来杀伐果断,到今日,却对一个小女子束手无策,他还动不得她。
但他却让喜乐将查到的真相送到她手,他倒要看看,她又当如何!
杜书瑶简直被这纸张上的内容给震惊了,泰平王竟然是一心求死?!
杜书瑶当即便揉了纸团,快步朝着泰平王的屋子走去,这时候正是晚上喝药的时候,送药的婢女才从屋子里出来,托盘上空空,见到杜书瑶忙低头低声道,“王……”
杜书瑶越过她,径直朝着里间走,气势汹汹,一副找泰平王算账的样子。
只是那张纸上的内容已然够让她震惊恼怒了,却没想到,她还能碰到更加让她无法接受的事情――
泰平王私自起来了,正按着自己胸口的伤处,端着药碗将那太医呕心沥血为他琢磨出来的方子才刚刚熬好的药,正在朝着窗边的花盆里面倒!
泰平王听到声音,以为还是刚才那个送药的婢女,正要出声呵斥,却没等彻底回过头来,就听到了一声爆呵。
“你在干什么?!”杜书瑶快步走到泰平王旁边,泰平王猛地转过了头,手里已经倒掉了一半的药碗,被他猛的一个哆嗦掉在了地上,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他表情堪称惊恐,朝后连退了两步,看到杜书瑶气势汹汹地走到他的面前,泰平王按着胸口,靠在后面的窗台上,心里害怕极了。
但他现在已经不是做错事情,就只会背着耳朵挨揍的傻狗了,他脑中急转,马上堆出一个笑,虚弱地说道,“瑶瑶你来了……”
杜书瑶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瞪着他,泰平王继续磕磕巴巴地说道,“你别,别怪我,药实在是太苦了……又苦又酸,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说着,还伸手来搂杜书瑶的肩膀,却被杜书瑶一巴掌拍了下去。
“你可真是长本事了!”杜书瑶闭了闭眼,手里还抓着那个纸团,皇帝给她的东西做不得假,杜书瑶想到有人要害泰平王,想到可能他卷入了夺嫡之争,想到……各种各样的意外,他才会中那一箭。
却独独没有想到,竟是他自己给自己安排的死路!
杜书瑶之前为了保住两个人,每天战战兢兢,甚至不惜带着他从皇城中逃跑,可无论如何她也没有想到,泰平王竟然想死。
活着是有多么的难过,才会想死?
杜书瑶刚才热血上头,真的想进屋就劈头给他一巴掌,让他好好的地清醒一下,好容易在那个世界里面到了这个世界,能够重新活一次,甚至能够拥有人类的身体,为什么丝毫不知道珍惜?!
可真的见到泰平王竟然忍着疼痛也要爬起来将药给倒掉,杜书瑶就只是瞪着他,眼眶发红,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真的好生气,气泰平王不懂得珍惜生命。
她又真的好难以理解,杜书瑶不难想象,泰平王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皇帝给她的那张纸团里面,已经清清楚楚地列明了一切。
泰平王在给她铺路,在为她搜罗财产,甚至连皇帝的钱都动了一些,连日蚀都给她准备好了。
杜书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她自己养的狗子这么贴心,她是不是应该在他死了之后,多给他上几炷香!
杜书瑶只知道情爱让人沉迷让人疯狂,她自己并没曾体会过,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泰平王居然会因为情爱,将事情做得这般绝,连自己都……
“你想死是吗?”杜书瑶瞪着泰平王,眼泪在眼圈上转,却没有掉下来,倔强地微微仰着头,“想死倒什么药呀,你应该捡起瓷片把脖子划漏了,这样死得快而且没人能够救你!”
泰平王面色一白,按着自己的胸口,他本来没有觉得多疼,可是杜书瑶的一句话,就让他前心连着后背,贯穿一样的疼痛。
“瑶瑶……”泰平王叫了一声。
杜书瑶立刻喊道,“别叫我!你有什么脸叫我?!”
“我每天昼夜不歇地在你身边照顾,陪着你,结果你一心想死,”杜书瑶恨恨地走上前,伸手想要去打泰平王,可抬起的手在他苍白的脸旁停住,迟迟也落不下去。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杜书瑶泪眼模糊,满心都是不理解和愤怒,就那么点事,不过就是她不肯跟他……他竟然就这样要死要活,还真的敢给她寻死!
杜书瑶咬得自己嘴唇都尝到了血腥,泰平王又不敢伸手碰她,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可他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被抓了现行,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
其实他这些天……越来越不想死。
杜书瑶每天都跟他在一块儿,两个人几乎已经恢复到之前的样子,泰平王甚至想着,如果就这样一辈子,就这样一辈子他们谁都不要变,他就这样自私地霸占着瑶瑶。
可是这一切被杜书瑶给撞破,泰平王却不知道怎么办了,他不喝药但不至于马上会死掉,他想这样拖着时间久一些,和瑶瑶在一起的时间就会久一些,他舍不得。
杜书瑶把手放下,但是整个人气得头脑发昏,本身先前就跪得膝盖特别疼,朝后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在地上,被泰平王搂住了腰,扣进了怀里。
杜书瑶就是这样近距离看到了泰平王久久不愈的伤口流出了血水,顿时脑子嗡的一声,理智都被烧没了。
“这么长时间,这么多人陪着你照顾你,你把自己弄成这样,流脓淌水,要死你干脆一点,”杜书瑶推开泰平王,面色冰冷,弯腰在地上捡起一块瓷片,塞到泰平王的手上,恼怒道,“现在就死,你死给我看看,我看看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是杜书瑶和泰平王之间固有的相处模式,每次他偷偷吃了什么不能吃的东西,惹了什么祸之后,杜书瑶会反着来,将那东西拿到他的面前,再给他一些教训叫他记住什么是能碰的什么是不能碰的!
这种办法屡试不爽,可这是训狗的办法,泰平王是她的狗子不假,但现在他已经拥有了人智,完全不能再当一条狗来对待了。
他以为杜书瑶要是真的想要他死,拿着瓷片几乎毫不犹豫地朝自己脖子上划去,杜书瑶一直看着他,见到他的动作之后,先一步把手按在了他的脖子上。
瓷片划在了杜书瑶的手背,鲜红的血珠冒出来。
“瑶瑶!”泰平王死志坚定,却万万不想要伤害杜书瑶,他在意识到杜书瑶的手按住他的时候,就马上松了力道,但还是将杜书瑶的手给划破了。
他整个人不知道如何是好,捧着杜书瑶流血的手,脸色白得像个吊死鬼,第一反应就是低头去舔舐。
杜书瑶整个人轻微地颤抖着,被自己吓得腿软,朝着泰平王倒下去,泰平王搂住杜书瑶,撑住了她没让她滑下去,嘴唇还在她的手背上吮吸。
杜书瑶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几息之间泪流满面,她将头埋在泰平王的怀中,张口声音嘶哑,“你个狗东西赢了……”
杜书瑶声音艰涩道,“我答应你了。”
第59章 嗯
泰平王一时没有听明白杜书瑶是什么意思, 还在担心她的手背,舌尖仔仔细细地舔过伤口,又不顾自己胸口的伤处撕裂一样的疼痛, 对杜书瑶说道,“你快去叫三红命太医给你包扎下。”
泰平王实在没有力气朝着外面喊, 只好催促杜书瑶。
杜书瑶手背上的伤本就不算严重, 泰平王收手得很及时,她看着泰平王紧张的模样,有些恼怒地说, “你只管我受了伤, 却不顾自己的伤, 伤在我身你心疼, 你可曾想过,伤在你身我又如何不心疼?”
泰平王还在催促杜书瑶, 闻言却愣了下,接着眼泪便断线的珠子一般的落下来, 连忙道歉道, “对不起瑶瑶……对不起。”
杜书瑶想打他, 却见他伤得摇摇欲坠, 还在关切她手背上那点伤, 心里难言的心酸和柔软。
不会再有了。
上一辈子, 这一辈子,甚至是下一辈子, 她再也遇不见如此事事将她放在第一位的人, 相伴数年, 复又在异世相守,这样的缘分, 也是世间绝无仅有。
杜书瑶深深吸气,又缓缓地吐出,她再不可能与任何人纠缠得如此深,便是这样,是人是狗,除她之外谁又知道,知道了谁又相信,相信了又能怎样?
她离不得他,舍不下他,除了爱他,又还能怎样?
泰平王垂头,面容因为久病不愈苍白,有些散乱的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肩头,又随着他抽泣在轻颤,看上去非常的无措。
他不知道要怎样做,不知道要怎样才对,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才能让瑶瑶开心起来。
杜书瑶只看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声的叹息之后,抓着他的肩膀,扶着他说,“先去床上,我去命人重新熬药。”
泰平王默默地随着杜书瑶回到床边,躺在床上,杜书瑶正要起身,泰平王却索性抓住了杜书瑶的手,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十分的决绝。
“瑶瑶,我已经命人将日蚀安置好了,我不能许你和离书,因为和离之后,你得不到什么,名声也会很差,”泰平王满脸赤诚,不带一丝一毫私心地用自己的命在为她谋划未来,“但若非和离,只是丧夫,便不会有人议论,到时王府中的一切皆能……”
杜书瑶坐在床边上,在纸张上看这些,冲击尚且让她无法承受,泰平王这样一字一句地亲口说出,杜书瑶简直要心梗。
忍无可忍地打断道,“你为我安置日蚀,又是从何得知我喜欢日蚀?!”
泰平王顿了顿,强颜欢笑,却难掩失落地说,“日蚀离府那日,我看到你同他亲近,想必是万分不舍,还有之前,你日日收到的花,深夜也曾召见他……”
泰平王说,“日蚀确实很好,武艺卓绝容貌出众,瑶瑶心悦他也是寻常,”
不过他很不放心的样子,又说道,“但瑶瑶万万不可将奴契还于他,只将他作为小侍养在府上便是,这样日后他便是想飞,便也像风筝一般,逃不脱你手中丝线,方能长久令其臣服。”
泰平王唇色苍白,微微撑着身子,疼得厉害,也说得十分认真,杜书瑶却听着听着,不光是眼中模糊,心里更加有种奇异之感。
他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玲珑剔透,思虑筹谋得如此周密,想来是早就已经同正常人无疑,甚至比正常人还要高智。
可他在自己的面前,却除今日之外,从来没有表现过,就连那日日蚀的事情,他也没有问过……杜书瑶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只是想起从前因为他最初转变的时候排斥过他,想必是因此才惹得他根本不敢表现。
泰平王还在滔滔不绝事无巨细,甚至还在王府之外的地方为她置办了外宅,僻静安宁。
杜书瑶突然间轻声打断他,“我没有心悦日蚀,那日他临走之前,我也并非是在和他亲近。”
泰平王声音戛然而止,有些茫然地看着杜瑶却没有再说什么,将他按着彻底躺下,起身去命人重新熬药。
她也趁着这个机会出去,透气加上心理建设,等到端着婢女送来的药进屋的时候,泰平王瞪着眼睛看着床顶上,看到她进来竟然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的伤顿时疼得他眼前发黑。
不过现在他需要疼痛,需要疼痛令他清醒着,让他确认刚才捋顺清楚的事情不是做梦。
杜书瑶进屋,对上他从床上看来的眼神,脚步都跟着顿了下,}得慌。
泰平王看着她的眼神永远是温柔依赖,湿漉漉的像两汪荡漾的春水,而此刻,却冒着不太正常的光亮,杜书瑶站在不远处,咳了一声之后,舔了舔嘴唇,这才走进,把药碗放在床边小案上。
然后皱眉看他,“你快躺下,我叫了太医,把你伤口重新包扎下。”
泰平王却没有动,还是那样看着杜瑶装着没有看到,拿过小案边上的药碗,用汤勺搅了搅,又吹了吹,正要递到泰平王的唇边,泰平王却伸手按住了她的后脑,不管不顾地吻上来。
杜书瑶“哎!”了一声,连忙把药碗举起来,泰平王刚才在杜书瑶不在的时候,才终于把她说的话听明白,这会急于确认,根本连问都等不及了。
但是嘴唇真的落到了柔软之上,杜书瑶并没有躲开,只是把药碗用手抓着举着,免得他碰撒,泰平王懵了一下,然后呼吸猛的一重。
他几乎是用啃骨头的力度啃着杜书瑶,毛毛躁躁的除了嘴唇之外,还在脸和脖子上啃了好几下,不知道怎么好一样的连蹭带撒欢带咬人,杜书瑶微微蹙眉,泰平王没完没了,她端着碗的手抖了两次,撒了一些,连忙说,“你等下,先喝药……”
泰平王这才堪堪停下,接过药碗,不像这些天每每喝药比女人生产还难,一口咕嘟嘟直接见底,然后将碗朝着床边小案上一扔,再度揽住了杜书瑶,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嘴唇近得动动嘴唇就会贴上。
杜书瑶竟然有点想跑,泰平王声音急切地问道,“是真的吗?瑶瑶说的是真的吗?”
他一说话,唇就碰到杜瑶稍微躲了一下,他又追上来,浓重苦涩长驱直入,占据了杜书瑶所有的味觉,她哭笑不得地微张着双唇,担心太医要来了,又不敢大幅度地躲开,怕泰平王抻着伤口,实在是进退两难,将嘴里苦涩的滋味尝了个通透。
然后怕什么来什么,这时候真的有脚步声从外间传进来,杜书瑶方才吩咐三红,太医来了不必通报,直接带进来。
这可倒好,这种尴尬被撞了个正着。
三红看到吓得倒抽一口气,太医站定片刻,突然间转头,立刻退到了外间。
杜书瑶拉住泰平王的头发好容易把他扯开了,咳了一声摸了摸嘴唇,赶紧起来整理衣服请太医进来。
太医还算是见多识广,没有表现出什么一样,这让杜书瑶少了许多尴尬,不过换药的全程,泰平王眼睛都粘在杜书瑶的身上,直勾勾的,还是}得慌。
杜书瑶瞪了他两次,他总算是收敛,等太医一走,就立马开口道,“瑶瑶……”
杜书瑶鸡皮疙瘩起来,站在桌边别扭起来,含糊应了声却没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