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秦婆子走到院子里，把做好的饭盛到盆里端出来，然后走到墙根开始喊人：“陈知青，段知青，晚饭好了，过来接一下。”

　　段明明在外面，听见动静立马往那边跑：“来了，婶子，谢谢你送到过来。”她没想到饭这么快送过来，刚刚吃了嘉宁给的桃酥，又吃了半包饼干，现在还不饿。

　　“这有啥，”秦婆子笑笑，“陈知青呢，还有饭，你自己不好拿。”

　　“我先把汤端过去。”段明明把秦婆子手里的汤接过来，走到门口朝屋里喊，“嘉宁，快出来，秦婶子给送饭过来了。”

　　“这就来！”嘉宁本来在和贝贝讨论奖励的问题，听到声音赶紧把玉佩塞进怀里，跑出去端饭。

　　“秦婶子就在墙那里等着呢，你去拿吧。”段明明把盆放下来，搓搓自己的手，铁盆太热，端进来以后手指烫得生疼。

　　“好。”嘉宁答应，然后往刚刚给秦老头送东西的地方走，看到墙那边的人乖乖喊人，“婶子。”

　　“哎！”秦婆子高兴的答应着，“嘉宁是吧？我听你叔说了，怎么样？在屋里坐着还习惯吧？”

　　“习惯。”嘉宁被对方的过于热情态度弄得措手不及，愣了一下点点头。

　　“习惯就行，包袱里是窝窝头，你们俩晚上吃，我特意给你多拿了几个，剩下的等明天早上热热就能吃。这一块钱是婶子买你给的那块肉和面的钱，你留着。”秦婆子说着把包袱和钱一起递过去。

　　嘉宁把她手里的包袱接过来，钱没拿，摇摇头说道：“那是给秦队长的，我不要。”

　　“我们也没帮你多少，不能白留你的东西，好孩子，快收着。婶子家里也没什么东西送你，这钱你先留着，等哪天婶子买到肉了再还给你。”秦婆子知道他们这些知青也就刚下来的时候手头宽裕，过不了多久就会挨饿。过几天大队里会给发肉票糖票，到时候买了肉再还回去，对方正好能吃。

　　“不要。”嘉宁摇头，说什么都不要她手里的钱，“你留着，我去吃饭。”说完没等对方回复就提着包袱进屋了，虽然刚刚吃了不少东西，但是她觉得自己还能继续吃。

　　“这孩子……”秦婆子看着女孩高兴地往屋里跑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孩子，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谁家，就是太大方了。

　　叹完气再看手里的钱，秦婆子一脸心疼，把钱装起来，儿子看病花了不少，现在家里没剩下多少钱，一分两分都得省着用，更别说一块钱的。

　　把钱收好，秦婆子去厨房把锅里剩下的饭盖好，这是给儿子留的，儿子虽然昏着，但是大夫说了，每天要喂饭。

　　但是她自己不行，要等老头子回来。

　　人不经念叨，秦婆子刚想完这事，就听见外面老头子的动静，随口问了一句：“回来了？”

　　“回了，正好把会计算的单子拿过来了，隔壁那两个知青饭送去了吗？”秦老头拿出旱烟，几十年养成的习惯，发愁的时候就想抽两口。

　　“送完了，老头子，我刚刚想给陈知青钱，那孩子不要。我想着这点肉要不就留下来给老三补补，等咱家买到肉了再还回去。”

　　“吃鸡蛋就行了，吃啥肉，吃了啥时候能买上还回去？”如果是别的东西就算了，肉光有票不行，得能抢到。过年的时候一个公社的人都去抢那边肉，哪能抢得上？就算能抢到买到的也是变边角角，跟今天的这块不能比。

　　“孩子都这样了，你还心疼这点肉。”秦婆子气不打一出来，“老三为什么受伤，你心里没点数？要不是为了大队里，他能跟后湖家大队的人打起来？孩子都这样了我没怨你，你不心疼孩子我心疼，我也说了那块肉过年还，你还不愿意。”秦婆子说着就开始抹泪，三儿子才二十，要是醒不过来这辈子就完了。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你想留就留。”一通话砸下来，秦老头也找不到地方反驳，因为老婆子说的都是实话，但是第一次留别人东西，这心里还是不得劲。

　　不过有一点不对，自己孩子谁不心疼？懒得在院子里多说，秦老头去屋里看儿子。进了屋看见在炕上躺了三天的儿子，心里也难受了，大夫说越晚越不容易醒：“三儿，倒是想想爹跟娘，赶紧醒过来吧。”

　　说完叹了口气，走到坑旁边给儿子掖了掖被子：“醒来爹给你做主，唉，爹去给你拿饭。”说着把手里一直拿着的几张纸往桌子上一放，出去端饭。

　　屋里没了人，炕上躺着的青年皱眉挣扎了一会，最后缓缓睁开眼，想要坐起来，结果一抬头就感觉一阵眩晕，缓了一会要才慢慢坐起来。

　　“嘶——”感觉到头疼，秦巍伸手摸了一下，触碰到包扎好的伤口，倒抽一口凉气。

　　放下手，等头上的伤口没那么疼了，秦巍才缓缓坐起来，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闭眼回想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他本来应该在王府里等待迎亲，为了迎娶嘉宁，他带着亲卫从北疆赶到京城，然而半夜皇宫里突然传来消息，嘉宁公主失踪了。

　　秦巍直觉是狗皇帝又动了歪心思，只是他安插在皇宫里的眼线一点异常都没察觉到，狗皇帝没有这种瞒天过海的本事，所以还没查出来问题出在了哪里。

　　记忆的最后一刻是他一边布置人手调查这两天出入宫中的人，一边准备进宫。再往后的记忆丝毫没有，反而多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秦巍揉了揉眉心，他好像抢了别人的身体，身体的主人和他重名，只是根据记忆来看对方的童年和自己的童年截然相反。

　　这个秦巍只有兄弟三人，父母疼孩子，就算在艰难的岁月里，也没让他们受委屈，更何况他还是最小的。

　　成年以后当了两年兵，拿着几百块钱的工资回来了，盖好房子打算结婚，只是结婚的人还没有找好，就因为大队里麦田浇水的问题和别人打了起来。

　　秦巍没有多长时间就把脑子里的记忆全都梳理了一遍，最后把打伤自己的那个人记下来，别管打的时候是不是他，反正让他疼了。

　　头上的伤口太疼，不能大动作，秦巍没有勉强，坐在炕上想另一个人。

　　嘉宁，秦巍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嘉宁还没有找到，他要赶紧回去才对。他答应给狗皇十万军马，要求是成亲以后带着嘉宁回北疆。

　　秦巍不知道那个从小娇气的女孩能不能适应北疆的生活，但是这是最好的办法，宫里的公主三年去了七八个，马上就要轮到她。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卑鄙，但是他不后悔，他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保护好她，让她走丢了，自己还没找到她就到了这里。

　　记忆里这是一个和他以前生活完全不同的地方，这里没有皇帝，没有奴隶，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好像在几百年前有皇帝，只是后来废除了。

　　“真好。”秦巍低叹一声，没有皇帝，就不会有人为了争那一个位置绞尽脑汁，更不会拿自己的亲妹妹做赌注。

　　“嘉宁。”想到这个名字还是忍不住心痛，如果他的动作再快一点，嘉宁是不是就不会失踪？

　　秦巍闭了闭眼，缓缓睁开，要想办法回去。

　　在这之前他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说什么，只是怎么都醒不过来，没过多长时间人就走了。不知道多久以后又有人过来，对方的话秦巍勉强听到了，听到以后尝试着睁开眼，没想到真醒了。

　　秦巍不明白为什么睡觉还能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地上有一双鞋，秦巍缓缓地扶着炕的柜子起身，想出去看看。下一刻突然看到桌子上有张纸。

　　纸不是吸引他的原因，引起他注意的是上面的名字。

　　“嘉宁？”秦巍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看错了，顾不得身上的疼，站起来就往前面走，拿起纸张以后才感觉浑身疼，撑着桌子坐下来。

　　陈嘉宁，皇家姓陈，名字一模一样，每个字都不差，秦巍不相信是巧合。

　　嘉宁也在……秦巍冷静下来，这样的话就不能轻举妄动，如果嘉宁在这里，那他为什么要回去？记忆中的这里比皇宫安全。

　　“嘉宁，嘉宁。”秦巍默念了两遍，手指摩挲着上面的三个字，片刻后想起来这不是嘉宁写的，嘉宁不认识简体字，自己能看懂是因为记忆中有。

　　放下手里的纸，秦巍知道这是身体的父亲拿过来的。对方是杏花村大队的队长，凡事亲力亲为，这个名单应该就是最近要用的。

　　要先确定人在哪才行，秦巍想着那个一点委屈受不了的女孩，这里不像皇宫，有他安排的人暗中照顾。记忆中每个人都要干活，女孩从小到大一点没吃过一点苦，到了这里肯定委屈。

　　看着手里的名字，秦巍开始想怎么跟秦老头旁敲侧击一下。只是还没等他想好，突然听到有人在院子里说话。

　　声音耳熟，是这具身体的父母，听动静马上要进来，秦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纸张，又看看炕上的被子，立马上炕躺下，把手里名单收到怀里。

　　“嘶——”动作太快，扯到了头上的伤口，秦巍没在意，把名单藏好，确定别人发现不了才放心。

第10章

　　秦巍刚刚躺下，秦老头和秦婆子就进来了，下一刻突然听到两个人要给自己喂饭，秦巍动了下手。

　　“老头子，老三动了。”秦老头把饭碗放在桌子上，没看见背后发生的事，秦婆子看的清清楚楚，说完以后就往炕前跑，“老三，你能听见对吧？”刚刚她就说了一句话，儿子就动了，肯定能听见。

　　“啥？”秦老头放下碗就去看儿子。

　　炕上的人手指又动了动，然后在两人的惊喜中缓缓睁开眼，接着仿佛被强光刺到，立马闭上，缓了一会再次睁开，然后看到旁边的两个人：“爹？娘？”说完咳了一声。

　　“哎！”秦婆子答应着，觉得这两天偷偷烧香拜佛真有用，儿子果然醒了，“老三，你饿了吗，娘刚给你做好饭。老头子去倒点水，刚醒来喉咙干。”

　　秦老头在旁边激动的手都有些发抖，正好屋里有碗也有水，倒了一碗端过来：“老三，你睡了三天，终于想醒了。”

　　秦巍在秦老头的帮助下缓慢的坐起来：“爹，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爹也想问你，老三，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你是自己摔倒的还是被人打的？”儿子被人看见的时候，头上身上都有伤，秦老头怀疑是被人打了，但是找不到证据。

　　虽然白天刚跟后湖家大队吵过架，但是没被抓到，谁也不会承认自己打了人，更何况还是后湖家大队那群不讲理的人。

　　“那天晚上……”秦巍回想着，“我回家喝了杯水想回地里，没走多远就感觉身后有人，往后看没发现，刚转身就被人敲了一棍，再往后就记不清了。”

　　“能看清是谁打了你吗？”秦老头继续问。

　　秦巍皱眉，缓缓摇头：“头疼，想不起来。”说完伸手揉额头。

　　“老三别动，头上有伤，别听你爹的话，现在头晕吗？身上还有哪里难受都跟娘说，养伤要紧。老头子想问等孩子好了再问。”秦婆子紧张的看着儿子。

　　“不难受，只是疼。”秦巍知道这些是受伤的正常现象，养一段时间就会好。至于刚刚说的人，他是没看到正脸，但是记住了对方的身形，如果再次遇上肯定能认出来。

　　“不晕就好，”秦婆子松了口气，“刚醒来，身上有点疼没事，大夫说了，止痛药不能多吃，能撑就撑着，爹娘都在这陪着你。”

　　“不太疼，能忍住。”秦巍说完疲惫的闭了闭眼。

　　“那就行，你要是不饿就先多歇一会，我跟你娘等会再来看你。”秦老头还想说什么，看到儿子这么累了，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我们就在外面，想要什么直接喊就行。”说完给秦婆子使了个眼色。

　　“嗯。”秦巍点点头，缓缓躺下休息。

　　“那我们先出去了，有事喊。”秦婆子跟着老头子出去，出去之前不忘交代一声。

　　秦巍答应着，等两人出了门才开始思沉思，之前的醒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抢了别人的身体，但是刚刚面对两个老人，他为什么会有那种发自内心的亲近？

　　单单是记忆做不到，秦巍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前生今世。

　　他过来了，嘉宁正好也在，真的有这种巧合，还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如果真的有前世，那他就是占了自己的身体。

　　冷静了一会，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现实，秦巍把这件事放在脑后，然后闭眼开始休息。

　　刚醒来结收了这么多记忆，加上身上的伤还没好，他是真累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快黑了，秦巍感觉头上能伤没之前那么疼了，穿上鞋走出去，院子里秦老头正在劈柴，秦婆子正在厨房里忙活着。

　　秦巍突然感受到了一丝安逸，如果真的能找到嘉宁，让她住在在这样的地方，她或许比以前更开心。

　　秦巍想着，下一刻就被秦老头声音喊回了神。

　　“老三出来了？”秦老头劈完一块木头，一抬头就看到三儿子站在门口，把手里的斧头往地上一放，“比下午那会好点了吗？”

　　“好多了。”秦巍点点头，“爹，今年的知青是不是接回来了？”他是刚刚才想起来秦老头拿到那个名单是干什么的，每年大队里都会去公社接一批知青回来，名单上的几个名字他都没有印象，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今年的新知青到了。

　　“对，今天刚接回来，会计给算好了账，粮食都送过去了。”这件事以前都是他们爷俩一起，儿子问起来秦老头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今年送了多少粮食？”秦巍不经意间问了一句。

　　“今年收成不好，想给多了也没有，一个月九斤苞米面，三十斤地瓜，一斤白面，这是男知青的，女知青地瓜少五斤。”本来会计的意思是少五斤地瓜，一斤苞米面，他觉得本来给的就不多，再减就说不过去了。虽然有时候被这些知青气的不行，但是秦老头也不能让他们饿着。

　　“这么少？”秦巍一愣，地瓜能吃饱，但是不顶饿，白面只有半斤，如果被那个小娇气包拿到，估计不用吃饭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今年的收成这么差，到队里剩下的粮食不多了，谁家也不宽裕，能撑到什么时候说不定。”秦婆子端着饭从厨房里出来，“你们爷俩光顾着心疼知青，想想家里吧，除了陈知青送过来的那两斤白面，家里苞米就还剩二十来斤，顶多迟到过年，吃到收麦子那是做梦。”

　　“先吃着，不够再想办法。”秦老头听到家里粮食不够也发愁，家里粮食吃的这么快，是因为前两天三儿子受伤，帮忙的人多，村里人过来帮忙，虽然不用花钱，但是吃饭要管一顿。

　　都是壮小伙，出了这么多力，肯定要让人家吃饱，一来二去家里了，粮食就少了一大半。

　　“快过年了，我看你有什么法子。”秦婆子想在家里还剩的几块钱，再想想还欠新来知青的肉和白面，觉得以后做饭苞米面再放少点。

　　“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不成？”秦老头看着饭做好了，把手里的木头和斧头都放下，喊儿子过去吃饭，“老三进屋，外面冷。”

　　“憋死憋不死的谁知道，本来还能跟老大老二家要点，这下兄弟俩还没回来，总不能跟儿媳妇要粮食吧？”秦婆子没当过恶婆婆，要粮食也张不开嘴。

　　“看看再说，老三醒了，剩下肉要不就先还回去？”秦老头也发愁，但是要一步一步打算。

　　“醒了就不用补？大夫说的话你都忘了？本来就没吃什么好东西，醒来再不好好养着，你还想让他把病在身上带一辈子？”

　　“那就留着吧。”秦老头到底还是没舍得委屈孩子，打算到时候买不到肉再想办法。

　　两人的话秦巍听了大概，让他注意的只有三个字：陈知青。还有种莫名的直觉，爹娘说的陈知青就是他要找的人。